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太后才发现, 她确实是老了。
斑白的已经不是两鬓,而是满头都变的斑白了。
四爷和桐桐行了礼,桐桐这才接了孩子。
呼延氏跪下, 替曜哥儿全了礼。
太后就伸手,这便是曜哥儿?抱来我瞧瞧。
桐桐可不敢递过去,这孩子淘的很,才还抓了吕相的胡子。
您瞧我这头上, 一点珠翠都不能见。
他伸手就抓。
果然, 说着话抱过去只给看看,这小子又伸手要抓太后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上宝石闪耀, 他瞧着亮晶晶的,就想要拿来玩。
太后瞧的有趣, 就伸手要抱。
结果这孩子蹭一下把脸躲到一边去了,等不伸着手要抱他了,他又扭过来, 嘴角一挑,笑着抓镯子玩。
也不是不认人, 也知道不给生人抱,但又不怕生人。
说伸手就伸手,不是胆子大是什么?她将镯子退下来递过去,留着给你将来的世子妃戴吧。
曜哥儿抓来瞧了瞧,好似还有他的布偶有趣,顺手又撇了。
是桐桐眼疾手快, 赶紧接手里了, 递给呼延氏,给世子收着吧。
太后都说是王府的世子了,那咱就认了这是世子。
然后她又抱着孩子行了礼, 我们谢太后的赏。
太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过来说话,官家和皇后一会子就到。
挨着我近点,这两年,身子越发的沉了,眼神也不如早几年好了。
桐桐便坐过去了。
四爷反而退到稍后一点的位置了。
像是吕夷简、张耆、夏竦、晏殊,还有几个桐桐没见过,不认识的大臣,都在大殿里站着呢。
桐桐好奇的看那几个不认识的,四爷就介绍,陈尧佐,陈相公。
哦!桐桐就忙道,王爷常提起您,夸您在水利上见解独到。
您以‘下薪实土法’防钱塘潮,又发明了‘木龙杀水法’堵黄河缺口。
听闻,您还在汾水两岸种植柳树防洪。
此乃功在千秋之业!今日才见这般大才,荣幸之至。
陈尧佐:……能说点什么呢?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王爷过誉了。
桐桐就笑,您还不好意思了,有实绩就要说嘛!您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回头您赠我一副墨宝吧!听闻您的隶书极好,人称‘堆墨书’……四爷就打岔,你也习不了隶书,麻烦陈相作甚。
你不是喜欢吗?桐桐就笑着问陈尧佐,不麻烦您吧。
陈尧佐感受到了大家的视线,他只觉得惶恐的不行,岂敢?四爷又介绍下一个,范雍……范相公。
这就是范雍范仲淹呀!桐桐不住的点头,范相公的谏言八策,王爷与雍郡官员还特意开了一次议事厅。
王爷夸您,切中要害,若能如您之谏言,切实施行,则大宋大兴。
范仲淹:……那八策官家也采纳了,自己也调到了副枢密使的位置上。
却不想雍王在雍郡也认真看了,这如何评呢?四爷没再给范仲淹说话的机会,说下一个:赵稹,赵大人。
桐桐点头,王爷说您尤擅刑名,这一点尤其难得。
读书人多,但精于某业,亦能从读书人中脱颖而出。
而今,雍郡选才便是如此。
不求全,但求精。
赵稹:……竟是一时不知道话从哪接起。
张耆就看晏殊:雍郡的消息可真灵通呀!雍王和王妃把京城的官员盘点的可够细致的。
晏殊:…………我发誓,我未曾多说一个字。
除了诗酒茶,我们师徒早已经不谈其他了。
张耆才要说话,外面唱名说官家到了。
来的只有赵祯,并没有见皇后。
赵祯还是跟以前一样清瘦,面颊微微有些泛黄,也一如既往的温和。
四爷和桐桐抱着孩子就要见礼,他先一步扶住了,不拘这些礼数。
说着,就看向曜哥儿。
曜哥儿也睁着眼睛盯着赵祯看,主要是看赵祯的帽子,帽子那么长的帽翅,他觉得新鲜。
雍郡的官府与大宋的官府,区别就在于帽翅和袖子上。
宋朝的袖子太大了,不利索,还浪费布料,适当的往里缩一缩,咱都方便。
还有那帽翅,官员一但戴上那个帽子,就只能面对面说话,左右之间是无法靠近的。
于是,雍郡的官帽就被改了。
又怕改了之后说说易服同易帜,那就只能把帽翅往短的改,区分品级的话,在一些小地方,比如帽檐上镶嵌的图案有区别。
便是升官或是降职,气质只要更换图案就行。
主打一个节俭、方便。
孩子没见过嘛,尤其是皇帝戴的,那么别致。
桐桐怕这熊孩子去抓赵祯的帽子,这位的帽子不是那么好抓的。
于是,就将孩子递给呼延氏,这孩子淘气……结果呼延氏才一接过去,曜哥儿不干了。
扑腾着伸手要赵祯,赵祯挺高兴,才要伸手去接,这孩子一爪子呼上去,直奔帽子的帽翅!桐桐蹭的一下把孩子抱走塞给四爷了,然后尬笑:淘气的厉害,才还抓了太后娘娘的镯子不撒手。
