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荔枝酒,最好选择用妃子笑。
金镞将剥好去壳的荔枝往嘴里塞,可惜这么好的果子,北方人少有能吃到的。
要是货运发达了,天南海北的都能吃到才好呢。
说着,就扭脸问爸爸,您最近去京城吗?飞机上让带荔枝吗?我最近不去!但公司得派人去一趟。
水果……飞机上可以带,不能超过五公斤。
怎么了?金镞给荔枝剥皮,然后垂下眼睑,那个……我小姑爱吃荔枝,上次打电话还问我,说是不是荔枝该熟了。
她又不爱吃荔枝干!要不然给我小姑捎带点呗。
姜桂呀!想吃荔枝了?这好办,叫人捎带了,送到学校就行。
金镞将剥皮的荔枝放在盆里,又随口问了一句,去几个人呀?一个人肯定不行,三四个人,是派去的技术人员,听说有个教授在做电子对冲……金镞听着,没再问。
桐桐还说,那再多捎带点,给周学礼大姐捎一份吧。
其他人也不在京城,捎带不了。
四爷应了:我叫人找好的果子,看能捎带多少过去。
金镞就插了一句,给我小姑得多一点吧!她跟同学一起住宿舍,也不好一个人吃呀。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多点少点的,都行。
金镞就又问,什么时候走?明天?后天?后天吧!后天一大早就走。
然后这天早上,金镞起的特别早。
一般七点上学,他六点半起床。
这天他五点就起了,起了谁都没有打搅,拿了剪刀和篮子,往林子里去了。
山上的荔枝树是本来就有的,跟朋大那边的一样,原来就是荔枝园。
很多老树呢,在不妨碍修园子的情况下,就都保留了下来。
今年的果子结的特别好。
因着这东西在当地也不稀罕,小区也没住多少人,真就是挂在枝头谁都能摘,但大多都没兴趣窜到林子里喂蚊子。
他一早去,天蒙蒙亮的时候,满树的果子还带着露水,特别的诱人。
他挑里面长的好的,眼看就是成熟了的,这才剪下来,弄了满满的一篮子,得有三四斤重,这才拎着回去。
何姐看这个东西,起这么早,就为了摘这个?嗯!金镞给放边上,谁都别动,我换个衣服就下来。
换了衣服,又写了纸条:此乃果中之王,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请尽快食用。
然后下了楼亲自给装袋,桐桐下楼的时候他才拾掇完,你爸不是说今早叫人买新鲜的吗?你怎么自己还去摘了?这个跟买来的得分开放,告诉我小姑这是我的心意。
金镞说的一本正经的,您别管了,就叫这么捎吧。
你们俩又在背着我们干嘛呢?金镞只笑:不告诉你们,这是我跟我小姑的秘密。
姑侄俩年岁相差不大,处的不像是姑侄,更像是姐弟。
桐桐也没管,四爷上班的时候还真就给带上了,肯定给你捎去。
真是能折腾。
早上采摘的荔枝,晚上吃晚饭的工夫,就到了姜桂手里。
她特别不好意思:为这个还专门跑这一趟。
没关系,金总叮嘱好的。
给老总办事嘛,送到就行。
姜桂拎着回宿舍,一打开,里面还套着一包。
将那个小包拿出来打开,结果一层套一层,里面还套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塑封好的。
袋子口上一个小纸条,是金镞的字:小姑,帮我把这一小包送到四中,交给高一一班的聂升航。
(保密!切记!)姜桂翻来复去的看纸条:臭小子,什么意思呀?她去楼道里的共用电话给朋城家里打电话,嫂子,荔枝收到了。
收到了?甜吗?还没来得及吃,甜!跟同学分着吃,以后想吃什么了,你就直接说。
这边总也有出差去的,给你捎带过去,听见没?听见了。
衣服没叫捎带,我给你寄了。
桐桐靠在沙发上,最近呀,我听说学校里有点闹腾。
你要听话,不要跟着瞎起哄。
要么好好的念书,要么,我叫你哥想办法给你请假,你直接回来吧。
我知道!我一般早上出门,晚上睡前才回宿舍。
大部分时间在图书馆。
我哥给我列的书单子我还没看完呢。
上次我哥来出差,出去吃饭的时候被我哥给考的答不上来。
我哥还说我了呢!我现在哪有时间呀?不过放暑假我过去,那边现在不是开始放股票了吗?对!有这么一码事。
这边的股票属于先出生后补出生证的情况,你对这个有兴趣?学我们这个专业的……一半以上都往银行去了,但我觉得股票、金融,这些也是需要监管的。
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好!放暑假后你打电话,叫你哥给你订机票,羊城这边得有人接。
