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后,一行人再度回到梨花林中,玩了一会儿投壶游戏,又叫了两场戏,众人便开始请辞了。
曲轻裾与秦白露天生气场不和,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告辞,连带着晋安公主与田罗氏也跟着一起告辞。
秦白露假意挽留了两下,见挽留不过,便跟着送了几步,谁知刚走出几步,就见端王朝这边走来了,她微微垂首,只看到端王绣着云纹的袍角和暗色的官靴。
想回家了?贺珩见曲轻裾走出来,就知道她想回府了,他见晋安公主也在,便对她拱了拱手。
晋安公主笑道: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就不必客气了,我先走一步,不必送了。
姐姐慢走。
曲轻裾微微一福,晋安公主回了一礼才扶着丫头的手走了,颇有点不想做电灯泡的意思。
田罗氏自然也不会站在这里,嘱咐了曲轻裾两句也跟着走了,反而只剩下曲轻裾、贺珩以及贺渊这对夫妻了。
时辰还早,不如二哥与二嫂再坐一会儿,贺渊把手背在身后道,莫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春色犹在,怎么算是辜负,贺珩牵住曲轻裾的手,三弟与三弟妹不必再送,我们便告辞。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留了,慢走。
贺渊抱了抱拳,一边沉默不语的秦白露也跟着福了下身子,她抬起头便看到曲轻裾的手被端王牵住,一步一步的走远。
她忽然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曲轻裾,是在皇宫门口,那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端王与曲轻裾十指交扣,而自己与贺渊却永远走不到一块。
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收回视线,看着离自己有两步远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揉了揉额际才道:王爷,我有些累,想先回正院休息。
贺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想着在宴席上发生的事,他心情有些不好,更是不想看秦白露这幅样子,去吧,晚上不必等我。
秦白露冷笑,她早便不等他了,一个注定等不到的男人,她又何必自讨苦吃?端王婉拒美人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不少人赞端王与端王妃夫妻情深,端王的名声莫名在女眷中提高了一大截,几乎成了贵族世家女子挑夫君的标准。
曲轻裾听到外面这些言论,不禁有些好笑,她听着黄杨与金盏活灵活现的表演着外面那些传言,不由得开口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就该不是人了,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偏偏你们还当真了。
王妃你就让他们两个乐乐,不然定憋坏他们,木槿取了一个靠垫过来,放在曲轻裾背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这次王妃您离开的时候,瑞王妃脸色有些不好,奴婢瞧着她对您似乎很不满。
我们两个立场不同,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不满,曲轻裾想起秦白露在宴会上的那些言行,皱着眉道,也许是因为曲约素进了瑞王府,她心里有恨意,连带着我也恨上了吧。
木槿听到这话,想着三小姐选的路,不由得叹了一声:任谁也没有想到三小姐竟会这么做,奴婢瞧着,瑞王府上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说完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这话不该她说的,当下躬身道,奴婢妄言,请王妃恕罪。
不必如此拘泥,曲轻裾道,你性子沉稳,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失言。
木槿听到王妃这样说,心里更是警惕,提醒自己日后切不可再失言,这里没有其他人还好,若是有别的人在,岂不是说王妃教导无方?王妃,罗姨娘求见。
玉簪走了进来,见木槿姐姐面色有些不对,降低声音道,奴婢见罗姨娘精神不太好。
直接让她进来吧, 曲轻裾想了想,也不打算换地方接待罗氏了。
不一会儿,就见罗氏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罗吟袖一进屋,未语先跪,曲轻裾忙让人把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木槿,快扶罗姨娘坐下。
原本奴婢不该就这么来见王妃,只是实在感激王妃大德,罗吟袖眼眶泛红,奴婢实在无以为报,只有行大礼以示感激之情。
子欲养而亲不在已是人之大苦,我们身为女儿家,更是不能侍于养育我们长者前,若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曲轻裾叹了口气,虽说这里男女地位仿似汉唐,但是总归是男人为天,女子为男人的附庸,偶尔女子强者,也多仗娘家势力强大。
公主不要驸马尚且可以,可有皇后敢不要皇帝的?这个世道,男女总归是不公平的,她起身拍了拍罗吟袖的手背,现在你不必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
