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一到京城,除了早饭能陪着金镞吃之外,其他时间那基本就不在家吃饭。
要出门了,桐桐问说,今儿又给谁约好了?四爷叹气,许州?桐桐手一顿,你约许州?四爷‘嗯’了一声,香江那边的公司,咱们派去的经理人还是不行。
他抓科研不拿手。
桐桐啥也没说,少喝点,早点回来。
嗯!四爷抬手抱了抱她,等步入正轨了,你也相对清闲了,带你出去转转。
行!等着。
桐桐把人送出去,看着他上了车,车倒出了胡同。
金镞站在院子里漱口,那放暑假我要在京城还是回朋城?放暑假,那等放暑假之后再说吧。
放暑假不用他在京城,也不用回朋城,我带你去国外。
四爷回来的时候兴致很好,开了电视叫了金镞到身边来,准备准备,这几十天得飞不少国家。
金镞:……许教授答应您了?桐桐将西瓜递过去,这么轻易答应了?四爷就笑,我是打听好的,许州现在是进退两难。
他原先回来确实是为国效力的!但是,而今各个单位都在讲改革。
他之前的研究室主任刘志刚,在集成电子这一块,也都研究了好几年了。
两人其实是有冲突的!现在呢,刘志刚一口咬定,他们现在研究的东西比国际上其他国际研究的,落后的太多了。
耗费那么大的经费,有这个钱足够用对方的专利了。
所以,上面没有批这个经费。
桐桐就皱眉,这个刘志刚……十几年了,就这么放弃了。
要么,他做的假研究;要么,他另有打算。
四爷就说,许州今儿就说,他要是留下,可以重新找课题,但得从零开始;他要是不想留,刘志刚辞职了,很希望能带着全组的人去香江创业。
桐桐啧啧两声,还是另有打算呗。
我隐约的听到一些风声,去试探了许州几句,他倒是什么也没瞒着。
四爷拍了拍大腿,他许是在经营上不成,但对于研究中心这个活,还就得他了。
这次打算去美国,他还有一些同学,甚至于学生。
包括一些留学生……我们去见见,把人往回请。
一放暑假,四爷真就带着金镞飞了。
随行的人员几十个,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挂心也没用。
这爷俩不在,就剩下她了。
除了上班,隔三差五的不是去羊城开会就是去京城开会,也再没有别的事了。
一到周末,她就往香江去,去那边的公司呆着。
坐在四爷宽大的办公室里,俯瞰繁华的街道。
视线落在连接对面的天桥上,上次来的时候天桥上就坐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这次还是这个装扮,还是那个位置,看身形还是那个男人。
她看看那么大的太阳,再看看距离那个男人只两步远的阴凉。
他不动地方,因为动了地方自己这个角度就看不见他了。
桐桐从冰箱里取了两瓶饮料拿手里,出去的时候秘书问说,林工,您需要什么?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她溜达着下楼,一出去,办公室的好些人就捧着咖啡凑到窗户上往下看了。
桐桐下来之后朝上看了一眼,哪怕看不见,也知道他们吓了一跳,这会子该是散了。
她没管,直接走到那个男人的身后,递了一瓶饮料过去,喝吗?这人抬起头来,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看了桐桐好几眼,这才抬手接了饮料,谢谢。
桐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里面说话。
廊桥里有座椅,这个时间段没多少人路过,找了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下了。
桐桐把易拉罐拉开,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这人看桐桐,您发现了,那我就不能在呆着了。
果然就是有目的的。
四爷进进出出的,都没在意过。
也就是自己第二次碰上,看出来了。
桐桐扭脸打量此人,还没说话呢,对方就道:我……我是被指派来的,您别介意。
就是新公司,好像总有人在跟着几个洋人。
他们下班之后……真的有人跟。
知道!那是廖和天派的人。
这些人才上手用,都不了解,当然要做到心里有数。
但这些,不用告诉外人。
桐桐就看他:谁叫你来的?对方没有言语,只左右看看,而后才道:没事的话……桐桐打断他,你……是做大夫的?对方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你身上的味道,你那一双手……都说明你长期接触消毒水。
在那个寨子那样的地方,还依然长期接触消毒水,只怕是黑诊所的大夫,你是出了医疗事故被吊销了执照,还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复了?这人低头看了看手,医闹!被病人家属用刀砍伤了手臂,右手不灵便了。
