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曼专门带了槐子去镇上, 先去面馆吃面。
宽的跟裤带似得biangbiang面,蘸着汁子吃味道特别好。
于晓曼问老板说,有花生酱芝麻酱没, 解开拿点来, 另外算钱。
饭馆对面就有戏楼,戏楼的边上就有卖香油和芝麻酱的, 老板娘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 买二两芝麻酱。
戏楼,这个点还早,戏楼还没开门。
深秋了, 二楼的窗户开着呢, 证明住上面的主人已经起了。
而卖芝麻酱的大叔耳朵聋了,听不见。
老板娘声音再大, 他也听不见。
槐子笑看了于晓曼一眼,然后起身,大嫂,你忙吧, 我去买。
嗳嗳嗳!好嘞。
槐子拿了空碗出去,跟大叔买芝麻酱。
这么近的距离, 依旧得扯着嗓子喊,要二两芝麻酱。
啊?哦!这边芝麻酱还没装好,戏楼上面就探出个头来,槐子哥, 你买芝麻酱呢?我家还有花生酱,你要么?是给长平买么?你等一下, 我给你送下来……不等槐子接话,人又缩回去了。
槐子付了钱, 端了芝麻酱回去,老板娘给解开,两人一人一个小碗的酱料碗,用来蘸着吃面。
面还没到嘴里呢,水仙抱着个罐子来了,看见于晓曼就翻了下白眼,于大姐也在呀!于晓曼吃的斯文,速度却也快,只催槐子,还要赶路呢,快点吃吧。
没搭理水仙。
水仙往边上坐了,问槐子,槐子哥跟于大姐要进城么?我家的马车刚好要进城,接喜乐班的钱师傅,他的老生唱腔最好……要不,坐我家的马车吧。
不用了!槐子客气的笑笑,周团长的副官今儿进城办事,车马上就来。
坐汽车吗?我还坐过汽车,我跟你们一起!槐子指了指他手里的罐子,还有她身上的衣服,这么走,不合适吧?水仙抱着罐子就跑,可千万等着我。
人一走,两人麻溜的把面都吃了。
擦了嘴,站在门外等着。
也就两分钟,车过来了,于晓曼没瞧见水仙,就说槐子,李副官肯定没吃饭呢,买点甑糕给带上。
副官在车上摆手,不用不用!槐子还是去了,买了一斤甑糕,够副官跟司机吃了。
这边你来我往了几句,水仙就跑来了,后面跟着她娘,小脚的女人紧追慢追,追不上,只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就看着水仙上了车。
后座坐了三个人,有些挤。
李副官呵呵笑了一声,干脆吃甑糕去了。
水仙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不得消停,问槐子说,槐子哥,进城有事呀!槐子点头,有点事。
别的再不多说,水仙嘟嘴,把玩着辫子。
进了城,司机先问后面,杨哥,把你跟于老师送哪?于晓曼就先道,赵家布行吧,听说那个布行最大。
知道在哪吗?那还真知道!布行午间门脸,确实很阔气!这边槐子还没下车呢,那边的门子水仙先下车了。
三个人都在这里下,李副官给了槐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叫司机开车赶紧走。
于晓曼不搭理水仙,进了店先往绸缎那一片去,见了喜庆的料子就叫拿了看看。
伙计就忙道:这位小姐眼光好,这料子做旗袍最好了!新娘子穿最是喜庆。
如今天凉了,要是日子紧呢,就选这种的,料子厚还平整,做夹旗袍最好看。
要是日子选的远一些……就这个吧!于晓曼把料子搭在身上,问槐子,好看吗?槐子站远了两步端详,特认真那种,然后点头:好看!就这批吧……说完还问于晓曼,多添几件吧?于晓曼扒拉开槐子,又选了花色简单的,扯了槐子过来,搭在槐子身上,然后问伙计,这个做喜袍,得多少尺寸?水仙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这是要成亲呀?!她都结巴了,男人……男人都是做西装的,谁还做这老古董的东西。
我知道有卖西装的地方,去不去?于晓曼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好心?我就是这么好心!我就是得叫槐子哥知道我的好!你管的着吗?于晓曼把那料子放下,问说,你说的地方远吗?不远!于晓曼一边跟着往出走,一边道,这城里地方不小呢,你熟吗?我可没时间跟你绕,一会子李副官回去,咱还得搭顺风车呢。
这肯定去我熟的地方呀!水仙嗤的一声,难道我还能带你们去陌生的地方。
那可保不齐,你故意绕,叫我们今儿的事办不成呢!水仙指着前面,那是南门,我昨儿还在那儿做秋装了。
