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转身给方云施针去了, 耳中听着胡木兰和赵老二怎么审袁苍野。
赵老二想张嘴,胡木兰拦着,只看袁苍野, 你不是要交代吗?说吧, 我们都听着呢。
我是奉命,在林先生和贵派中间, 制造矛盾。
这里是张桥张先生为蒋打造的后方, 其作用谁都看的见。
汪是想拉拢林先生,就这点事。
有动作,看似合理。
林雨桐却嗤笑一声, 我都懒得问你更具体的了!要真是问, 还别说,我信你能编出一套完整的东西来。
从你的上级到下级, 你一准能说出来。
而且要去查的话,都查的出来,且确有其人。
但是呢,汪一系是不会那么做的!这一点, 胡处长很清楚。
谭中敏在汪身边的作用,跟张桥在蒋身边的作用是一样的。
当初谭中敏跟自家纠缠的时间不短了, 结果呢?几乎以翻脸的方式跟他断了来往却跟胡木兰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自己从未做过反复无常的事,也绝对不是反复无常的人。
谭中敏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浪费这个时间,把这么一个擅长催眠的人放出来做这样的事。
大材小用了呀!这么一说, 赵老二就看了胡木兰一眼,也对!胡木兰对谭中敏及其了解, 看她那一脸讥讽就知道了,袁苍野这个说法并不高明。
赵老二蹲过去, 跟袁苍野面对面,袁大夫,你是个斯文人,在座的多是斯文人,我不想动粗。
自问咱俩还有些交情,你该说的就直接说吧!爷们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你说的对,我对用过药之后的口供不怎么信了,但你要不说,那对不住……他的手按在注射器上,那我就请林大夫帮忙,不管审出什么,有点参考价值就行。
我是不懂,但众目睽睽之下,谁想全部弄猫腻这都不可能,对吧?我就当参考用了!这事呢,我识人不清,回去挨一顿骂少不了。
但是你……对你有什么坏处,我可就不知道了。
袁苍野大口的喘着气,好似对注射器极为恐惧,我说……我说……我是没办法,才帮着倭国人干事的……我老婆,我俩儿子都在东北……我不听命,他们都别想活。
我大儿子才几岁大,小儿子更小……我老婆是我家的童养媳,是背着我长大的姐姐……都是我的至亲……我没法子……实在是没法子……那就是说,林雨桐人家说对了,他就是倭谍。
你下了暗示?袁苍野点头,……我学的是半吊子,得药物辅助才能催眠。
你听令于谁,任务是什么?我不知道上级是谁……真的!袁苍野脸都白了,我是豫省人,这是真的!豫省谯县,家里是时代行医,只要说袁大夫,都知道是谁家,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中医。
我是中医学的不精,上了学堂,便想着出国……我是在倭国学的医术,还去德国游学了一年……我得倭国学医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叫藤原三郎。
我能去德国游学,多亏了藤原的资助。
还没回来,就受到藤原的邀请,说是在东北要建个医院,请我前去。
于是,在德国我没有直接归国,而是直接去了倭国。
到了倭国,藤原翻了脸,用我的老婆孩子威胁我。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老婆孩子都被接到了东北……我跟他到了东北……从东北出来,也就半年多……你们可以杀了我,但千万不要把我招供的事公布出去,要不然,我老婆孩子就不保了。
赵老二就道,你的上级不是藤原三郎?我不确定,我一到东北就被单独关押了。
袁苍野一脸的痛苦之色,跟我谈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是谁我也不知道。
我是奉他的命令做事的。
赵老二低声道:这人的长什么样?你描述我听听。
袁苍野说的很详细,什么样的眼,什么样的眉,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赵老二就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来,这是把画像拍成照片了,小小的尺寸,能随身携带。