后来不能当医生了,房子是贷款买的,后来还不起了,被银行收缴了……桐桐‘嗯’了一声,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
有钱怎么都行,没钱真的活的停憋屈的。
当时想跑到没人的地方跳海死了算了……却没想到被人给救了。
这人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瞒您了。
我就是……就是救我那人安排的。
说是这里有他的恩人,他得护着些。
我……平时没啥事,就过来了。
坐在我们在办公室能看见的地方……桐桐笑了,你是想叫我们看见的。
说吧,怎么了?这人尴尬的笑了笑,我……我瞒不了您,也不瞒您了。
大华还年轻,他是个好孩子。
这些年在这边混的……我想着,金总要是他的恩人,那能不能再帮大华一把……大华?不认识这个人呀!怎么就恩人了?桐桐才要摇头,她突然想起那一场台风,想起那个床板下的孩子还有那家的大姐。
对了,她家的大儿子后来还给自家报过信儿,只是后来再没消息了。
能称的上救的,就只有那个小子了。
桐桐就问说,大华是不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人不住的点头,对!就是他。
说着,还把钱包掏出来,里面有一张照片,就是他。
照片上是小伙子和眼前这个人的合影。
桐桐端详那一张瘦长脸,其实当年就没太看清楚,何况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的样子。
这长大了就变的更不一样了,这怎么认呀?她起身,带我去找他。
嗳!这就走!这就走。
两人住的地方很逼仄,地下室里,五六平米的地方,塞的满满当当的。
一架架子床,下面的帘子拉着,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这人拉开帘子,桐桐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她皱眉,伤了?床上的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蹭的一下子坐起来,看向桐桐。
这一对视,大华赶紧下来,……您……桐桐看着他,伤的重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大华低下头,展叔告诉您的吧。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见报纸上的消息……怕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想叫人盯着。
您放心,我手底下还有一百多号兄弟……桐桐拍拍大华的肩膀,坐!坐下说。
大华坐下了,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你这么着,你妈在老家该多担心呀。
桐桐说着,就扫了床里面的一排书,然后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这才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在码头运货。
大华搓着手指,干什么都有地盘,打架斗狠也是没办法,都抢活呢。
之前的消息……也是我拉着一帮人干活才知道的……这次的伤?是一群越南佬想抢活,找茬,被人捅了一刀。
说着赶紧道,展叔的医术可好了,都好的差不多了。
桐桐看着手里的外文大学教材,就看这个黑诊所大夫,你在德国学的医?对!现在在自学金融商务?是!人不能总这么活着吧。
这人就道,我……打算去美国,在那边再申请一次大学。
这几年攒的钱出国是够的……我这一走,放心不下大华。
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把这孩子再带回去。
这几年内地发展也挺好的……大华急着要说话,桐桐摁住了大华,只看眼前这个人,要是我不问专业,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聘你进公司,你还坚持在这个岁数再去求学吗?这人愕然的一瞬,您要用我?知识跟学历不是一回事。
桐桐将书放回去,这些商学院的教材你已经认真的学了很多遍了。
要学历不过是要敲门砖的。
这个门我为你打开,你敢进吗?对方怔愣着,没有答话。
桐桐从钱包里取了一沓子钱,数目她心里有数,然后放在桌子上,要是愿意留下,用这个钱租个像样的房子,置办两身像样的行头,明天找赵经理去报道,我会提前打招呼的。
