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就说, 距离回长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得慢慢的开始安排了。
除非你分土割疆,或者回长安之后在中枢有话语权, 否则安排什么都是白搭。
布局再多, 上面一纸公文就能有摧枯拉朽之力!从来没见过以民间之力,给国家打造出一个形态来的。
能这么想的, 得多蠢的!在特有的文化根基下, 那更是痴心妄想。
搁在心里YY一下算了,真要是按照那个宗旨做事,就问想怎么死吧。
所以, 最好的安排就是你回去之后哪怕不站在朝堂上, 但你的话得有人重视,你得在朝中算是一方势力。
那么你而今在安西所奠基的一切才不算是无用功。
所以, 不用刻意去调整,你得在回去之后想怎么调整就能怎么调整,这才行。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就点头, 这话也对。
咸亨四年,一开年林雨桐就征调龟兹一半驻军, 直扑疏勒城。
这便是有双都护的好处。
才有异动,便有消息传送出来。
这是早已获悉的叛乱,又有内应,能有多难办?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只诛杀首恶, 其他人彻底给拆散,得把原有的部落给拆分了。
要不然呢?只有那么一点人口, 还分散在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上,不这么做也没法子呀。
这就是一个不时的冒出来想抗争一下, 而后被剿灭的过程。
现在安西的格局是:城池与城池相互监督,城内双都护相互监督。
而各个部族里都有一些亲朝廷的,他们会有密报,可真正的眼睛却在四爷教的那么些孩子里,之后四爷会叫人常常来往于两地,这些孩子自有渠道给府里送消息。
这一年,四爷和桐桐都在忙这个事。
教给不少的小伙子制作织布机,教会更多得姑娘会用织布机织布。
于是,这两年棉花多了。
种麦子和稻米的也多了。
也都学着公主的样子在院子里种菜蔬种果树。
这两年,龟兹城的孩子不曾夭折过一个,连初生的牛马羊羔子都没有折损。
冬日有狂风暴雪,可是地窝子里也可以做羊圈。
连天灾都没有再叫牲畜有损失。
公主府门口没有大锅熬药了,但是会有药丸子,只要有所求,必能求到的。
但更多的则是拿着药材来了,拿着家里的粮食来了,与公主交换。
门口放着几个筐子,自己放。
若是有谁的日子的艰难,也可以来自取。
公主府的人从来不管也不问。
因此,确实有些人家会雕刻公主的雕像,放在家里供奉。
这种情况一出现,桐桐就知道,自己在安西的日子,真的进入了倒计时了。
宋献将来还是会跑这一路的,而刘神威表示:殿下,臣能否就留在安西。
嗯?刘神威一脸的凝重,臣在太医院的朋友也托了商队跟臣送信了,臣觉得跟您回去不是个明智之举。
臣就在您这个公主府里住了,也在这里做药丸子,一切跟公主在时一样,如何?他这个话说的,其实已经在说,太子的身体真的不好了,而圣人的身体只怕比以前更重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回去我就上凑朝廷,在安西设置以惠民署,你做第一任长官吧。
家里的人……可以带来,就住在这边府里。
刘神威感激不尽,他在这里是没有危险的。
哪怕出现了反叛,也不会杀自己一个郎中。
可回去之后,面对那样的病人,那是太医的灾难呀!事定下来了,林雨桐和四爷把能见的都见了,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然后就等着,等着朝廷的旨意。
可是朝廷的旨意一直也没见,倒是长安的消息时不时的就被捎带回来了。
可那么多消息里,好消息确实是不多!圣人留了皇后在宫里,自己往九成宫去了。
太子总也生病,是几位大臣代为理政的。
紧跟着高丽又出现大规模的反叛,可这才把反叛给压下去,新罗又将高丽的反叛者接纳了,且加以包庇。
显然,新罗的反叛之心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就那么一点地方,高丽、新罗、百济,摁下葫芦起了瓢,一直也不得消停。
天刚一热,又是婺州水灾,淹死了五六千之众。
偏好巧不巧的,今年又有了日食!于是,新一拨的反皇后的呼声有起来!但凡有灾难,必是皇后干政的错。
到了秋里了,李治又得了疟疾,下令太子必须去延福殿听各个衙门奏事。
这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年冬天了。
这些讯息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僵持了一年,李治还是不舍太子。
太子不去理事?由不得你!下旨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去。
四爷叹气,快了!非召你回去不可了。
李弘是消极理政,便是做着太子,也一直朝武后倾斜。
如此,朝臣就会以为太子跟武后一个立场。
再接下来,朝臣就该对太子不满了。
