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秋, 桐桐就打算和四爷回去京城去了。
两人在这边真不怎么着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
说是收揽人心也罢了,是真心实意也好,人心这个东西, 这是非时间不可的。
桐桐身边已经有十多个党项少年了, 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姑娘, 在府里管吃管住,然后教他们怎么给牲口瞧病,怎么给牲口接生。
每天都有牛羊马匹都带过来, 不是难治的病就是看着不好生的样子。
李成嵬把原先的世子府, 就是李元昊的府邸给空出来。
四爷和桐桐也就搬进去了,那府邸修的也不错。
府里进牲口当然不行,但是挨着府邸的一块空地,搭建了棚子,有专人看着,一般就去那里。
本来今年打算去辽国一趟的, 但因着夏州各部摩擦不断,到底是未能成行。
一入秋, 四爷忙着收庄稼去了。
桐桐也忙着呢, 一到这个季节, 牛羊就进入了发情期。
她试图人工干预,就得下牧场去看看。
早上起来要出门了, 四爷喊她:今年不行就算了。
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摆弄这个事也不太像话。
知道!知道!这不是去看看嘛。
看看他们是怎么弄的。
人家长期饲养, 经验丰富的很。
可这还没出门呢,李成嵬又打发人来请四爷了,也请郡主一起去, 议事!这是又怎么了?桐桐不得不换了衣裳,跟四爷过去。
到的时候耶律岩母在,卫慕氏作为王妃同样在场。
四爷和桐桐的位置在李成嵬和卫慕氏的西侧,相互见礼坐下,桐桐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天,这不是秋猎开始了么。
各部赛马秋猎本也正常,可姑娘们倾慕好汉子,这不是就有年轻人……就越界了。
本来,每到这个季节,野合这样的事就很常见。
他们又不讲究婚前贞洁,所以,这种事真就是自然而然发生了。
党项的婚姻里有一条,那就是同姓不通婚。
只要不是同姓,其他的是不禁的。
当然了,婚内若是还与他人媾和,一旦发现,族内便是要惩处的。
比如已婚女子与其他男人有私,这男人恰好又被女子的丈夫逮住了。
那怎么处置这个男人,就得由人家族里来定了。
便是杀了你,也符合民情和风俗。
然后这几部就又发生冲突了,先是没藏氏的女子嫁到了卫慕氏,而后与野利部的男人有私,卫慕氏逮住了野利部的男人,游街示众不算,还需得赤身捆绑,扔到草原上十五日。
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是活着,这是天饶。
若是死了,也是天命。
可巧了,这个野利部的男人正好是野利酋长的儿子,而私通的女子是卫慕酋长的儿媳妇。
而今,野利酋长的儿子被扔到草原上已经三日了,野利部跟疯了一样的四处找野合者,然后结果就是现在每个部族都牵扯进来了,谁家都不能置身事外。
要天罚是吗?行!都扔草原上等着老天的裁决吧。
听了一个来龙去脉,桐桐心里骂娘,这都叫什么事。
叫这么闹一次,每年因为这个得死多少人呀。
这会子了,人都押上来了。
好家伙,男男女女,都是各自有婚姻,但就是……嗯……反正发生了。
耶律岩母就觉得,小题大做!多大点事呀,回去过日子去吧,闹腾什么呀?谁能保证婚外一次关系都不发生?这要是成了成例,那才是坏了大事了呢。
萧啜不轻咳一声:闭嘴吧,别说话。
耶律岩母白了他一眼:你才该闭嘴呢。
我祖母有情人,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秘密。
现在这种事叫咱们来干什么?咱们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大事化小,再别提了才是对的。
桐桐低头有些想笑,那位萧太后也是女中豪杰吧,反正是身为太后,跟情夫的事闹的人尽皆知。
可人家在乎吗?而且,辽国的婚姻制度还真不如党项的。
辽国是继婚、续婚、舅甥婚,这种的都是不禁的。
更乱好吗?卫慕氏就看桐桐,郡主……以为呢?这位可是异常厉害的性子,眼里不揉沙子。
这种行为在汉人眼里,那就是难容的。
也就该问问这位郡主,看她怎么说。
桐桐:……男女的事,情出自愿呗,对吧?她只关心这些女子,是否都是自愿?她问出来,就从这些女人的脸上扫过,你们是否都是出于自愿,无人以任何形式强迫或是胁迫你们?这种事当然是自愿了!有个女人很大胆,直接就道,人在草原上,如同牛羊马儿发情,想了,便做了,如何?桐桐摸了摸鼻子,这该怎么着呢?她就看四爷:不如,依律而行吧。