要是不愿意留下,那就当是我作为大华的长辈给你的谢礼。
再请你照顾他一段时间,等身体彻底好起来了,你再走。
说完就看大华:先养身体,养好之后再说。
你要不听话,我会给你妈妈联系的。
你老家在哪我知道,大队的电话我也知道。
说着,又抽了几张钱塞到大华身上,然后转身走了。
晚上的时候她给四爷打电话,这个姓展的可以用,先观察一段时间。
在香江这个地方,太实心眼的人是玩不转的。
你找来的那个赵经理,他太中规中矩了。
再加上一个许州……能愁死我。
我都怕你请再多的人都守不住。
尤其是许州,他比中规中矩还不如。
他出门,我都担心他被卖了。
所以,还是叫他老实的搞研发吧。
许州就在边上坐着呢,他扶了扶眼镜,多少有点尴尬。
四爷摸了摸鼻子,对着许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对着电话那边道:听你的!你说的都对。
等挂了电话了,他朝许州摊手:看!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脾气,一般人招架不住。
四爷见到这个展鹏的时候都已经是八月末了。
从美国回来直飞香江,展鹏作为总经理助理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在展鹏替老赵送文件的时候,四爷指了指沙发,坐!坐下聊聊。
他将文件推到边上,起身也往沙发那边去了。
展鹏等四爷坐了,这才坐过去,金总,您有什么要问的吗?四爷摇头,没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展鹏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两张纸,展开之后缓缓的推过去,这是我的工作小结。
四爷拿起来看了,然后来回的看了三遍才放下,重新打量这个年近中年的展鹏,别紧张,随便说。
展鹏就道,林工跟我介绍了公司的基本情况,也把现在内地、香江乃至国际上的基本情况跟我说过。
也因着对这些的了解,我刻意叫人留意了雷氏集团的消息,雷氏在密切的接触一个从内地才来香江的人,这人名叫刘志刚。
刘志刚草创的公司租住了不到五十平的半地下室,但是,雷氏好似还是有跟刘志刚合作的打算。
四爷‘嗯’了一声,还有吗?我猜测,刘志刚的手里一定有什么成果。
那么他该不是一个商人!或者,他才成为一个商人。
那么暂时来看,雷氏占主导,这几乎是肯定的。
展鹏往前挪了挪,低声道,我研究过雷氏的发展,他们重营销,且懂营销。
而且,他们在接触英国一家公司,想使用对方的专利……四爷听懂了,你是说对方重贸而轻技。
这与咱们截然不同。
是!展鹏应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了半晌,也因为这个消息,赵总最近有些急。
他想效仿雷氏。
雷氏这样的方式确实能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市场,也能最快的速度赚钱!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赚钱,公司里最近都在议论这件事。
那你的意见呢?展鹏抬起头来,如果金总认为技术重于贸易,那么,我只能说,不管谁来主导这边的公司,短期内,咱们真的比不上雷氏。
至于什么时候能比的上雷氏,这个……我也不敢保证。
技术的突破总有偶然性的。
四爷的看他:我不在乎能不能比的过谁,我只要掌管公司的人记住,‘技’高于‘工’,‘工’高于‘贸’。
只要你的技术过硬,工艺够高,贸易自来。
技术领先一步,天下的生意尽可做。
所以,不能急功近利。
展鹏一下子坐直了。
四爷就道,你准备一下,随后上任吧。
老赵我带回内地了!金总!展鹏站起身来,不确定的问:你叫我主管……我听说你以前是大夫?是!大夫好啊!大夫最知道技术的革新对医术的意义。
这个道理,放在咱们这个行业也是一样的!大夫,追求医术精湛;大夫,要有耐心决心;大夫,还得有爱心仁心。
那么,以后做公司,我也希望你对技术的要求是不断精进,且保持这样的耐心和决心,对每一位同事要有爱心仁心。
四爷说着,起身跟他握手,今晚我设宴,你、赵总都去,我再给你介绍一位计算机专家,叫许州。
除了运营公司,你还需要为他保驾护航。
怎么从公司里那些洋人手里学东西,那是许州的事。
保障许州以及他的团队顺利工作,这是你的职责。
团队肯定是需要磨合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但四爷就不掺和了,给安顿好,然后带着儿子回家。
