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每天都在传捷报, 每天催止血散的电报一封连着一封,可见前方有多吃紧。
也正是因为前面吃紧,伤员过多, 后方骤然间兴起了办护校之风。
不说别人, 明庭就找林雨桐,我想用我这些年的零用钱, 攒着办一所护校。
也想找一些夫人小姐, 一起出资。
咱们干不了别的,但是办一所学校,这钱应该是拿的出来的。
学校好办, 但是先生难找。
我想请你去给护校做先生, 怎么样?我去做先生?对呀!药理有谁比你更精通。
而且,西药太难买了, 如果一把草药能救命,为什么不叫更多的人学会呢?学中医这个耗费时间太长了,但是外伤的中医中药疗法,我觉得用处更大。
嗯!这是好事。
但这得等你把学校办起来再说吧!也是!明庭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了, 然后看桐桐桌上吃了一半的罐头,这是想吃水果没处买, 是吧?桐桐就笑,现在到处在打仗,上哪买去?本地的呢,几年旱就罢了, 春上开了花,刚挂住果子, 一场倒春寒,什么也没落下。
明庭很少关注这些, 就说嘛,我家是肉菜多,素菜少了。
而且,素菜就那么几样,天天天天的,吃的人够够的。
红桃过来送茶的时候低头笑了一下,就出去了。
跟丁婶说,难怪丁旺总念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外面逃荒的满大街都是,结果那位小姐还嫌弃肉多菜少。
丁婶‘嘘’了一声,低声道,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三姐这结交的人很杂,你得留心看!有些是关系特别好的,好的不分彼此,毫不避讳。
有些是有来有往的朋友,可能是脾气相投,说的来,为人处世上没有大毛病的人。
但有些是面上是朋友,心里却很提防的人。
你得分清楚这个亲疏远近。
再则,不能你瞧着有钱的,家境好的不顺眼,就觉得别扭。
这也不对!那姑娘过的好,人也爽朗。
家境优渥,那是祖上积下的。
这自来,贫富就有差别。
为富不仁的有,但有仁心也多。
像是咱们老家那个李家,不是有名的大善人嘛!是!以后不会了!丁婶说红桃,把昨儿才炒的松子拿过去,叫当零嘴吃吧。
嗳!这就去。
红桃去而复返,明庭就笑道:对不住,不知道你是林先生的妹妹。
说着就从手上摘了戒指,给红桃戴在手上,出来没带别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红桃就看林雨桐,林雨桐点头了,她才收下。
明庭这才高兴了,这就对了嘛!我跟你三姐可亲了,她妹妹就是我妹妹。
以后有事你就说话!对了,你的事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托我家在各地的掌柜的帮着登报,只要看到,你丈夫会来找你的。
多谢您了。
干嘛这么客气!明庭说着就问,我要办护校,你要不要去学学。
之后哪怕不是去哪个医院或是诊所当护士,也能给你三姐打下手呀!林雨桐就笑看她,去吧!上上学……红桃摇头,我不爱上学,也学不会。
明庭还要再说,林雨桐偷偷摆手,叫红桃先去忙了。
等人走了,明庭就叹息,好好的姑娘,愣是给教成卫道士了。
她有婆婆要顾忌,难免的,再则,留家里我满满教就是了!护理也是个大学科,妇科、儿科应该有区分才是。
只一个新生儿护理,那你说要是学好了,她能没有用武之地。
那倒也是!你是亲姐姐,必是想的极为周全的,我这人,就是爱瞎操心。
说着就起身,我得去沪市一趟,看看人家那边的护校是怎么办的。
这一去,时间可久了,顾忌赶在你生产,是回不来的。
那你回来,就把礼给补上。
好啊!明庭特欢快的应了,然后蹦跶着就往出跑。
林雨桐记得明庭这天穿的鹅黄色的长袖连衣裙,裙摆长至脚踝。
米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么欢快轻盈,她手里的白色小坤包随意的甩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身跟林雨桐笑着道别。
她家的车就等在门口,她上车的时候还将小礼帽摘下来,朝她挥了挥致意。
桐桐笑看着她上车离开,可此时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十余年。
明庭去了沪市,是奔着学习人家怎么办护校去的。
