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明月清风(40)

2025-04-03 17:35:33

应天是留都, 又称南直隶。

朝廷这一套系统,这里基本都有!当然了,这就跟小媳妇似得, 权利处处受制。

反正是养老的、党争里失败了的, 都往南直隶一发。

算是有个缓冲!对官员来说呢,从北直隶给发到南直隶, 这就跟丢了官职没啥大区别, 坐冷板了嘛!可要从南往北调,就像是朱国祚,从南直隶的礼部直接调入了内阁, 估计他做梦都没想到。

所以一得信儿, 马不停蹄就赶来入职了。

因此,就撤陪都这事而言, 只要四爷不明确的提撤都,只说调人补充六部缺额,南直隶那边会反对吗?大部分人是不会反对的!就是养老的人,也因着这边朝廷给养老的体面, 也会赶紧来的。

除非你觉得北方的气候实在是没有南边好,觉得太冷受不住。

那没问题, 请你致仕吧。

朝廷还少一分开销。

机构繁冗,天高皇帝远不受约束之下,贪污必然成窝。

南直隶的权利便是再受约束,可只要还有权利, 就对当地有影响。

这就跟当媳妇的上面有两个婆婆似得,哪个你都得伺候。

这就导致了朝廷对那边的管理, 中间隔着一道手。

那就撤了吧!这个提议,大部分人都表示欢迎。

因为清流中不少人被贬谪到应天去了。

如今这就是集体召回了!证明皇上在用人上, 还是有侧重的呀。

事就是这么个事,账算了,事真得办。

要是不办呢,大概说了,谁不办谁滚蛋。

能好好的滚蛋都是运气,就怕揪住小辫子,想全身而退有点难。

这些大臣今晚上回去,各自心里都有些思量。

有人庆幸,觉得这个小皇帝,有几分手腕。

但也有人真心是惧怕这样的手腕。

方从哲回去之后,心里攥的紧紧的。

朝廷这些年,党争就没停止过。

可朝臣们为各自的利益而发生的争斗和皇上有意叫他们撕咬,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是的!他隐隐觉得,皇上在弄险,他在知道党争不可控的情况下,想要利用党争清洗朝堂。

大政策上,他要撤留都。

好似只是顺带的,把南直隶的官员给撤回来了!可撤回来之后,那是两套班子。

六个位子十个人抢呢,这玩的就是两桃杀三士的把戏。

可这点算计,隐藏在撤留都这个冠冕堂皇的大政策之下,那点暗藏的杀机意识到的人还不多。

他惶恐的睡不安枕,只能点了熏香,好助眠。

伺候的下人问说,几时起呀?明儿不大朝?不大朝也得早起呀!皇上五更就开始见人了,明儿说什么也得第一个去,得跟皇上求情,捐出一半的家产都行,只希望能平安着陆。

所以,四更叫吧!一定得四更起。

四更起,五更到,赶在这个点来请见的依旧是十好几个。

他是首辅,当然得让他先进去。

他昨晚都想好的说辞,还没说出口呢,就听皇上又道:这撤陪都,是大事啊!朕刚登基,又撤陪都。

今年这事一个接一个,方阁老,你说要不要请几位藩王进京,朕跟他们一起祭拜祭拜皇陵……啊?怎么说到藩王身上了?方从哲脑子不停的转着,嘴上搭话问说,您想……召哪些藩王入京?四爷点了第一个:蜀王,如何?蜀王富啊!满天下谁不知道蜀王富庶。

蜀王富庶到什么程度了呢?朝廷一万石的禄米人家压根就不看在眼里!从大明开国传承到如今的蜀王,富的都不敢想。

十多年前,大概是万历的三十四年,当时的四川巡抚上了个折子,他把蜀王的情况详细的汇报过的。

四川乃是天府之国呀,成都府一共又十一个州县,全都是良田沃野。

而这么多土地里,蜀王的王庄一共就有三百七十二个,占了成都府良田的百分之七十。

剩下的有百分之二十用于军屯。

只有的区区百分之十,才是老百姓的田地。

十一个州县的大小地主,只拥有百分之十的良田而已。

也就是说,几乎是九成九的百姓都是佃户。

老朱家哪里是把百姓当子民,这跟奴隶的区别到底在哪?这样的境况之下,这位蜀王若不是大明首富,其他人也不敢称首富了。

方从哲咽了一下唾沫,然后找到一点节奏了,四川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皇上召蜀王,乃是应当的。

