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此来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盼着她能自己醒悟,这才能保住她的命。
按照史料上记载的,赵祯跟曹皇后成亲半年左右, 因着帝后不谐, 赵祯便想起了郭净妃的好了。
于是, 偷偷的打发近侍过来看望, 还给郭净妃赐了‘乐府’。
乐府是一种体裁吧,不管是给写曲子了, 还是模仿故人做诗了, 总是是以这样的形式表达了对郭净妃的思念。
大致就是跟曹氏过,还不如咱俩原来的日子呢。
而郭净妃呢,她也回复了。
隔空写信,来往不停,怆惋动人。
赵祯不知道是愧疚呢,还是对前妻真不能忘怀, 就下密旨想将她接回宫。
要是直接下旨,都得拦着。
他就想着先把事办了再说,接回来了你们就不能叫送走了吧。
结果郭净妃提出条件了, 说是:叫我回去也行,但须得百官立班上册。
意思是, 还得是皇后,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当然了,赵祯做不到这一点, 接她回宫的事赵祯便再不提了。
但紧跟着,没两月吧,郭净妃先是小病,仁宗派了闫文应, 就是那个进谗言的太监去看望,紧跟着郭净妃就暴毙。
史书上的原话是:中外疑闫文应进毒,而不得其实。
读史书的时候就那么两行字,但真碰上了,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自从进了大宋的皇宫,就跟郭皇后有了交集。
这些年两人来往不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再有缺点,可她待自己存的是八分真心。
桐桐跟她一起坐在台阶上,就说这个事,我远在雍郡,有时候随着王爷巡视,消息什么时候能送到我手里,我并不能保证。
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是鞭长莫及的。
郭净妃就苦笑,我知!你若在汴京,必会为我大闹皇宫的。
我待你真心,你必能还我真心。
那我有几句话要嘱咐您。
桐桐扭脸看她,忠言总也逆耳,可我还是想说。
嗯!你说,我听着。
男女之情,不可强求。
你待之以真心,若换不来真意,这样的人你要来何用呢?郭净妃没言语,只看着天边沉默。
桐桐才要说话,边上的宫嬷猛的朝下一跪,娘娘,王妃说的全是良言。
这有些话,老奴心里明白,却不敢妄言。
还有些事娘娘不知,今儿王妃在,老奴斗胆和盘而出。
说完娘娘便是要治罪,老奴也甘愿领罚。
说着,不等郭净妃说话,这宫嬷就看着桐桐,王妃,您可知废后之后有那么一些日子,官家更加的宠爱尚、杨两位美人,没晚侍寝的必是她们。
官家还因此病了一场,好几日饭食都吃不进去。
宫里宫外又是忧心又是害怕,这才有人说此二女为祸水。
桐桐知道,她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手段,以至于史书上给的记载是:每夕侍寝,体为之敝,或累日不进食。
中外忧惧,皆归罪二美人【1】。
显然,这是郭净妃所不知道的,下面的人也绝对不敢说给她听的。
这会子听了,她的手指揪着裙子,一言不发。
宫嬷看着郭净妃,娘娘,是太后下了旨意,不准官家去,发了很大的脾气,官家这才不能去了。
闫文应伺候官家,见宫内外都言二美的过失,倒是常劝陛下。
官家这才恩准,将尚、杨二人送出宫。
两人哭的不肯走,闫文应打了两人耳光,骂着二人的罪责,将两人给送出了宫……郭净妃问说,官家想起了怕是又要后悔,不定什么时候又接回去了。
那倒是不曾,听杨怀敏说,雍王爷信中多有劝谏,官家倒是听了进去,言说早该送两人出宫……郭净妃闭眼,朝她摆手,你退下吧,我与郡主说说话。
宫嬷起身慢慢的退下了,桐桐这才道:你也知道,官家心软,或是起了愧疚之意,难免对之前所做有悔意。
娘娘,比较来的好,不是真觉得你好;迟来的情义,要它何用呢?你身在道观,供养富足,正可逍遥自在。
宫里那浑水,万万不可淌。
郭净妃沉默不语,嘴角露出几分苦笑来。
或者,你不想困于此地。
那我来想办法,助你脱困。
从此,世上无郭净妃。
我带你去雍郡,那里民风开放,并无人介意女子几嫁。
也有许多的好儿郎,堪为良配。
你可再嫁,成婚,生儿育女,逍遥于世外,过一世有滋有味的日子。
亦或者,不想嫁人,那便不嫁。
雍郡也有许多山清水秀的地方,我给你盖一座别院,你可闲居于别院,怎么过日子,随你高兴。
