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桐桐想给糊到墙上, 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脾气。
四爷不紧不慢的分茶,话也说的不紧不慢, 官家,臣以为您不当急。
嗯?赵祯一时没明白这个话的意思。
四爷将茶递过去,您若忧心,那这天下士子、满朝大臣焉有不忧心的?烦恼嘛,若不在您身上,一定会长在别人身上。
那您看, 是您烦难好呢?还是叫别人烦难好呢?赵祯:……他捧着茶,思量着这话。
四爷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您早些歇息, 臣去给太后、太妃请安。
好!去吧。
可算从里面出来了,到达宝慈殿的时候桐桐正在外面站着,跟宫娥在门口说话。
她必是知道自己要过来, 所以提早等在这里了。
桐桐远远的看见四爷了,也没过去迎。
耳中全是宫娥的絮叨,……太后娘娘自来简朴,之前先帝在世,太后娘娘做皇后时就简朴, 而今也是习惯未曾有丝毫更改。
奴婢们自是不必说了, 在宫中所穿旧衣便占了一半。
因此,下面的人就时有抱怨, 说官家身边的婢女各个服侍华丽,我们伺候的是太后,这岂不是被比了下去?也是奴婢们不懂事,太后娘娘说,那都是官家妃嫔才能享用的, 我们这样的婢子是没有穿戴那些衣物的资格的……桐桐:……这是说赵祯身边伺候的宫女穿戴的都是嫔妃才能穿的衣物,但太后和皇后都没有阻止。
言下之意,赵祯将伺候他的宫娥都收用了。
一个小小的奴婢,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个话,没有人授意么?这是想告诉自己什么?说赵祯好色么?然后呢?然后依照自己的脾气,必然不会觉得赵祯而今会是一个好帝王。
所以,会在赵祯亲政的事情上再闹腾一次,或是会以自己的身份影响四爷?还是觉得自己同情皇后,会因为皇后抱打不平?她没言语,四爷已经近前了,她拉他:走吧!大娘娘等着呢。
可一进去,四爷还没说话,桐桐却先开言了,她直接就问太后,大娘娘,您有什么要说的,您直接告诉我就行。
何必拐弯抹角的叫那些奴婢告知我?你要用我性子直,那我就直给你看。
刘太后:……她只能先说雍王,免礼,坐。
然后才看问桐桐,这说的是什么?桐桐朝外点了点,几个奴婢,非议起官家身边的婢女身着嫔妃才能有的装扮……这个事也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用来侧面证实刘太后确实很节俭。
做过皇后的桐桐对历代皇后的事知道的还是比较多的,就像是这件事,在桐桐看来,这哪里事亲妈会说的话。
那若是亲儿子,太后会跟婢女说那些话吗?这就是一冷眼旁观的人在暗含挤兑的在说风凉话呀。
桐桐从这里看出了这母子不睦,也看出了仁宗真的好色和真的不简朴。
这会子她就说,才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耳中尽是后宫之事。
那我得为皇后娘娘说句公道话,如此这般,再说皇后娘娘善妒,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皇后娘娘性情直率,嘴不饶人,但行为上并为做出过分的举动呀。
妃嫔也纳了,婢女也都收了,后宫中把不带名分的婢女算上,小二十之众,还要如何?这样的皇后再要说善妒,天理何在?她只抱怨官家,却也未曾害过任何一个妃嫔婢女,由着那些婢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跟善妒有什么关系?她就说,在您跟前这么说,晚宴见了官家,我也得这么说。
只把事情往后宫争风上引,其他的一盖不提。
刘太后:…………这是历练出来了,也是生分了。
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不上套。
言下之意,你们那些事,她没态度。
行吧!刘太后也不勉强,晚宴结束了,她只说,雍王回寝宫歇着吧,出嫁之前桐儿跟哀家住。
重新住在这宫里,晚上洗漱完一出来,看见太后坐在暖阁的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近前一看,是唐史。
桐桐叹了一声,您也是年过花甲之人了,晚上该早些休息才是,怎么还不睡?睡不着?刘太后指了指对面,将书合上,往正中间推了推,你曾说,你钦佩武后。
桐桐‘嗯’了一声,我钦佩武后,您也说了,您不会是武后。
别人担心的事,我从不担心。
