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要生了, 要请的只有老圣人。
但别人是得了信儿,也都赶紧跑来了,于是, 就来了一群人。
不说本就在园子里的太皇太后和太妃们, 就说在圆明园住着的皇上皇后,一得了消息, 什么都扔下了, 赶紧往这边赶。
那在园子里办公的十三能耽搁吗?十三不仅不能耽搁,还得尽快给各府送个信儿,能来的都来吧。
赶紧的!于是, 别管是儿子还是媳妇, 有一个算一个,麻溜点。
生个孩子, 招来这么多人。
太后一哽,这种时候,守着这么多人,并不会叫自己的感受更好过。
桐桐下针, 她是觉得有助于生产的,但这个孩子许是知道自己更娇贵, 慢悠悠的出生,产程非常缓慢。
桐桐觉得自己助产,把能拿的本事都拿出来了,但当真是不快。
要不是一再号脉确定没事, 她都急了。
皇后跟十四福晋就在外面,接生嬷嬷不用上手的结果就是, 一会子出去一通报。
生孩子也确实是不适合叫嚷,然后就是那种细碎的压抑着的哼哼声, 把外面守着的人都听的坐立难安。
嗣谒听过怎么生孩子,但桐桐也没这样叫过呀!皇上也听过,但那个叫的比这个惨。
他觉得这样还不如大声喊呢!但坐在这里等着的其他爷们,听过女人生孩子的不多!都是知道生了,那就生吧,能在府里守着,在书房念一卷《血盆经》就算不错了。
如今坐在这里听现场,那个难受!不是那种血脉相连替太后难受,就是单纯的指听不得这种声音,叫人听的难受。
才还说《血盆经》呢,这会子就听说皇后叫人请了‘神明陈靖姑’,要带着女眷烧香拜佛去。
皇上:……信佛是没错,但是烧香拜佛寄希望的是往生来世,当下的事情,神佛是没用的。
要是神佛能解决问题,朕还愁什么呢?朕做和尚去好了!而且,现在因为这种事烧香拜佛,不合时宜。
弘晖在皇后正式进去之前,赶紧给拦了,额娘带着伯娘婶婶们,上柱香就出来吧。
母子俩说话是避着人的,做儿子的当然要把话往透的说,皇阿玛虽然信佛,但得分清什么事该去礼佛,什么事不能去礼佛。
若是到了佛节或是其他,自来有这样传统的,单为祈福的,额娘该去礼佛。
但若是明知道神佛办不了,还非人力不可的,那就不能去!哪怕人力有不怠,也不能再去礼佛的!朝廷推行杂学,医科便在其中。
娘亲在里面一直没出来,也没另请太医,那就是一切都很稳当。
这个时候宁肯叫人家说娘亲在妇人产育上有建树,也不能往神佛上靠!就像是陈靖姑,之所以世人都拜她,那是因为在唐时在她所生活的那一片,她接生了孩子无数,且孩子都好好的。
于是,大家愿意信奉她。
而我娘不想成为被人膜拜的人,朝廷也不想叫我娘成为那样的人。
皇阿玛和朝廷愿意叫人去信,只要潜心的去学,那医术就是能治病救人。
哪怕是女子也是一样!儒家的礼不是一时能冲破男女大防的,但可以培养女医单为妇人治病,这就是大慈悲。
儿子知道您是说蒙藏信佛教,该信就信呀!咱也信,世人只要愿意信的都能去信。
佛是大慈悲,劝人向善的,不拦着人信它。
但信了佛教,就能摈弃医术的作用了吗?好些大师也都是精通岐黄之术的!该治病救人的时候,大和尚也不是只念经的!要是都按照满人的习俗,干脆连太医都不要请了,直接请萨满来不就行了!事实上,从入关以来,咱们都在不停的学汉人,从而修正咱们自己……萨满以前是有个病就请,现在呢?是除了节庆,别的时候也用不上,讨了吉利就完事了!就如同烧香拜佛一样,该烧香拜佛讨吉利的日子,您去呀!没人拦您!就比如儿子们要大婚,那您就是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天呢,有什么关系?可换成眼下这件事,则万万不可!世人都能做的事,做了都没关系的事,您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就是有问题的。
这是个错误的信号!被那些迂腐的老大人们知道了,会把您搅进朝堂的风波的。
他们要拿您做榜样,说您不信女医云云,那叫皇阿玛怎么说话?叫儿子们怎么说话?如今杂学都是爹爹和弘显在管,若是这些事上把您扯进来,事情会越拉扯越深。
甚至要把皇阿玛和爹爹,儿子和弘显,扯进他们各自的阵营里。
若真是如此,是要坏事的!朝上的事,没有温情脉脉。
理念的斗争,虽不至于鲜血淋淋,但却也格外的冷酷!所以,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任何一句话一个举动,哪怕以前都是成例的事情,以您的身份再做出来,都会有人往您压根想不到地方拉扯的。
