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朝范仲淹点头, 范大人公务在身,忙你的吧。
既然开封府在查了,那我便等着结果就是了。
说着, 转到灵堂之前, 上香跪拜。
看着牌位,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当年那个拉着她一起斗茶的女子, 再也没有了。
郭家的女眷过来扶桐桐起来,桐桐低声问说, 娘娘身上……都好么?这些人摇头,娘娘去时, 官家正在南郊吃斋,没有人给报。
等报上去了,已然过了三日了。
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 是宫里下旨办丧事的时候。
桐桐从灵堂出来, 没再问郭家人。
只是宫嬷步步紧跟, 跟了出来。
到底是……宫嬷点头,官家惦记娘娘,常常派人来看望。
或是送些吃食,或是给些玩件。
每次都有信来, 老奴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
只是每次娘娘看完, 一时喜一时忧……信呢?娘娘躺着不能动了, 心知不能活了。
便叫老奴将信都给烧了,还得看着老奴烧。
娘娘说,到底是被您给说着了。
她叫老奴告诉您, 说官家心里有她,只是官家就是那样的性子……她嫁的男人就是那样的性子而已,并不是真的一丝情谊也无!还叫老奴求您, 万万别因此事责难官家!到死了,看明白,弄懂了,此一生便也知足了。
桐桐回头看着那牌位,不值!不值。
宫嬷低声道:娘娘说,她终会是皇后的。
是说活着便是做不成,若是因此而死,以赵祯的性子必是会在她死后册封她为皇后。
桐桐闭眼:事实上郭净妃确实算是求仁得仁了。
历史上便是在她死了一年之后,赵祯册封了她为皇后。
到底是又做了皇后了。
桐桐问说,最后是谁来看望娘娘的。
闫文应。
他现在人在哪?所有人都怀疑娘娘被他下毒,四处议论纷纷。
官家好似怕人议论此事,将闫文应赶出了皇宫……桐桐愣住了,这就完了?是!宫嬷看向范仲淹的方向,只是范大人还在追查,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可看范仲淹的样儿,并不像是善于破命案。
正思量呢,宫里宣了。
桐桐去见了杨太妃,曹皇后便迎了出来,一见面就说起了这件事。
曹皇后声音不高,只两人能听见,闫文应乃内官,其义子应士良是御药院的掌院。
谏官姚仲孙、高若讷这几日正弹劾闫文应,这两人说,郭净妃病后,闫文应将其挪到嘉庆院,不知何故,呵斥医官之声,整个行在都听的见。
不久,郭净妃便薨逝了。
桐桐沉默了,什么都没再说。
她等着范仲淹的查验结果,她记得史书上有记载,郭后死了数月之后,范仲淹上书官家,弹劾闫文应,紧跟着便绝食了。
临上朝的时候叮嘱家里的长子,说是‘吾不胜,必死之’。
意思是说,如果官家还是不能治罪闫文应,那我就绝食而死。
愣是以死相逼,逼的赵祯将闫文应发配岭南。
之后,闫文应死在去岭南的路上。
桐桐叹气,未必是赵祯不想治罪闫文应,而是此人跟吕夷简乃是一党。
吕夷简再次被启用为丞相,闫文应出了大力了。
吕夷简若是要保住闫文应,赵祯无可奈何而已。
因此,赵祯到现在都不曾召见自己,这便是态度。
他不拦着,看这件事能闹到什么程度。
要不然,以曹皇后跟赵祯的关系,谁弹劾谁,曹皇后未必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到了最后,都只能弹劾,可见是从案子本身出发,范仲淹不是受到的阻力大,便是他真的不擅长刑狱,因此才查不出来。
跟杨太后坐在一处,能说什么呢?说赵祯跟郭净妃不该那么来往?跟曹皇后坐在一起,又能说什么呢?怎么说都是尴尬。
杨太妃只是叹气,拍着桐桐的手,去吧!全了你们的情义也好。
曹皇后把桐桐往出送,低声道:官家跟郭净妃来往的事,我知道。
桐桐微微摇头,娘娘,错不在你。
曹皇后苦笑,便是至亲之人,还远香近臭呢。
更何况我与官家这般的关系,郭净妃不在身边,自然更是千好万好。
桐桐看曹皇后,娘娘,我不曾疑心您。
郭净妃所想,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自己其实都心知肚明!您看事明白,明知她威胁不了您的地位,又何须多此一举呢?因此,娘娘,我知不是您,也从不曾疑心过此事跟您有关。
曹皇后拉了桐桐的手,使劲的攥了攥:你不曾疑心过我,可我的丈夫,真的疑心过我。
桐桐行了礼,我去灵堂!我昔年进宫之时,不过一孤女。
