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震天的响, 耶律岩母从睡梦中警醒,掀开被子,赤脚从床上下去。
伺候的人在外面守着, 看到公主都跪下了。
耶律岩母揉了揉额头, 头疼的厉害,驸马呢?驸马吩咐了,今晚府门紧闭, 谁都不许开门。
只叫奴婢们守着公主, 哪里都不许去。
耶律岩母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驸马出事了吗?她踉跄着就要去拿墙上的鞭子, 驸马怎么了?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耶律岩母拽着鞭子要出门,门外吵嚷了起来,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阿娘……阿娘……寿儿?耶律岩母从里面将门打开, 就见侍卫拦着女儿, 不叫孩子过来,放肆!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推开侍卫,一下子扑过来,附在耳边哭道:娘……娘……出事了……宫里出事了……你如何知道?阿娘,几个皇子被从宫里带出来,已经从狗洞里钻进来了。
人在哪里?萧长寿拉着母亲就走,在我屋里。
果然,这边屋里,屋里有三个孩子。
其实, 大皇子已经不算是孩子了,他已经十四五岁的年纪了。
也都已经有妃了!还有两个年岁小的,最小的这个也才三四岁大而已。
耶律洪基看着进来的人,叫了一声, 姑母。
三个皇子一身狼狈,耶律岩母的脸瞬间门白了,宫里出事了?谁作乱?你们父皇呢?怎么出的宫?谁送你们到府外的?耶律洪基浑身都在抖,是母后!母后叫人送我们出来的!说是只有姑母能救我们。
我这就叫人找驸马回来!耶律洪基一把拉住了,姑母……您不知道么?知道什么?要册立皇太弟的从来都是萧大人,支持叔父登基的,也一直都是萧大人……耶律岩母看着耶律洪基,愣神了好半晌,你说什么?耶律洪基往下一跪:姑母,救命!耶律岩母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叔父登基……会杀了我们的!耶律洪基仰头看着姑姑,我们不死,叔父如何能安心?因而,侄儿求您救命。
耶律岩母的双腿被抱住了,她一动不能动,只看着少年,你觉得我能把你藏在哪里?认识你的人太多了!送侄儿走,将两个弟弟留下,偷着养两年。
他们还小,长一长便无人认识了。
耶律岩母就又问:可我把你送到哪呢?这城里必定是被围住了,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就算是藏好了,没人敢搜查,天下之大,你往哪里去呢?耶律洪基皱眉,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实在不行,侄儿去西域。
只要活着,终有回来的一日。
回来了……然后呢?然后再起内乱么?耶律岩母低声道:你先松开……叫我想想。
耶律洪基松开了姑母,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耶律岩母心思电转,紧跟着就道:这样,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
这么大冷的天你们穿的淡薄,一人一碗驱寒的汤药。
喝了就去密室里躲着睡一觉!等我能出去祈福的时候带你们出去。
好!耶律岩母喊外面的人,将我昨晚睡前喝的汤药端三碗来。
伺候的人闪出来看着公主,昨晚睡前的?不是驸马给求来的方子么?我用了之后觉得甚好,就那个。
不大功夫过来端来了三碗药,耶律岩母看着药碗,喝吧!去病的。
接下来的路难走,得靠好身板扛着。
喝吧!冬天的半夜,真的冷坏了。
耶律洪基没有多想,端起来就喝了。
那俩小的更不到知事的年纪,自然也就喝了。
喝了也没怎么,就是有些迷糊,有些犯困,坐着都睡着了。
寿儿愕然的看着:…………睡了?耶律岩母看着那三碗药,睡了!睡的怕是得非常踏实!自己昨儿确实是有些着凉,但不严重。
驸马非叫喝药,她也喝了。
可喝了几口,就给倒到花斛里去了。
药太苦,她不喜欢。
谁知道,半夜就给醒了。
可若是一碗喝完,别说夜里醒了,便是日上三竿也醒不了的。
这三个孩子,至少睡到明晚这个时候不成问题。
萧长寿低声问母亲,现在怎么办?将两个小的抱到密室,下藏起来。
那表哥呢?耶律岩母看着皇长子,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等天亮了,有人来查,便把他交出去。
萧长寿瞪大了眼睛,阿娘,他是表哥——他也是他日大辽内乱的根子。
