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纷纷扰扰, 这条巷子的人挤人的场景也退去了。
但是报纸上一片赞誉之声,百姓中像对林雨桐这样的人也颇为推崇。
人人见了她,都客气的喊她林先生。
几家医科学校发来邀请, 她也都婉拒了, 但却跟人家保持极好的关系。
甚至于远在鹏城的中央政府,都公开在报纸上发声, 赞誉这样的行为堪为楷模, 说她是有功于国家。
就在这种时候,一个叫林雨桐没想到的人突然登门造访了,此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向保光。
此人带着两个人, 一副便装打扮, 身后的两人拎着不少东西。
一开门,向保光就露出热情的笑来, 林先生,冒昧前来,打搅了。
林雨桐矜持的笑,是向署长呀, 您可是贵客,请进。
两人歉让了一番, 才一前一后的进了这个小院。
周一鸣打量了一眼,这个院子除了干净整洁以外,跟别的小户人家并无不同。
何以署长这般的郑重其事?再看眼前这个小妇人,据说是小户人家出身, 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陪读,自学自立, 学完了高中的课程,翻译了几本书, 后又因翻译医科教材学了中西医,顺便研究药理,机缘巧合,叫破了那个大烟的毒。
这样的人,要说不聪明,那肯定不是。
但这也就是个脑子聪明会念书的妇人而已。
许是从小地方出来也见了些世面,瞧着接人待物倒也大大方方的。
她不是个老旧观念的女人,但也并不洋派。
身上是一件素色的棉布旗袍,头发盘起一个小小的发髻,脚上是一双布鞋,跟大多数女学生脚上穿的是一样的。
至于长相,第一眼竟然没注意。
等进了客厅落座了,他着意打量了几眼才算是看分明了。
这是个皮肤很白,眉目分明的女人。
不施粉黛,不是过分的漂亮,但姿色绝对中上。
分宾主落座,上了茶,先言明她先生不在,一切都符合待客礼仪。
周一鸣当然知道她先生不在,事实上就是叫人盯着呢,知道她先生出门了,这才刻意上门的。
果然,就听署长道:我上门来,就是专程为了感谢林先生的。
林雨桐心说,信你就有鬼了。
这两天出门买菜,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跟的明目张胆,不是警署的人,别人也摸到自己这里。
还有跟进来的两个,年轻的只打量自己,可年纪稍微长的这个,打量的可多了了,至少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就着意留意了几眼。
没错,那就是自己和四爷练气力的。
搬动之下,当然会有痕迹了。
对方这么说了,她就客气的笑,太客气了!是我该谢向老先生才是!若不是老先生德高望重,为我张目,我哪里就能这么轻易取信他人呢?在这事上若是论功,老先生当排在前面才是。
是他肯信我这个小辈,才有了我的今天。
您这一上门,可当真是羞煞人了。
向保光心里纳罕,这般不要脸的吹捧手段,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
他心里改了对此人的认知:这绝对不是一个读书读迂的人!那这就更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这人背后藏着事呢!他哈哈大笑,林先生这个话,老爷子听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林雨桐就趁机问了老爷子的身体,上次诊脉,摸着老爷子似乎有些夜不能安枕,起夜稍微频繁了一些,还说哪天得空,过去请安的时候再给瞧瞧。
这话说的多熨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是世交。
周一鸣不由的侧目,自己不知道的事还不少呢。
正用余光看署长呢,就听署长一叹,紧跟着就道:老爷子这几日到底如何,我还真不知道。
都说我是孝子,这话真不敢当。
最近这京城不太平,我这忙前忙后的,都没顾上回家。
向署长也是职责所在,自来忠孝便难两全。
这家伙不过是想把话往乱子上引,那就引吧。
她一脸的好奇,都在传烧了天和堂的人是玉面罗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周一鸣打量她,她的表情那么真挚,他都有些恍然,觉得署长的猜测是不是有点荒诞。
向保光微微一愣,而后跟着笑,林先生以为是……还是不是?桐桐就应道:不管是不是,我都觉得,这人是办了一件好事。
若不是这么神来一笔,这反鸦片的事,也不能这么顺利。
您说呢?话倒是先叫她说了。
向保光眼睛微眯,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女人要么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要么就是什么都知道。
