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打呀!这御史甚至一声都没吭出来, 人被打的朝前一摔,再没有动静。
郡主, 你可知当朝殴打御史,是何罪过?后面继续有人站出来,言不论罪,议事而已!不管主张什么,总得容人说话。
为人臣子的谏言,这是臣之本分;而郡主今日所为, 并非本分。
桐桐也不问此人是谁,只问说,那我问你,为人臣子谏言,弃国弃民,此等谏言也是本分么?朝中谁人不是读了圣贤书的?这自来总归有利益权衡。
当争才争,当弃自然就该弃!桐桐‘呵’的一声, 很好!她啪的一棍子抡过去,先打在了嘴上,狗长了牙尚且知道看家护院,有人在家门口徘徊,有人冲着主人家叫嚷, 它还知道呲牙咬人呢。
你连看家护院的心思都没有, 既不能看家, 又不能护主, 那你长这牙何用?‘啪’的一声, 满嘴的血,混着牙齿往出流。
惨叫之声才传出来,一棍子又照着脊背打了过去, 既然站不端正,那就别站着了。
要你这脊梁何用?又是‘啪’的一声,此人整个人朝前扑倒,倒是没晕过去,一边叫着,一边挣扎着想起,可还就是起不来了。
倒下起不来的人,满嘴是血的现场,文官不由的都朝后退了一步。
郭淮挡在太后身上,太后将人推开了,面色严肃,隔着帘子朝外看,却并未言语。
赵祯面前的太监要呼喊,被赵祯瞪了一眼给制止了。
这个时候朝外喊,能喊什么?郡主桀骜,却绝不会生出叛逆之心。
王曾这般的老臣,看着站在大殿中手持凶器之人,这才说站在后面的武将:郡主气也撒了,好了……你们将郡主手中的棍棒收了吧。
话音落下,便从后面走出个二十来岁的武将,郡主,交给臣……桐桐棍子一动,轻轻的挑起对方的腰带,一把给送到大殿之外,这是取自周世宗陵寝边的槐木,谁敢来拿?只扔出去了,并未伤人。
但也不对呀!王曾拉着脸给后面几个武将使眼色:御前手持利刃,这是犯上。
可三个年轻的武将愣是没能近身,这就有意思了。
一个面黑的中年武将走了出来,都退下!桐桐将棍棒朝后一藏,这将军再怎么擒拿,她只躲闪,不用棍,也不还手。
此人皱眉:郡主瞧不起臣?桐桐退后两步,我认得你,你是‘黑王相公’王德用王将军。
您十七岁时,就陪着老将军出兵夏州讨伐李继迁……夏州这地方叛了归,归了叛,来来回回几次。
赵匡义在位时期,李继迁就叛乱过。
当时您作为先锋,率军一万与李继迁在铁门关交战,第一战您便斩首十三,俘获了牲畜一万余。
而后,别人都不敢与李继迁交锋之时,又是您率五千人马,转战三日,迫使李继迁退兵。
之后,您又主动垫后,确保将士安全撤离。
桐桐说着,就又退后两步,将军乃是社稷功臣,是为了江山天下上过战场流过血的人,是敢与敌交锋之人。
说着,她双手将棍棒奉上,莫说对您动棍棒了,便是您用棍棒来教训我,也万万没有我还手的道理。
这棍棒,只打临阵怯敌之人,只打临战脱逃之人,不敢加棍棒于社稷功臣之身。
王德用看着奉送到面前的棍棒,再看看这个还是少年模样的女子,他如何能伸出手接这个棍棒?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从她口里说出来,她说:不敢加棍棒于社稷功臣之身。
可上过战场的,为这个天下拼过命的,是没被打,可贬谪打压比棍棒打在身上还叫人难受。
她就这么抬眼看他,眼睛清凌凌的,只要今儿他伸手拿,她绝不会有半丝反抗。
可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却实在是伸不出去。
张耆从前面走过来,伸手要拿桐桐手里的棍棒,桐桐反手一转,那棍棒打在了对方伸手来的手上,然后一收,依旧在桐桐的手里。
这姿态表明了:你想拿?没资格。
张耆瞬间脸涨的通红,郡主,臣亦是在战场上御敌身有军功之人。
我知!你曾与契丹为战,受过伤,也曾斩杀过敌将,更是当年谏言先帝,可与契丹一战。
先帝未曾听你的谏言,而后才有了兵临城下。
我记得!张耆微微颔首,那为何臣拿不得……桐桐问他:可还记得王继忠?张耆皱眉,无言。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没错,王继忠被俘之后投降辽国,可难道当年不是因为你们畏敌,无人敢去。
是王继忠主动前去迎敌,被数倍与他的强敌包围……你们中有谁去救他了!战后,你们可有想尽办法迎袍泽回来?而今,你们一个个的高官厚禄,人人都自诩为功臣。
只他,当年一腔孤勇,却成了叛将。
