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终是要走的, 而今朝中郁郁不得志者不少。
还有好些好些致仕之后,对而今新朝处处不能理解的, 人家还就是要走。
旻哥儿一直关注这些人的动向,然后如何呢?这些人的想法都是:当年小小的一个雍郡,不过二十年便能吞并天下。
那而今占据交趾,励精图治二十年,焉知不会吞并回来?好些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于私底下相互勾连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说就说吧,也不以此为罪。
谁想去就都去!真的, 这是高质量的移民,朝廷不会拦着, 只会鼓励。
还有些是只自己去, 不带家小。
只过去看看情况。
这个也可以!旻哥儿甚至觉得这是好的。
两地来往相互探亲,这是特别好的交往方式。
所以,想去只管去吧。
至于说瘴气, 没那么严重。
至少我娘带着人过去, 没听说谁因为瘴气没了的。
这一点朝廷可以给担保, 真要是染上瘴气, 有医治之法。
于是,短短半个月,加上宗室和家眷, 就有千余人要走。
赵祯看着名单, 虽然没有自己以前倚重的臣子,但是在这种时候愿意跟着走的, 都算难得。
万事俱备,说动身便随时能动身。
临走了,赵祯坐在张氏的床前, 张氏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带着臣妾吧!臣妾宁肯死在官家的身边,客死在路上……臣妾宁肯装在棺木里,官家去哪,臣妾就跟到哪。
臣妾愿意成为跟在官家身边的死人,也不愿意这么活着。
臣妾不能离了官家。
赵祯拍了拍她的手,别说生生死死的话!你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我叫人来接你。
彼时,咱们还有半辈子的好日子可过呢。
张氏看着赵祯:官家……赵祯抽出了手,帮张氏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好好的,我在交趾等你。
说完,起身站了片刻,还是转身走了。
眼看要出门了,张氏伸着手,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官家——是我对不住你——赵祯还要回头,范观音站在门外便提醒了,官家,该动身了。
还要去皇陵辞别,莫要叫大家久等。
是啊!时间不等人。
赵祯再没回头,抬脚走了。
范观音站在门口,朝躺在榻上的张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张氏瑟缩了一下:你何意?祸国殃民的妖妃,怎敢祈求官家垂怜?若换做是我,早找根绳子吊死了。
于是,范观音转身一走,张氏果然用腰带吊死了自己。
伺候张氏的人急匆匆的去找曹皇后禀报,曹皇后看了这人一眼,丧事自有人处理,你跟着本宫吧。
娘娘……是范姑娘逼死了……禁声!今儿情况特殊,若是耽搁了吉时,也非你主子所愿。
你先留下,之后去官家身边伺候官家起居。
官家看见你,就能想起你主子。
这宫人看了伺候在官家身边的范观音一眼,而后回头朝着别院的方向三叩首:主子!那范观音是官家的心头好,奴得留在官家身边。
您今日受的,以后奴一定叫她还您。
曹皇后看了范观音一眼,再看了一眼身边属于张氏的宫人,她便不再管了。
跟在赵祯身边,拜了皇陵。
然后跟赵从真辞别。
赵祯要往下拜,四爷一把拦住了,此一去,此生你我怕是再不能相见了。
昔年在宫中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且此生不忘。
等将来……您百年之后,若是想归故土,皇陵永远有您的地方。
帝王陵位里,一定有您的名字!您生性仁善,‘仁’之一字,只配您。
等过几年……我便亲自给您督建陵寝……若是我走在您前面,也必会留下旨意。
‘仁’这个字,给您留着。
赵祯攥着四爷的手,久久未言。
要走了,这才道:此一生,惟愿对的起这一‘仁’字!百年之后,必是要回来的!那就去吧!赵祯转身了,要上马车了,听到身后喊了一声:皇叔!是从真。
他回身去看,却见从真摘了皇冠,而后缓缓跪下,侄儿恭送皇叔,一路顺风。
这一跪,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都跪下了。
赵祯心口难受的厉害,他的眼泪滂沱而下,从真呐……我从不曾怪你!你的帝王做的很好。
说完,他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旻哥儿起身,也顺势扶起了爹爹。
心说:今儿这一出,可不得传出一桩佳话来。
