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低声跟四爷把情况说了, 四爷把朱笔放下:这事不用问,必是桐桐叫人干的!桐桐一般情况下是讲道理的,一遍她有耐心, 两遍也还行!到了第三遍要是人家还不听, 那就对不住了,她得换个方式讲道理了!对于讲道理的方式, 她一向信奉一手板砖一手道理, 她认为,这个时候的道理即为真理!被人堵住家门口,她能忍到现在已不容易了。
皇上, 您看, 还要请阁老们么?暂时不用了!回头再说吧!他本来是想着,叫内阁放出话去, 凡是参与这种事端,不按照正常的渠道反映问题的,律法上该有限制。
比如,其子孙后代, 直旁系三代都不可为官。
现在吧,倒是不着急, 看看再说。
看看?看什么?晚上回去的时候桐桐追着他问,这些人的心思就那样了,这有什么可看的?四爷洗漱出来裹着棉袍子,不住的打瞌睡, 你这一棒子下去,可能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再这么闹几次, 他们就该知道了,明面上这么闹是不可行的!若是明处不行, 你说他们会怎么办?在暗处来吗?从地上转地下?那要不然呢?地下工作者,不是后来才出现的!哪个反当局的不是在暗处行事的!你只以为大清的时候有白莲教在反清复明,那么其他朝代呢?元朝的时候不也出现了明教!别说这些反朝廷的,便是朝廷内部什么时候真安静了!有时候人家不是要推翻明朝,就像是武则天时候人家只是想推翻武周一样,这些人的目的怕是想换个皇帝。
林雨桐轻笑,那好啊!叫他们转暗呀!明处动手,我还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暗处……有人比我更暗吗?这个业务咱熟呀!四爷:……睡觉!睡觉!一提你那一套,我就头疼。
宋康年爷是想当阁臣培养的,你倒是好,把他当宋献策在用。
你们这个路数呀,就不属于正经人的路数。
不正经就不正经,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好用就行呗!何况,我这次只用了宋康年这个智囊,那个李信不是还没动吗?你说了,这个李信就是李岩,那李岩好似比宋康年更善于舆论,但就是一点,李岩跟咱还不熟悉,他有点缩手缩脚了!这次宋康年算是给李信打了个模板!叫他瞧瞧:这些事做做也是无妨的。
他要真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办了。
是的!李信知道了!今儿发生的宫门口的事,御前行走们知道的还挺详细,一群人得空就凑在一起嘀咕。
真的!这事只要不是笨蛋,回头一想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哪有那么巧的事,正好就有那么奇怪的案子找上他们了!百姓们又不傻,往宫门口凑什么呀?看热闹行,掺和嘛,肯定是不敢的。
那么这事是谁干的呢?一般情况下,都是谁获益谁便是出手的人。
因此,这个人必然是跟宫里有关的!可这一定是皇上吗?未必!想替皇上办事的人多了,比如王成!但想想又不是!王成没这个胆子!皇上不是个乐意叫大家越权的人。
那么,敢干这件事的人就圈出来了——皇后!只有皇后敢这么干,且能这么干,还有人去这么干。
一下值,李信就在附近的馆子吃饭,打问嘛,今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饭馆没有,但是茶馆有!晚上茶馆不卖茶了,改成了戏楼。
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好些都在谈今儿在宫门口的热闹呢。
宫门口的茶馆嘛,卖各类消息属于他们的营业范围。
一打听就知道了,那个宋矮子进来过。
啊!宋矮子此人,就是莫名红起来的一位。
皇上提拔此人的力度颇大!此人以前协理新军。