耶律岩母看着女儿,交出他,就能保住两个小的。
而交出他,保的是大辽日后不再起纷争,这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我不能有负大辽;保住俩小的,是我对你大舅父的交代。
姐弟一场,我不算负了他。
能保住表弟,为何不能保表哥?表哥是祸乱的根子,那表弟们难道不是?耶律岩母看着女儿,今晚之后,宫里会有大丧。
我会寺庙里守孝祈福,会带走你这两个表弟。
他们还小,叫他们剃度出家吧!我封寺门三年,那时就事过境迁了……为大舅父守孝,那小舅父……不是你大舅父,是你外祖母。
外祖母不是已经……哦!是说亲外祖母,叔父得了皇位,外祖母为何会……耶律岩母一语不发,转过身,任由夜里的寒风吹在她身上。
辽宫里。
耶律宗真看着萧啜不:是你?萧啜看着他:陛下,您太令臣失望了。
臣屡次劝谏,卧榻之侧的雍郡虎视眈眈,您从不放在心上。
那雍王夫妻何等彪悍,你亲眼见过。
可您见过他们的儿子么?中原汉人,一身草原汉子的勇武之气。
可您呢?还在作诗赋词。
汉学无错,大宋那么些人,谁说过雍王不学无术。
可雍王沉迷于这些吗?耶律宗真便笑了,朕喜欢,何错之有?您喜欢的,是大辽不需要的。
既然您不能克服,不能为了大辽牺牲,那为了大辽,只能牺牲您。
萧啜看着耶律宗真,慢慢的背过身去。
耶律宗元看着兄长,一抬手,有人端上来三个托盘来。
三个托盘里分别放着三样东西:白绫、毒酒,匕首。
耶律宗真走过去,端了酒,而后看向萧啜的背影,阿姐是否知道今晚的事?萧啜没回话,只沉默的站着。
耶律宗真失笑了,看着萧啜不:姐夫,朕不算明君,可也算一守成之君。
而今,你擅行废立之举,便都是出于公心。
可你选的这君,他真的便是合适辽国的么?他日辽国若灭国,你萧啜乃头号罪人。
朕在地下等着,等着你于朕赔罪。
说完,一杯饮尽。
萧啜闭上眼睛,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这才转过神来,看着痛苦的挣扎的帝王。
他蹲下身,将耶律宗真抱在怀里,低声道:陛下,臣不悔!而今,臣没有别的选择了。
雍郡要是吃下大宋了,我们将面临是个庞然大物。
臣只能在没选择中强作选择,若是还是不行,那便是大辽的国运至此了。
但臣保证,臣活着一日,守护大辽一日。
臣无一私念!耶律宗真看着萧啜的眼睛,感受着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想问:数次求见,是为了大宋的事?可是,他问不出来了。
他看见萧啜不住的点头,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帝王面目狰狞的死在了他的怀里,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妻子的大弟,感情一向深厚。
而自己逼死了他!身后传来一少年的声音,就听他说,父王,宫里都搜了,不见三位皇子,已经派人去查了。
你亲自去查。
少年却站着不动,说耶律宗元:父王,还有个人不该留。
说着,便有一斜眼卷毛的少年推着一个妇人进来,这个老妇便是萧耨斤。
是耶律宗元的亲生母亲,亲手抚养他长大的亲生母亲。
也是这个少年的亲祖母,嫡嫡亲的亲祖母。
而推着她进来的少年叫萧胡睹,长的五大三粗,魁梧异常,说话还有些口吃。
他是萧耨斤的弟弟萧孝友的儿子,也就是萧耨斤的亲侄子。
萧耨斤看着死了的大儿子,再看看猫哭耗子的女婿。
之后又看看马上要成为帝王的小儿子,而后视线转向一力坚持处死自己的亲孙子,一回头看到的就是押解自己的亲侄子。
这可真是……精彩呀!我萧耨斤当年做了那么多,结果没死。
而今才被接回来,什么都没做了,却被孙子主张处死。
三个托盘还在,酒壶的毒酒也还有!萧耨斤抬手全给掀翻了,他看向小儿子,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耶律宗元往下一跪,一语不发。
少年耶律涅鲁古看向萧胡睹,然后抬了抬下巴。
萧胡睹抬手从地上捡起了白绫,绕在了萧耨斤的脖子上。
萧啜就眼看着那白绫越勒越紧,萧耨斤用双手拽着白绫,双脚挣扎着,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耶律宗元。
可耶律宗元就那么低着头,一直没抬起来。
不消片刻,萧耨斤无力挣扎了。
耶律涅鲁古用独属于少年的嗓音说,姑父,我得带人查三个皇子的去向了,敢问,贵府我能去查吗?萧啜回头看向这个野性又桀骜的少年,他缓缓的点头,当然!当然能去查。
少年一笑,一招手,便带着萧胡睹转身去了。
萧啜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