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个意外!真的!孩子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一个正常的七个月大的孩子, 穿着开裆裤,尿了……那就是需要尿而已。
满大殿的人都看着他在那里尿,不能惊了孩子的尿呀!尿完了……就完了!他舒服了, 又伸着手抓他爹胸前的压襟玉环玩,抓着玩一会子,还试图往嘴里塞,连手指带玉环恨不能一股脑的全塞嘴里去。
可这一泡尿给尿的, 手札上的字全给晕染完了, 到底写了个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关键是流了一地,溅了他爹一手一身, 这么着在御前不合适吧。
所以,咱散了吧!容我回去洗漱换衣, 回头咱们再谈呗。
然后话赶话赶到那个地方了,张耆觉得时机正好,不管怎么说, 雍郡的不逊都需要雍王马上表态的。
结果孩子的一泡尿,什么都尿没了。
这一散, 回头再说……就不是这个效果了。
是的!四爷回了院子洗漱了,回来就在这小子屁股上拍了一下,真能干!孩子只当好玩,趴在炕上屁股一扭一扭的等着他爹继续跟他玩呢。
桐桐问说,你过去吧,回头我去瞧瞧皇后。
四爷叮嘱:看护好孩子。
咱们当意外, 当巧合, 可有人把这个叫天意。
可不是天意么?别说大臣了,连身边的近侍都在说,官家您说巧不巧, 这世子出生后……太白星白日便现了……赵祯还没说话呢,外面便禀报,说是雍王请见。
宣。
这去而复返,出乎太多人的意料。
书房里的人都静下来了,各归各位。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坐在烹茶点茶。
四爷是这么跟官家说的,张耆张大人要说什么,臣都知道。
这有些话,臣跟您能说,跟他们却也说不着。
赵祯点头,张耆有些草木皆兵了。
四爷叹气,您算算,自唐末开始,夏州和燕云之地脱离中原多久了?百年多了。
数代人过去了!他们对大宋没有认同感,也不觉得在夏州如何,在辽国就如何。
辽国不同于唐时的突厥。
那个时候突厥就是草原民族!可辽国是吗?一半农耕,国体与大宋无异。
他们也一样读书,一样科举。
咱们现在占了一个地方,就马上叫当地的百姓对咱们有归属感,这可能吗?赵祯懂了这个话的意思,就是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没觉得跟咱更亲。
如今占了人家的家,不被人驱赶就已经很难了,再要是非要摁着人家的头叫人家另外认个主,这是强人所难。
四爷就又道,轻徭薄赋,种种策略,无一不是安民,求的雍郡的安稳。
如今雍郡有多少个民族,朝中这些大臣算过吗?党项、契丹、女真、回鹘、汉,以及多个民族长期杂居而带来的哪个民族都不归属的混血种族。
各有各的习惯,各有各的风俗,各有各的利益,其复杂程度难以描述。
而这些朝中大臣可有思量过?赵祯无言以对,这就如同川蜀之地的一些羁縻州一般,朝廷对其的管控除了怀柔还是怀柔,别无它策。
四爷就打比方,他指着桌上的托盘,然后把茶杯全放进去,再给每个茶杯里都注满水,再轻轻的端起整个托盘,您看见了吗?雍州就是臣手里这个托盘,看着,好似是臣的。
可这托盘经得起一点晃动吗?臣端的小心翼翼,就怕有个倾斜,哪个杯子里的水就撒了。
说着,将托盘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您接着。
赵祯一接,就这一交接,杯子里的水哗啦啦往出撒,剩下的没撒出来的还在杯中晃悠。
四爷重新接到手里,将每个杯子里的水都全倒出来,倒到托盘里,分不出水都是出自哪个杯子了,此时,四爷将托盘再递过去。
赵祯接到手里,水还晃悠,却全在托盘里。
他看着托盘,若有所悟。
四爷就说,臣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点的把水都给倒盘里,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此,才平稳。
这个比方很有道理!赵祯认可这个话。
四爷这才接着道,但这些话,能公之于众的说吗?这些盘算,只能关起们来说。
而这些,臣又怎么解释给那些大臣听呢?这些话若是传到雍郡,这于雍郡的局势有什么益处呢?把这些告诉您,您会放在心里,谁都不讲。
但是朝臣知道了,是要争议的。
可这些能摆在桌面上争?能公之于众的议吗?赵祯叹了一声,这话又何尝不是道理呢?上位者若是把所思所想都公之于众,便无法驭下了。
