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度扑通往下一跪, 仰着头,妹子……不……不是!姑奶奶!姑奶奶,从今往后, 您就是姑奶奶。
您叫我往东, 我绝不敢往西。
你说咋办就咋办,从今往后我就是姑奶奶的一条狗, 绝不敢有二心!叶鹰目瞪口呆, 这于大度走在外面,好歹还算是有几分脸面的。
这怎么说跪下就跪下,说求饶就求饶。
什么东西?!她才要起身, 桐桐就看了她一眼, 她顿了一下,便不动了, 看着这位救了自己的大姐到底想怎么样。
桐桐手里把玩着那把要命的玩意,跟于大度道:听我的呀?嗯!听您的。
那先拿纸笔来吧。
啊?府里没有?不是!有的!账房都有。
那就叫人取来。
于大度看那仆妇,呵斥道:聋了,没听见姑奶奶的吩咐吗?那仆妇吓的赶紧往外跑, 而后拿了纸笔来,给放在桌上。
桐桐把手里那玩意往桌上一放, 于大度就急忙盯着那东西。
林雨桐将东西递给对方,要不,你拿着?对方眼珠子一转,然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膝行朝后退,表示绝对不敢动歪心思。
桐桐把手里这破家伙继续放在桌上, 而后道:你手下的大道主有多少个?分别是谁?对方愣了一下,忙一一都说了。
他们各自能拿多少银钱出来?你心里有本账吧?啊?啊!有的!都有的, 每人每年能收多少,咱心里当然是清楚的。
他掰着指头一家一家的算,谁家有多少家产,有多少银钱,都说的可清楚了。
桐桐缓缓点头,这样,如今有个好买卖,你打发人去,跟你这大道主把话捎带到。
就说咱要开烟馆子了,各大城市都开分店。
现在谁要入股南洋的熬烟厂子,今晚八点之前,把钱都带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于大度愣了一下,姑奶奶是这一行呀?您早说呀!你要是说清楚了,我叫您老祖宗都行的!谁不知道这一行那银子赚的,都没数了!如今最赚钱的行业只两个,一个是烟土,一个妓。
烟这个得有路子的,想赚钱,这个好路子来的东西,东西便宜货又好,利润大呀!而妓呢,是本钱小呀!买个人,那就是栽了一颗摇钱树呢。
可妓馆,哪个背后都有大靠山呢,自己插不进去。
而如今京城要是来了一条过了江的猛龙,自己凭什么不掺和呢?桐桐笑了一下,想掺和一脚呀?是啊!谁跟钱有仇呢?桐桐放下笔,招手叫他过来,我得看看,你是否有这个实力!许是不仅是烟,还有药!西药从南洋来……走私?包括卷烟,洋酒,罐头奶粉等等等等,不过呢?这些东西在沪市更多些,咱们许是只能吃点残羹剩饭……那这就不少了!于大度忙道:姑奶奶需要多少?钱越多,办的事越大。
钱少了,从人家手里分。
钱多了,每月跑一次南洋都是可以的。
说着就招手叫对方起来,要知道你也这么想的,我费这个事干嘛?说着,就把那能要命的东西朝对方一推,拿去吧!不打不相识吧。
于大度利索的将这玩意收袖子里,而后才道:姑奶奶有货?没货我会这么大动干戈?说着就瞥了叶鹰一眼,你要知道,赎她花费的代价也不小呢。
于大度心里提防着呢,这空口白话的,也没见东西,信不着对方的。
但对方说的也是实话,谁吃饱了没事干,只为了看自己不顺眼。
不过是叫自己知道她的实力罢了!就这本事,抢一船货都是能抢到的。
真就未必亏!他先道:姑奶奶一个人跑,还是……我一个人带了你们的钱,你放心呀?桐桐看他,自然是你们带着你们的钱,先买了货,回来咱再说怎么分。
但是得说好,人家不要支票,只要黄金和美钞——现钱。
做一行的当然得要现钱了,放银行走账目,那是找死呢!钱只要在手里,什么都好办!他就道:我就打发人,先叫他们把钱都带来,晚上八点之前到。
桐桐看于大度,那你呢?跟我一样,想干吃净拿呀?于大度面色变幻,家里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都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存着呢。
桐桐就知道会这样,她靠在椅背上,那怎么着,我跟他们合作呀?那你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于大度就道:这样,我可以今儿先把东西取回来……今晚凑一块之后,不用带钱,只派人跟我去看了货之后,再说其他。
于大度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只要做生意肯讲规矩就好。