他脸上笑着,嘴上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玉面罗刹,是个奇人。
不过,如今这世上,奇人也多。
林先生是从北省百营县来的,可对?对!听闻北省百营县这两年出过一个义盗,手段端是了得,不知道林先生听过没有?果然,只要联系起来,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林雨桐点头,何止是听过,亲历的事还不少。
被偷的乌宝贵也是警署的,我们跟此人打过交道。
年底十来个大洋的辛苦费是必给的。
不过,年前的一个晚上才被要了去,大年三十就被放在了家门口。
向署长怎么问起他了?向保光盯着林雨桐的眼睛,问了一句:林先生知不知道,在您和金先生离开的时候,也正是那位义盗离开的日子……您说,巧不巧?林雨桐哈哈便笑,难不成向署长以为,这义盗是护送着我们夫妻离开的?这可保不齐!向保光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到:……叶鹰女士身边跟着的管事王甲,曾负责林先生家的卫生?对!这一片都归王甲负责。
那就是粪道那些事,并不是跟你没有交集的。
如今在林先生这里当差的一个叫做栓子的小伙子,差点被淹死,而后害了这小伙子的三个人被吊了好几天,到现在身体还没好,要不是查的细,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码事。
桐桐皱眉,害人性命,此为大恶,杀了也不可惜。
向保光点头,是啊!是啊!这等大恶,杀了也不可惜。
我就是感叹,这个栓子命好呀,几番死里逃生,都是先生所救。
听闻那第一个被打砸的王家铺子,就是王家侵吞了他家的铺子才发展起来的。
当日带头的就有他?桐桐一脸的戒备:向署长这是要算旧账,为这些烟铺子翻案呀?向保光一噎,这女人好生难缠,眨眼就给自己好大一顶帽子!他哈哈一笑,我就是觉得,每件事都跟林先生有交集,是不是太巧了?桐桐便笑了,向署长今日来,所谓何事,我已然明白了。
哦?向保光摆手,林先生不要多心,在下就是单纯的来感谢先生,林先生不要误会才好。
桐桐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向署长职责所在,自然是先公而后私了!如此大案要案放在那里,向署长连孝顺老爹的时间都没有,我何德何能,敢劳动向署长大驾呢?除非,向署长您是有公差在身。
自您进来,几番试探,所为何来?更是声称,所有的事端事由,都跟我有交集,这是想暗示什么吗?您觉得我是玉面罗刹?是江洋大盗?是一夜杀七人的杀人凶手?是青天白日偷盗走一车烟土的悍匪?还是一把火烧了天和堂的强盗?说着,桐桐就笑,向署长,您觉得我像吗?向保光没言语,只笑了笑,跟林雨桐对视了良久之后才道:不好说,说不好,乱世出英豪!时代造就的,不能以常理揣度。
桐桐就拍手,那我就明白了!好一个‘时代造就,不能以常理揣度’,这当真是个好理由,好说辞!您这是把指控我是玉面罗刹的理由都想好了呀!所有不合逻辑的,都在不能以常理揣度的范围之内,可对?说着,就一顿,当然了,若是这个理由不能服众,您还可以说,我跟玉面罗刹有极深的关系,我哪怕不是她,可也能操控她,是否?那要不然呢?这桩桩件件,玉面罗刹其实打的都是配合。
她若真不是你,也极有可能听令于你。
你们的关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这还真不是什么借口和措辞!林雨桐嘴里啧啧有声:我知道我干了一件断人财路的事,哪怕有利于天下,可伤了别人的利益,别人就得要我的命!我还心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哪里了,我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先生也有这个心理准备。
可从没想过,人家是想叫我这么死的!准备给我一顶玉面罗刹的帽子,或者是给个和玉面罗刹勾结的罪名,这两个任何一条,都能光明正大的要了我的命!原来,向署长来,不是来感谢我的,是来替人家取我的命的。
这手段,高啊!说着,她就做了个请的姿势,向署长,您请!我跟您回去,您立马对外公布,就说我是玉面罗刹!这个罪名我认了!但是,向署长,这个罪名我敢认,可您敢公布吗?向保光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收了,而后站起身来,有些明白了!这人必然跟玉面罗刹有关,她也知道迟早会被拉扯进来。
但她聪明就聪明在,选了这么个时间点,恰好把她扯进去了!在那么多人想要她命的时候,去指认她是玉面罗刹或者是玉面罗刹的同伙?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