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波澜不惊

2025-03-25 12:46:23

庆丰二十三年,当朝丞相张大人致仕,回家安享晚年。

翰林学士承旨吕大人提拔为丞相,而承旨一位悬而未定。

翰林院表面风平浪静,但在一众翰林学子中,也清楚这一次调职,将意味着未来前程。

自知与学士承旨一职无缘的众人,也开始思量该投入谁人阵营。

此次有三人最有可能获得提拔,当中便有李仲扬。

还未放衙,便已有同僚向他献计,吕大人喜古玩字画,投其所好,应当会增大举荐胜算。

李仲扬淡然道谢,也未多说,退衙后便回了家。

皇城脚下皆京官,同朝为官,不是左邻便是右里,同一条巷子住着几个京官也不是没有,张大人致仕,吕大人上任,学士承旨一职待定的事不到半日,便传遍朝野。

沈氏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李仲扬回来,平日里两人不提朝廷的事,只是今日不同,见他面无波澜,替他拿毛巾拭手时,退了下人,才问道:听说张大人已经离朝了。

李仲扬说道:嗯,张大人年初已有这个打算,只是皇上一直没应允。

毕竟皇上从登基开始,便由张大人辅佐,君臣和睦。

父亲与吕大人向来交好,待会我就回娘家一次,让父亲去拜访拜访吕大人。

李仲扬顿了顿,淡声:不必,一切随缘。

见他欲言又止,沈氏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明目张胆去拜访,吕大人不好做,连累父亲也要被人非议。

她一时心急,差点就害了他,心下愧疚不已:我又莽撞了,听二郎的。

李仲扬心中也不平静,若是这次未成,苦等吕大人退位再提拔,怕也熬不到那个时候。

只能走翰林学子其他的路,但再好的前程,也比不过相位。

想的略微心烦,执了她的手要就寝温存,沈氏悄声:这几日不舒服,夫君去其他妹妹房里吧。

李仲扬心下了然,忽然想到周姨娘,便顺势应声,嘱她好好歇息,往静心院去了。

一个月中,除了沈氏身子不舒服,他才会去周姨娘那,而何采的院子,已许久未去。

只有极烦躁时,才会到那里得个安静,但因李老太的关系,想着厌恶,也懒得常走。

进了房里,只见周姨娘正在喂李瑾良喝鸡汤,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晚都是让他喝了再睡。

见李仲扬进来,周姨娘忙将碗交给仆妇,起身迎他,笑的欢喜:二爷。

李瑾良嘴甜,立刻唤了一声爹爹,扑进他的怀里。

李仲扬将他抱起,掂了掂,淡笑:重了。

李瑾良说道:奶娘说,这鸡汤每天要用一只鸡来炖,炖好后,鸡赏给下人,我就喝这汤。

所以尚明每日等于吃一只鸡,自然要重。

李仲扬笑笑,嫡子李瑾轩的性子像他,个性独立不亲近人,而幼子李瑾良更腻人些,一张嘴便噼里啪啦,不怯生,这点倒更得他喜欢:告诉爹,近日读了什么书?先生教了《论语》,闲暇在读《春秋》。

哪个难些?李瑾良吐吐舌头,挠头:都难。

周姨娘知他读书不如兄长,但是当面这么说,未免太没城府,真不像她的儿子,让他圆滑些,却怎么教都教不会。

李仲扬倒是喜欢他说话直接,将他放下,取了腰间的玉佩给他:君子如玉,不染污浊。

不懂的话,便多请教两个先生,知难而上学识才精。

李瑾良拿着玉佩,通透润泽,看着就好玩:尚明会好好学的。

李仲扬看着他喝下鸡汤,便让嬷嬷带他回房去睡。

周姨娘替他宽了衣,才道:听闻翰林院近日要有变动,二爷这可是真的?李仲扬略觉意外,周姨娘是商家人,别说对朝廷官位的事,就连翰林院和都察院她也分不清,因此也不问他在朝堂的事,说了也只是说说,听过便忘,其它事她倒是精明:你从哪里打听来的?周姨娘笑道:用不着打听,都在说呢。

她问道,可要给上头送礼?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送礼这种事是共通的,周姨娘深谙此事。

即便周家家大业大,但同行间,若有事拜托,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小商铺,也要笑脸相对。