他从脖子上取了钥匙,说仆妇,叫少爷来!不多久,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人就被带过来了,好似对家里有什么奇怪的人也不感到奇怪!于大度对这儿子无奈的很,只吩咐仆妇,你跟着少爷,把保险柜里的东西都取出来,全拎回来。
说着,深深的看了这仆妇一眼,仆妇微微颔首,而后出去了。
林雨桐只做不见,全程由着于大度安排,先放了他儿子出去取钱,而后又给手底下的人送信儿。
这仆妇回来的特别快,拎着一只箱子,看起来格外的沉手,然后被于大度接过来,直接打开,里面一小半黄金,一半美钞。
林雨桐瞥了一眼,直接给合上了,这是……不到你存储的一半吧!不过于会长的顾虑咱们也懂!既然这次你拿这些,那就这些吧。
合作嘛,也不是抄家。
得以你的意愿为准的。
于大度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怕的很呢!这确实是三分之一,保险柜里的东西取出来被转移了,叫自己的儿子拿着其他的先躲起来了,带回来的真是三分之一。
连这个也骗不过去!他打哈哈,等着下面的人出来。
等到天擦黑了,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各个都不是空手来的。
于大度奸就奸在这里了,下面的人对他信任,但他不会拿他自己的全部财产冒险,却没告诉下面的人这其实就是一次谁也拿不准的冒险。
他其实都未必全信了自己的话,不过是借着下面的钱,先把自己这个煞神给大发了再说。
钱和地契房契收的哗哗的,写条子的时候于大度看林雨桐。
林雨桐坐的端端正正的,问于大度,我写的他们认呀?那不能认?连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认谁呀?再蠢没有把银子给陌生人的道理。
还是啊,所以还得你写呀!于是,整个大厅里,银元装了好几只大箱子。
桐桐起身,看向于大度,还得托你送我出城呀!这?桐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出城门。
咱城门口就作别吧!于大度心里骂了一声娘,果然,这娘们就是来勒索的!得亏自己只拿了三分之一出来!折进去的都是别人的。
他忍着没露出别的神色,想着只送到城门口,也无碍,就笑着喊人,来人呀!装车,老爷要出门。
五大箱子银元和零散的小黄鱼全都装车了。
马车滚滚,于大度还带了个练家子驾车。
一出这家的门,桐桐就拍了拍叶鹰:把你也赎出来了,你也给我带路了。
咱俩清,你下车,自谋生路去吧!今晚九点半的火车,去沪市吧。
叶鹰一愣,然后直接跳下马车。
压根就没说过沪市,也没说过九点半什么火车不火车的。
这应该是意有所指!什么意思呢?九点半?现在几点了?她跑出去就拦住一位穿着长衫的先生问。
七点五十三。
七点五十三,接近八点。
还有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能到哪里呢?粪场!是粪场!大姐的意思是叫自己换个路走,往粪场去。
一反应过来,她撒丫子就跑。
此时的马车上只林雨桐和于大度,外面还有一个驾车的马车夫。
于大度才要扭脸说话,却猛的觉得脖子被人卡主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激灵一下,就要叫喊。
可桐桐哪里还给他说话的机会,咔嚓一声直接把脖子扭断了。
她看了看双手,杀人真的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而且,她杀完人的心态,稳的她都害怕!于大度只说他要出门,并没有说他出门去哪,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因此,车夫直接往城外走!一出城,直接将车夫打晕,扔在路边,而后架着马车朝粪场去了。
到的时候碰到抄近道到的叶鹰。
桐桐朝车厢里指了指,叶鹰犹豫了一瞬,一把掀开车帘子,就看到已经死透的于大度。
死了?是啊!死了!现在怎么办?桐桐轻笑一声,他收拢了所有属下的银钱,然后失踪了!你呢,明日一大早就去警察署,报案去!报什么案?自然是报案说于大度失踪了,就说你答应他的事,已经办到了。
但是他应承你的,把手里的差事都交到你手里的事,却没办到就消失了。
我答应他的事?叶鹰愣了一下,而后明白了,叫人家以为,您是于大度安排到家里做戏的。
目的就是为了从下面再搜刮一次?对!可这么说,有人信吗?这不合理呀!不用合理!给个理由叫大家闹起来就行。
