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想要获得什么消息, 现在真的特别容易。
在很多党项贵族眼里,贱民压根都不能算是人。
可这些人便是用泥雕塑,也会给桐桐塑个像,这便是生祠。
其实, 她干什么了吗?就是教他们给牲畜瞧病, 教一些妇人怎么给人接生能保证妇婴最大可能的健康。
若说再有什么善举,那便是不忌讳的给他们一些方子。
去草场会摘草叶、挖草根出来, 告诉他们有什么病了用什么来治。
或是哪里伤了, 拿什么草怎么用稍微能起一些作用。
这些人是没钱找大夫的,一般都是找巫。
郡主会问说:难道你们夏王去瞧大夫吃药,就是不信巫神么?见人无言以对, 她会很笃定的道, 吃药跟信巫神不相干。
我去拜访过老巫师, 这话是老巫师说的。
谁要是不信,只管去问。
于是,大家心安理得的开始用药了。
没钱没关系, 出了帐篷满地都是草, 这里就有药。
风寒了, 熬着虽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
往年因为伤寒死很多人的, 可今年只要熬到天暖和, 终归是缓过来了。
腹泻了,顺手揪些草回去熬着, 三五天也能止住。
有时候遇到郡主了, 她还给小二揉摁,且从不避讳的教人。
三两个月的婴孩要是哭闹,以前就放到巫师的帐篷外面, 而现在,摁了摁揉一揉,孩子很快就好了。
所以,那些如奴仆一般的人都视珍视他们生命的人为神明。
桐桐只是故意偶遇了没藏黑云的马夫,问他可知道没藏黑云接触了什么人,这马夫连磕巴都没打,能说的不能说的,倒的特别干净。
并且赌咒发誓,绝不会叫人知道他见过郡主。
晚上对着这份名单,桐桐还是叹息。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一个人对着灯发呆,怎么了?桐桐将名单递过去,……我怀疑李成嵬会卖了夏州。
四爷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觉得桐桐这个思维模式当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你要知道,所谓的夏国,迄今为止才多少年呀?一个多民族的地方势力,是很构建起你心里那种家国体系的,明白吗?他们是慕强而生的,以部族为先……所以,不能以你的道德要求去看待这些人。
若你挑出你的思维模式,你就应该猜到,他肯定还会借力的。
四爷就说,我以为他会暗地里跟辽国联络,萧啜不应该会暗中插手。
可照你这么分析,应该是萧海里上了萧啜不的当了。
跟李成嵬直接联系的是萧海里。
桐桐‘嗯’了一声,该叫起风了。
嗯!那就起风吧。
阿嚏!晏殊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这个时节,京都该是桃红柳绿的时节了。
满城的百姓都该出门探春了!若是能邀三五好友,沿河而行,买一支春花簪于鬓角,提一壶春酿饮一杯,在借着水音听一曲歌姬的好音,评一评填词人做词的优劣,这该是何等惬意的日子呀。
如今呢,西北的春如此的荒凉,西北的春风也如此的冷硬。
昨晚一场细雨,好似越发冷了。
远远眺望,倒是也是一片绿意,可这全然不是京都的温软。
富弼扶着岳父从马车上下来,您瞧,兴州就在那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土黄色的城郭倒也有些气象。
晏殊看看这狼狈的一行人,再有半晌就到了,都休整休整吧。
休整就是洗把脸,别灰头土脸的,不能丢了朝廷的脸面。
边上就是湖,如今冰雪消融了,水鸟掠过湖面,景色倒也别致。
晏殊蹲下,掬水洗了脸,站起身来再看周围,不远处还有水稻田,只是这个时候为何田里无一人呢?他问富弼,之前你来的时候,可见过这般的情景。
哎哟!还真是跟以往不同,莫不是出事了?快!快!晏殊转身就上马车,情况不对!之前曹玮就说怕是夏州近期有变故,这次说不得还真被自家给赶上了。
可还没跑出二里地呢,突然就觉得不对,大地开始震颤,拉车的马儿开始受惊,不安的在原地打转。
这次护送的禁军是晏殊自己挑的,选的是狄青。
狄青带出来的都是郡主的故人,大家也都懂,都怕有去无回嘛。
这会子一乱,狄青就马上喊:晏大人,下车!脱官服!快!晏殊又从马车上被抱下来,官服脱了,官帽摘了,顺手藏在边上的芦苇丛中。
至于带来的赏赐,顾不上了。
直接给马屁股上划拉了一刀,由着马儿受疼,四下里跑去。
然后呢?狄青带着禁军都是骑着马的,只能把晏殊、富弼等文官全给塞芦苇深处,这里地方湿,容易陷马,等闲不会找到这里。
几位大人在这里躲着。
