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锡不住的摇头不住的往后退,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成王败寇?林雨桐哼笑了一声,成王败寇, 只能用在同量级的对手之间。
你嘛, 还不够格!你成了不是王,可你败不败的, 都是寇!说实话, 陈大人,我对你很失望。
陈仁锡摇头,娘娘这‘失望’一词, 用的也不恰当。
您从来没有好好的用我, 这便是没有寄存希望的意思。
既然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
这是小小的怼了林雨桐一下, 嫌弃林雨桐挑拣那‘成王败寇’的话!林雨桐坐在椅子上,烤着边上炭盆里的火,示意崔映月给陈仁锡送一盆进去,便是囚徒, 咱也不虐待人家。
送去吧!火盆的火,将对方的脸映照的半明半暗。
林雨桐这才道, 谁告诉你,我和皇上没有对你寄于希望。
陈仁锡睁开眼看向林雨桐,好似在看她有多虚伪一般。
林雨桐任他看,她惬意的靠着, 脸上却带上了几分怅然,我知道, 你要说的是李信。
是!李信当时就在隔壁,后来他就意识到了, 李信是给皇后办事的,后来,李信更入了内阁。
以这样的方式对待臣子,如何叫人不寒心?林雨桐就看他,你的理念与朝廷不同,为了朝局,叫李信在你身边,引导你做一些事,这属于朝廷内部之争。
可你要叛国,这又与李信何干?你也不想想,你做下叛国的事,多少人上折子要株连你的家人,你的家族,宫里为何一直没有旨意。
甚至于,你的儿子进书院念书没有任何障碍。
为什么呢?因为我和皇上当时是相信,你陈大人便是换个地方,你为官为人,也该是有底线的。
你这一去,是奔着帮着在大清的汉人去的,你这一去,造福的是大清的百姓。
我和皇上一直是这么想你的!陈仁锡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缓缓的又闭上了眼睛。
你不信,是吧?林雨桐叹气,所以啊,朝廷摒弃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跟不上朝廷的脚步,那就得去一个能用上你们,将来也有益于大明的地方。
你是第一拨去了大清的汉臣,可随后,你很清楚,那么多读书人,都去了大清。
陈仁锡,你想想,我能把你悄无声息的从大清弄回来,那么些读书人,大批量的出关,我是瞎子还是聋子,我能不知道?我知道了,我们为什么不拦着呢?陈仁锡愕然的睁开眼睛,跟皇后对视。
林雨桐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有一种占据,并不是真的占据。
有一种放弃,并不是真的放弃。
就拿安南来说吧,安南咱们拿下了,可迄今为止,朝廷一直在反哺安南,可从安南得到过什么好处吗?没有!这需要几十年,成百年,两三代人的不停的付出,才能在将来得到回报,这两三代人所耗费的时间,就是为了将对方从里到外变成咱们的。
没有先付出,是不会有回报的!就像是大清如今对朝鲜的政策一般,你觉得那是长久之策吗?同样的,在对大清的问题上,就更得思量清楚。
打,战局可能会陷入胶着,扰的整个天下的百姓都不得安生,没法过日子。
可就不打,不打不意味着放弃,只是需要用更软的方式,去从内里动。
你是主动去的,你们都是主动去的,可哪怕你们是主动去的,去了只要干的是有益于百姓的事……那么,你们的结局都不会坏!我无法告诉你,将来会怎么样,说了你也未必信。
可是呢,这结局不外乎是两种,第一种,大清还是大清,新明还是新明,那你做的是有益于百姓的,你就有立足的根本,便是死了,大清的朝廷也会给你死后哀荣。
第二种,两者终有一个吃掉另一个。
若是大清吃掉新明,你青云直上。
若是新明吃掉大清,只凭着你为官之德,为了治下的百姓安稳,我和皇上容你们的心胸还是有的。
到那时,国还是你的国,家也总是你的家,你回不得吗?可你呢?做的什么?一个读了圣人书的人,都干了些什么?躲在阴沟里算计,永远也见不得天日,这就是你奔过去要过的日子?在这一点上,你连张溥都不如。
张溥现在干嘛呢?在推广汉军旗的旗学呢!他编纂的旗学所用的册子,你看了吗?他把‘仁’和‘和’贯穿在其中,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了。
是!单看人的话,此人像是个伪君子,而你陈大人,却像是长着一副铁骨头一般,可他张溥哪怕是假的,假仁假义,假到尾呢,只要做的事是对的,皇上都会认的。