你还说你昨儿看见林先生她妹妹了呢?什么眼神呀!我能信你?真的!特别像!我从裁缝铺子出来,瞧见她穿着旗袍烫着头发手里还拿个小坤包,从前面那个国货公司里走出来。
国货公司知道的吧,总部在沪市,这是西京分公司呀!于晓曼就嗤笑,昨儿那天冷成那样,穿着旗袍?什么样的旗袍?是哪个堂子里的姑娘吧?不是!就是料子很好的那种旗袍……说这话,就进了国货公司,水仙指了指绸缎柜台最边上的那一匹,你是哪个素色的,就是那种薄厚的料子。
我骗你干嘛呀!昨儿我来的早,那个点堂子里的姑娘还没起呢!谁眼睛有毛病?你眼睛才有毛病。
槐子多看了这个水仙两眼边收回视线,小曼在那边已经开始选香脂了,这个给我拿四盒。
槐子就道,那你慢慢选着,我出去一趟。
小曼点头,快着点,我不怎么想转了。
成!槐子出去直接掏出照片,找在门口要饭的几个孩子打听起来,这些孩子都是机灵鬼,最知道不惹事的道理了。
拿了钱,给看了照片。
就有孩子知道,穿了身跟孔雀似得旗袍,都没见有人穿过那种的。
脚上的鞋这么高……烫着头发……进去空手,出来也是空手……另一个孩子道,前儿还去过对面的糕点铺子,买了可多的糕点……我去讨要,她给我半个,剩下的半个她全塞她自己嘴里了!穿的像个有钱的太太,但肯定原先不是有钱人……是说处处都透着抠唆。
槐子知道了,等再进去的时候,小曼真买了一身西装,见了他就比划,我瞧着行,你看呢。
嗯!你看行就肯定行,还要去别处,要不,叫他们给送货吧。
送货得登记,槐子跟经理在这边说话,那边小曼就漫不经心的翻看送货记录。
昨儿的有一单,选的货品一瞧就是给老年人用的。
鞋子的尺寸等等,给丁家老两口用应该是合用的。
默默的把地址记下来,就喊槐子,算了,别叫人家折腾了,咱还是带着走吧。
一出来,槐子就打发水仙,我们得去一趟杨将军府上,你跟着怕是不合适。
那……那我去东门等你们……槐子点头,行!我们大概下午,打东门过。
好嘞!等水仙跑远了,槐子才道:这个水仙的背后,还得查!她有问题?不是她!是她成长的环境……有问题。
别的姑娘,说起堂子都不好意思提。
可这个没心眼的姑娘说起堂子跟说今儿吃了什么一样……嗯!于晓曼一边应着,一边在前面带路,按照刚才看到的地址找去。
地方不偏僻,是个小院。
找对了地方,两人又绕到街上。
街口有卖甜井水的,槐子过去掏钱,订三天的水。
哪家呀?槐子说了地址,没水了,我加点钱,现在就给送一趟,行不?成!水铺子吆喝着送水了,有小伙计挑着水就走。
小曼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小伙计敲门,看着门打开,看到开门的是个大娘,路过的时候,还从开着的门缝里看见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的红桃。
她一闪过去了,红桃没发现,那开门的大娘出来跟小伙计掰扯,……每家没订水……那我家老板还能记错了?怎么掰扯的于晓曼不知道,但她确定,是红桃回来了。
那户的大门吱呀呀的关了,大娘回去,里面厅堂里还坐着个穿着素色夹旗袍的妇人,妇人开口就问说,谁呀?送水的,走错了?是走错了吗?是走错了!这送水的,见天的都有走错的!门口过去什么人了吗?过去了个姑娘!见过吗?……没有!妇人变了脸色,咱们这是死胡同,她去哪?这大娘赶紧往出走,正好瞧见那姑娘离开的背影,见她手里拎着篮子,篮子里是乱七八糟的衣服。
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道,没事,是个浆洗脏衣服的。
说着,朝院子里一看,咱家这晾晒着呢,人家觉得没活,没敲咱家的门也正常。
妇人朝外面的红桃瞥了一眼,垂下眼睑的时候带着几分厌恶。
蠢不可及的东西,低等人的出身像是刻在骨子里。
见了好衣裳就上身,也不管什么天,穿着就跑。
点心十斤,十几斤的采买,只要不是花她的钱,她就恨不能多占点便宜,唯恐吃亏了。
想不明白,林三娘那样的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愚不可及的妹妹。
于晓曼在回去的路上,也是这么跟槐子说的,……应该不是被胁迫的!她出来能采买东西,哪怕有人跟踪,可给万众药铺捎个口信的机会绝对是有的。
以万众的名声,谁都会帮这个忙的。
哪怕是买东西,买一两件东西叫人送货送到药铺,这目的也能达到。
但她没有!她要不是蠢,能是什么?跟那个白雪似得,装蠢?不是!她没那心眼!槐子叹气,幸而她没心眼,被人利用的可能性,高于变坏的可能性。
要是变坏了……叫林先生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