李治不会叫朝臣对太子不满的,所以,还得把武后往前推!称呼天皇天后也就在明年了,武后需要有人支持。
李治必是要召你回去声援武后的。
再等等吧!可再等等来的不是宫里的旨意,而是孙道长的信,他信上说,朝廷找到他了,并且征召他回京城。
信里隐晦的说了,不希望刘神威这个时候回去。
恰好,刘神威也没想回去。
连孙道长都被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带回京城了,可见李治对李弘做太子有多坚持。
越是坚持李弘为太子,此时反倒是越是会加重武后的砝码,甚至于愿意留着桐桐给太子辅政,就像是武后给太子辅政一般。
宁肯如此都不会换个儿子来做太子的。
他知道,这是乱国的根本。
林雨桐更担心起李弘的身体了,到底几成是装的,几成是因为真的扛不动了。
真要是把李弘折了,她心里都过不去。
因着心有记挂,这等待的日子就漫长了起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咸亨五年。
还在正月里呢,朝廷决定发兵新罗。
这新罗原本是夹在高丽和百济之间的,被这两国夹击,于是,向大唐求助。
大唐帮其击败高丽和百济,之后这两国投降。
他们原本都是属国,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可高句丽内乱,兄弟打架,一方非找大唐去住持公道,这才有了李绩平了高句丽。
而后出兵镇百济。
可新罗呢,该是想着唇寒齿亡,把两边的邻国都灭了,下一步你要不吃我才怪。
于是,他朝反叛大唐的高丽人敞开了怀抱,给他们提供庇护。
估计,大唐上下也是这么想的,在这事上也理解,并没有因为此事把矛盾扩大化!不就是一些高丽人嘛,接纳吧!但是,大唐的这个反应,新罗却以为是大唐的天灾叫大唐没有一征之力了,于是,疯狂的朝着百济兼并。
这就过分了!因此,朝廷决定发兵新罗。
这不算是错了!刘仁轨被任命为鸡林道大总管,带兵出征了。
而这个时候,李治问裴行俭,护国公主在安西几年了?快五年了。
距离咱们君臣定下的三年……还有多久?还有半年。
李治就叹气,那这一来一去,得三个月在路上。
她还得收拾东西……等回来了,也差不多就满三年了吧。
是!那就下旨,调公主和驸马回来吧!去年平了弓月和疏勒的叛乱,这两部估计也知道畏惧了,已经上了请罪的折子。
部族已经拆分完毕,陶大有说,百姓各司其职,龟兹城中说汉话的占据了八成……公主和驸马功勋卓著,朕这身子也不好,也想公主了。
赶紧叫回来吧!旨意拟定,急发安西。
武后抬头手捶打着肩膀,问明崇俨,圣人召了护国回来了?是!明崇俨将折子规整好,犹豫了一瞬,还是站在武后身后,臣来吧。
明崇俨精通医术,抬手给皇后按摩。
长时间伏案对人到中年的武后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时间长了,脖颈疼,双肩疼,甚至脊背都疼痛难忍。
再加上如今的坐姿,那么矮的桌案,一坐就几个时辰,还不时的得挺直了坐着见一些大臣,这样子一日一日又一日,从天不亮到三更半夜,一年一年就坚持下来了。
算算这都几年了,身上哪里会没有病痛呢?圣人挺的时间长了,太医还有办法。
或是针灸或是按摩,可她呢?太医给按吗?她都不敢叫太医知道她也不舒坦。
要不然怎么办呢?圣人病了,太子身子也不好,再加一个浑身哪哪都疼的皇后?不成呀!疼也不能说疼。
这脖子有时候疼起来呀,跟针扎似得,间或的还会头疼。
明崇俨说这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才患上的病症,其实歇歇就好了。
可是,能歇吗?敢歇吗?她坐着不动,叫明崇俨这么给摁摁,还别说,这一摁啊,是舒服了。
脖子被这么一扭动,甚至能听到咔嚓一下的声音,然后一下子就松快了。
明崇俨就问说,娘娘,脊背和双腿……可要臣……武后起身朝里面指了指,叫人放下珠帘,然后趴着去了。
明崇俨颤抖着手到底是摁了上去。
皇后保养的很好,白腻丰腴,他呼吸乱了一身赶紧屏住了,心无旁骛的按起来。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累的,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掉。
甚至都掉到武后的脖子上了。
武后噗嗤一下就笑出声了,好了!下去吧!本宫小睡片刻。
是!他出去就大口的喘息着,而后擦拭着头上的汗。
宫里来来去去的大小太监扫他一眼,便赶紧收回视线。
然后默默的对视一眼,各自分开了。
这一摁,确实是舒服了。
这一觉睡的极好,本是想小睡的,谁知道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早上了。
一早起来,就又见到明崇俨,做的不错。
谢娘娘。
明崇俨说着,就又把最紧急的折子给递来,州录事参军张君彻等人上折子状告蒋王李恽及其子汝南郡王李炜谋反……武后接过来扫了一眼,着人给圣人送去。
明崇俨就低声道,臣以后,他们不敢谋逆。
武后翻看下一份折子,一边看着一边说,这事得五五听。
要说他们对朝廷没有怨言,这也不可以。