所以我说,我对你很失望,这话说错了吗?陈仁锡捂着嘴,不住的咳嗽了几声,良久才道:……皇太极并不是昏君。
这话说的,他若是昏君,若是不得人心,皇上又何必用软刀子?依从安南之例,难道不好?陈仁锡点头,这话有道理!大明派去的汉官能在当地立足,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安南当地盘剥的厉害。
大清跟安南比起来,就胜在君王不糊涂。
他沉默了良久继续道,我是觉得我遇到一个懂我的君王!士为知己者死,我有罪,可哪怕有罪,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这么选择。
只要君王需要,便是背负骂名,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依旧会这么选择。
说着,就看林雨桐,娘娘,您是女中豪杰,我敬佩您这一点。
但您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新明之后若败,一定败在女子干政上。
这个女子不会是您,但未必不是往后的哪位皇后。
可是,娘娘您容不得臣等说这样的话。
林雨桐就笑,你说的对!是有这种可能。
可为何出我这样一个女子,你们就赞一声豪杰呢?因为少!因为读书明理的女子太少了!我为什么不一样呢?因为我家的教育宽松,我跟我姐姐和兄长念的是一样的书,父亲从不阻拦。
我可以在家里舞刀弄剑,拿着棍子乱舞,我父亲从不阻止。
我不喜学针线,我父亲便说,能将布料缝起来便成。
我姐姐不喜下厨,我父亲便说,能把生的做成熟的就成。
我比别人强,不是我生来比别人强,而是教养比别人强。
世上女子千千万,聪明者不知凡几,可你们不给她们机会,那又怎么知道她们不成呢?所谓的男女平等,就是该给他们相同的机会。
在同等的机会之下,一样的去学,一样的去考,一样的给他们站在人前的机会,这不可以吗?你怕什么呢?怕男人比不过女人吗?千百年,男人女人一样的在辛苦了劳作,可权利上呢?得到一样多吗?一直以来,都是男耕女织。
男耕比女织更重要吗?不!男耕和女织是并列的,无主次之分。
男人有力气,男主耕。
女人纤巧,那么女人主织。
这就跟让叫习武的男人去打仗,让习文的男人去治民是一个道理。
文武之间,无主次。
只是根据体能和擅长的东西不同做了个分工而已。
不能给文武分主次,你就不能给男女分主次。
男主外,女主内。
男人在外跟邻里交往,处理杂事重要。
女人在家里侍奉父母抚养子女,也一样重要。
可做了一样重要的那么多事的女人,凭什么就不能让她们有个公平的机会呢?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二字!就像是文武争在朝中的主次一样。
你们利用你们主外和体能胜过女人这一点,在压制女人。
因为这更符合男人的利益!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狭隘,懦弱和无能罢了!你要是在这个上面继续跟我争执,那就没有必要了!你觉得未来的事情很可怕,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会叫更多的女子去念书,这世上就会有更多的女子明白更多的道理。
她们许是不会太惊才绝艳,但一个明理的女子,是不会成为绊脚石的。
可大明祖训,选妃只能从民间选。
而今太子妃的选择,娘娘你依旧得从民间选。
不是谁家都有一个李贽,且用李贽的理念去养女儿的。
而今,除了大家族出来的女子细选能选出一二有能为的女子,民间这样的女子几乎是找不到的。
娘娘,你要违背大明祖训吗?您就不想想,太祖定下这样的祖训,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林雨桐回头看他,大明祖训,那是大明的祖训,干新明何事?我为何要遵大明祖训,就好似我本来就遵守了多少似得?且你说的,很有道理,处处合心意的太子妃是不大好选。
可选来的太子妃,年纪也才十三到十五之间。
十三到十五岁,是一个人思想逐渐形成的阶段。
我还年轻,我的身体很好,我有的是时间去培养一位太子妃,甚至于太孙妃,三代过后,天下每个女子都识字明理,彼时,选出来大差不差的,至少不会做出有损于天下的女子来。
所以我说,陈大人你才是杞人忧天了。
她叹了一声,皇上登基之初就说了,君臣两不知,是大明最大的祸患。
