金镞谨慎起来了,骑了大半学期的自行车也不骑了,开始坐车上下学。
去学校的话带着水杯,水只从家里带。
要是水杯离开过眼前,那杯子里的水他不会再喝了。
会直接倒掉,然后涮了杯子,去老师的办公室接水。
而且,毫无规律可言。
有时候去这个老师办公室,有时候去那个老师的办公室。
这么大的孩子,大部分谁有这个心思呀?但是周齐会跟着学,也有这个习惯。
就是班里的同学给他们分享零食,他们会接着,但是不会去吃。
王小军也彻底的蔫了,我爸要送我出国。
金镞正刷题呢,一愣:他爸怕挨收拾,打算送他出国。
钱肯定已经先期出去了。
还怪可惜的!其实王小军这人真不坏。
他就问说,啥时候走啊?年前吧!明儿我就不来上学了。
王小军扭脸看金镞,哥们到了那边,给你们打电话。
嗯!行啊。
王小军比金镞大两岁,今年十五了。
这一过年,也都十六了。
是个大孩子了,送出去也没事。
金镞回来还挺怅然的,他爸也怕出事之后,没人护的住他吧。
那就不如送走,去国外念书。
一步踏错,就步步错,时刻得提心吊胆。
桐桐拍了拍孩子,去吧!有什么想送他的都可以。
不干涉你交友。
正说着呢,周齐在外面喊呢:金镞,在吗?在!进来。
周齐便跑进来了,见大人在家,赶紧问好。
然后两人勾肩搭背的上楼去了。
周太太小心谨慎到,孩子但凡出门,哪怕山顶就八户人家,他也一定要叫保镖给送到门口。
然后就在这边守着,等着。
王小军走了。
年前的时候,龙鸿年来了。
他每次来都是晚上十点以后,孩子都睡下了。
四爷起身,说已经躺下的桐桐,你睡你的,不用你招呼。
为什么事的?四爷沉吟了片刻,秦州可能会高升。
嗯?桐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看四爷:调走的是秦州?四爷拍了拍桐桐,不用惊讶,很正常。
桐桐沉默了好一会子,直到四爷出去了,她才躺下了:是啊!很正常。
第二天午饭时间,她去陪秦州吃饭。
秦州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听到消息了?桐桐点点头,过来陪您吃顿饭。
秦州叹了一声,跟桐桐慢慢的走着,回京城,高升了,这是好事。
桐桐\'嗯\'了一声,没法接这个话。
秦州指着大院里的树,我来了八年了。
当年,这院子里的树才像是我的手腕这么粗,也不过是两人高,那时候我就想,等着树都长的能有树荫了,这朋城的高楼大厦应该也已经成片成片了……桐桐点头,树长大了,也真的成荫了。
朋城每天都有高楼大厦冒出来,早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秦州便笑了。
桐桐也跟着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您,汇报的是蚊子带来疟疾的事。
您当时的雷厉风行,给了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秦州站住脚,看桐桐,你给我的印象也很深刻,尤其是陪着美国考察团那次,真真处理的妥当。
我常遗憾,心说你能在我身边给我做助手就好了。
不过想想也不对,你是个做科研的料子,不该把你拉进琐事里,蹉跎你的时光。
桐桐有些唏嘘,这是咱们的缘分。
以后回京城了,我去看您。
秦州轻笑一声,八年了,虽然不能尽善尽美,可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桐桐没言语,她理解秦州的心情。
这次离开,她应该也没想到!而今离开了,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回京城了,可家没了。
家里还有她的老父母,她没法交代呀!她不能诉说她无情的内情,说给谁也理解不了。
结果就是这样,家人以为她为了官帽子连亲侄女都不放过,可只有她知道,她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一顿饭吃的都很沉默,到了最后,秦州一边擦嘴,一边道:我会推荐龙鸿年。
桐桐愣了一下,我此来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过来陪您吃顿饭。
我知道!秦州看着桐桐笑,就是因为他没找来,小金也没打电话。
你来了,却真的只是想跟我吃顿饭。
说着就拉着桐桐起身,下楼后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道:龙鸿年是个很正派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这种正派的人。
要走了,很多事没办完。
但是,我相信龙鸿年不会跟任何人同流合污,也不会遇事就妥协。
他有背景,有靠山,有心智,也有毅力,更不缺正气。
总得有这样的人……才能保证天清气朗。
桐桐\'嗯\'了一声,这些话,我会帮您转达的。