一是撇清了你自己,二是这一道儿乱了,谁都想往上走占了于大度的位子,如此,才能乱中取胜呀!叶鹰眼睛一亮:明白了,我明早就去。
那现在呢?现在的事跟你无关了,回去吧!叶鹰眼里有了一丝明悟:我跑这一趟,您只是为了叫人知道我跑出城了一趟。
以此来证明当初约好了跟于大度在城外写契书的,但是于大度却没有赴约,而是失踪了。
这次真明白了!她撒丫子就往回跑,处理后续的事,自己留着并不是好主意。
桐桐轻笑,这姑娘悟性还不错。
谁都不知道桐桐干嘛去了,反正晚上回家的时候挺晚的。
嗣谒是看着她从墙上翻过来的,特别轻巧的落了地。
桐桐起身瞧见嗣谒就笑,可嗣谒还是从桐桐身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锐气。
桐桐被看的,怎么了?嗣谒摇头,抬头拉她,然后狠狠的攥了攥,他意识到了,他们其实是在慢慢的搭建完整的自己。
所以,这般锐利的桐桐,也是桐桐的一部分。
他拉着她往里面去,脸上的表情柔和的很,吃饭了吗?没有!那就吃饭!别的多余的一句都没问,桐桐洗了手就上桌,喝着粥吃着馒头配着小菜,吃一口瞧着嗣谒笑一下。
这么一笑,傻气又冒出来了,就跟那个锐利的桐桐只是幻觉一样。
吃饭!笑什么笑,对着爷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都睡下了,桐桐才咕哝了一声:你放心,我就是当地痞,那也是不一样的地痞。
嗣谒:……睡觉!还不如不说呢,越说越闹心!连地痞都出来了。
桐桐睡的可稳了,早起赖床还不想起。
可嗣谒不一样呀,他睡不着!桐桐那做事,向来是不能惊人死不休的。
回去那么乖的,懒觉都睡上了,她昨晚到底是干了多大的事了。
他去了商会,商会的一层如今经营着茶楼,都是熟客,来来去去的,也能聊点在别的地方不敢聊的。
这里消息灵通,街面上的是事情少有他们不知道的。
去的时候已经有吃了早饭的凑到一块了,嗣谒也坐过来,要了一壶茶一盘点心,跟掌柜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掌柜的还问说,您今儿得闲了?嗣谒就道:跟一个朋友约好了,电话打到这边。
我过来等等。
哦!那就正常了。
那就等着吧!正闲聊着呢,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个伙计,跟掌柜的道:今儿孟老板那批货的过路条警察署是没工夫办了,出事了。
都停下来看这边,出什么事了?这伙计惊魂未定的,……于大度和好几个人的脑袋,都被放在警察署署长的办公桌上。
啊?这是怎么说的?小伙计灌了一口茶,才捂着胸口,容我缓缓……太吓人了。
缓吧!缓好了赶紧说。
小伙计坐在凳子上,周围围了一圈人,嗣谒把杯子都抓紧了。
就听小伙计低声道:今儿我去的早,就是为了等李科长,好给咱们这边的货批条子的。
知道!每年商会给这姓李的送不少钱,这边只要需要,打发个伙计过去就行。
我去的时候还不到人家开门的时间,我就在门口等着的。
他喘着气,跟我等着的,还有一个姑娘,来的也可早了。
等人家开门的时候,李科长还没到,我就看热闹了,因为那姑娘嚷着于大度失踪了。
啊?那姑娘是谁呀?说是于大度下面哪个小道主的闺女,先是伺候了他,后又怎么去了窑子。
不过那姑娘说,她是跟于大度说好的,用她引一个女侠现身,背后她跟于大度有交易。
交易的地方就在城外,时间是九点半。
可她跑到城外,压根就没见人。
想想于大度不能骗她,答应她的事还没兑现呢,却不见人了,出门还带了好些钱财……这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呢?那就是被人哄了呗!不过于大度绕了这一圈是干嘛的?听那意思,是于大度找了个弄仙人跳的,把下面的人坑惨了,家里的积蓄都投给他做买卖了。
结果人和钱都不见了!啊?既然是诓了钱财,那人怎么死了呢?是啊!伙计也一脸的迷茫,正在那里掰扯这个事呢,那边李科长就到了。
李科长的办公室跟署长的办公室就在一层楼上,我这不就跟上去了吗?李科长叫我在外面等着,结果署长就来了。
我退到一边看着署长开门的,可听见那边门一开,紧跟着就是署长惊叫一声,眼睛一翻,直接就给晕过去了。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了,都往过跑,想看个究竟……谁能想到对着门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排血呼啦的脑袋!哎哟!妈呀!光想想就心跳的厉害的不行。