只因本宫干涉朝政这一件事,上上下下对圣人不满的多了。
言语不谨的时候是有的!此人早些年就屡屡犯事,在封地横征暴敛,已然处罚过数次了。
可又如何呢?不过仗着宗室,桀骜罢了!这事圣人去处理便罢了,不管是重了还是轻了,妨碍都不大。
可叫本宫来处理……怎么处理呢?处置的重了,说我容不下宗室。
处置的轻了,立马就会有御史说我不尊律法,邀买人心。
既然反是反不了,只是轻重不好拿捏,那就给圣人送去吧。
圣人必是先派个小舍人去传唤问询,而后再说其他。
去吧,折子上写的唬人的,事不一定大。
明崇俨就一脸的敬佩,娘娘……与古来明君比,您也不遑多让。
武后看他一眼,他立马脸一红,臣所言真心实意,别无奉承之意。
行了!去办事吧。
是。
果然,折子送过去,圣人叫刘仁在一边读了,就直接下令通事舍人薛思贞驰传验按。
跟皇后说的一模一样。
您真了解圣人。
武后笑了笑没言语,随即脸上却多了几分怅然。
借着这个空档,明崇俨又给按摩,武后并没有拒绝。
良久武后才说,祥瑞,你亲自去一趟公主府,着人将公主府收拾一遍,不可马虎。
圣人身子不好,太子身子也不康健,桐儿怕是得了旨意之后,不会耽搁,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的。
那府邸久不住人,别人不敢擅自做主,收拾的未必舒服。
去了之后,觉得什么缺了,或是家常用的物件不鲜亮,回宫来取。
另外,给公主的衣服,按长安最时兴的样式再做十箱子,一年四季的都要。
她的衣物必然是随后才到的,别叫回来了没东西使唤。
是!正往出走呢,太平跑进来了,阿娘,我要跟着祥瑞出去,我也给姐姐收拾屋子。
你就知道捣乱,好好跟着先生上学去吧,不可淘气。
太平噘嘴,都往出走了,才又扭脸来看。
她看到母亲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而这个长的挺好看的明仙长的手正放在母亲的脊背上,流连着不肯离去。
高延福见她老盯着那边看,赶紧捂住了公主的眼睛给送出去,殿下,进学去吧。
太平就问:先生告诉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为何母亲能跟明仙长授受而亲?高延福差点没给吓死了,殿下不可瞎说,这话再不能跟别人说了!明仙长是天上的神仙,正给娘娘施仙法呢!是吗?是啊!肯定是啊!太平想了想就点头,接受了这个说辞,皇姐快回来的时候你一定给叫人告诉我,我好跟师傅请假,皇姐长什么样儿我都快忘了。
嗳!小的知道了。
太平这才高高兴兴的跑了,她上学的时候碰到相王,欢快的朝相王招手,小哥你来!你来!我跟你说个事。
李旦过去,怎么了?又不想上学?太平就道,之前我在园子里玩,不知道听见谁说,昨晚明仙长跟母后怎么了……他们嘀嘀咕咕的,我没听清楚。
今儿我看见了,明仙长给母后施仙法呢!说着,就伸出手把手努力的抬起来放在李旦的后背。
她觉得是后背,可李旦觉得那是腰上面一点点。
因此,他顿时变了脸色,你再胡乱说话,我就叫人把你关起来。
十一岁的太平眼里满是愕然,这个哥哥最好脾气了!他为什么这个样子?李旦的表情一点也没放松,继续虎着脸,就咱们俩知道,再不许告诉任何人。
你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听见没有?太平懵懂的点点头,然后捂住嘴,笃定她再不会说的。
李旦怜惜的摸了摸妹妹的头,然后颤抖着手拉了妹妹的手,走!跟哥哥上学去。
太平低头看看,他看到小哥的手攥她攥的紧紧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这才知道,小哥他……很害怕!很害怕!他总是这么胆小,这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反手拉了他,小哥别怕!我长大了会像是皇姐一样的,我能保护你。
李旦突然蹲下,把脸埋在太平的肩胛处,眼泪把太平的衣肩都打湿了。
太平笨拙的伸出手,摩挲着小哥的脊背。
她发誓,凡是吓人的事再不叫小哥知道了。
可她却不知道,李旦害怕自有的道理!太平小,她不懂。
可他大了,知道男女之事了!这样的事,便是没什么,整日里呆在一起,也会有闲话的。
朝臣本就不喜母后干政,如果这样的事叫人抓住了把柄,以此来废后,这不止是废后,这是咱们兄弟姐妹六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呀!也就是大哥还是太子,很多人投鼠忌器。
这样的话宫里有传言,宫外必然会有传言的。
那些大臣们……会怎么想呢?可这件事,又怎么敢跟妹妹说?她年纪那么小,会害怕的。
这件事成了兄妹俩的秘密,跟谁都不说。
林雨桐还没动身,四爷就接到长安的密信。
信上说,有一些传言,说是皇后对明崇俨十分宠信,常不常让此人夜留寝宫,通宵达旦。
四爷递给桐桐,桐桐扫了一眼,抬手就给扔了:靠私生活那点事想拿捏武后,那未免也太小看武后了。
她压根没往心里去,问四爷:……明儿动身?嗯!明儿动身,直奔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