秦州没让任何人送,是半夜里走的。
等桐桐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凌晨的火车,走了。
因着这个事,金镞好似不用刻意给嘴里含着奶片或是水果片来控制说话了。
十四岁的金镞真的学会了闭嘴。
他看着窗外的海景,然后伏案写信:以前,我以为少言是修养,现在才明白,闭嘴是一种智慧。
把信写好,塞进信封里,然后往下跑:蒋师傅,干鲍鱼还有吗?有啊!你想吃呀?不是!我给朋友寄的。
金镞去厨房看干鲍鱼,拿两盒吧。
拿了两盒,他才想起,可能不靠海的人很少吃这种鲍鱼。
于是又去拿纸笔,蒋师傅,您告诉我做法,我写给朋友。
这么细心呀!谁跟咱们远志交朋友,那都是福气。
哪有?您别老吹捧我,我现在听不了夸我的好话,谁一夸我,我就别扭。
把东西寄走了,金镞又给老家打电话,说奶奶,不能来吗?坐飞机明天晚上咱们就能见面了。
韩翠娥愁的呀,你乖乖的,等你姑姑休假的时候,带着你姑姑和妮妮一起去。
那就是没办法喽。
挂了电话,正百无聊赖呢,电话又响了。
他接起来有气无力的,找哪位?金镞。
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
金镞一把把电话给挂了,烦死了。
他往楼上跑,何姐,电话您接,以后找我的电话,女孩的就说我不在。
何姐就笑,知道了!果然,电话又打来了,何姐只能说,钢琴老师来了,他去上课了。
什么时候能上完?何姐失笑,说不好,还得练琴。
你留个名字和电话,回头我叫他给你回电话。
好的!金镞回屋,手里拿着《史记》,他正在读里面的范蠡传。
桐桐回来之后问家里人:金镞呢?何姐朝楼上指了指,一下午,有六个电话都是找他的。
他不接女孩的电话,躲在楼上就没下来。
您上去看看吧!不接女孩的电话,这毛病真的是!不想跟人家要好,不能好好的跟人家说清楚吗?她上去,这孩子在二楼的厅里看书,一上去就听见他嘴里在念叨。
她脚步放的更轻了,再走近,能听见他嘴里念叨的是: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
反反复复,就这一句在来回的念叨。
桐桐轻手轻脚的退下楼了,跟何姐摆手:不要叫他,也别打搅,叫他看他的书吧。
那分明就是真的看进去了,去用心去琢磨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朝楼上指了指,低声说了。
四爷有些惊讶,将包给桐桐,自己也轻手轻脚的上去了。
金镞还是在看范蠡传,四爷听见他念的是: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四爷站着听了一会子,也轻手轻脚的下来了。
吃饭都没叫,饿了他自然就知道吃了。
桐桐还好奇,他读的什么?还是范蠡传。
四爷就笑,正读到范蠡回绝夫差,坚决要辅佐勾践那一段……哦?那一段可精彩了。
这是一场由范蠡导演,由勾践演出的一场戏剧。
这一次演出很成功,观众夫差对勾践起了恻隐之心。
正是这个恻隐之心,留下了祸患,给了勾践复国的机会。
史记上的一则传记,真不长。
但金镞一直读到晚上十点多,这才饿了。
不仅饿了,心情也飞扬了。
从楼上嗒嗒嗒的跑下来,跟以前一样,像个小老虎似得,不见人声音先来了,蒋师傅,给我准备饭。
等着你呢。
金镞一下来,见爸妈都在楼下。
他就扑过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都不叫我。
过来!四爷叫孩子,坐过来。
金镞抓了橘子坐过去了,扒了橘子皮先塞了几瓣给爸爸,甜吗?甜。
四爷看着小子,看书呢?看了个什么?金镞又给妈妈喂了橘子,看了范蠡传。
然后呢?心情好了?金镞嗯嗯嗯的点头,最近我有点想不通……秦奶奶被调走的事,实在是叫人费解的很。
也突然觉得有些丧气,虽然自己跟王小军是朋友,但他真不喜欢王小军他爸。
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的。
他以为王小军他爸会栽,却没想到秦奶奶走了。
凭什么?为什么?可现在明白了,时机!时机不对。
秦奶奶升了,龙叔叔接任了。
我想,朋城的一举一动一定有人看着呢,且也不会一直容忍。
对秦奶奶个人来说,挺遗憾的。
但其实,秦奶奶是被认可的,龙叔叔的顺利接任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不动,一定是有不动的理由。
他说着就摇头晃脑:范蠡的理念里,应该是先抓经济,继而要亲民,要稳定社会。
可怎么稳定社会呢?范蠡说,\'施民所善,去民所恶\'。
凡是百姓深恶痛绝的,就是不稳定因素,或早或晚,早晚得一锅端了!金镞一脸的得意,怪不得爸爸总拿着史书,原来史书这么有趣啊!桐桐抬手撸了这小子的脑袋:行!吃饭去吧。
这书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