不许瞎跑,外面乱着呢。
知道!上次去香江,朵朵出事的事我知道,我肯定不瞎跑。
说了一会子了,姜桂才问:金镞呢?上晚自习吗?他申请不上晚自习,在家呢。
我给你叫!金镞从楼梯的扶手上滑下来两步窜到电话跟前,小姑——说着,就拿了电话,扯着电话线恨不能躲远去说话。
桐桐:……你们说,我走还不行吗?瞧那防备的样儿。
她真没兴趣听两人嘀咕什么,去厨房看今晚上的晚饭去了。
金镞这才低声道:小姑,帮我跑一趟呗。
行!我一会子就去。
我就是问你,这有什么要保密的?姜桂手里还攥着纸条呢,给朋友送个水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这不是觉得叫公司的人去送不大好吗?金镞就道,您这样,您送到门卫,叫门卫的大爷帮着送进去。
不见人呀?不见。
金镞的手指不停的捋着电话线,试图给它捋直了一样,就是谈的来而已!要是去见了,怪尴尬的,对吧?姜桂看着纸条上的名字,然后摸了摸鼻子,行!我先去送。
高中得有晚自习的,姜桂给送去了。
给看门的大爷送了一包好烟,又解开手里的包,从里面抓了一把荔枝给这大爷,也是叫看清楚里,里面确实只是水果,麻烦您给送一趟。
收了人家的东西了,那就得去送。
姜桂是看着大爷拿着东西给送进去了。
她其实是好奇的,但……这不是出租司机在路边摁喇叭呢,还得等你多长时间?这就走!这就走,马上走。
回去后,又给金镞回了电话,送了!我没见人。
不早了,先挂了。
哦!金镞挂了电话,不由的笑了一下,然后欢蹦乱跳的跑了。
桐桐戳了戳四爷,四爷默默的收回视线,\'嘘\'了一声,随他去吧。
正说着话呢,电话响了,是周学礼打来的,她一边吃着荔枝,一边给桐桐打电话,费心给我送来……大老远的,还得新鲜的……干嘛?跟我客气?桐桐就说,最近怎么样?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周学礼靠在办公桌上,嘴里含着荔枝核,含混的说了一句:九月份吧……应该九月份差不多……桐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气象卫星的事,大致的时间定下了,真的?要是没有变故的话,差不多就是九月。
周学礼看着窗外,从窗口看天空,你怕是也得提前抽调到羊城观测点。
这个……随后可能会通知你开会,家里的事情……放得下!放得下!再忙也放的下,我等着,等着通知。
挂着电话,她的手摁在电话上,良久才又抓起来给在基地的王进打过去,老八……王进就笑,听到风声了?桐桐急忙问:确定吗?王进没回答这个问题,等消息吧。
其实,这两年相当于对卫星进行了一次大手术,等着吧,希望一切都好。
桐桐挂了电话然后看四爷,看着看着就自己先笑了。
四爷起身过去,抱她,一下一下的拍她的后背。
这两年,干他们这一行不容易,尤其是靠海做海洋气候的,得出海在岛礁上设置自动观测点。
她是做数据分析的,用计算机分析的话,别人更不行了,到头来,她还得在数据中心看着。
所以,她基本不出海,但其他人并不是。
他们一出去,有时候会在海上漂几个月。
尤其是在西南,动辄有跟英国因为岛礁产生摩擦的情况下,他们这些研究人员,就更为不易。
桐桐也是数次申请出海,可就算是研究所愿意,人家船业也不愿意。
出海的船也都是租来的,出海的人讲究的更多,比如人家不愿意带女人出海,这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为了盼这一颗卫星,搞的干这一行的人都快要魔怔了。
从总理提出要搞这个,到而今,整整十九了吧。
是!十九年了。
整整十九年了。
八月,桐桐又一次去京城,这次是去开会的。
各个观测点都会安排人过去,桐桐就近,安排在了羊城。
九月六号,桐桐已经就位了,等着消息。
金镞都要去睡了,一扭头看看爸爸泡着浓茶在二楼的小厅里坐着呢,手里拿着书再看,看样子,这是没打算睡。
他看了看时间,都十点了,您还不睡?四爷朝儿子摆手,去睡吧。
我今晚不睡了。
等发射的消息吗?这事您也帮不上忙呀。
金镞就把茶杯子收了,您明儿还得累一天呢?四爷放下书,看儿子,不在于能不能帮上忙,这件事你妈妈很重视,特别重视。
挂在心里都快成心病了。