嗯!四爷又道:皇爷去了,郑贵妃又牵扯到不少事情之中。

本该处置的,可到底是皇爷惦记的人。

朕怕福王叔多想,不若,这次也请福王叔来一趟。

等在京城的事情办完了,福王叔回藩地的时候,顺道也把郑贵妃带去封地吧。

如此,也算是母子团聚,能叫郑贵妃安享万年,也不枉皇爷的一番托付。

方从哲心说:你可别鬼扯了!这些藩王来了,若是能走才见鬼了!这个福王可不一样呀!福王是皇爷的爱子,各种福利多倾向于福王。

福王说盐引不够,皇爷就给拨。

更遑论各种的赏赐,还有洛阳附近的各种税收收上来,叫福王代收的都不在少数。

洛阳一样是沃野千里,小麦棉花各种作物,在北方算是种粮产粮的好地方。

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不会少的!在藩王中,除了蜀王,就数福王富有了。

再加上郑贵妃犯的那些事,皇上要是能放了福王才怪。

这可说亲叔叔呀!说动手就要动手。

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万万是不敢说的!一开口就顺着这个话往下道,您说的是,福王是近宗藩王,该回来。

另外,秦王、晋王,也得请!之前去山陕赈灾,我呢,亲自上两个王府借过粮!现在呢,粮食肯定是还不上了。

但朕不是个耍赖之人,用银子抵吧!请两位王爷来时,带上借条,把账目清一下。

跑来叫您还债,这俩人是疯了吗?秦王有关中的产粮之地,往南又有小江南的汉中之地。

不显山不露水的,积攒是不少。

就算是赈灾被掏空了,可所占的田亩,估计跟蜀王有的一拼。

而晋王呢,晋王跟晋商关系非同一般,不仅有矿产田地,各种生意暗地里就没停过。

这些人借着晋王的势力,晋王也要借助这些人赚银子。

其势力一样不可估量!拿住了晋王,晋商那边是否有别的猫腻也能查出来了。

据说晋商里有跟关外鞑子做买卖的人。

所以,这还真说不好是晋王连累了这些人,还是这些人连累了晋王。

四爷知道这家伙脑子转的快,也不多言语,只往下道,朕的几位叔王,除了福王就藩之外,可还都没有离开呢。

也就是说,除了福王这个近宗之外,其他的二十四个藩王,可都是远宗了!论起血缘亲近度,亲近吗?亲近个毛呀!都传了是多少代?是啊!都传了十四五代人了,二百多年都已经过去了。

四爷就说,民间对族人关系的界定,以五代为准。

出了五代,这便不算本家,可对?对!朕不是个刻薄之人,杀人这事做不出来!朕也不杀人!朕就想着,都在京城,宗室便于管理,少些鱼肉百姓的事也是好的!因此,之前查抄了那么多府邸,朕为何没有发卖呢?方从哲恍然:那是留着安置藩王的。

不过,用从太监那里抄来的房产安置藩王,您这是巴望着藩王们都断子绝孙吗?这玩意也太不吉利了!四爷不知道方从哲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看向他道:方阁老,就你这些年办的那些个事,你说说,你该当何罪?可我若是治你的罪,你必是不服的。

在你的心里,这些年,你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这么说吧,你的过失叫朕想起来就恨的牙根痒痒,杀你尤自不足。

可是呢?念在你有苦劳的份上,朕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包括福王在内的二十五个藩王,年底前,我要在京城见到他们。

方从哲心都跳出胸腔了,皇上……他蹭的一下跪下了,这可都是藩王呐……是啊!这是藩王!臣……臣……臣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四爷低头看他,不!你一定有办法!浙党、昆党、齐党、楚党,你们的人占据了要津,说你们是‘当关虎豹’一点也过分。

东林党声威赫赫,一个个的都倒在你们手里了,这么些一时俊杰都不是你们的对手,何况是圈养了那么些年的藩王?剥离了他们的身份,只看脑子的话,他们又几个是你们的对手?不要妄自菲薄,你们在这方面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只要你们出手,对手就没有侥幸能逃脱的。