要提拔怎么不往军机里送,反而去了内阁呢?这个话题也是最近大家都讨论的。
因此,关注此人的就多。
不知道为什么的,此人在茶馆喝了一壶茶,然后就走了。
小二给的说法是:宋大人刚开始说约了人了,只要了茶,茶果的话,等人来了再上。
结果下面闹起来了,乌泱泱的,约的人估计也没到,下面才不闹了,宋大人就走了。
说完就看李信,是约了您吗?李信递了几个钱过去,笑了笑没言语,叫小二把茶点包起来,就拎着走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宋矮子哪里是约人了,分明是看办事效果的!原来皇后很欣赏这种办事调调呀——早说嘛!说句不怕闪了舌头的话,办这种事,他宋矮子未必比的了自己。
一路思量着,路过卖卤兔肉的摊子,顺手买了一只兔子,而后拎着往租住的屋子去了。
周奎正要关大门呢,却见李信回来了:哎哟!还以为这位李大人不住了呢。
这会子见了,赶紧把门打开,您这几日没回来,差点没给您留门。
怪我!怪我!李信哈哈就笑,是我没留话!这几天收拾城外的房舍了,就怕冬里扛不过去!这不,拾掇好了,晚上懒的回去,还得过来住嘛!我跟你讲,皇上叫给大家改造房子,说是屋里的一角挖个地灶,满屋子暖和!回头呀,我叫人把我这边的屋子给改了,冬天难熬呀!一起改!一起改!李信说着就开了屋门,周爷进来,我跟您说说,咋改。
说着话,把吃的都打开,李信又留周奎一块吃喝,有两坛酒,一直收着呢。
这就开了吧!这可叫你破费了!干嘛这么客气!说着话,又问那天的陈大人:那天真是走的急,才调过去,差事不敢出一点差错!改天呀,可得亲自跟人家道个歉。
人家年纪大,又是正儿八经的前辈……您看这事给闹的……周奎忙道:有酒有肉,陈大人也在……没有四样礼,我怎好上门?李信连连摆手,改日!改日!等我准备齐备了,这才是礼数嘛!陈仁锡就在隔壁,屋子门又没关,怎么可能听不见。
听那边说的热闹,他没动地方。
听这辩白的话,他也点头认可,这位皇帝是勤政的厉害,在他身边干活,必然是提着一百二十个心,这也能理解!再一听要准备齐全好来登门,他就起身了,一出门就道:说礼数岂不见外!一门进进出出,再没有这般的缘分!我这不请自来,讨一杯酒喝……哎哟!求之不得!各自谦让半天,咱炕上坐!天冷天了,这边的炕还是凉的。
周奎就赶紧喊老婆丁氏:赶紧烧炕!又喊女儿,再拿两酒杯来!周姑娘送杯子来,还端了一盘子花生米。
吃吃喝喝的,陈仁锡就说了今儿在宫门口的事,……自来,读书人就有上书谏朝政的权利,这总没说错吧!李信觉得陈仁锡把自己当青瓜蛋子了!私议朝政搁在以前是什么罪过?都不会给你多放个屁的工夫,锦衣卫直接拿人,下了诏狱!诏狱那地方,就没听说过不脱层皮能出来的人。
皇上如今废了诏狱,废了东厂,允许大家说话了!只要是有利于朝廷的,那就允许说!甚至于,御史台的门口放着巨大的铜箱,御史台的御史要是不想实名举报,去那里投递也行呀!两个钱就能找个路人,帮你塞个东西!御史能投,普通人当然能投!皇上没说,但也没禁止人投呀!前儿还有一桩案子,是他亲手送过去给皇上御批的!案子的来源是一桩二两银子的高利贷!银钱不多,但牵扯到了高利贷,新提拔上来的参政院的主事没给随手处理了,而是单拿出来,一级一级奏报,直到奏到御前。
皇上已经着人去处理这件案子,紧跟着就给律院下了旨意,这借贷立法,得着重注意高利贷。
所以,不能说皇上的言路不通!那玩意也不是摆设,上面真会看的!最下面的主事,都是皇上新提拔的!知道皇上的态度,没人会把这种折子拦下来的!就像是注意到高利贷的那个主事,原地平升半级,月底奖银十两!看!这就是皇上的态度。
那谁不用心?拿到下面来的折子,能不在心里多思量几分?敢不多思量几分?这些人要是有意见,就上折子呗!折子聚集的多了,就知道事情大了,朝廷自会处理!可这些人给朝廷机会和时间了吗?没有!他们不是真的想解决这个问题,而是看中他们自己胜过于看重问题本身。
