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觉得她真不是个莽撞的人!计划这个可以有, 但有些事,只计划是没用的!与其这里布局那里布局,叫人觉得你处心积虑。
倒不如只做个莽直的人, 叫人瞧着, 不会心生警惕!所以,我的莽, 那也是有选择的莽。
过了年, 大年下的,林雨桐也没去找谁的晦气!直到大年初三,一大早她清扫门口呢, 瞧见给自家掏粪那小伙子在栓子家门口探头探脑的, 像是在打探什么。
她就站在巷子里喊了一声:今儿就上工了吗?这小伙子吓了一跳,赶紧应着:是啊……金太太, 今儿就上工了。
桐桐就笑,那今儿就劳烦你了,也不着急,轮到我家的话你敲门, 家里有人的。
好的!好的!桐桐进来了,才走到院子中间, 门就被推响了,这小伙子就进来了,还是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好些人家还没开门, 先给太太家清理吧。
那应该今儿也不忙。
桐桐把人叫住,吃了饭了吗?要是没吃, 趁着没脏了手,我给你拿点吃的吧?啊?啊!那多不好意思。
桐桐进去把炉子边烤着的酱肉包子拿了俩递过去, 一边擦窗棂一边跟对方说话,整天见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王甲,太太。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说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一个人跑来谋生的?没有!他嘴里含着东西,含混的应着,家里还有爹娘和弟弟妹妹……人口多……这样啊!桐桐轻描淡写的,我家巷子里那户,有个十四岁的孩子,差点没救过来……王甲一口差点没噎住,这会子直抻脖子。
桐桐就笑:怎么?你们把人家扔下去的?王甲咽下去噎的眼泪都下来了,是老黄他们干的,我远远的瞧见了,才给救上来的。
真的!老黄他们本来想把那栓子仍粪坑里,是我给拦了。
我说明儿要卖粪,不能给扔。
我想着这么着就完了!谁知道这几个老混蛋给人扔河里去了,我远远的瞧见了,不敢过去!等他们一看沉下去了,吓的赶紧跑了,我这才脱了衣裳下去把人给捞上来的。
然后推着个独轮车,把他放上去,用草盖上给运回来了……我今儿也没开工,就是心里老吊着呢,怕真给死了……想过来瞅瞅……如今这办丧事也没人办的起,席子一卷就扔了。
又是个孩子,对吧?是不是有丧事从门口也看不出来呀!这不就过来给打探了吗?桐桐给端了热水出来,别怕!坐下慢慢说,不着急。
王甲吓的怕怕的,主要是怕死了人命案赖他一份,……老黄,老赖,老蔫……就这三个!本来还有大康和小胡,可这俩平时不爱言语,我们仨常在一块,我们没有老黄他们干的时间长,要是我们三个不听,就干不下去了!那天他俩一看要收拾人,下不了手,只说要出粪,给躲了……大头目欺负小头目,小头目欺负普通的劳工。
普通的劳工也分老工和小工,老的欺负小的,一层欺负一层!底层压榨比上面相互倾轧和排挤更鲜血淋漓。
知道这三个人在哪吗?知道!知道!他们守着粪场呢,过年另外给红面。
桐桐就看他,知道不多话的道理吧?知道!肯定不言语!跟谁说传出去自己都不落好,干嘛要说!他就知道这家的先生很厉害,认识可多的大人物。
上次还见到一个周局长在金家做客,很亲密的样子。
他见过周局长,在窑子门口碰见周局长和警察署的署长在称兄道弟。
要说怕谁?那肯定怕警察署呀!听说每年于会长都会给警察署送厚礼的。
就那几个人干的事,金太太要是想过问,那老黄他们真就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事,他当然不能叫人知道是自己出卖的,要不然就完了。
他回去的时候就等着信儿呢,看啥时候把老黄他们三个直接给带走关进牢房里,可等啊等的,一直也没听到消息。
这眼看都要上工了,老黄也没来安排。
他心说,这就去粪场瞧瞧去吧。
结果一到粪场,他都傻了!这里等闲也没人过来,这几天也不干活,都歇着呢,也没人来过。
这个就导致了一直没人发现,老黄他们三个,在粪池子里呢!没死!就这么泡着呢!一根绳子挂着三个人,不至于掉下去,但也肯定不好过。
在这里喊哑了都没人应答,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一个人也弄不了三个人呀!这玩意不知道怎么挂着呢,单救一个,这就没法平衡了,另两个非掉进去不可。
比起警察署,他们更怕黑吃黑。
警察署等闲不要命,但是黑吃黑是要命的。
他在救人与不救人之间犹豫,怕惹是非上身。
但想到没直接给泡里面要了命,大概对方的初衷也不是杀人,而是给对方教训。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马上喊人来,先把人救下再说。
可人救下了,围了一群人给泼水清洗,人家郎中才肯靠近。
随便给瞧了两眼就道:用火烤着,暖和了慢慢养着吧。
