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家来说, 得了个孩子当然是大喜事。
但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家,四爷没有跟任何人提。
越是低调越好,越是能叫人忘了, 自家生了个孩子越好。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 在很多人看来,拿出了孩子, 就是拿住了桐桐的软肋。
因此, 什么做满月做百日的,统统没有。
就是结巴和方云过来,大家一起围坐了一桌, 吃了顿饭罢了。
几样凉菜, 白菜大肉馅儿的饺子,可着肚子的吃, 这就算是给孩子做满月了。
方云没弄过孩子,又特别稀罕孩子,来来回回的都想抱,抱的孩子不舒服。
槐子就不是很乐意, 他接了孩子过去,方大姐先坐, 长平该喝水了。
然后直接给抱走了。
方云指着槐子的背影,朝桐桐低声道:你从哪给你家孩子弄这么一舅舅来,护犊子的厉害。
那么个小玩意,谁见天的见, 能没感情?桐桐跟方云挨着说话,就催他, 跟巴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么一直耗着?喜欢就成亲,赶紧自己生一个呀?方云低着头, 摆弄棉袄上的扣子,露出几分苦笑来,生孩子……说的容易?如今这世道,我们的境况,怎么生?怎么养?能生就能养。
林雨桐就道,事到了跟前,就会有办法。
但方云明显是有这方面的顾虑,咱们每天做的其实都是掉脑袋的工作,真要是有个万一……孩子怎么办?我觉得,至少等有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再说这件事。
你们跟我们不同,你们对外有公开的身份,有个孩子其实更合适。
但我们不同……那就先成亲,不着急要孩子。
你的顾虑跟巴哥好好说说,他能理解。
桐桐说的很严肃,你在厂子里,做的是工人的工作。
这一点,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你的身份。
你也应该换一种身份,这对咱们以后更有好处。
你未必无心,他未必无意,你也说了,咱们是有今天没明天的,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方云不住的点头,你叫我想想……再叫我想想……从沙发背后路过的巴哥在后面轻轻拍了拍桐桐,等桐桐回头去看,他却轻轻摇头,意思是,别催的紧了,由着她来。
得!这个话就到此打住,咱先不提了。
结果要走的时候,桐桐说买到了几块好羊皮,还有许多的羊毛,都烘干了,叫她带点回去。
结果她没选大块的,以后孩子用的时候多了,大人怎么凑活不行呀!说着把碎片的小羊皮找了一块,拿在手里比划。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按照巴哥的尺寸给选的,正正好,能给巴哥做一双羊皮大靴子。
选好了,卷吧卷吧,直接塞给巴哥,行,就这一块了。
巴哥顺手抓了一大把羊毛塞兜里了,然后摆手跟里面道别。
方云不好意思,抓羊毛干什么……留着给孩子用的……孩子小不出屋子,要羊毛干什么?拿这个回去还能给你做一双棉鞋。
这比棉花可暖和多了。
方云脸都红了,低声道:给放回去吧。
不用!外面放的都是给咱们预备的。
只拿了点而已,没事。
说着就拉她,慢着点……滑……栓子笑呵呵的跑回来,低声道:姐,拉着手走的……桐桐哈哈就笑,拍了栓子一下,小子,你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
把栓子说的红了脸,然后远了。
入了腊月了,巴哥再来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我跟方云的结婚申请……批了。
真的呀!桐桐觉得异常的欢喜,这不知道这欢喜到底是哪里来的?她抱着孩子,问他:想怎么办?我来操办?事实上,没什么要操办的,就是做在一起吃顿饭,而后有个证婚的人,这婚事就算是办了。
至于安家,叶鹰找了个小小的院子,两间正屋一间厨房,拢共也没几个钱。
地方也偏僻,房子也比较老。
但这好歹是个窝了,看起来,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
男人在药厂里当个管事,女人也还在药厂,不过是管着药厂的后厨和采买,算是个肥差。
偶尔两口子会住在药厂,跟灶上吃饭。
这在大家看来,就是正常的。
在厂子里吃了,就把自家的给省下了。
乔迁的时候叫丁婶和红桃过去帮忙了,林雨桐和四爷太扎眼,没过去。
红桃回来就说,就给周围的邻居散了一把糖,多是来打听药厂还要不要人,收购药材怎么收购……方大姐挺会跟人打交道的,一会子跟周围的人都熟悉了……嗯!来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能顶一阵子是一阵子。
