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上了几次请罪的折子, 折子还是写的很有水平的,这证明家里的请的幕僚在写文章上很有一套。
但除了文章,估计也没别的用处了, 要不然, 靖海侯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他请他的罪,折子上永远都只有‘知道了’三个字, 再没有更多的批复。
那怎么办呢?只能等着, 心说等到皇后生产了之后,总得叫娘家进宫去看看的,到时候再说吧。
肚子里这个孩子很会挑日子, 腊八这一日一大早, 腊八粥还没喝到嘴里呢,发动了。
生的并不艰难, 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哭声极为洪亮的男婴,二皇子。
这个孩子的到来, 宫里有了另一个喜信儿。
一直不曾有孕的张皇后,得了信急着要过来, 谁知道起的猛了,直直的就要往下倒。
幸而伺候的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赶紧的请了太医,结果被告知是喜信儿, 张皇后有喜了。
这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林雨桐赶紧吩咐, 快!给皇上报喜。
得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 比自家多了二皇子还叫人高兴。
本就因着快过年了,大家都等着开年第一天册立太子呢,所以,二皇子的出生,本就不怎么招眼。
再加上刚好赶上张皇后有孕,林雨桐高调的各种的优容,又分散了大家的一层注意力,以至于躺在炕上的二宝远没有他哥出生的时候受关注。
帐子一层一层的放下,就怕屋里走了热气,可哪怕是暖阁里,哪怕这么捂着,这个温度也说不上是暖和。
又是一场暴雪,已经有三天没有折子送到京城了。
这是不歇着都不行了,正好,该放假的放假,难得的歇息几日。
启明的伴读随从,有家可回的,都回家了。
没家回的,那就暂时都留在宫里了。
周宝一天跑几次的去瞧,就怕委屈了他们。
明年起,启明也要搬出去了,不能陪着父母住次间了。
外面风大雪大的,在屋里伸出手都冻手。
啥也干不了,四爷带着启明都跑来围观老二。
别人关注不关注二宝,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家都挺喜欢的。
启明在朱字营见过小婴孩的,因此,见到小二的时候,他不甚惊奇,这是忍不住的小心的摸摸二宝的小手,别的孩子生的都没他好看……这小子是长的怪好看的,生的白生生的,眼珠子乌溜溜的,头发特别的茂,不知道是遗传了谁,左边的脸颊上还带着个酒窝。
当哥哥的夸弟弟,惹的当父母的忍俊不禁。
好看不好看的,这得问问人家的爹妈亲人去!宝儿不都是自家的好吗?把林雨桐给逗的,没抱老二,却一把把启明抱起来,惹的这小子想惊叫,又怕吓着老二,赶紧了捂住了自己的嘴,脸却一下子给红了,娘——这怕什么,又没有外人!我和你爹想抱你还不能抱你了?她是真不想叫孩子单住的,……要不,再陪我们住两年?别的地方儿子不怕大臣们说,但是在这个事上,叫大臣们再说,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我就睡觉的时候回去……那就是不自己住不行呗!林雨桐看四爷:慈庆宫那边……都收拾好了?回头我亲自去看。
四爷抱了老二在屋里慢慢的转悠着,这一搬,跟着他的那些小子都得搬。
聚起来都住前殿吧,后面还是得空下,暂时锁起来。
等长大了,将来成亲的时候再打开。
而前面除了住伴读,东宫的属官以后也得经常出入那里。
那是一整套的班子。
因着这个事,桐桐这个月子做的,心里很不安稳。
试问问去,谁家把八九岁的孩子,放到单独一个地方住着,能放心呀?伺候的人虽然忠心,但这不是只伺候的人。
从先生到属官,他们陪着孩子时日长着呢。
打从这一刻起,他的身边就开始充斥着各种的算计。
你的手里只要有权利,那么,围在你身边的,是人是鬼,就很不好分辨。
她总是有种感觉,那就是把这孩子给塞狼窝里去了似得。
晚上,看着躺在最里面已经睡熟的启明,怀里抱着老二给喂奶,她不无忧虑的跟四爷低声嘀咕,启明跟弘晖还不一样。
弘晖的成长过程要自由的多。
四爷没言语,直到老二也吃饱了,躺着呼哧呼哧的睡着了,四爷才拍她,睡吧!林雨桐心里叹气,四爷也舍不得吧!这样的事,两人好似是第一次遇到似得,知道该怎么决断,可一到动真家伙,心理上还是趟不过去。
她是真累了,说睡也就睡了。
可四爷是真没睡着,他想到了二哥。
当年兄弟们都住在阿哥所,只太子一个人住在毓庆宫,这是凸显了身份了,可结果是好的吗?不是!既然不是好的,爷干嘛叫我儿子去受这二茬罪。
于是,四爷耍赖了。