你为你的反对而反对,可有仔细想过,皇上那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朝中的内阁军机,有哪个又不是一时俊杰?他们没那么激烈的反对,这背后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从来都不去想,你的愤懑叫你叛国了!而今,一句人家是你的知己,你要为知己者死。
可笑不可笑?皇太极若是愿意,他可以是任何人的知己。
而你,只是其中之一!你不是伯牙,他不是钟子期。
他用的是御臣之术,而你所谓的知己,也不过是对方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叫你觉得你有了价值,仅此而已!本来还有些话要问的,而今,你爱说不说!呆着吧!若想为你的知己献祭,那是你的自由,谁都不会拦着的。
说着就喊王百户,他需要什么,给他什么。
他不要,就不要搭理。
包括吃喝吗?嗯!包括!他要是能绝食而死,我还佩服他的意志。
说完,真就走了!回宫后,周宝见娘娘心情不好,就问崔映月,怎么了?没问出来吗?压根就没问!娘娘把那位的脸皮给撕下来放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我回来的时候,那脸涨的通红,浑身都哆嗦了!说不定羞愤的过了,就撞墙寻死了。
又把脸皮给撕下来了?嗯呢!那话说的,好似能把陈仁锡的心肝脾肺肠子肚子都扒拉出来,在水里涮了涮!周宝啧啧了两声,那这怕是活不了了!感觉得寻死,查人还再另想办法。
结果呢,晚上了,飘雪了,降温了,正说娘娘又说准了,这场雪小不了。
周宝还担心说,太子殿下能不能赶在雪前回宫呢,结果王百户就送了信来了:陈仁锡要了火盆。
周宝:……,好的!知道了。
于是,他进去跟娘娘禀报,陈仁锡要火盆了。
肯定是不会去死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搓了搓手,启明这是又绕道哪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这边话还落下来呢,下面来报,殿下回来了!刚进了宫门!可算是回来了,赶紧下去安排,那些跟着的都好好的洗漱了,然后吃点热乎的。
周宝下去安排了,崔映月在这边安排,殿下必是先过来的。
果不其然,一路跑回来了,娘!长高了!也没见瘦!快!洗漱去。
人还没进浴桶呢,四爷从前面回来了,直接往里面去,结果启明刺溜一下钻浴桶里去了,爹!正洗澡呢。
洗澡还不能看了?四爷又退出来了,问里面,想吃什么?叫你娘给你做。
拉面,热滚滚的,能吃三大碗。
成!拉面。
天天都把面醒着呢,等他回来呢。
他要不回来,下面的人就加一顿宵夜给吃了。
启明洗出来裹着大棉袍,坐在暖炕上,吃的狼吞虎咽的,……回来的时候走的慢,绕了一些村村镇镇,看看下面的情况。
主要在山东?嗯!山东这些年灾情就不断。
启明吃了两碗,速度慢下来了,旱灾来了,它是躲不开旱灾。
好容易下点雨吧,结果雨一多就泛滥。
河道真得完整的整修一遍了!下面的日子还是难过?没想象的那么好,只是没饿死罢了。
不下去看,是真不知道下面的日子有多苦的,朝中的一些大人,有时候喊着的那些口号没错,但到底是离下面太远了。
四爷马上点头,这话很有道理!以后啊,该叫这些大人们下去蹲蹲点,轮换着来,农忙的时候下去蹲个把月就行。
吃住就在农户家,不许给予优待!体会体会,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理了。
桐桐:……启明却眼睛一亮,自己爹这主意简直绝了,那就从儿子开始吧!开春了儿子先去下面蹲个把月去?四爷表示很欣慰,就该如此。
抬眼看见从里间出来的不好好睡觉的老二,把启泰带上……启泰蹭一下钻回去了,没听见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凡是叫哥哥干的差事都是苦差事,我才不去呢!启明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了,吃了饭跟启泰挤着睡去了。
孩子回来了,两人这心里才踏实了。
这一晚睡的格外的踏实。
启泰起来的时间不见爹娘也不见哥哥,这是又都忙去了吧!嬷嬷伺候着起来了,饭也吃了,他想去前面。
嬷嬷哄说,殿下瞧瞧外面那雪,那么大……多冷的。
是啊!那么大的雪。
可雪再大,这不是该忙还得忙吗?朝廷哪一天得闲了。
林雨桐这边跟仇六经说事,那边四爷带着启明,跟军机在谈事情。
什么事呢?沿海的折子现在才送到,那边三月前又出事了。