赵祯叹了一声,说桐桐,抓了便抓了,不过一顶帽子,世人牵强附会罢了。
说完又道,也不怪你,是朝堂上这些大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这才叫你这般小心翼翼,这本就是朕的过失。
孩子何错之有呢?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完了自己讲帽子摘了下来,递给曜哥儿,玩吧,无碍。
桐桐瞥见太后和大臣尽皆变色的脸,心里叹气,其实,他们都没有赵祯聪明。
这么递来了,四爷能接吗?四爷能叫孩子接吗?四爷就说:官家,臣就怕宠坏了他,才太后把随身的配饰摘了给他把玩,这已然是无度了。
您再这么着,这孩子长大了还了得?虽说咱家添丁不易,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纵着惯着。
臣知您偏他,可礼法不能错。
曜哥儿大概察觉到他爹严肃了,小爪子刺挠的在胸前抓呀抓的,到底没去抓那顶有特殊意义的帽子。
赵祯又叹气,摸了摸曜哥儿的头,这才将帽子递给近侍捧着,回身坐着去了,孩子小,松散些也无碍。
然后又招呼,从真坐吧,桐儿也坐。
等两人坐下,赵祯就问说,刚才说什么呢?听着那么热闹。
四爷就道,夸范雍范大人的八策谏言说的好!臣也听闻,范大人有意变法。
在这里臣表个态,臣支持范大人变法。
弊端已然显现,既然有良策,那就该采纳。
纵使千难万难,也当一往无前。
若是前怕狼后怕虎,或是中途左顾右盼,这终是不能成事的。
众臣:……这个态表的叫人猝不及防。
但是,还就是叫人无话可说。
其一,雍王人家认同他是大宋的雍王这个身份,那么,他议论朝臣,对朝廷的事表达自己的态度,这就是应该的。
这证明他没把自己当外人。
其二,想要变法最直接的原因是要对抗雍郡的政策,但是人家雍王不怕这个,人家支持变法。
你拿我当假想敌,我拿你当自家人。
谁又能说雍王存了私心呢?其三,雍王说不要前怕狼后怕虎,不要左顾右盼,要一往无前。
这话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人家成功的秘诀。
雍郡从无到有,靠的是什么?就是纵使千难万难,都在一往无前。
就是抓住机会毫不犹豫的往前冲,不会前思后想,不会左顾右盼。
然后人家真的成事了!现在坦然的告诉你,要干就撸袖子干就完了,有什么要争执的?这话一出,你就是要攻击雍王,从哪里攻击呢?他哪一句不是实话呢?大家都是聪明人,雍王表达的意思里还有更隐晦的一层,那便是:如今朝廷的弊病这么多,再拉着雍郡一起下水,合适吗?这会子朝廷要是提对干涉雍郡的治理,雍王必定搬出范雍的八策出来说话。
那每一策都指向一个弊端,也是被太后和官家采纳但没能施行的。
如今雍郡和朝廷的情况就像是一边是清水,一边是浊水。
你要非放浊水过去,把清水变的和浊水一样污浊,这不是有大病吗?雍王这是变相的解释了,为什么雍郡不能同意跟朝廷保持一致。
但同时呢,雍王也没拒绝的彻底,他认同变法,这意思就是说:只要变法成功,涤清污秽,那朝廷和雍郡就是一样的,眼前的事就没有争执的必要了。
所以,平心而论,雍王这只是私心?只是野心吗?要真这么去说雍王,好似也不恰当吧。
于是,本来准备好要谈的事,彻底谈不成了。
雍王直接给把嘴堵了!怎么办?大殿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安静,大家的眼神乱飞,这个看那个,那个看这个的,相互之间眉眼官司打个不住,谁都没有先说话。
张耆左看右看的,从袖子掏出一个手札,王爷,这是臣搜集的,雍郡的官员和百姓对朝廷的看法,请您过目。
雍郡的官员瞧不上大宋,自然没好话。
这个手札递的有点歹毒了!雍郡的百姓很多都是迁移过去的,要是在大宋过的好,何苦背井离乡,说的自然也不是好话。
桐桐心说:你是从哪搜集的消息呀?是我的篱笆扎的还不牢靠吗?看来回去还得再清查一遍。
而四爷呢,拿着这个手札在手里掂了掂,还是打开了。
他一手兜着孩子,一手将手札打开。
怕孩子上手抓,因此,他隔壁伸出去,朝斜下方的方向,这个方向能借上光,能看清楚。
可才看了个开头,就见一股子水流泚过来了,水花子溅的到处都是。
就见四爷揽着孩子叫孩子站在腿上,而这小子站在那里,小牛牛正对着手札的方向,这一泡尿泚的真远,全打在了手札上。
晏殊眼睛一闭:……嘿!这一泡尿,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