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桐桐最好奇的是, 赵匡义和小周后的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了,迄今为止,没人在她耳边提到过这件事。
晚上了, 她偷摸的问四爷:赵匡义真的把人家小周后……那什么了?四爷:……你关注的这个点,永远跟一般人不一样。
他也不说是不是,只说历史记载中,谁的记载里先有这个说法的,是一个叫王铚的人在笔记中记载了这件事。
这个人具体出生年月不详, 但是他的身世很清楚。
他的祖辈有个叫王昭素的,他的父亲是欧阳修的学生。
就是说此人并不是亲历者。
嗯!但是呢,他祖上的王昭素不是一般人, 此人很有文才, 赵匡胤想留他做官,他不愿意, 最后给了一个国子监博士的身份, 而且, 此人长寿,活到了八十九岁。
长寿……证明肚子里的故事多!不仅如此。
四爷又道, 赵匡胤在位的时候,常召见此人询问他养生之道。
王昭素给赵匡胤的谏言是‘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
也就是说,此人在早年是能进出宫廷的人。
嗯!这个王铚,若是他记载宫闱密事,是对大宋王朝不忠, 这也不尽然。
在靖康之难之后,他以文人之身从军,《靖康讨掳檄文》便是此人亲自操刀的。
桐桐就道, 祖上有名望,且能进出宫闱,与帝王讨论养生之道,这是说有知道宫闱密事的条件。
其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笔记记录此事,绝无抹黑可能。
四爷又补充道,王昭素此人颇受人爱戴,有一个轶事,说是家里有一头驴,总有人来借。
他这个人呢,每次出门都要问,‘外面有没有人来借驴’,他怕人家来了,他不在家慢待了人家。
是一个不当官,却在民间极有威望的人。
桐桐心说:这样的人他若是在家里说了什么,或是给家里留了什么也未必。
所以,他的后代把这个事单独记录在笔记里,可信度就更高了。
虽说后世画的什么临幸小周后的图不是宋时流传的,但那么多人认为这个事可信度高的原因只怕就在这里了。
寻根朔源,找到了最早记载此事的王铚,再一追朔王铚祖上的身份,经过分析判断,得出是真事的结论。
所以,才有了后世那些野史的各种演绎。
这件事的顺序如果是这样的,那桐桐还真就觉得可信度挺高的。
桐桐就道:赵匡胤强纳后蜀君主孟昶之妃花蕊夫人,召孟昶于京都七日之后,孟昶暴毙,花蕊夫人为他所得;赵匡义接了李煜,而后强幸了小周后……想想靖康之耻,真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四爷打了个哈欠,等着吧,这些事马上就会被翻出来。
文人的笔嘛,几成真不好说,但他们一定会写的像是真的。
你等着看故事便是了。
然后赵祯这次真的被气病了:可耻!可恶!太祖再如何,他也说了,要优待士人,不杀士大夫。
可现在呢,一个个的将太祖写成什么人?对君上不忠,对义兄弟不义,欺辱孤儿寡母,霸占他人妻女,这不是骂太祖不忠不义,鲜廉寡耻是什么?他将手里的手札狠狠的扔下去,气喘的都不匀称了。
再看下一份,上面又是写太宗的!说太宗弑兄夺位,得位不正;说他构陷兄弟,胞弟因其贬谪房州,而后郁郁而终;说他逼死亲侄儿,是容不下太祖一脉;说他强幸小周后,昏聩无德。
要知道,太祖是他的伯祖父,看那些话还能受。
可太宗才是他的亲祖父,这叫人如何承受?再往下,还有说他亲生父亲的。
这些大臣说先帝,说先帝对父母不孝,为何呢?因为父母不喜他婚前与他人之妇勾连,他违逆父母,竟然将人私藏起来,偷摸与之往来;又说先帝不慈,为了讨好女人,竟然早早的叫亲生儿子离开了亲娘,致使母子二十多年不曾得见;说先帝亲近小人奸臣,像是寇准等一干忠臣良将,屡屡被贬谪;说先帝被人兵临城下,签下城下之盟,是为中原王朝的耻辱;说先帝好大喜功,造天书以蒙蔽天下。
札子没看完,赵祯一口血‘噗’的一口喷了出来,人直直的朝后倒去。
曹皇后赶紧喊太医,针刺下去,这口气才算是倒腾过来,可恶——无耻——您息怒!息怒吧。
曹皇后坐过去,给揉着胸口,身子要紧!说着,就叫人传话,告诉那些大人们,叫他们都抻着点。
官家若是好,雍王那边还好说;若是官家有一丝不好了,你看雍王能不能扒了他们的皮!也叫他们思量思量,为何雍王避走了!今儿这局面,雍王并不想。
临走都没妨害官家一丝一毫,也该琢磨这是什么意思。