帮不帮的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懂了吗?大概齐懂了,又大概没懂?他挠了挠眉心,又把茶杯放下了,那明儿在办公室要睡一会子。
嗯!你去睡吧。
金镞半夜起来上厕所,他将门打开一条缝,小厅的灯光还能漏进来一些。
探头出去看,爸爸还在沙发上坐着呢,正捧着书看。
他重新回去躺着,他想着,大概自家爸妈跟别人的爸妈,相处还是不一样的。
周齐的爸爸不会事事跟周齐的妈妈交代,男人外面的事,周齐妈妈几乎都不知道,也不会去过问。
周齐也习以为常,就连周齐也习以为常。
在周齐家吃饭,他见过周齐的爸爸可以无视周齐妈妈的话,不想答,就可以选择沉默。
这在自家是绝对不会有的。
他以前觉得可能是两个妈妈之间有差别,比如,自家妈妈是研究员,是个知识女性。
可后来才知道,周齐的妈妈在国外念的很好的大学,也学的是很好的专业,可是……而今却只是周太太。
妈妈现在的工资加上各种的补贴,其实才一百来块钱。
她每天忙忙碌碌的,按时上下班,挣的那工资都不够她开车花费的油钱呢。
可在爸爸看来,妈妈这样的看不见出了什么成绩的研究员,她的工作也很重要,她在乎的事情那就必须得在乎和重视。
所以,妈妈能一直这么鲜活又灿烂,一半是因为爸爸。
当年,周齐的妈妈跟自家妈妈应该是一样的,年轻的时候都一样笑容明媚,活泼灿烂。
可很多年后,周齐的妈妈成了那个样子,而我的妈妈还依旧会想着爬树摘果子,下海去抓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对于在等消息的所有人来说,这一段时间异常的难熬。
不需要浓茶,谁也睡不着的。
四点半一过,电话叮铃铃响了。
桐桐看向电话的方向,看着电话被接起来,看着接电话的人挂了电话,然后裂开嘴环顾了所有人,这才道:发射成功了——发射成功了——桐桐跟着笑,不知道被谁抱住了,她也伸手去拥抱。
每个人嘴里念叨这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成功了!咱们成功了。
这股子兴奋来的猛烈,但却需要克制。
因为紧接着得是他们的工作,得在地面接收来自卫星的信号了!星箭分离十四分钟之后,羊城站首先接收了信号。
组长在边上喊,林工,过来一下。
桐桐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身疾步走过去,伸手将组长手里的图片接到手里。
图片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拍到的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这边,谁都不敢轻易的下结论,总想着,等着看看下一个人的结论跟自己的是不是一样。
桐桐拿着图片看了,然后不由的笑了一下,抓着图片的手都开始抖了,成了……成了!天太早了,还不到五点,当然是黑的……气象云图上只能是黑的……没错,这就是!对!时间不对,这是跟太阳同步的卫星,太阳没有升起,大地一片漆黑,卫星上拍到的当然只能是黑的。
没错,这不是哪里故障了,本来就该是如此才对!等!再等等,等天亮,等一张完整的气象云图。
六点刚过,卫星进入第二圈,应该是在疆省上空。
正在飞临乌市的上空,这一次,传回来的是完整的、清晰的云图。
桐桐拿在手里,组长判断的没错,这就是苏国的上空……这是疆省……再往下一张看:……这几乎是涉及亚洲区域……图像纹理清晰……层次丰富……这些图是不停变化的,随着云、随着光,连颜色都是变化的。
桐桐给四爷打电话,满满都是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图,你不知道它有多漂亮。
明白!你们看见它,就如同各自看自己的孩子,那一定是天下无双的。
这个月桐桐都不会回来,她这次出差的时间相当长,到底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说不好。
因为这一颗卫星是实验性质的,需要多部门配合。
得随时发现问题,然后针对问题进行研讨,最后将结论总结好,为下一次提供理论支撑。
桐桐都打算好了,心说,别说一两个月,就是半年,自己这次也得跟到底。
大家在一起,也都说笑呢。