这般的本事,用在该用的地方,也留个叫人称道的好名声叫人夸一夸!这般的讥讽叫人无地自容!就差没说,你们把构陷诬陷的本事拿出来,还有办不下来的事。

都这么说了,可叫人怎么应?林雨桐从后面闪出来,扶了方从哲起来,阁老,看见墙角那个箱子了吗?看见了!林雨桐招手叫王成,把箱子搬来。

箱子搬来了,然后就放在方从哲眼跟前。

林雨桐一把将箱子打开,翻开一本扔过来,阁老可以看看……方从哲拿到手里,翻了几页手都抖了!里面连他这两年暗地里见谁了都知道。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封面上都有名字的……有些人一本册子都不够记。

林雨桐说着就拍了拍这个箱子,还记得在宫外,那天晚上王爷和阁老说过的话吗?敬酒和罚酒,您总要吃一杯的。

那天,您选了敬酒,于是,两年过去了,您还是阁老。

今儿也一样,敬酒和罚酒你得选一杯吃,但愿这次你依旧选的是对的。

这里面有许多人,在你们的党派中,其作用也不可估量。

离了你,我随便找一个,都能帮我把事办了。

要是如此,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可就轮不到你了!死罪能不能逃,端看这一次了。

阁老,你要放弃吗?别觉得你知道了机密就能拿捏谁,那你可错了!这世上的游侠儿这么多,他们好杀贪官污吏。

说不得还就有一游侠儿恰好就对您不满……要了您的命呢?您说呢?方从哲的深吸一口气!这事对藩王是一个要命的事,对自己也是要命的事!自己要是办不好,几党之人要摘的脑袋可就多了。

藩王的命和自家的命比起来,那还是藩王的命吧。

臣,遵旨!这事一开始,就没对外提过,也不可能对外提。

但陈距还是从东厂那里得来的一些消息里判断出了端倪。

他在棋盘上摆弄棋子,把这几方都摆在期盼上看其厮杀。

皇上这是想用方从哲所在的浙党和其他几党,对藩王出手。

然后再利用应天撤回来的东林党人,随后朝浙党齐党诸党发难。

若真是目的达到了,那可就精彩了!大事也办了,钱也弄回来了,想办的人也办了,所有的目的都能达到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鼓掌喝彩。

当初的计划里就有顺势清洗藩王的打算,结果计划被打乱了。

可这才几天功夫,他又顺势而为,在目的不变的情况下,迅速的调整了计划。

好似这天下都在他的掌心,随他拨弄一般。

他缓缓的起身,再看了棋盘一眼,说站在边上的干儿子陈法,走吧!跟皇上辞行吧!我留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该给老主子守陵去了!此去我也好告诉老主子,能放心了!朝上这些大臣,没一个玩的过他的!陈法问说,东厂以后……以后如何,你听令就是了。

多的不要问,叫你做什么只管去执行就是了!是!于是,四爷就见到了来辞行的陈距。

挽留不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喜东厂,早晚要动,所以,才坚持要把手里的权利全部交回来。

跟聪明人打交道,很省力。

四爷看桐桐,桐桐出去,端了一身衣裳来了。

陈距手一抖,这是?一品阁臣的朝服!陈距的眼圈红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朝服上。

四爷就道:腰牌也有一块,这个宫里您随时能回来。

您住的地方叫专人打扫。

若是有要事,金銮殿上,您随时能去。

陈距点头,有这些,有这几句话,奴婢就知足!这天,特别低调的,陈距离开了宫廷。

出了城,城外到处都是丈量荒地的官员。

各个衙门为了抢占好位置,那也是吵嚷的不亦乐乎。

林宝文和中年文士在城外的一处茶寮坐着,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打听了。

这文士端着粗茶不住的砸吧嘴,林宝文带着几分自得:如何?可有明君雄主之相?这人没回答这个话,只道:我得见见人……才能下结论!林宝文觉得,他得提前跟那位至尊的女婿说一声,再讨厌这人,可千万别杀他!毕竟,他的嘴,是真他娘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