再去想想,雍王妃于大殿上是怎么说的,说官家是她与雍王的亲人,是心里放不下的记挂。
去问问他们,伤了官家于他们有什么好处?杨怀敏转身去了,心里不无悲哀,而今只有如此才能自保了么?曹皇后叫官家躺平,这才将手札捡起来一个一个的看了,而后又给收好,思量良久,这才看向床榻上的人,……官家,您有没有想过,咱们离开皇宫。
什么?一辆青棚马车,三五个近侍,咱们走吧!曹皇后真觉得,很不必留下被官员们生拉硬扯,这又什么好处呢?大相国寺就不错,不若去做个居士,如何?赵祯闭着眼睛,始终没言语。
曹皇后嘴角翕动,却也再未劝导。
她从寝宫出来,看着被宫墙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而今的宫室还是鲜亮的,伺候的近侍也还是尽心的。
那是因为供养足!可往后呢?必是不会如以前一般了。
很快,这宫室就破败起来了。
守着这地方做什么呢?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得想法子度过这个难关呀。
被人供奉为太上皇真的好吗?亲爹做太上皇的,尚且父子关系难处。
更何况你们叔侄,年纪又相仿。
真有个太上皇,之后这些士人发现家产少了,优待没了,必是要闹的!可打着谁的旗号闹呢?除了你这个太上皇,还能有谁呢?与其如此,倒不如做个方外之人。
雍王不见你,那是因着很多话他不好说,也无法跟你说!不是因为无情不见你,反之,他是因着跟你有情分,可为了将来不起乱子,他又非得做无情之事,这才没法见你。
官家啊!这道理,你得想明白。
她没转身,只跟里面的人道:官家,若是还能为这个天下做什么,那就只有一件,叫这个天下少几分争端吧。
这于您而言,未必是坏事!您身子不好,常年的身子不好。
去大相国寺,修身养性,颐养龙体,未必不是另一种宿命归属。
至于您的后宫妃嫔,您放心吧!雍王不是那样的人,郡主更不是那样的人。
你若退了一步,他们不会亏待我们。
此一生,尽有安泰的日子可过。
您一人,妃嫔二十多人,膝下只一女而已。
这孩子您若是放心,就送去给雍王夫妇抚养……话没说完,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把什么给掀翻了。
曹皇后便真的闭嘴了,去了侧殿,此事她再不提了。
坐在榻上了,她翻看着宫人的名册:真为了这么些人好,就该放他们出宫了。
之前叫娘家人捎给雍王妃的信,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桐桐将信合上,递给灿儿,收进匣子里吧。
灿儿放下手里的书,将信件给收了。
又把手炉给娘亲换了一个,这才又去给倒茶,是曹皇后的信?嗯!桐桐接了茶,叫孩子只去忙去,不用管我。
曹皇后是求情么?没有!她是个看的很明白的人。
我跟你爹避而不见,不是有意吊着他们。
宫卫都是咱们的人,护的就是他们无恙。
因着过往的情分,有些事……我们主动提,这不合适!得他想明白才成。
没有这些大人们来这一下,官家永远对他的大臣抱有幻想。
那就没有人肯尽忠吗?有啊!桐桐就道,我那先生最近不就是倔着呢吗?死活不做官。
还有你哥的先生,韩琦韩大人,自从接来之后,绝食第几天了?还有那位范大人,指着你爹的鼻子骂……今早不是才骂了一拨吗?这些人都先关着吧,若不关着,他们敢吊死在大门口。
关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反正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满架子的书预备着,笔墨纸砚给安排上,每天写写骂我和你爹的折子也挺好的。
至少活蹦乱跳的。
等到明年春天,我跟你爹开始跟他们一块儿下地,种上三年地,什么毛病都磨没了。
说的多了,她乏了,躺下睡了。
灿儿偷眼一看,真睡着了。
她眼睛一亮,嘿嘿一笑,然后蹭的往起一站,招手叫人,轻声吩咐:来人呐!给我抬东西。
什么东西?灿儿指了指桌上那些从京都送来的折子,那可都是骂太祖太宗和先帝的,一股脑都搬走了,快!搬去哪里呀?灿儿在前面带路:跟我来!轻点。
结果给搬到关着的这些誓死不降的人跟前,一人发几份,先看看:敢骂我爹我娘,我看你们就是闲的慌了!来来来!看看这个!看看你们的同僚是怎么骂你们嘴里的列祖列宗的!她蹲在晏殊对面,跟晏殊隔着栅栏相互对视:这都是好文章,一定要好好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