夏州无此律法。
李成嵬就道,若是要依律,那就得各个部族商议,各位大人同意……这就是个扯皮的事,扯来扯去的,这些男人全死完了。
桐桐就看她,敢问夏王,这里可是大宋的夏州?李成嵬一愣,但还是答了一句:自然!自然是大宋的夏州。
四爷挑眉微微,压下嘴角的笑意。
桐桐往往总是能出其不意,她想借此将大宋的律法引入夏州。
果然,就听桐桐说:既然是大宋的夏州,那便可选用大宋的律法。
大宋律法对此等事有规定。
《宋刑统》中关于通奸是这么规定的,男女未有婚姻一方,判处徒刑一年半;有婚姻的一方,判处徒刑两年;若是官员与其管辖内的女子通奸,罪加一等。
当然了,这个律法的前提是,‘奸从夫捕’。
也就是说,这个通奸案在民间,一经发现,官府要不要管,取决于通奸女子的丈夫。
若是其丈夫不予追究,则民不举官不究;若是其丈夫要追究,才适应于以上律法。
而官员无特殊情况,一经发现或检举,严惩不贷。
宋律对于士大夫也相对要严苛一些。
那话怎么说的?‘礼不下庶人’,庶民不知礼,可从轻发落。
但士人知礼偏还犯了,这就不能轻饶。
这就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是一个道理。
很多人犯罪了,第一句便是:我不懂法。
不懂,便能从宽。
一直就是如此的。
大宋关于这个方面的处罚相对较轻,是到了明之后,朱元璋的律法严苛,才成了重犯的。
也因为宋律在这方面处罚真不重,才可能叫党项接受。
萧啜不看向一直没言语,坐在那里只听的雍王,心里翻腾的厉害。
律法的引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事件。
有一就有二,这证明大宋对夏国的影响要大于辽国对于夏国的影响。
那边桐桐就又说,当然了,也可以根据辽律嘛。
说完就问公主,辽律对此是如何规定的?耶律岩母不自在的动了动,……我哪有时间看什么律法?桐桐又问萧啜不,驸马怎么看?萧啜不:……他朝桐桐笑了笑,我觉得郡主的提议甚好,宋律更合如今的夏国使用。
桐桐回以微笑,然后看向李成嵬和其他的部族酋长,诸位以为呢?这样的规定能叫族中子弟安然回家,捏着鼻子也得认。
李成嵬:…………他看了卫慕氏一眼,眼里有几分厌恶,扭脸对着桐桐却又笑的温和,郡主所言甚是,若无意见,就如此吧。
那就如此吧。
回去之后萧啜不在书房徘徊,然后看向萧蕴,再这样下去,南朝会影响夏国到哪一步,这可不好说。
雍王和这位郡主当真是反应机敏!萧蕴叹气,早说了,柴郡主不似一般的女流。
竟是有些先太后的品格。
是说萧太后么?萧啜不微微点头,事突发,他们实现并不知道。
雍王也并未授意于她……是!此二人确实有些难处理。
萧啜不看向萧蕴,不能这么下去了,得想办法。
什么办法?我上一道折子,你亲自带回国,交给陛下。
萧蕴起身,拱手道:臣今儿就出发。
等萧蕴走了,萧啜不再一次见了李成嵬。
李成嵬笑的很热情,驸马快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了萧啜不坐下,去而复返,必有大事,您请讲。
萧啜不笑的非常和气,我是为了雍王大婚的事来的。
雍王大婚吗?哦……这可是大事呀!大事中的大事。
他其实没明白,此人到底想说什么。
萧啜不就道,我是想着,雍王和郡主为夏国做了许多事实,深得夏国百姓爱戴。
那夏国在这般的大事上,难道不该有所表示么?财帛珠宝,必是应有尽有的。
萧啜不就摇头,雍王和郡主岂是贪财之人?我以为,人气才是他们所看重的。
您想啊,郡主无娘家,雍王无至亲,亲眷少之又少。
而他们又常年不在大宋京都,这婚事又岂能热闹?李成嵬就有点明白了,雍王与郡主待我等如手足,这样的大事,自当重视。
不若叫诸部派人前去恭贺,以表我等心意?不仅该有勋贵,便是庶民也该带一些。
萧啜不就笑道,他们对雍王和郡主尤其感激。
若是能参加其婚礼,想来他们一定很惊喜。
当然!当然!一定郑重的派出使臣,去恭贺雍王和郡主之喜。
萧啜不这才起身,辽国我也已经上了折子,我陛下赏识雍王久矣,恰逢雍王大婚,也必是极为重视。
是啊!是啊!雍王人中龙凤,受人爱戴,原也应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而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