刘太后就笑了,许是……人走着走着就会变了呢?桐桐只笑了笑摇头,你成不了武后,你告诉我人会变,其实还是想利用我。
你打出武后这张牌,就是要跟朝臣讲条件。
只要你不做武后,朝臣就默认你不还政。
真的,很不必在自己面前演这出戏。
她也干脆,您要真想,我绝不反对。
所以,当武后吧!当呗!你要当成了,我真支持你。
刘太后愣了一下,看向桐桐。
桐桐坦然的跟她对视:我说的是真的!其实,这件事对刘太后来说,不要太简单。
赵祯三天两头的生病,弄死他难吗?你给弄死了,他又没子嗣。
你手里真的有先帝给的圣旨,圣旨上也真的叫你处理军国大事。
彼时,你就是真要当女皇,真能干成。
大不了选一赵姓嗣子册封太子,或是选一赵姓嗣孙做太孙,都行。
这事真能干成。
问题你:你干的了吗?你下的这个决心,下的这个手吗?嘴上嘚吧嘚吧的,想用我呀?好啊!用啊。
你敢干,我就敢跟。
但别想叫我出头,你用不了我这把枪。
刘太后竟然发现她说的真的,自己敢当女皇,她就敢支持。
这叫人:……怎么说呢?说她不好吧,没有啊!人家无条件支持了;说她好吧,可这发展方向总跟预想的不一样。
刘太后起身,那你早些歇息吧,明儿去看看嫁妆。
好!您也早点歇着。
总之,这母子俩相互较劲拉扯这就开始了。
赵祯没事就叫大臣一起,讨教学问。
他还问大臣说:诸位以为唐时兴盛,有哪位君王其功勋尤为卓著。
不等臣子们说,他自己就先说,朕以为女帝武皇尤甚,她上承贞观遗风,下创天元盛世……才有人反驳说,开元乃是玄宗皇帝所创。
赵祯马上反驳,若没有女帝一朝,只李隆基难成其业。
然后就感叹了,可见,女子之见识,并不在男子之下;女子之能,亦可与男子比肩。
然后大家听着听着,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味了。
官家突然这么说,这是有了要禅位的想法吗?王曾就问了,说:您以为睿宗李旦如何?中人之材。
赵祯叹气,与朕肖似。
朕也不过是中人之材而已。
王曾:……这是官家起了禅位之心了么?四爷就觉得赵祯是真不笨,瞧!这不是掌握了诀窍了么?你这么一说,你看着急的是谁。
果然,朝堂上下都急了。
然后,在大朝之上就有一叫程琳的,直接给太后进献了一副画——《武后临朝图》。
刘太后不知道是什么,只因程琳此人为官确实不错,说是进献了,她就叫人接到手里了。
结果叫郭淮打开一看,她顿时大惊失色。
今儿真要是接了这幅画,那完了,满朝上下尽皆讨伐之声。
她也果断,一把抓了这画,随手就抛到珠帘之外:这是何意?尔等将哀家当做什么人?我岂是武后之辈?说着,愤然而起,哀家绝做不出此等事来。
说完,甩袖而去。
满朝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太后无此意,那问题就不大。
赵祯就看雍王:然后呢?四爷:……还想然后呢?你要不进取,朝臣们和太后都觉得对方是退了一步,很满意现在的现状。
所以,还想什么以后呢?知足吧!你不是怕太后废帝登基吗?瞧!不会的。
太后亲口说出来了,所以,安心吧,你还是皇帝。
下朝了,赵祯又叫了四爷。
四爷还是一样,好好的去了,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四爷继续斗茶,赵祯继续坐在边上,慢慢悠悠的说话,你的法子,甚是好用。
那是因为满朝上下心里都是偏向您的,因而,这并非臣之功。
赵祯叹气,又说,从真,太后年纪大了,很有些喜怒无常,这也是时常叫朕忧心呐。
是怕太后出尔反尔吗?说到底,还是希望一鼓作气,能达到亲政的目的,是吧?其实很简单,按时太医院,说太后身子不好,编造点病症,直接给圈寝宫里就完事的事。
怎么就那么墨迹呢?反正你就是不圈着太后,太后九成的时间不还在寝宫里呆着吗?这要是换成李元昊,一刀的问题而已。
借口都是现成的:你不是还有一个亲娘被太后放在永定陵守陵呢吗?就说她迫害你亲娘了,为人子为亲娘要个说法,这理由行吗?你只是要她还政,又不是要杀她,这些还不够么?四爷就问说:官家以为,唐太宗如何?什么?他是否为明君?是!他是否为孝子?否!四爷将手里的茶推给他,然后起身,只说了一句:您喝茶吧。
说着,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赵祯看着桌上的茶,抬手端了起来。
看着茶盏中墨绿的茶汤,他的耳中全是那两句话:他是否为明君?是否为孝子?是啊!孝子可能成为明君,但明君未必一定得是孝子。
可是,朕一定有成为明君之能么?朕也不知呀!那朕唯一能做的,好似就是成为孝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