这个时候他给袁苍野展示了一下,……见过这个人吗?袁苍野看了又看,而后才道:看着……有我说的人有三四分像……像是父子!赵老二伸出一根食指,挡住照片上花白的头发,只看脸,几分像。
有个……五六……五六分像了!赵老二将照片递给胡木兰,看看……此人应该奉了凤的命。
咱们手里的关于凤的照片,是从王司令家的下人和王秋实的口述里得来的。
凤之前的邻居也认了,确认他们说的是一个人。
但是,他们看到的凤是伪装过的。
那么这张照片,就失真了。
袁苍野嘴里的凤,更年轻些,就更说明了,凤是伪装过的。
后来,咱们得到消息,说是凤撤回东北了,可谁是凤,咱们一直没头绪。
如今,可算是抓住尾巴了!这家伙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粘上去就撕不下来了,这是盯着林先生不放了!靠不过来,杀不了,这是想借咱们的刀啊!胡木兰把玩着手里的照片,看着袁苍野一眼,你媳妇你儿子叫什么?袁苍野一点也没打磕巴的说了!更详细的!胡木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着急下结论的样子。
袁苍野又说了,媳妇是谁家的,哪个村的,哪一年什么时候到的他家。
他的儿子大儿子是哪一年出生的,小儿子又是哪一年出生的,……当时我倭国,只是听一个中间回国的同学说过,我走之后我媳妇才发现又怀了一胎……甚至这个同学叫什么,家是哪里的都说的很清楚。
听着,身份上是一点含混的都没有。
这东西只要调查就能调查清楚!人都得有来历的,对吧?她在掂量,赵老二刚要说话,林雨桐就插了一句,你代号是什么?乌鸦!袁苍野这么说,代号乌鸦!任务呢?任务就是网罗您的罪名,借刀杀人。
这么说,方云为共党这个事,纯属子虚乌有了?是!那三个犯人都被我下过暗示。
林雨桐点头,你这交代的够彻底的。
林先生,我很钦佩您。
但是 ……我实在是没办法!您肚子里能搁下那么多人,救那么多人。
我无能,只想保住我媳妇我儿子……他絮絮叨叨的,话说的语无伦次,看着林雨桐满眼都是惧怕!赵老二拉了胡木兰去一边,声音低的很,胡处长,跟林先生说一声,不管真降还是假降,都不能杀!这人得带回去!你要知道,今儿这事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叫人知道,那么咱们就能留着这个人!反向用之,此人有大用。
可此人不好控制!他善催眠,能左右人的心智。
甄别确实了他的身份,榨干他的价值之后,这个人就不能留!赵老二冷笑一声,他不好控制,那是因为胡处长对犯人还是太文明了!你放心,我有的是法子控制他!哪怕他不真心为咱们工作,可只零星的一点消息,也是有价值的。
你知道,倭谍遍布,可咱们想反向送个间谍过去,这有多难。
这种机会可不多得了!胡木兰摇头,我不看好!此人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劝你,别急着下结论。
带回去先关着,杜绝接触任何人,等调查之后再做决定,这个我赞成!至于你说的这种说法,我不反对。
赵老二说服不了胡木兰,只能喊林雨桐,林先生,借一步说话。
方云这会子已经醒了,林雨桐拍了怕她,叫她安心的坐着。
这才抬脚往过走,怎么了?赵老二这么那么的一说,林雨桐就看胡木兰,你也这么想?胡木兰摇头,此人肚子里的东西多了,不好掏出来。
赵老二看看胡木兰再看看林雨桐,这个时候他才恍然,然后看向坐在那里闭眼的谢老五。
感情林先生不会催眠,你们在这里做戏呢?胡木兰白了他一眼,要是会催眠,林雨桐会跟他废那么些话?早就收拾了!林雨桐看了赵老二一眼,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随意!林雨桐走过去,俯视袁苍野:你的代号是乌鸦?是!林雨桐冷笑,朝胡木兰伸手,把凤的照片拿来。
干什么?林雨桐接过来对着画像看几眼,再对着袁苍野看了几眼,然后将照片放在袁苍野的脸边上,左右对照了对照:乌鸦?不你不是乌鸦,你是凤。
自来之后乌鸦变凤凰的,从没听过凤凰变乌鸦的!胡木兰站过来又端详,画像本就没那么真,画的又是伪装过的人,怎么可能对照出是一个人来?林雨桐看栓子,帮我取点东西来……栓子过来,桐桐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大工夫,栓子拿了个匣子来,林雨桐打开匣子在袁苍野脸上鼓捣起来,时不时的还动针给提两下,半个小时之后,给此人把帽子戴上,然后托着下巴叫大家看。