郭净妃娘娘害怕我是养来是将许给官家的,待我颇为不客气。
她秉性直率,从不隐藏。
自此,我便一身男装。
穿着男装学文,穿着男装习武,穿着男装进出宫廷,也穿着男装大闹过金銮殿。
相处日久,我越是知其脾性。
她将官家当做丈夫,当做挚爱之人……她想重新成为皇后并不是贪恋皇后之位,她只是想成为他的妻子,哪怕到了九泉之下,官家身边依旧有她的位置。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曹皇后深吸一口气,等过些时日,事态平息。
我会找机会谏言官家,册封郭净妃为后!说着就又道,便是我不谏言,官家怕是也要册封的。
官家心软,心里对郭净妃有愧。
两人又说了几句,桐桐便真的告辞出宫了。
曹皇后看着桐桐的背影,心道:怪不得宫中之人提起雍王妃无有不喜的,也怪不得人人都说雍王妃对郭净妃多有维护。
这般之人,谁能升起恶念?这般之人,与其交心乃人生大幸。
桐桐重新回了灵堂,她问宫嬷,娘娘熬药之后的药渣,你埋在哪里了?药渣?范大人问过了,御药院送来的是汤药,药渣有他们的药童处理,老奴等未曾见到药渣。
熬药是在嘉庆院熬的吗?是!熬药的器皿呢?一件都没有留?不曾!连打破的药碗都带走了。
给娘娘擦过嘴角的帕子?或是喂汤药的时候有没有汤药撒出来,落在娘娘的衣服上?枕头上?被子上?这……范大人倒是不曾问过。
他当然不会问,因为这是娘娘贴身用过的。
一则,他觉得这么做是冒犯;二则,是觉得就算是沾染上汤药,也无法分辨其药性,所以,到底有没有这些物件?有!因着是娘娘的旧物,都收拾好了,还不曾焚烧。
找出来。
是!不大工夫,果然找出一件里衣,两方帕子,枕头上确实有被汤药污染了的痕迹,虽然真的只指甲盖大小的一片。
桐桐拿着闻了闻,心里皱眉,这是分辨不了药性的。
她问说,娘娘病重是否用过脂粉?是!娘娘怕官家来看望,污了圣目,因此……怪不得呢,药味全被遮挡住了。
桐桐问宫嬷,熬药的炉子,可还在。
器皿带走了,总不能连小炭炉也带走吧。
这熬药自来没有不溢出来的,只要溢出来过,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果然,炉子是在的。
可隔得时间久了,味道极淡了。
只靠这个,其实什么也证明不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开棺!可这个方向谁都知道,谁都不敢提。
因为那是宫妃呀,是曾经的皇后,开棺验尸,这事不仅是现在要把脸丢给天下人看,更是要留在史册上被人嘲笑的。
所以,便是桐桐提了,也没人敢叫开棺的。
怪不得范仲淹破不了这个案子呢,在嫌疑人不能审问,证据基本都没有保留,又不能见尸身的情况下,这个案子谁能破?他是明知道郭净妃死的有问题,但就是没法子。
可他还是坚持了,在朝堂上以死相逼,到底是把闫文应给流放了。
桐桐看着郭净妃的牌位:世人只知你跋扈被废,只知你可能被害,但却有几人知道……因不想叫你冤屈的死去,有人曾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为惩处凶手不惜以命相胁。
何等惨烈!她转过头,看着这些无用的物证:既然正的不行,那就得来歪的。
心里过了一遍,她就喊自己带来的亲卫:来人!在!带上证据,去开封府。
去做甚?击鼓鸣冤!咚——咚——咚——这三声鼓,惊动的何止是开封府,这是把整个京都都给震动了。
雍王妃击鼓为郭净妃鸣冤了——雍王妃击鼓为郭净妃鸣冤了——雍王妃击鼓为郭净妃鸣冤了——满大街小巷,喊的都是这个。
范仲淹匆匆的戴了官帽从后衙到前面来,看着桐桐,脸都气变色了。
告状不是这样的!得先递状子,有冤情自然就接了,择日开审便是了。
哪有这样的,什么话都没说就来击鼓了!鼓声一响,代表着天下不稳,冤情无处诉。
怪不得到现在满京都都在流传着昔年柴郡主干过的事,这位只要一出现,就准没好事。
都说过了,案子别插手,到底是找上门来了。
范仲淹忍着脾气:敢问王妃,可晓得朝廷律法?桐桐看着他,我跟在先太后身边,学的最多便是朝廷律法。
说着,就又道,这不是大人你什么都没查出来,我知递状子你也不接,可我有证物,我能证明郭净妃是被人害死的。
我击鼓何错之有?范仲淹还没说话呢,枢密院就派人来问了,想问出了什么事了。
这叫人怎么说?范仲淹没有言语。
桐桐轻笑一声,也没搭理。
瞧着吧,姑奶奶这次不把你们一个个的搅和的天翻地覆,咱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