那么我敢问,而今你有什么资格伸出手来?大殿里更安静了,人人都以为郡主要拿张耆的私德说事,却没想到,人家没有!人家说他在战场上不顾忌袍泽手足。
为将者,这是大忌。
桐桐再不看张耆,而后看向这大殿里的人:还有谁要来讲你的道理?来!站出来讲啊!没人动,都站在原地。
站出来,算你有胆子。
今儿我就不动棍棒了……桐桐拎着棍子在大殿里转圈圈,从每个人的脸上过一遍,怎么?没人讲呀!还是没有人动!官家之前可下旨了,要言行如一。
今儿不站出来,那此生就别再说出一个‘弃’字来!若不然,棍棒不敲你,你这官帽也戴不住吧。
大殿里的人一个个对着少年样貌的人侧目而视,真就无人再站出来了。
四爷这才走过来,双手伸出来,郡主,我姓赵,这棍棒可否交托我手?桐桐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江山都能托付于赵姓,更何况一棍棒。
说着,稳稳的放在四爷的手心里,然后看向上面的刘太后和赵祯,将袍子往起一撩,单膝往下一跪,太后娘娘,官家,我又放肆了!请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她怀里揣着丹书铁券,手里拿的是周世宗陵寝得来的棍棒。
她打了朝臣,那是因为朝廷要丢弃的是她的先祖浴血夺来的国土。
她不伤武将,因为这些人御敌有功。
别人不敢拿、拿不走的棍棒,她毫不犹豫的交给姓赵的人。
原因无它,她说:江山都托付于赵姓,更何况一棍棒。
她从无谋反之心。
然后,她跪在下面,说她放肆了,责罚吧。
赵祯捂住胸口,还是隐隐觉得有些难受的。
而这满朝的大臣,却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怎么处罚她。
四爷心道:其实谁都知道,是赵匡胤对不住柴世宗。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不是光明正大的打下来的江山?哪怕是隋炀帝杨坚,他虽然是取了北周的江山,但是北周先对不起杨坚在先,北周差点杀了杨坚,杨坚这才反了。
就像是郭威,是后汉帝猜疑他,他的家小全被后汉帝所杀,所以,他起兵推翻了后汉。
可反观赵匡胤呢?柴荣没有对不起赵匡胤,后周不曾亏待了赵匡胤,反之,不管是柴荣还是后周,对赵氏兄弟都是有大恩的。
结果呢?他们背信弃义,欺负孤儿寡母。
虽说成王败寇,可从道义人心来说,他们心里自知理亏。
就像是大宋皇室对武将的忌惮一样,他们会觉得不管我怎么优待你,你的手里一旦有权,那一定就会造反。
我就是把你当手足,你该反还是会反。
这就叫以己度人!心里有鬼,看谁都像鬼。
就像是柴荣留下来的底子,当时的军事力量弱吗?桐桐之前说了,当时柴荣带着人,一路征战,夺了多少地方呀!这是胜利,也证明军事上的力量很强。
甚至于他在谋划着夺取幽州,继而拿下燕云十六州。
可惜,柴荣三十九岁,死了。
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到了赵匡胤手里,他害怕呀!不仅没有发挥到它该有的作用,反而要抑制它。
这个头开的很不好,导致了后面但凡大宋的皇帝都在效仿他。
刚开始,在赵匡胤和赵匡义的时候,有柴荣留下的老底子在,还不太能看出军事力量的变化。
可等老将都没了,这就非常显眼了。
就像是后世评价的:北宋无将,南宋无相。
大统一的王朝从来没有过这样,连幽州、云州这样的地方都统一不了,后来干脆连灵州也失去了。
在桐桐看来,这就叫无耻,这就叫屈辱。
用她的话说,是百姓没骨气吗?不是!若是百姓没骨气,那一个个英雄是怎么被流传下来的?凡是打过胜仗,敢于打仗的,百姓都口口相传……没骨气的只有这些站在朝堂上的文人!这会子她就跪在那里,说领罚。
来吧!罚吧。
你们觉得该怎么罚!刘太后起身,叹了一声,朝廷终归是个讲法度的地方,你这般放肆,已然有违法度了。
这郡主的封号……话没说完,赵祯开口拦了:大娘娘,郡主这封号还是郡主的!刘太后看向赵祯,赵祯却没再看刘太后,而是道:她无一丝私心,忠的是我大宋朝廷,为的是我大宋江山,这般之人,我又如何忍心罚她?说着,就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双手将桐桐扶起来,郡主起吧!周世宗皇帝的棍棒,自是能打大宋的朝臣的。
说完,就看向朝臣,而后跟桐桐道,朕赦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