这是杀了人还给摆到警察署署长的办公桌上了,这得是个什么人呀?!话说,这死了的除了于大度,还有谁呀?我没敢看,除了于大度,我就瞧见一个胖头……边上就有人说,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于大度没发家之前,就是恶霸!西城那边十几户挤一家,在外面搭几块砖,围几张席子就是个茅房。
男人还罢了,女人……方便吗?女人进进出出的,他瞧见谁家稍微齐整些的姑娘,就给糟蹋了!有几个才十一二岁,小小年纪投井的少了?还有那胖头,打死了人家男人,霸占了人家老婆闺女,这些都是死有余辜的。
王八蛋的,这事不是没人告,可告了有屁用呀!胖头被关了三个月就给放出来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呢!这女侠来的好,就该杀了这帮人,再威吓威吓警察署那帮孙子!掌柜的赶紧叫人出去打听,结果一打听可了不得呀!一晚上杀了七个,取了七个人头。
除了于大度之外,还有其他五个,哪一个不是叫人恨的牙根痒痒,哪一个身上不是背着几条人命,又有哪一个不是告到警署,警署都不管的。
现在好了,警署不管是吧,有人管了!不怕把你们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那就继续别管吧。
外面那些报刊记者都往警察署赶,这件事太骇人听闻,直接就惊动了上面。
如今上面是直系军阀,出了这般轰动的案子,上面会怎么做呢?嗣谒直接起身了,这个时间点选的好,正在那边孙先生要一力讨伐之时,这般大案说明什么,说明旧的军阀果然是不成的!黑暗若此,在学生工人一次次抗议的时候,还出了这样的事,这是在干嘛?这就是在呼吁革命,革谁的命?自然是要革旧军阀的命了!这是不遵法纪的杀人吗?不是!这是革命!果然,嗣谒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议论声。
认为这就是革命党所为。
这是什么呢?这是杀人犯吗?不是!在无数进步人士心里,这就是孤身犯险的勇士。
她是把万一身份暴露之后所遭遇的都想到了——干的漂亮!事实上,这些年革命党刺杀的事干的少了吗?没有!年轻人向往这种孤勇之气。
嗣谒直接回家,不用问都知道,这事会往那个方向去查。
至于桐桐要干的事,谁会想到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他现在都怀疑,那个她救了的姑娘,见到的是否是她的真容。
应该不是!但对方会笃定的以为是呢。
为什么呢?因为她还戴了一副口罩。
若不是真容,戴口罩干什么?这会给人一个错觉,坚定的以为看到的脸就是真的。
此刻,叶鹰被盘问,于大度叫你诱导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叶鹰哪里会说实话?那位大姐是恩人,还那般厉害!?不仅杀了于大度,还杀了另外六个恶贯满盈的混蛋!她只摇头,戴着口罩,我也没看清脸。
身高有多高?比我高一个头。
这个不能撒谎的,于大度家很多人都看见过对方。
所以,这里一定得说实话。
口音呢?像是哪里人?地道的京城口音。
她说的特别笃定,不像是外地人。
听声音年纪有多大?老年?中年?青年?很年轻,一看就是个姑娘。
翻来复去的,能问的就这么多。
其他的一概都不知道!叶鹰的来历太好查了,除了她父亲被人砍了一刀失血过多死了之后,她身上没有丝毫的疑点。
而她父亲的死,跟她是否有关呢?结果一查,没什么证据表明跟她有关。
那个现场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像是很多人进去过,还都是那些掏粪的,早没什么痕迹了。
是不是那些掏粪的之间因为私斗致人死亡的,这个不得而知。
在眼前这个大案面前,那个小人物的死,压根就不值得关注。
于是,直隶总统府的案头上,放着调查报告,断定其人为革命党,此人怕是早已不在京城。
至于此人是谁,如今是给不了答案的!只看以后,是不是能摸到一些蛛丝马迹!据说,那边府里发了好大的火气:是不是老子半夜被人割了脑袋,你们都搞不清楚是谁干的?!而坊间,还有一些报纸上,再确定杀人者是个女人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个诨号——玉面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