郭净妃扭脸看桐桐,离了汴京?自此跟那人再无干系?嗯!桐桐认真的看她,我与你相交一场,我知你有自己的性情,我也从不规劝你,要你束缚自己的性子。
而今,路走到这一步了,可人生不能到这里就结束呀,你也不能把自己的一声陪葬给他。
人到这世上就这一次,别亏了自己。
郭净妃认真的看桐桐,这世上……也就只你还为我这个废人操心。
我承你的情!可我要这么做了,岂不是真像是他说的,不配为后么?我不走!我后半辈子没别的,就是得叫他看看,我到底配不配做皇后。
可你不是皇后了,你若再起为后之心,那便是你将死之时。
郭净妃‘嗯’了一声,我知!我就是想叫他知道,待他最真的人还是我。
我一直想做好他的妻子……此一生,我只对此事认真了,我也只想做好此事。
不成么?桐桐:……她起身了,就当我没来过吧。
郭净妃没言语,看着这母子牵着手走了,她还是坐在原地不动。
近侍说,娘娘,王妃是好意。
我知,她是挺好一人。
郭净妃笑了笑,可她是她,我是我。
她觉得我蠢,我愚,可人这一辈子若是没有一点‘痴’,不过也如草木一般,有甚意趣呢?桐桐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
曜哥儿打着盹,嘴里含含混混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其实,郭后若不为后,就是个鲜活的女子。
市井之中跟丈夫大打出手的女子比比皆是,这是多大的罪过吗?她没做好皇后,也陷在一段婚姻里出不来,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真的很好!等帝后大婚之时,桐桐见到了曹皇后,她心里又叹: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哪怕是跟郭后有交情,可站在这里,对上一张颇有亲和力的笑脸,她也不由的挽起了嘴角。
曜哥儿是喜童,正躺在帝后的婚床上睡的酣然。
曹皇后坐在床榻边,脸上带着三分红晕,累着我们小世子了。
桐桐赶紧过去抱了孩子,改日我带着孩子来给您请安,今晚就不耽搁了。
曹皇后赧然的笑了笑,下了床榻亲自送桐桐往出走。
桐桐愣了一下,这怎么下来了,脚沾地了。
她忙道,换双喜鞋吧。
曹皇后反扶了桐桐的手,王妃不是外人。
况且,出嫁之前,我就听伯父讲起过王妃。
她伯父是曹玮,跟自家关系匪浅。
曹皇后一边跟着往出走,一边道:今晚官家会不会来尚且难说,很不必讲究这些。
娘娘——曹皇后笑了笑,没关系,我是娶进宫里的皇后……这边足够了。
说着,抬手摸了摸曜哥儿的脸蛋,又招呼婢女,把我做的小帽子拿来,外面起风了,给世子戴上。
虎头小帽做的很精致,本是将当做年礼的,不想雍王和郡主带着世子回京了。
正好用上。
桐桐叹气,出来之后去接四爷回来。
赵祯正拉着四爷喝酒呢,这是打算往什么时候喝呢?她上去就把酒壶给收了,官家,您该去陪新后了。
赵祯摆手,桐儿呀,从真正在絮叨朕,你又来。
官家,您身不由己,难道新后便能随的了他自己吗?曹家并未曾主动求这个后位,是大臣们将曹家推了出来。
曹家适婚之女,只她而已。
她能如何呢?您没的选,她也没的选。
您心中不畅,便给她难堪。
她被您连累,她又何辜?您有委屈,能诉给人听,她可敢有一丝怨言?赵祯举着酒杯,竟是红了眼圈。
可见婚姻之事,他是极委屈的。
桐桐就问说,您慈悲于天下子民,您能善待身边的任何一人,为何对跟您同病相怜之人,竟无慈悲之心呢?赵祯拍着胸口,不喜!不喜!奈何?您是皇帝,她是皇后。
您若不以待妻子之心看她,只当交一知己,交一友人。
夜里有人畅谈不敢跟别人讲的事,无事可一起烹茶下棋,有事坐一起说说话……也未尝不可呀。
桐桐取走他手里的酒杯,我与雍王就常夜里对饮、下棋、赏月、观星。
您试试,只有试试才能知道,她真的是个极好的女子。
你不是于郭净妃要好吗?嗯!郭净妃活的自我,活的鲜活。
新后她……活的明白,活的通透。
世上这么好的女子,都被您给遇上了,已然错待了一个,您还要错待另一个吗?赵祯摆摆手,罢了!罢了!他们都只管叫我娶回来立为皇后,只你们还念着,想叫我跟皇后好好过……他起身,你与从真出宫吧!朕……去瞧瞧皇后。
杨太妃听说雍王夫妻出宫了,愣是劝的官家去了洞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再看看刘太后的牌位,心说:您说雍王夫妇有不臣之心,臣妾信。
可他们便是有不臣之心,臣妾又为何对他们升不起一丝恶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