从今往后,谁也别说爹爹怎么篡位,人家赵祯说了,我爹这个皇帝做的很好。
而且,我爹什么心胸呀,给了一国,还用一‘仁’字和皇陵把他给捆绑上了。
这一跪,跪的那么简单的?四爷抬手拍了拍孩子,别小看他!你觉得你爹跪的不诚心,那你觉得赵祯不知道?赵祯那一夸,那一承诺,为的什么?不就是这个面子情一定得糊结实了!他在交趾也需要朝廷的支持。
这个戏呀,一个人演那是演不下去的。
他去了,我娘就能回来了?嗯!他去了,你娘就快回来了。
给我哥和我姐也送了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曜哥儿勒住马头,一打呼哨:穷寇莫追,撤!是!北宋军撤了!耶律涅鲁古等了半个时辰,这才骑马跃上山岗,看着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的宋军。
萧胡睹跟在边上:殿下……对方太警觉了,怎么办?草原作战,最重要的便是水源。
耶律涅鲁古想在水源上动手脚,可不管怎么调,都无法真的将赵曜给调走。
每次给狗撵兔子似得,这不成。
他是真没想到赵曜平内乱会不动一兵一卒,这叫他最初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紧跟着,对方一直不跟自己正面相碰,在草原上像是捉迷藏,总也逮不住他。
营地里,曜哥儿下了马,狄青追过来,殿下,刚才能追上。
曜哥儿摆手:其一,咱们有一半兵力都是没经过训练的,我凭什么要跟他正面碰。
这本来就是一场持久战,咱们那么着急做什么。
他追我躲,我跑他追,这才能保存实力,顺带练兵。
其二,这么耗着,咱们耗的起,他耗不起!这不止指的是粮草后勤,更指的是部族军!他的亲卫跟着他瞎跑可以,可叫部族军这么耗着,人家肯干嘛?这半年耗下来,他的部族军少了一半了。
其三,每次都是放他走,一直不追!一次两次、三次五次都是如此。
这就如同‘狼来了’的故事一般!只是咱们这是‘狼不追’的游戏!叫他习惯‘狼不追’,只有如此,狼真的追了,他才跑不了。
曜哥儿觉得,光给狄青说还不行,还得给将领再开一次会。
不要觉得我娘平了交趾是灭国之战,没费都少时间,你们就心里着急。
觉得一样是国,怎么咱们就是一直没正面碰呢?这不一样!两国没有可比性!其一,交趾国失了皇族,那就是无头之蛇。
可辽国是部落联盟,没了头,它便是一盘散沙。
他们联合起来,是大蛇。
斩了蛇头,他们就会分散成无数个小蛇,各自为战。
其二,交趾国地域特殊,无法进行如咱们这般的大规模战役。
因此,擒贼擒王之后,只靠侬智高就能发兵交趾。
从疆域大小来看,交趾才多大点地方,这与辽国能比吗?其三,交趾之前便是属国,也是小国寡民。
而辽国便是不如几十年前的国力,它依旧是个庞然大物。
其四,辽国人人皆可为兵,这又岂是交趾能比的?所以我说,不能因为立功心切便急于求战。
但凡战,丢的可都是命。
兵练不好,上去就是送命。
为将者,最大的责任就是珍视每个兵卒的性命,不能叫他们死的没有价值。
明白!战中练兵,练中寻求战机,懂了。
年纪轻轻,好沉稳的性子!萧啜皱眉,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太子是这样的。
他以为平内乱会消耗掉对方一部分兵力,谁知道人家水葬了叛军,毫无损失。
他以为这位太子年轻气盛,跟耶律涅鲁古一碰上,就得跟两头斗牛似得,非顶起来不可。
可谁知道人家避而不战!从不正面交锋。
愣是给一拖二拖,拖的各个部落都有意见了。
从都跟着太子征战,到轮换着跟着太子征战。
兵力硬是生生磨掉了一半。
之前得了消息,知道北宋又拿下交趾了。
这可是灭了一国呀!怎么样,该着急了吧!嘿!人家还是不急。
他叫人给耶律涅鲁古送信,得告诉他,叫他尽快寻求战机。
那位皇后把交趾的事情处理完就会还朝了。
那可是个母夜叉!有她在后面出谋划策,事情就更难办了。
而今,必须想法子给赵曜一个重创。
耶律涅鲁古将信扔了:催催催!是我不想战吗?是他不肯正面应战。
可生气完了之后,耶律涅鲁古又琢磨:萧啜说的是对的,再不战,部落军那边都有意见了。
毕竟,打仗是需要各部落供马供粮草的。
如今只有战争支出,不见丝毫好处,他们也不会再由着自己如此了。
那怎么办呢?耶律涅鲁古看着地图,还得寻找他们的弱点。
萧胡睹就道:……北宋这次……招了人马医护……多是女子……女人?那位丹宸公主所率之部?是!耶律涅鲁古嘿笑一声,公主可貌美?那位太子殿下……英姿勃发,想来公主……是美的!不过,女儿随母,怕也是个凶悍的!嗳……小公主不到母夜叉的年纪,无碍!耶律涅鲁古看他:抢了公主回来给孤做太子妃,如何?萧胡睹咧嘴笑:好啊!回头您再请那位太子大舅哥喝酒?耶律涅鲁古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