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五月, 大同行营中,一声嘹亮的哭声,一个健康的男孩呱呱坠地了。
四爷抱着孩子轻轻的摇晃着, 心说,也许真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桐桐或许不记得,但他记得, 这一年,还有两个或者说三个重要的人物出生了。
其一, 是过继给赵祯做儿子的赵曙, 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是这一年出生的。
应该是已经出生了,他该是二月的生辰。
其二,是大辽的继承人耶律洪基,他也是出生在这一年, 不过应该出生在秋里才对。
其三, 此人是赵曙的皇后高滔滔,或是出生或是没出生,这还真记不得具体日子。
但肯定是这一年出生的!虽说是女子吧, 但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女人, 此女为后能独得圣宠, 那必是有过人之处。
大宋的赵曙、高滔滔, 辽国的耶律洪基,再加上自己怀里这一个, 多有趣啊!扎推的往下投胎!桐桐靠起来,伸手要孩子,我伺弄他,你出去跟他们热闹去吧。
孩子这一声哭, 一听说是个小公子,外面彻底的欢腾开了。
继承人是能安定人心的!尤其是桐桐之于雍郡的意义不同,地位无可取代。
这个继承人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换谁生大家都不能安心。
所以,打从知道怀上开始,这一胎就备受关注。
四爷将孩子递过去,手在孩子的胎发上摸了摸。
桐桐这才想起,折子递了?递了,名字得叫赵祯取。
给辽国、吐蕃、大理也都送了帖子。
说着又想起来了,回头写信……明白,给亲近的部属只官面上的说辞还不行,还得亲自写信报一声喜。
桐桐就说:回头我也写一些,一起送出去。
四爷嘴上应着,手指在孩子嚅动的嘴角点了点,笑着出去了。
桐桐低头看这小子:这有些事,不仅得看我跟你爹,还得看你的。
人家是生来是紫微星,你嘛,全在天意之外。
孩子吃的饱,睡的香,长的又白又肉的,嘟嘟着的脸蛋夹着小鼻子,这会子无意识的一笑,桐桐看的忍俊不禁。
这孩子笑起来嘴角朝一边撇,这要是长大了还这么笑,看起来就不太像个正派人物了。
白娘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老巫师送来了福石,给小公子祈福。
桐桐接的看了,挂在床头。
白娘又道:那送福石之人转达了老巫的话,说是‘太白星白日现于雍郡之上’。
太白星白日现,有大变?赵祯看着司天监监正,卿此话何意?监正跪着不起,官家,臣不敢妄言。
赦你无罪,说吧。
有史记载,唐时,玄武门之变前夕,太史令曾给唐高祖程送了一份奏折,奏折上说,‘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此外,唐时女帝主政之前,也有‘太白昼现’,当时太史令也有预言,说是‘太白昼见女主昌’。
赵祯看着这监正,爱卿,你这是说雍王有意天下?还是说太后有女帝之志?他叹了一声,最近这耳边不得清净,一是太后还政之事,一是雍王占据雍郡之事。
因着太后并非生母,所以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就差爬在他耳朵边嘀咕了。
但这好在只是流言,并没有闹到朝堂。
可对于雍郡之事,朝廷每天都有一匣子折子,认为雍王为臣子既然要忠,又口口声声的说雍郡属于大宋。
既然如此,那就该由朝廷命官,归朝廷管辖。
否则,这就是存了二心,需得警惕。
甚至有人上折子说,该封闭与雍郡的往来,派兵驻守边界。
瞧!这样的折子一直留中不发,连司天监也闻风而动了。
太白星白日现,这是说有大变就在眼前的意思吗?总之,是祸不是福,是吧?这叫赵祯怎么说呢?朕是能从太后要权利呢?还是能对雍王用兵呢?他摆摆手:去吧!朕只当没听过,不可再牵强附会的妄言了。
监正欲言又止,但还是缓缓的往出退。
才退出去,就见宫人送了折子,他在大殿外听见官家高声道:从真和桐儿得子了!好好好!监正回望了大殿一眼,不由的叹了一声,这个孩子来的可真巧。
赵祯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字——曜。
曜,耀也,光明照耀之意。
赵曜。
郭皇后念叨着这个名字,将小衣裳都叠起来放箱里,装起来吧!添丁终归是好事。
说着,难免怅然,宫里年年进人,可就是无一有孕,怎么办?每年都有人上折子弹劾自己这个皇后,可无人有孕,是本宫的过失吗?正说着呢,太后又叫太医来了,说是把脉。