赵老二面色凝重,但心里缺更多的是惊喜,这竟然是凤。
凤的身份不同一般,不能在这里审了!他扭脸看四爷:我知道这里又电报,我想借电报机一用。
四爷点头,巴哥起身,请跟我来。
谢老五也不装了,蹭的一下跳起来,追着赵老二就去。
临走只是告诉胡木兰,不叫任何人再跟袁苍野说话。
袁苍野的脸上都是阴鸷,抬起脸跟林雨桐对视,林先生……果真是名不虚传。
针灸学的不错!林雨桐退后两步端详对方,不过,也是可惜,你太自负了!针灸调整面容五官,你觉得无人能做到。
西医西药你又觉得我是门外汉……没有!我没觉得你是门外汉!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敢在你身上试药!你就不怕没了力气,当时直接有人要了你的命。
一个顶级的刺客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林雨桐就笑,我不是刺客,我是个大夫!刺客不会干的事,但大夫会干的!其实,我是不能理解你的!你若是不针对我,而是一直一直这么潜伏下去,那么我很难想象,你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灾难。
你这人,从小到大应该就没失败过,一直顺风顺水这么些年,突然,在你最自得的地方,你败了!你嘴上说不着急,但是,你急切的想要证明的价值!你得叫你的上级重视你!因为,东北你觉得是你们的了,接下来是整个华国!我听广播,也看报纸,听闻有人叫嚷着数月就能拿下我们整个国土!你信这个话,且坚信不疑!所以,你急了,你怕真就几个月就占领了华国,而你,却没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于是,你动了!你对你们的天皇信的如此虔诚……足以说明,你不是豫省人!你——是彻彻底底的倭国人!袁苍野才要说话,赵老二和谢老五又回来了。
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直接递给胡木兰。
胡木兰接过来,然后面露难色,但还是跟林雨桐道:……上面有令,押解此人回金陵。
林雨桐看胡木兰,你说什么?胡木兰扬了扬手里的电报,正在谈判,这人另外有用。
林先生,请以大局为重。
林雨桐指了指对方,他诬陷方云,目的是取我的性命。
如今,一句大局为重,就把这个及其危险,无法掌控的人带回去……用以谈判筹码!胡木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知道!但这是命令。
林雨桐跟她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大厅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凝滞起来了,四爷看了一眼还插在袁苍野手腕上的注射器,心里笑了一下。
注射器的针头,桐桐消过毒了,消的特别仔细吧?他心里笑了一下,就起身过去拍了拍桐桐,大局为重,要走就叫走吧。
林雨桐看着胡木兰,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谁要再指正我是共党,我身边的人是共党,麻烦拿着确凿的证据再来。
我这儿,真不是说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好!另外,给方大姐道歉!她今儿这一针不能白挨了!可以!那就走吧!胡木兰对着方云鞠躬,对不住,误会一场,请您谅解。
方云冷笑一声,国人是共党,就十恶不赦,非除之而后快,从金陵跑来问罪。
倭国的间谍,板上钉钉,却还有回旋的余地。
胡处长,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胡木兰起身,怔怔的不能言。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也送来了山下苍凉的唱腔,细听来,那唱的是:……多少人纵横疆场未伤命,如今却含冤而死饮恨终身……难道说患难之交不可信……为什么不能相容共太平……纵然是我辈不记怨和恨……又怎么对儿孙解说分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