老黄的体质最好,又冷又饿又那么着,竟然很快就半清醒了。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都问谁干的。
老黄摇头:不……知道……那是男是女?不知道!是老是少?不知道。
反正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吊着了。
而且都不敢挣扎。
谁挣扎谁往下掉,另外两个倒是被抬高了。
于是,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姿势呆着,哪怕是拼命的喊,也容易叫三个人的平衡被打破。
那是吊了几天了?老黄先问:今儿初几了?初六!三天!初三就被吊起来了。
给王甲吓的都不敢言语,一直偷偷的往人后头缩。
这个那个的都在议论,说这是不是有人要抢道儿呀,怎么好端端的就来了这一出。
老黄心虚呀,也怕那天那孩子死了,这事再给翻出来,只摇头说不知道。
但这不是说不知道就过去的,下面出了这事,得防着有人捣乱呀!把这一道儿的总头头给惊动了,粪场这地方腌臜,人家才不近前呢。
只在远处站着,打发人去把老黄抬来问话,可老黄把能说的都说了,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
最后只能盲猜,是不是老坎子捣乱呀!老坎子就是上一个老大,这不是如今的老大花了两百八强买来的吗?如今管着这一条小道的人称碾子,这碾子把他家十四岁的闺女给于大度送府里去了!那姑娘生的,嫩生生的,别提多招人了。
给最上面送了个黄花大闺女,上面压着,这不才把老坎子的路给挤了吗?这总头头人称胖头,这会子扫了老黄一眼,又打发人去找碾子来,看看这一道儿他还能不能管。
可碾子在哪呢?这会子就在一个破旧的城隍庙里,站在他对面的,是他亲闺女。
他闺女举着砍刀,跟厉鬼似得,盯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能把他给吃了!这家伙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抬手就照着她闺女的脸扇了一巴掌,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我不在这人我在哪?这姑娘挨了一巴掌,举起胳膊抡起砍刀对着碾子的胳膊就砍过去,血瞬间就喷了出来,碾子一声惨叫,退了好几步靠在墙角,不敢说话。
这姑娘拿着砍刀的手不停的抖,……我是你亲闺女呀!我在家里,什么活不做?你还骗我,说那地方是做工的……我一心奔着做工去的!可地方是干嘛的?老子那是叫你去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吃香的喝辣的?不过是送去给人糟蹋罢了。
三天两天的,人家腻了,转脸八十个大洋给卖窑子里去了。
要不是那位大姐救了自己,自己就死了!现在早就硬了!她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亲爹在面前流血,不停的流血,直到血流的多了,昏过去了,她这才松了手里的砍刀,一下子跪在地上,然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好半晌,这才出去,看着靠在外面的大姐,然后缓缓的跪下,以后我的命就是大姐的。
年纪不大,江湖气倒是沾染了一些!桐桐低头看她,叫什么?叶莺。
她抬起头,仰面看着靠在墙上一脸闲适的人,再重复了一遍:我叫叶莺。
哪个莺?桐桐又问了一句。
这姑娘面色暗淡,低声道:会唱歌的那个莺。
桐桐摇头,这个字换了吧!单名一个‘鹰’,老鹰的鹰!鹰会捕猎会吃肉!换这个字,成吗?这姑娘好半晌才道,我知道若是自己能捕猎能找来肉吃就不用唱歌去讨好谁。
但是我不会捕猎,也不知道哪里有肉。
这没关系呀!桐桐扶她起来,不会就学,学会了就什么都懂了。
我不仅要教你捕猎,还会教你捕捉什么样的猎物。
你得懂得,什么样的肉是能吃的,什么样的肉是不能吃。
那于大度的肉能吃吗?她问的咬牙切齿的,恨不能下一秒就咬死他。
能!但我害怕你吃了他的肉,变的跟他一样。
桐桐说着,就深深的看了这姑娘一眼,你得记得,若有一天真成了那样,那你也会成为别人盘子里的肉。
我记住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就跟饿狼似得,开口就问:大姐,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桐桐抬手给这姑娘把衣裳和头发整理好,这才笑道:你既然这么恨,而此人又确实是可憎。
咱们就不留着过元宵节了。
随后,咱就把于大度吞了,可好?吃得了吗?嗯!真能吃得了吗?真能!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沿着小路走,谁也不会想到,打今儿起,道上多了一位姑奶奶,人称——玉面罗刹林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