这是非常可怕的!这些话把皇后都说懵了,一个很常规的行为,这就不行了?弘晖点头:是的!不行了!您要是真想为皇妈麽祈福,觉得非念经心里不能安稳,那您去屋里,去静室,是佛堂……哪里都行!但是带着那么多皇室福晋大张旗鼓的嚷着去礼佛,就万万不行。
皇后稳了稳神,也低声跟儿子道:……额娘就是觉得,这么下去,额娘都不会做皇后了。
弘晖叹气,这不是额娘错了,而是如今的事到了这个份上,跟的吃力谁都觉得难过,是得想法子解决了!他先安抚额娘:今儿先这么着,回头呢,儿子想想办法!嗯!反正儿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儿子说这么做确实是不合适,那行!咱就上柱香,求个吉利,这事就算完。
福晋们也不在这上面纠结,就是觉得,这个岁数生孩子,是挺遭罪的。
大福晋就说,原本还想再生一个呢,但到如今也再没有!可看这样,我回头得找六弟妹问问,有什么不伤身还避孕的法子没有。
是啊!挺大的岁数再怀上,真能要半条命。
等啊等啊,又是大半个时辰,猛的就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声:阿弥陀佛,可算是生了!生了个啥?阿哥!阿哥!是个阿哥!这是二十二了呀!说真的!缺儿子吗?不缺呀!但是一片恭贺之声,老圣人还是挺自得的!屏嬷嬷在里面把孩子洗干净包裹好,抱去先叫太后瞧,您瞅瞅,是个阿哥。
太后喘着气,有些有气无力的,我瞧瞧脸……屏嬷嬷蹲下来,叫太后能瞧见孩子的脸,谁知道才一看见,太后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给桐桐吓的,额娘,孩子好好的……您的身子也好……外面听见里面的动静,都着急了,怎么的了?怎么就哭开了!而且,太后那声音也太伤心了呀!嗣谒就朝桐桐喊:哪里不好吗?好着呢!桐桐打发屏嬷嬷,额娘怕是委屈的!没事,我劝劝,你先抱孩子出去叫老圣人瞧瞧,也安安大家的心!然后孩子就给抱出来了,可这么小的孩子,老圣人也不会抱呀!这么瞧了瞧,哦!长这个模样呀!才出生的孩子他也见过,但那时候年轻呀!越朝后面这些,越是没见。
有些都是周岁之后才瞧见的,奶嬷嬷抱着给看一眼就得了!这会子才出生就带出来了,好看吗?不好看,丑的慌。
老圣人瞧了,那皇上也能瞧见呀!这么探头一看,皇上那表情有点那个。
老三心说,这能多丑呀!老四这人真是,你家孩子生出来就好看呀?这弟弟跟儿子果然是不一样呀,你儿子就是香的,这么小的小弟弟你都不稀罕,露出那种蛋疼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他也探头去看,左瞧瞧右瞧瞧,直等到孩子哇哇哇的就哭起来了。
之前还觉得瞧不出什么的老三就觉得,这么咧嘴一哭,这表情怎么有点似曾相识,这是像谁来着?他朝其他兄弟看了看,还解说道:真的,这小子一咧嘴角那德行,跟咱们兄弟中哪个特别像。
五爷一瞧,就缩了!嗣谒扫了一眼,而后那脸上的表情跟皇上一模一样。
还别说,老三的眼神挺好使的,可不就是像吗?不光是咧嘴哭起来像,就那鼻子那嘴唇那脸型,跟十四刚生下那会子,像神了。
生十四的时候老四都九岁了,别人没见过十四没满月的样子,但老四见过!且九岁很记事了!老十四怕是老四有记忆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毛孩儿,绝对印象深刻。
刚才只一眼,老四表情都变了。
可老圣人肯定没见过这么小的老十四。
老七说的隐晦,只道:六哥跟万岁爷长的像,小二十二跟谁像呢?老三可算是想起来了,可不就是老十四!就说呢,那一咧嘴的表情怎么那么熟呢?活脱脱又是一个老十四!老圣人:……老十四吗?怪不得觉得这么丑呢!结果这话才从脑子里刮过去,太后在里面的哭声更大了!嗣谒心说,怪不得额娘哭呢!能不哭吗?委屈大了!这么大的年纪了,再弄个跟老十四似得老儿子,可不要了老太太的命了吗?十一还说,皇阿玛,要不,儿子们先退,您劝劝太后?老圣人摆手,叫哭吧!这是能劝好的?谁家多一个老十四,不得哭呀!十四福晋:……爷呀,您该回来看看,您到底是把人活成啥样了?!若把‘人嫌狗憎’用在您身上,好似尚有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