莫说是他这个皇帝,从真这个雍王,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他们能把他们的盘算说给下属听吗?非要逼问雍王,这是不讲道理的。
而雍王确实没有跟其他人解释的必要!赵祯就说,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张耆其人,太后尤其看重。
朕不喜他,但而今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说着,声音也低下来了,这些老臣,太后的旧臣,朕迟早是要换的。
如今,只能叫你跟朕一起,受些委屈了。
太后年岁大了,臣这次一见,更觉……四爷就说,本来呢,臣也打算跟太后提一提您亲政的事,可一看太后的状况……是真老了。
这意思是老了,寿元不多了,为这个叫朝廷再起波折,就犯不上了。
赵祯跟着叹气,那你们多留些日子,陪陪太后。
再一分别,还不知……好!臣这些日子,也正好陪您四处走走。
四爷就提议,其实,多出去走走,听听民间的声音挺好的。
只听读书人说话,是听不全的。
不是所有人都如范雍一般,听的见百姓的疾苦声。
说的是啊!于是,两人越说越投契,一起喝茶,一起用膳,一起下棋,一起谈论政事。
桐桐也没去见太后,才说要去拜见皇后呢,皇后过来了,知道你带着孩子,就别叫你跑了吧。
她还是那副样子,一进来就在屋里扫了扫,这才道:雍王没纳其他人吧?说什么呢?桐桐拉着她坐,她却先过去看睡着的曜哥儿。
孩子睡的酣然,她看的入迷,好半晌才跟桐桐坐到外间说话,宫里上下,就盼着听孩子哭呢。
那怎么办?这种事,许是缘分不到吧。
皇后看着外面,眼里露出几分怅然来,你说我跟官家,要是做一对寻常夫妻,是不是孩子都能生一堆了。
这话更没法接了?桐桐就打岔,问说,太妃没跟出来,她老人家还好吗?您还不知道她?万事不操心,只把官家放在心尖尖上。
从不跟大娘娘争执,万事顺着大娘娘,这几年,大娘娘待太妃娘娘比对官家可亲近多了。
也多亏了太妃,若不然,官家再好的脾气……人年纪大了,难免固执了一些。
皇后可不这么觉得,固执是有的,但大娘娘的手段我却是领教了的。
但凡跟官家有个争执,回头便施恩给我。
我与官家但凡有个争执,娘娘也总是说官家的时候多。
我得感念大娘娘,容我这无所出的儿媳妇……这是说太后偏着她是没安好心。
这种事怎么说呢?两口子吵架,老人最好别掺和。
一掺和就坏,偏着谁都不对。
这一点杨太妃就做的很好,疼赵祯,却不管赵祯的事。
他爱宠谁就宠谁,她从不多言。
对皇后呢,是装瞎。
不管做的对或是不对,她从不多说。
可要说太后那么着是没安好心,却又有些过了。
但大致意思桐桐听懂了,赵祯对太后的不满已经积压了许多许多了。
两人在一起,细细碎碎的说了许多的话,一起用膳之后,孩子醒了。
皇后逗弄了半天孩子,这才告辞离开。
晚上,等四爷回来了,太后却来请桐桐过去,说想跟桐桐说说话。
叫了那就去吧!把孩子扔给四爷,陪孩子玩一会子,就该哄孩子睡了。
太后屋里摆着菜和酒盏,桐桐就笑,您酒量不减呀。
今儿想喝了。
桐桐就过去斟酒,然后才坐下。
太后看向桐桐,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走到如今,没想到你们能走到如今。
我甚至觉得……好似这都是天意。
而我对上天安排的事,再无能为力了。
桐桐没言语,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太后问说,雍郡那么大,可以说你居功至伟。
假如有一日,需得你退居幕后,再不能掌握手里的权利,你会如何?以大局为重!若是大局所需,那退一步又如何?桐桐看向太后,天下人之利当先,此乃圣人的道理。
太后‘嗯’了一声,那依你之意,朝局到了现在,哀家是退还是不退?桐桐没法说你的寿数可能不长了,只能道:退!大局所需,有何要迟疑的?刘太后沉默了,然后将杯子中的酒一口给干了,你回去吧!这顿酒,哀家不想喝了。
桐桐:……她也将杯中酒饮尽,那臣妇告退。
真就给退出来了。
前后没一盏茶的时间,这大晚上的。
皇后得了信儿,就低声跟赵祯说,郡主说太后该退,太后便将她给撵出来了。
赵祯盯着烛火久久不言。
可谁也没想到,太后随后就提出,哀家觉得天年不永,只愿在生前穿一次天子衮冕之服。
哀家想身着衮冕祭祀西岳,回京后,想身着衮冕祭祀太庙。
衮冕,指的是皇帝穿的衮衣和皇帝戴的仪天冠。
桐桐听到消息的时候就:……看吧!越老越轴,永远朝着相反的方向拧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