回来的是郑芝龙的副将,他口齿清晰的说着这次的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英国的一艘商船,违规开进了虎门亚娘湾停泊,咱们驻扎了虎门的守军当时就鸣炮示警了,示意他们离开,走正规渠道。
可对方竟是将他们船上本来挂着的佐治贸易旗帜给降下去了,换上他们国家的军旗直接升起来了,且船上的所有配备的火炮都对准咱们……当时守军以为是对方误会了,咱们鸣炮不是要跟他们开战,只是示警提示,因此在对方开炮对准咱们的时候,咱们避让了,只用旗语告知对方,省的出现不必要的摩擦。
嗯!然后呢?然后对方停止轰炸,也下来几十个人,咱们以为是要交涉,谁知道他们上来就攻击,扯了咱们的旗帜下来,要更换他们的军旗……这事那就不行呀!守军全力反击,以死伤十五人的代价,将船和人员都给扣留下来了。
事不大!但这事恶就恶在,这些人跟强盗似得。
你守礼,他不知道什么是礼。
你遵守礼仪,但他把你的礼当做软弱可欺!四爷就看启明,怎么处理?你说说。
船长叫什么?启明问这个副将。
回殿下,叫威德尔。
他当时就表示,愿意写保证书,致歉,且赔偿咱们的损失,大约两千两白银。
启明摇头,不行!得杀鸡儆猴,这个叫威德尔的,是故意挑起的事端,不杀了他,咱们的人就枉死了!凭什么了?船长、以及船上所有的负责人,一律问斩。
其他人员,悉数扣留。
你们需得将此事的经过,以及处理结果整理成文,以各种文字,散发到每个跟新明有贸易的船只上,叫大家都知道知道!叫他们知道,咱们对此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另外,这个佐治贸易行,若是还想做生意,且他们的船只在新明的海域航行,一律扣押!除非他们官方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总之,不缴纳足够的赎金,不管是人还是船或是货物,一个都不许放。
其他的都能理解,可掐住航道不叫过,这听起来像是恶霸!许他强盗就不许我恶霸!启明轻哼一声,礼只守给懂礼的人!他们以什么逻辑对咱们,咱们就以什么逻辑对他们!这叫有效交流!要不然就是鸡同鸭讲,永远得不到统一。
军机几人看皇上,这个事……真这么办?一直都觉得这位太子其实跟皇上挺像的,可现在这么一看,他跟皇后也挺像的。
四爷毫不奇怪启明的态度,他点头,就照太子说的办。
再下旨意下去,暂停跟佐治贸易的所有交易,旨意传至各属国,凡是抗旨不尊者,一经查处,以叛国罪论。
是!事商量完了,只启明若有所思:给属国下旨,且要以叛国罪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从来都只是年节两寿的时候属国送贺表,自家给恩赏,而像是这般的旨意却是第一次。
他有些明白了,既然对外强硬了,就该把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扩大。
叫大家都看看咱的肌肉!再则,这样的圣旨有一,就有二。
恩给了,还得给威。
得确确实实的叫人觉得那是威慑才成。
而时间长了,这样的旨意多了,新明在属国的分量就重了。
这样的事情得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的去做。
他们会从惊诧但不敢言语,到习惯于你们的影响,再到慢慢的征询你的意见,这是个长期的过程。
启明就跟过去,爹!我懂了。
嗯!懂了就好!懂了就去你娘那里吧,你娘有差事叫你办。
啊?哦!启明从他爹这里又窜到他娘这里,然后他被惊着了。
这立个太子起来,原来是个朝臣用的吗?一个个的都想在人家父子之间下蛆,说到底,都是私心重者。
林雨桐把陈仁锡办的事都说了,人关着呢,也没想死,估计也快招了。
这件事你亲自去处理!见血?林雨桐抬起头看着儿子,然后缓缓点头,对!见血!这些人不杀,不足以震慑人心!这边话才落下,王百户求见,手里捧着东西,是陈仁锡写的!他今早要了吃的喝的,吃喝完要了笔墨纸砚,写了这个东西,臣没敢耽搁,给送来了。
林雨桐没碰,只说,给太子。
是!王百户恭敬的递给太子。
启明接了过来,看了几眼,然后就告退出去了。
上面牵扯到官员整整二十八人,没一个不是死罪的!他看着飞扬的大雪,有点明白了:爹和娘教了自己仁爱的道理,而今却在教自己何为霹雳手段。
为君者得有仁德之心,但也得有杀伐之能!于是,新明的太子便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走上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