李仲扬沉思半晌:听闻吕大人喜爱王羲之的书法。

周姨娘俯身替他脱鞋,笑着:爹爹也喜欢,素来又喜欢古玩,定然收藏有他的真迹。

李仲扬声调淡淡:他人心头之好,怎能夺走,更何况对方还是你爹。

况且让旁人知晓,也要说闲话。

周姨娘应声,李仲扬又问:安素近日可有进步?说到女儿,周姨娘已面有愁色,如今女儿已经两岁,可话却还说不太好,同龄的孩子都能跑了,她还在踉跄学步。

李仲扬见她忧愁,说道:慢慢教,不急。

语气温和,周姨娘已陷入这暖意里,忧心的事也抛之脑后,随他一起入了帐内。

翌日,正逢初一,周姨娘便领着丫鬟去上香,中途折回娘家,与周老爷说了这事。

周老爷一听,立刻让周夫人拿了两幅王羲之的真迹出来,疼女儿是一个缘由,助女婿腾飞,对周家也好。

虽然直系子弟不许做官,可外姓亲戚官位大了,也照样可以庇荫周家。

周姨娘倒是愁了,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这字我若拿了回去,二爷该骂我多事。

可我一个妇道人家,总不能自己去送。

周老爷也犯了难,他虽然纵横商行,也认识许多京官。

但吕大人是翰林出身,翰林跟商人向来没来往,他也不认得。

几人正思量要如何名正言顺送去,刚好周姨娘的弟弟周鑫进来,一听这事,立刻笑道:这有何难。

近日在鸟市认得一个公子哥,可巧就是吕大人的公子。

明日我见了他,托他拿回家便可。

周老爷点头,又嘱咐:可千万要让他知道,这是何人的心意。

周鑫答道:这点爹爹可放心。

不过五日,李仲扬便接到圣旨,提拔为学士承旨,一时道贺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请柬如雪,李仲扬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婉拒。

外人也知他并非真的不适,但结党营私最让皇帝忌讳,可不客套客套又怕他日后真做了丞相惦记,请柬送了去又被退回,倒也没人说他背弃故交之类的闲话,反而双双松了一气。

夜里,沈氏替他试穿着新的朝服,抹顺衣襟,笑道:二郎身形颀长,穿什么都好看。

李仲扬见她夸的也不避讳,笑了笑:你倒不怕安然笑话你。

安然已经三岁,但还睡在自己的小床里。

爹娘亲热的时候她便被奶娘抱到别的屋里去,正玩着光溜的翡翠珠子,听见这话,抬头直笑: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然儿才不会笑话娘。

这话一出,沈氏立刻面如枣红: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胡话。

李仲扬赞道:出口成章,我看然儿入秋后便可以去学堂了。

安然忙摆手:不要不要,然儿愚笨,去了学堂一定天天被先生打手板。

爹爹舍得吗?娘亲舍得吗?沈氏抿嘴直笑,摇头道: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

笑过后,又道,这次能得吕丞相大力举荐,也是二郎命中注定的福气,可不要辜负了吕大人厚爱。

听见这话,李仲扬顿了片刻,嘴上答应了一声,在镜前看了看,十分贴身。

只是看了一眼,便让沈氏褪下:你葵水刚过,我明晚再陪你。

沈氏虽然不敢独占他,但这几日他都留宿静心院,心下也有些醋意。

但想着夫君是体恤自己,也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安然转悠着眼眸看着爹娘,暗叹,爹爹是好,丰神俊朗,又疼娘亲。

在男子中,妾侍已算少,可还是有两个姨娘。

女子七出中,善妒便包括丈夫纳妾妻子不许。

那她以后的姻缘,是否也会如此?只能看着丈夫带回一个又一个女人?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安然干脆不想了,想着爹爹不在这房里过夜,她便抱了被子,呼呼大睡过去。

李仲扬去了静心院。

这次能顺利得到举荐提拔,他又怎么不知是周姨娘使的力气,李家虽然渐趋荣华,但到底落败过,李家其他子弟哪有那份心思帮他。

当时告诉周姨娘这件事,也是示意她助自己一臂之力。

而以她的性子,也定然会尽力。

自己当初娶她,正是看中她的娘家财力雄厚。

如此一想,他欠了她一世真心。

早有知己说他是个冷漠薄情的人,他也未反驳。

年少追求功名,年轻追求名利,如今已而立,静下心来,才发现自己欠了太多人。

如此一想,不由重叹一气。

人活一世,到底为何,连他也有些茫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