切记,不可往深处去了,陷进去难出来。
就在原地呆着,不要出声。
那你们呢?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若是聚拢在此地太惹眼了,反倒是给诸位大人惹麻烦。
不等富弼再说话,狄青打了一声呼哨,五百人马瞬间翻身上马,朝着城池的方向而去。
晏殊‘哎哟’一声,城中情况不明,他们那么多人,万一情况不好,岂不是自投罗网?富弼摇头,不会!狄青他们跟郡主……是另一种属实,他们应该是觉得以郡主的能耐不至于被困住的是她和雍王。
晏殊:……那为何不带咱们走?一匹马上不能驮两个人吗?富弼才要说话,那马蹄声竟是充耳可闻了。
晏殊闭嘴了,在这春寒料峭的西北,藏身这湿地的芦苇丛中。
蹲是蹲不久的,除非坐在。
可坐下就得一屁股泥,怎么办?嗳!有辱斯文呀。
另一个陪同的文官在资善堂教过四爷,这会子就道:晏大人,别讲究了。
这要是王爷和郡主赢了,咱还有的活。
要不然,谁知道落入谁手。
是啊!谁知道会落入谁手呢?马蹄声近了,千军万马一般呼啸着从眼前飞驰过去。
富弼连呼吸声都屏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岳父:辽人。
晏殊一屁股坐在低声:完了!这怎么跟辽人开仗了呢?这万一蔓延开来,辽宋之间几十年的太平,这就没了?富弼‘嘘’了一声,现在什么都别说了,除了等还是只能等。
再等等!再等等!李成嵬紧闭夏宫大门,手持利刃站立于大殿之中。
讹藏酋长想起站在城墙上看到的干净、安静的街道,再一次劝道:王爷,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咱们的谋划被人露出去了,雍王府早有防备。
城中家家关门闭户,所有百姓足不出户,这是连夜通知的,可咱们竟是一无所知。
李成嵬看着讹藏酋长,我再说一遍,大辽的万余人马已经到了城外了。
咱们内宫还有三千人马。
胜败之数乃五五,急什么?王爷,如今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您是夏王,只要您肯投降,雍王必不能杀你。
只要人不死,就还有可……话没说完,就觉得背后一疼。
他僵硬的扭过脸去,看到的是没藏讹庞的脸,你——你——李成嵬蹭的一下亮出兵刃,对着没藏讹庞,你要造反?王爷!不是臣要造反,而是讹藏老将军在动摇军心呀!他利索的收了兵刃,王爷,您是对的!胜负乃五五之数,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辽所向披靡,臣笃定,来的不是乌合之众,而是大辽的虎贲……李成嵬看着倒在地上,嘴里吐着鲜血的老人,他拿着刀的手一松,兵器‘啷当’一声掉地上了。
他腿一软,往下一跪,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外祖父,都到了现在了,您为何要变卦!为何要变卦!你说的对,我是夏王,雍王为了党项人心,也不会轻易杀我。
那为何不能等到最后一刻呢?为何不能?是你怕了!是你不想护着我了。
老人眼里都是失望,不住的摇头。
李成嵬蹭的一下站起来,喊没藏讹庞:走!督战。
人走了,大殿里只剩下讹藏酋长,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此时,有个不大的孩子从后殿钻出来,一点一点的靠近:老将军……这孩子身上一股子臭味,是清理秽物的小奴吧。
小奴从怀里拿出一包黑乎乎的东西,我……我给您止血……郡主娘娘给的方子,大家都拿这个配药,管用……讹藏酋长闻到了草药味儿,然后便人事不知了。
晕过去之前还想着,我要不死,竟是受了她的恩惠。
城外,喊杀声震天。
杨守素和野利仁荣站在高处,看着战局。
野利仁荣第一次知道:雍王能骑射?杨守素也是第一次知道!宋人以武事为鄙,文人舞剑朝廷都不能用。
雍王素来也以文人的面目示人。
可今儿,雍王一身戎装,身披铠甲,骑在一匹骏马上。
开战第一箭是他射的,射中萧海里坐骑的眼睛,马儿手疼,撂了蹶子,将萧海里颠下马儿。
这一箭射的极为漂亮,呼喊声响成一片。
他并不领军,只带着亲卫数百与夏州将士一起冲杀。
此情义所致,野利遇乞和野利刚狼自觉的将他们自己当做雍王的两翼,在战场上左冲右突,护卫雍王前行。
而那位郡主更是身先士卒,带着数百精锐冲锋在前。
野利仁荣问说:郡主为何不射杀?不是说箭无虚发吗?杨守素袖手站着:那是要活捉辽国将领。
这是牵扯到夏州接下来安定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