赵经理也不恼,他本就不是很习惯那边的办事方式,这段时间真就是赶鸭子上架,回去的路上他还笑,林工给我打招呼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怎么推荐了这么一个人来?什么也没有。
可是真留在身边用了,才发现这人还真内秀。
林工看人是有一手的。
四爷就笑,本来我都跟那边一商学博士约好了,结果她一个电话,得了!跟她找的人比,我找的人好像也就是赢在学历上。
经商这种事,有时候还真就不是学历来定的。
说着就又说老赵,那京城,还是你来蹲?太好了!自己擅长在京城办各种的手续。
金镞一边听一边笑,这次直接回京城,因为妈妈在京城,自己也快开学了。
一推开大门,满院子都在飘香,妈——卤猪蹄了吧?!进门手也不洗,奔着厨房就从盘子里抓蹄尖往嘴里塞。
桐桐拍了这小子的手,洗洗去。
说着抬头一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你小子现在到底又多高?金镞往门边一站,您比比?不比,我还是更想看你爸!她举着油手出去,看见四爷正跟徐斌几个人说话。
那边正交代着呢,一看见她就伸出胳膊。
她跑过去,四爷的手放在她背上摩挲了摩挲,嘴里也没停:……先休息一晚,明早按照名单一个个的把礼物送过去……行!知道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两口子腻腻歪歪的,应承了就都去忙了。
四爷这才抱起桐桐掂了掂:一个人长跑京城,又没好好吃饭,是吧?瘦了!苦夏,自然就瘦了,下了面条,吃凉面,成吗?成!吃饭的时候金镞的嘴就不停,我就是长了,不穿鞋一八六。
桐桐看那门框,别再长了,这就可以了。
这能由的了我吗?金镞说着又问,那个叫大华的哥哥呢?还在养伤。
桐桐给孩子夹了鱼,然后跟四爷商量,我在考虑他适合不适合回这边,毕竟习惯了一种办事方式之后很难改过来。
嗯!然后呢?才二十出头,不管又是把一辈子给耽搁了。
她说着就看四爷,我想叫他跟在你身边。
嗯?权水根的年纪慢慢大了,这是不得不考量的问题。
桐桐不容反驳,我观察这个孩子了,可以留。
四爷:…………桐桐看他:这是现在人家没把咱放在眼里,可真等过些年,技术追上来了。
我就不信国外某些人就那么文明?所以,这事务必听我的。
金镞小心的看了爸爸一眼,赶紧低头。
事实上,他们这次出去,还遭遇了一次枪击案。
有人针对亚裔,扫射之下,死亡九人,重伤十二人。
拎回来之后,听说死亡人数变成了十三人。
案子发生地是当地最大的亚裔聚居区,里面又有七成是华人。
爸爸要见的人就住那里!他和爸爸当时在车上,亲历了案发的全部过程。
当时他就趴在后座上,爸爸摁着他,挡在他的身上。
等行凶者被击毙了,他起身才看见自家所乘坐的车子被击碎了车窗玻璃。
那个位置,几乎是子弹贴着许教授和爸爸的背后擦过去的。
这件事当时就没敢叫妈妈知道,爸爸说别叫自己多嘴,他会找机会说的。
那他就别多嘴了。
这模样桐桐看不出来异常?她默默的放下筷子,四爷干咳一声,就是……回来之前遇到了一点麻烦……不是针对我们的!你也知道,那边对亚裔……挺排斥的。
事发亚裔聚居区,目睹了一场枪击案。
说完,小心的给桐桐夹了丸子,今儿这丸子最好吃,下次炸点豆腐丸子吧。
桐桐先看孩子,吓着了?金镞摇头,真的挺远的,救护车来了之后抬着人上车了。
我当时以为都是伤员……也就是说有人死亡了。
怕吗?不怕!真的!我对国外一下子没了憧憬!他岔开话题,我们还去看了魏明姐,她在那边挺好的。
门门都得A。
说着,也给妈妈夹了个丸子,真的就是目睹了,一点事都没有。
当着孩子的面,桐桐没发作,吃饭。
吃了饭,收拾了碗筷,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桐桐发现了,四爷少了一件外套。
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子弹近距离擦身过了。
子弹擦过去,头发都能焦了。
她对着他怒目而视,这就是没事?四爷:……这真的是小概率事件!谁知道给遇上了呢?这样,回头呀,咱找老道,求个护身符带上。
桐桐不可思议的看他:你宁肯带着护身符也不肯带我?是它好用?还是我好用呀?四爷:……嘚!今儿她是上火了,生气了,所以不讲理的劲头又上来了。
他抬手就摸脊背,我把西装扔了,还不敢叫金镞看见。
我这后辈其实还有点疼。
灼伤皮肤了?不知道啊!就是疼。
桐桐咬牙切齿的,那你回来还不说?她推他,趴下,我看看。
四爷趴下了,。
这里疼?有点。
这里呢?也有点?你这是挠红的?还是灼伤留下的红?我看像是挠的。
不知道,反正疼。
桐桐絮絮叨叨的找药膏,四爷眼睛一闭:可以睡了!明早起来这事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