第二天就召见了礼部、户部、工部。
礼部这负责的多了,从太子的吉服,到陈设,到一切铺排,都是他们管的。
关键是来年这个大典,得怎么弄,都得礼部说了算。
四爷一召见,礼部准备的挺充分的,把方方面面都给四爷汇报了一遍。
包括慈庆宫里的安排,哪里是太子的书房,哪里是太子的学堂。
哪里是属官的办公住所,哪里是太子接待臣下的地方,这些地方都该放什么,列的可详细了。
这是有备而来。
四爷把册子拿在手里,一点一点的往下看,然后就问,规制都是对的……礼部尚书长长的的舒了一口气,就怕在这上面起争执。
结果就听皇上说,……慈庆宫那窗户是单层的吧?啊?四爷指了指外面,这问题,那窗户隔寒吗?可这不都是进来之后有一个过道,相当于是两重墙壁两重窗户,也没那么冷吧!这比一般的民宅暖和太多了。
但皇上心疼儿子,尚书大人不能说一定不冷,他就道:地龙烧起来……再看看工部能不能把窗户尽快给改改。
四爷嗯了一声,又看工部,慈庆宫那地龙,有多少年没修整了?还能用吗?朕记得,当年跟着父皇住慈庆宫的时候,冬日里冷的呀!地龙自那个时候就不大好用。
工部:……不到那份上吧!这些日子已经提前烧起来了,也叫人隔三差五的去检查了。
也没人回来汇报说,哪里出问题了。
那这啥意思呢?听话听音,对吧?皇上要是愿意叫大皇子搬过去,又何须这么揪着问呢。
他心里叹气,不得不说,……是!年久失修,确实是个问题。
户部那边忙道:修缮需要多少银子?我想法子腾挪看看,不拘是哪里,省出这一笔就是了。
工部:……这会子你真的可以说你没银子的!皇上不希望你在这事上有银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于是,他的眉头皱起来,地龙的修葺,不比其他。
地上的建筑,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瞧见。
可底下这……就麻烦了!你得细细的查,尤其是不能漏烟……吧嗒吧嗒的,听在人的耳朵里,感觉就是在说废话。
户部心说,工部这是想狮子大张口还是啥意思呀!就修个地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翻建慈庆宫呢,有那么麻烦吗?他直接给打断了,你就说要多少银子?工部闭眼,缓了半天才道:……这不是银子的事!这么大冷的天,怎么开工呀?怎么着也得等过了年,到了三月的时候,这地都解冻了,才能开始吧。
就算是三月开始,最多只能干到八月。
八月一过中秋,就开始得烧地龙,天冷的早。
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的时间。
这修完了,地龙可都是新的,潮湿的,这一烧,潮气蒸腾……住进去,怕也不合适。
如此,就给皇上推拖过一年了!最好是能叫过上一个夏,自然的蒸腾干……这可就推到后年的秋季了,再往后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四爷看了周宝一眼,周宝赶紧给工部尚书沏茶,用的是皇后亲炒的茶。
这位大人,值得这个待遇。
礼部那边麻爪了,这怎么弄。
四爷就说:太子读书,可以在慈庆宫。
太子见属官,也可以在慈庆宫……克服克服,先修后殿,前殿百日里凑活用用……先修后面,这一耽搁,是一年。
再修前面,这一耽搁,又是一年。
然后晾上一年,加起来三年都过去了。
这……合适吗?既然都开了东宫了,偏不叫太子常住,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于礼不合呀!是!朕知道这于礼不合……但这不是没法子吗?大皇子年幼,天这么冷,住过去,作下病了怎么办?是啊!冻着谁也不能冻着太子呀!明知道冷,还非得叫去住,这不是为臣的本分。
四爷又看户部,银子可以慢慢的挤,横竖皇子院那边有大皇子的住处,才修过的!叫他辛苦些,早起过去念书。
要见人过去见人,晚上再回皇子院就是了!钱总要用要紧的地方……户部:……那太子当真是个好太子!皇上可真是个好皇上呗。
从里面出来,户部看工部,工部一甩袖子走了。
礼部左右看看,问户部说,到底是几个意思呢?户部轻哼一声,皇上心疼儿子,有些人会见风使舵,最爱顺着皇上的心思办事。
礼部从户部的嘴里听出了酸味儿,他啧啧一声,工部……要升了呀!是啊!最烦这种谄媚之臣!但林雨桐却觉得,这么有眼色的人,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不过想想,也怪不是滋味的,儿子是自己的,可成了太子,为了孩子住哪都得这么费心费力跟人斗智斗勇。
此时再回头去想想万历皇帝,就真的不难想象他为了换个儿子做太子受的那个难有多大了。
说到底,还是太子这个身份,太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