可这一去,半年不见归!桐桐的肚子大了,炎热的夏天也过去了。
这天跟疯了一样,半年,一滴雨也没见。
好些井水都已经枯了,等一天,打不出两桶水来。
这边的家里有自来水,倒是从没停过。
老宅子里,那地方能盖王府,想来当年都是叫人看过风水的,院子里的井水位下降了不少,但也一直没枯竭。
老赵住在那边,守着一院子的菜瓜果还有红薯。
鸡鸭都养着呢,甚至还买了母羊,都养在后院。
每天栓子都要跑一趟老宅,拿菜和蛋这些东西。
总之,种的那点,够一家子怎么多人吃用的。
这肚子大了,来看望的就多了。
前卢太太也来看望了,顺便跟林雨桐打听明庭的消息,说是叫我准备着钱,等着她回来一起办学。
我是把钱不好存,放在家里提心吊胆的,可她这一去,怎么就没了消息呢?我也不好跟卢家那边打听。
林雨桐也说呢,是啊!打从去了就没再给我消息。
这不知道是在忙什么?这样,回头我给明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那你回头告诉我一声,好叫我安稳。
虽然离婚了,但是跟前夫的表妹,处的很好。
等卢太太走了,林雨桐还真就摸了电话,给明家打了过去。
是明太太接的电话,林雨桐一问,明太太就笑,你别担心,她好着呢。
她说去沪市,家里没拦着。
到了沪市呢,叫他哥哥把她诓到香江去了。
啊?这丫头不成亲,你说怎么办呢?明太太就道,真是能把人给急死,家里说了多少个,死活不答应。
如今他哥哥给物色了一个,在香江大学那边做老师,先把她送去念书,接触接触,这不是就熟悉了吗?许是看对了眼,就愿意结婚了呢!林雨桐就放心了,是这么一回事呀?我就说呢,这怎么一去没消息了?行!只要她好好的了,那我就放心了。
明太太又叮嘱林雨桐许多孕期注意事项,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可挂了电话了,林雨桐摇头,便是去上学了,在那边不能发电报吗?怎么就不见人了呢?没两天,鲁小姐急匆匆的来了,一进来就问林雨桐,你知道明小姐去哪了吗?不是在香江吗?怎么了?鲁小姐颤抖着手拿了香烟出来,看了看林雨桐的肚子,又把烟给收了,而后才道:那我就没看错!你在香江见到明庭了?鲁小姐点头,我看见她跟那些正在闹罢工的工人在一起……怎么看见的?那地方就弹丸大小,街道就那么些,我注意闹事的人群……她打头呢,我想看不见都难。
林雨桐挺起腰,孩子在肚里里动了动,你看真了吗?看真了!Y军……拿枪扫射的!鲁小姐的手又哆嗦起来,血,到处都是血,我根本就靠不过去。
林雨桐皱眉,不该呀!她是被她哥哥带过去的!怎么就……这个事,她家里应该还不知道!你别急,我给她家再打个电话,叫她家确认一下她的消息。
真没看错,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廖俊山。
鲁小姐说着,就问林雨桐,你还记得廖俊山吗?就是那个被明庭安排到我家养伤,然后又请了你治伤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年纪很轻,很斯文的一个小伙子!明庭跟在这个人身后,我绝对没有看错。
明庭——廖俊山——罢工。
林雨桐的抓着电话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廖俊山跟胡木兰的关系非同一般,但罢工这种事,一直是工人联合会在做。
且基本都是共党领导的。
这廖俊山是怎么回事?跟胡木兰分道扬镳了?事实上,这俩说是有瓜葛,但私下来往确实不亲密。
以胡木兰的立场来认定廖俊山的立场,这是不对的。
这事,林雨桐觉得得慎重。
她跟鲁小姐道谢,回头我问问明家。
若是真在那边参与了了不得的事,就得叫明家想办法先把人弄回来。
是啊!明庭的胆子也太大了!鲁小姐说着,就起身要走。
结果都出了客厅了,然后又回头看林雨桐,你说……女人参与外面那些事情,真的好吗?国家有难时,不分男人女人。
鲁小姐就问:到了国家有难的时候了吗?这个可怎么界定呢?林雨桐没回答,笑着送鲁小姐离开。
她觉得她得叫季长卿去查查,这个廖俊山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得来消息,说不是党内人员,只是青年进步会的成员。
这也没什么问题吧?可谁知道,才说了没问题没多久,明庭便在沪上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