年跟前了,准备过年了,邮局那边送来一封信,没有地址,只有‘林雨桐林先生收’这几个字样,得了就赶紧给送来了,林雨桐叫栓子给了人家谢钱,就要伸手拿信。
槐子抢先拿了,给我吧。
他特谨慎的把信打开,确保没问题才给林雨桐递过去,内容倒是没看。
林雨桐接了信就说槐子,以后别抢,这种暗箭伤不了我。
说着话,这才看信,没看内容,先看署名,署名是妹夫丁旺。
哎哟!林雨桐赶紧喊:婶儿,红桃,妹夫来信了。
厨房里咚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低声了。
槐子蹭的就往屋里跑,长平正睡着呢,被惊了一下,才哼唧了一声,就传来槐子轻声哄孩子的声音。
丁婶急匆匆的过来,红桃靠在厨房的门边,想过来又怕太急切了叫人瞧笑话。
桐桐给把信念了一遍,大致的意思就是:他现在人在沪市,在一家教会做勤杂工,管吃管住,勉强能度日。
如今正在积极备考,希望来年能考入师范大学。
那个学校免除学杂费,是个能就读的地方。
因一直奔忙,无暇关注报纸上的消息。
偶尔一机会,看到了寻人启事,这才得知家人的下落。
又问父母可都安好,红桃可好?又谢林雨桐给他家人以托庇之所云云。
显然,他先逃走之后,并不知道他父亲替他被抓壮丁的事。
丁婶咬牙,但还是道:既然他有心上进,就不要告诉他他爹的事,只说我们一家在这里一切安好。
他爹在厂子里帮忙,我和红桃在家里帮着照看孩子,什么也不缺。
说着,就看红桃,你……若是不放心,去沪市瞧瞧去?红桃摇头,我不去,我陪着娘。
说着话,就急忙跑出来,回来的时候抓了一把银元,这是桐桐每月给的,这婆媳俩也没花,一直攒着,如今红桃全拿出来,递给桐桐,三姐,把这个钱给他寄去,他一个人在外面,也难。
桐桐就说,其实,京城的师范大学也很好,也一样不收学杂费。
可以叫他回来……不用!丁婶忙道:回来了,就知道他爹不在。
这孩子的浑劲上来了,再惹出事就麻烦了。
就叫他在沪市呆着吧,呆着挺好的……行吧!桐桐代笔,替丁婶和红桃给丁旺回了一封信。
知道了下落,丁婶和红桃的状态都不一样了,这是一种人生有了盼头的感觉。
红桃也终于好似关注起其他东西来了,说洋奶粉很贵的,外面到处有卖牛奶的,给送货的。
而且真不贵,比面粉都便宜……那是国产的!到处是这样的奶粉店子。
但很多质量都不过关,给牛奶里乱添加东西。
槐子最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他们都不是跟牛奶里添水,是给水里添牛奶,喝不成的。
林雨桐想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那几年奶乳刚传过来,那报纸上,天天的都说母乳喂养不是新女性的选择,母乳喂养孩子不好……现在呢,这两年又开始了,说不母乳喂养就是毁了下一代……丁婶知道这个,那不都是卖什么的吆喝什么好吗?是啊!卖什么的吆喝什么,都是从各自的利益出发,这便有了误导民众之嫌。
忙忙叨叨的,过了个年,春天的风刚起来,长宁也刚能坐起来的时候,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骤然之间,到处在抓捕共党。
四爷今儿正跟巴哥见一南洋商人,酒店就被警察署围住了,带队的是周一鸣,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桌客人,四爷和巴哥就在其中。
茶还没喝两杯,呼啦啦的全围住了。
周一鸣扫了一眼,云点头,这些人他八成都认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先致歉,对不住了各位,本人又公务在身,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说着,就看了角落的那衣着一眼,刘总编,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这个刘总编他知道,是一份共党刊物的总编,应该是党内人士。
这刘总编正跟一西装革履的人说话,这会子也很莫名其妙,请问周处长,我犯了什么事了?周一鸣就笑,犯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我应该知道吗?你是不是共党?是啊!当我也以共党身份加入了国党呀,这又怎么了?怎么了?周一鸣一脸的歉意,背着手踱步过去,怎么了咱也不知道,只是奉命,缉拿共党。
那桐桐在家,这才接到了明家的电话,是明太太,林先生,您认识的朋友多,您想想办法,我们家明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