有人说,我连过冬的衣服都带着呢。
熬吧!熬的过了年,只要一切都正常,咱也就放心了。
谁说不是呢!桐桐也不住酒店了,就是这边给提供的宿舍,两人一间,住上铺。
吃也是吃食堂,做什么饭吃什么饭,也没人挑拣了。
这一成功,桐桐给四爷就打电话,你回头跟家里说一声,这半年有个周到的不周到的,都请见谅,我是没这个时间。
你在家多操心点孩子,别叫玩野了。
知道!知道了!你忙你的。
桐桐又叮嘱孩子,听你爸的话,不许撒野。
要是你爸晚上忙,我还是建议你上晚自习。
金镞都没辙了,天天的通电话,有什么情况您掌握不了呀!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似得。
我要想您了,我们周六晚上走,当天就见面。
星期天还能呆一天呢,干嘛呀?这么一说,也对!桐桐觉得能安心了,这次就死磕到底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才没几天,就出问题了。
拍的照片桐桐看了都拿不准,叫了回去休息的组长,您过去看看吧,我觉得有点不对。
就是不对!确实是出现了一点问题,跟当初那位柳博士猜测的一样,红外探测出故障了。
跟基地对接,他们给的结论是水汽的原因造成了红外探测器的污染……桐桐放下图片,心里像是揣了大石头: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是要不了多久,红外探测器就会失效了。
是!桐桐跟周学礼通电话,想听听她怎么说。
周学礼语气沉重:如果只是一个探测器失效了,那么心理上还能好受些……怎么?还有其他的问题?天文那边给的数据显示,可能赶上太阳活动期了。
桐桐慢慢的闭上眼睛,缓缓的放下电话。
许真的是好事多磨,或者说,成功的路上就没有一帆风顺的。
天文站给出的推测是对的,紧跟着各个监测点接收信号发现异常,联系基地,基地说:遇到强烈的太阳活动,正在抢救。
桐桐都不敢给王进打电话,就这么等着。
直到第三十九天,卫星姿态失控,并没有达到预期的寿命。
消息传来,熬了四十天的所有人员都不动了。
整个大厅里,安安静静的,好似多喘一口气都心累。
组长起身一个一个的拥抱,然后彼此拍拍后背:别泄气!加油。
加油!加油!桐桐这才给王进打了电话,王进不住的吸着鼻子,鼻音很重。
哭了?桐桐就笑,咋还真哭了呢?王进搓了一把脸,都熬坏了吧?嗐!我们才哪到哪呀?主要是你们。
王进看着外面,我们五分钟以后开会,先商量防污染设计和防污染技术。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嘛。
林姐,别气馁!虽然只三十九天,但意义非比寻常。
这是属于我们的第一颗太阳同步轨道卫星,迄今为止,国际上只有极少数国家有这个能力,而我们跻身其中了。
我们能自己研制,能自己发射,且发射之后能运行。
这意义不得了的!再给我们两年时间,一定能攻克现在的难关,一定能改进技术,一定能成的。
当然!当然能成,一定能成。
挂了电话,桐桐往出走。
一出去,就看见四爷站在大门口。
她站住脚,瘪着嘴看他:成功太难了,你那边也一样。
每天的每天都在跟失败为伍吧!四爷慢慢的走过去,将搭在胳膊上的披风给她裹在身上,然后轻轻的抱了抱,走!回家。
桐桐抬头朝天上看,云卷云舒,肆意流动。
她长叹了一声,而后问四爷:乘风云而上天……是风云,一定能上天的,对吧?当然!风云当然能上天,更何况,聚风云豪杰人物无数,必能功成的。
金镞手里拿着老师发下来的《少年科技报》,上面正有气象卫星发射成功的报道。
出刊的时候,没人知道结果。
周齐问他:放学去我家,我妈买了这么大的龙虾。
金镞摇头,不了!我妈今儿回来。
哦!那算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路过花店的时候金镞喊了停车,我下去买一束花。
桐桐一回来,还没下车呢,就看见自家儿子穿着小西装抱着一束花笑盈盈站在院子里。
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妈去研究火箭去了。
金镞抱着妈妈的肩膀,明知结局是无名,但还义无反顾的人,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