郭皇后不得不接受这份‘恩宠’,可太医一走,她便将榻上的小几一把给掀了。
娘娘!您息怒啊!郭皇后咬牙切齿,再这么逼我,我也上折子!我要问问太后,为何雍王只王妃一人,却已有子嗣;而后宫年年进人,美人无数,却无人生养。
娘娘!禁声。
本宫为何要禁声?皇后抬手拂落了桌上的茶具,发出巨大的声响来,太后难道不是一生不曾有子嗣!她不曾有违妇德,难道本宫就……宫嬷一把捂住皇后的嘴,不可再言语莽撞了!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是啊!今时不同往日,郭家已无边关可守了。
皇后脸上的表情复杂,似哭似笑的,……这是好事啊!武将之家,没人盼着真去打仗。
因而,这终是好事。
宫嬷扶着皇后,娘娘慈悲,您这皇后做的……并没有差。
是吗?可谁都不满意我。
我做皇后以来,竟是不能叫任何一人满意!她就说,我其实做的也不是皇后,只是他的妻子!仅此而已。
不管生了多大的气,皇后还是准备了十多车的赏赐,叫太后和官家一一过目之后,给雍郡送去了。
等东西都搬走了,皇后站在大殿前面,看着冷冷清清的皇宫,视线不由的落的远了。
她问说,白日里那颗星……怎么还在?是啊!这太白星昼夜悬挂于天上,竟是足足一月有余。
赵祯天天站在高处看那太白星,心说,终于不出现了。
可才不出现,不知道什么缘故,皇宫大火,火势绵延,烧了八个宫殿。
而赵祯经常使用的宫殿全在其中,他不得不暂居延福宫。
火是夜里起的,当真是唬了人一跳。
又是这么一个要紧的地方,赵祯差点被焚于中,这怎能不叫人心惊。
不仅是赵祯吓坏了,便是太后和群臣,就问谁不害怕?很多人心里都猜测,这火是天意还是人为呢?太后也是怀疑:是大意失火,还是有人要谋害帝王?会不会是雍王做的?宫里真的没有雍王的人手么?而今能做的便是,禁闭宫门,不许人进出。
得慢慢的才查证!因着这个考量,百官早朝,宫门就不能开。
吕简夷等大臣觉得不能被关在外面,昨晚宫里那么大的火,到底怎么了?官家好着没?大臣有权知道!因此,他就叫内侍传话:臣等请对。
‘请对’的意思是:我们要当面见陛下,跟陛下亲自对话。
太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也怀疑我有害帝王之心吗?可这种事能怎么办呢?赵祯只能站在拱辰门里,叫百官在楼下拜一拜就行了。
他形容狼狈,受惊不小,不想露面。
百官看见珠帘后的身影是官家的,就都跪下了,只吕简夷站着不动。
赵祯皱眉,吕相公何意?声音也对!但是吕简夷看不清楚上面,他不放心呀!只能道:宫廷有变,臣等愿一望清光。
就说得见龙颜。
赵祯心里叹气,叫人将帘子挑起来,能叫百官看见他的面容。
吕简夷这才心里一松,往下一跪,君安,臣等便心安。
可这事也把朝臣对太后的不信任摆在了明面上。
紧跟着就有人在朝堂上直言:国以火德王,火失其性,盖因政失其本。
按照五行规律,周王朝为火,秦一统天下为水,后世就依照这个规律往下推演,金木水火土自有其规律嘛。
所说的‘奉天承运’,就指的是承接这种五德转运。
当时后周以‘木’立国,赵匡胤篡了后周的江山,一边呢,觉得篡位不好听,只说是禅位承袭来的。
但一边呢,他用了‘取木生火’之意,定下大宋以‘火’德立国。
火,在大宋体现在方方面面。
就像是皇帝的朝服,是红色的。
大宋的每位皇帝,出生时都会杜撰跟‘火’有关的异象。
比如,太祖出生,赤光绕室;太宗时是‘赤光上腾如火’,便是先帝出生时,也说是‘赤光照室’。
就像是给孩子取名字,取‘曜’,其中也含‘火’‘光’的意思。
朝臣就认为,我们大宋以‘火德’传国,为何屡屡遭受大火呢?这是‘政不归主’的缘故呀!言下之意:本该是帝王的权限,不在帝王手里,那我大宋能有好吗?问题是,帝王的权限在谁的手里呢?一曰太后;二曰雍王。
是太后把持着朝政不还政给官家,这是‘政失其本’!是雍王辖一域而望天下,称臣却不遵为臣本分,擅涉帝权,这亦是‘政失其本’。
那么结论来了,要想朝廷的德运旺盛,只能是:太后还政,雍王交权。
有一个人这么说,就有一群人这么说。
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上天预警了,没瞧见吗?太白星白天出现,挂了一个月,朝廷还不警醒。
这次,更严重了,大内失火了。
这要是还不重视,大难只怕就在眼前了!桐桐一手兜着孩子,一手拿着才送回来的消息。
看完了,她不由的嗤笑了一声,一个个的,再逼叨叨个没完,我可就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