就像是眼前的陈仁锡,他满腹怨愤的怀才不遇,说到底,不就是被降职了吗?李信笑了笑,直爽的很,一杯酒入肚,扯了个兔腿在嘴里嚼吧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仁锡跟着喝了一杯,就道:都是一群心怀赤诚的读书人,结果却被那些人那般糟践!士可杀不可辱啊!谁辱他们了?李信一脸好奇,还追问了一句:按照您这意思,这背后不简单?哼!哪有那么巧?陈仁锡一拍桌子,这事能是谁做的?那些唱念作打样样拿手的女人哪里来的?必是乐院那些女子罢了!那些女子谁在管着?皇后!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面上没有锦衣卫和东厂了,可暗地里培植的人跟锦衣卫和东厂有甚不一样?是啊!还是有不一样的!以前,锦衣卫只拿人杀人,如今,开始毁人辱人,继而诛心了!还真被皇后料到了,这些人是要针对她呀!李信给对方斟了一杯酒,低声道:陈大人,事不是那么办的!陈仁锡心里一喜,果然,皇后是不得人心的!是啊!有几个男人能容得那样的皇后。
见李信喝的六成醉了,可算搭话了,他忙问:那以你之见呢?攻击人,议论朝政,都不成!他们的手段太卑鄙!李信说着就大舌头起来,咱得玩点,谁也不能拦的……干什么朝廷不会拦!李信吐出两个字:学术!什么?学术!学术?陈仁锡刚开始的时候不解,可紧跟着,就觉得醍醐灌顶:对!学术!在读书人中间,推学术!李贽之学说,朝廷在用。
李贽之子弟,朝廷在重用!做什么才能推倒朝廷的根基呢?说到底,还是学术!读书人之间,学术若是都不许争论,读书人没人肯依!这是合情合理合法合乎世情的!哪朝哪代不存在学术争论呢?与其跟朝廷那般争执,就不如像儒家学习!正是当年的汉武帝选择的儒家,这才罢辍了百家,独尊儒术的!而今,境况有什么不同呢?只要将李贽那一套彻底的打败了,那么皇上的所用的臣子就无立身的根本,皇后自然就失去了依仗。
这才是阳谋,才是煌煌正道!陈仁锡起身,对着李信就拱手鞠躬:李老弟乃大才,听君一言,十年书枉读矣!李信连忙摆手,倒在一边鼾声就起了。
陈仁锡兴奋的在屋里转圈圈,好半晌才道:周老兄,照顾好李老弟,我要写几封信去……您去!您去!周奎叫陈仁锡去忙了,然后迷迷糊糊的看李信,这俩人说了个啥,他是半明白半不明白的。
把李信给摆弄好了,这才出去了。
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丁氏出来,低声问说,我才听说什么皇后不皇后的……皇后又怎么了?没事!要拿皇后的娘家下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呗。
丁氏叹气,皇后是个会杀人的!又真的上过战场,这样的皇后……想废了?那不是痴人说梦吗?掺和这个干啥?!还不如回老家,给闺女找个殷实的人家呢!那样的传言在,谁敢娶咱姑娘,少言语,我自是有数的。
李信悄悄起身关窗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心道: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明白事呢!连女人都知道,皇后是上过战场,从南打到北,身有战功的皇后。
这样的皇后,真不是靠娘家的学说支撑起来的!她真正的底气是,皇上开始慢慢换将了!她的人手以后分布军中,何等威势!更何况,想闹事的这些蠢货,宫里已经预判了你们的预判,你们还想蹦跶,蹦跶个屁呀!他躺回去了,这会子脑子里又在琢磨,皇后既然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又要把战火蔓延到学术上了呢?听着人攻击自家的老祖宗,这是个什么意思?外面这些人说皇上皇后的很多话都不对,但是有一点怕是对的!就是这两人吧,对老祖宗都不咋恭敬!是的!都属于不想对得起老祖宗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