她见罗吟袖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十分素淡,知道她有意为舅舅守孝,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罗吟袖拭干眼泪,起身对她福了福:奴婢谢王妃。
原本她以为如今的王妃性子倨傲,不会搭理她这样的没用人,没有想到竟会帮自己,还说出这般安慰自己的话。
自己一个随意可以打发的侍妾,王妃能待她如此,已是她嫁入这王府的福气了,若是遇到稍厉害些的女子,她不说回舅家奔丧,恐怕寡淡些的衣服都不能穿。
出了正院,罗吟袖扶着丫鬟的手,擦着眼泪道:舒文,且记得今日王妃的情,即便我这辈子还不了,也要好好记着。
叫舒文的丫头小心的扶着她,低声道:主子,我觉得王妃待人挺好的,并不如冯姨娘那边说的那样。
冯姨娘那是自己找的苦头,罗吟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在这种地方流泪,不过是给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为妾者岂能去撼动主母威严?罗吟袖想着冯子矜以往做的那些事,三年前她为选女入宫,因为身份不够,被敬贵妃娘娘赏给殿下做了伺候的人,殿下能给她个名分,她就该好好珍惜,如今闹成这样,连殿下的情分也弄没了,这便是得不偿失。
舒文点了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见没有人才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王妃比冯姨娘好看,王爷喜欢王妃不喜欢冯姨娘挺对的。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这话日后切不可再提,罗吟袖沉下脸,走吧,回去伺候我更衣。
是,舒文讪讪的低下了头,再不敢说话。
贺珩已经回到了朝堂之上,但是他听完父皇刚下的旨意后,不由得皱了皱眉,让老三带着旨意去斥责老大,这旨意的用意是什么,对老大恨铁不成钢,还是想让老三出口气?这行为未免太荒唐了些,他抬头看了眼庆德帝,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大哥既已在皓月楼里悔思己过,说明大哥已经知错,父皇何不给大哥一个机会?珩儿,老大可是刺杀过你,你还替他求情?庆德帝看着二儿子,面上带着些意外与不悦。
想着老大让人给自己送来的信,不仅解释了他并没有刺杀自己,还隐隐有投诚之意,贺珩便知道,老大即使被关押了,和老三那也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并非儿臣有意为大哥求情,只是事已至此,大哥素来对父皇您十分孺慕,若是父皇再如此责备于他,儿臣担心大哥的身体承受不住,您的长孙如今不过三岁,岂能没了父亲?贺珩言辞恳切道,父皇您又岂能承受丧子之痛?我说你舍不得儿子去死,你能说你舍得么?显然庆德帝十分受用这话,大儿子会因为自己的责备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若是真的因此丧命,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也会心疼,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不再下旨意斥责他,朕让人多送几卷书籍过去,让他多读书写字修身养身心。
父皇仁慈圣明。
贺珩面露感动孺慕之色,跪了下来。
贺渊侧头看着这个画面,沉着脸想,贺珩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拙一些?站在后面的朝臣此时也跪下大呼皇上仁慈,把庆德帝哄得露出笑颜,又夸了贺珩几句,表现出自己慈父一面,才散了朝。
下朝过后,贺珩十分凑巧的与罗长青尚书走到了一块,在罗长青行礼后,贺珩便道:再过几日便是令千金大喜之日,本王先恭喜罗大人了。
罗长青拱手笑道:王爷客气,多谢王爷。
这称呼,连前面的封号都省了,可比之前来得亲近多了。
☆、73·错过的东西今日的罗府格外的热闹,各色豪华的轿子停在罗府门前,已经排出半条街,旁边的老百姓远远的看着那些抬着官夫人的轿子过去,便谈论起罗家小姐就要出嫁的事情来。
曲轻裾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她的轿子出现后,前方的轿子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她的八抬王妃品级的轿子顺利通过。
下了轿子后,接待她的是罗文瑶的母亲罗太太,她伸手扶住罗太太的手,阻止了她对自己行礼的动作:罗太太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长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今日是文瑶妹妹晒妆的好日子,我这算是来凑热闹,沾喜气。
王妃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怎么能说是凑热闹,罗太太喜笑颜开的扶着她的手进了府门,引着她到了后院,就见不少的人已经在场了,想必这些人都与罗家有交情,这个时候来添妆的。
田罗氏虽为曲轻裾舅母,但是她没有料到外甥女会亲自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了笑意,外甥女这般看重她的娘家,是在念她的好呢。
舅母,曲轻裾走到田罗氏面前,见田罗氏手上正拿着罗文瑶的嫁妆单子,随意看了一眼,对身后的罗太太道,罗太太当真是疼惜女儿,这份嫁妆可是厚重至极了。
旁边一些夫人听到这些话,也跟着称赞起来,罗家对后人看重的家风,在京城里是十分出名的。
曲轻裾想起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这份待女儿的心意,确实十分难得。
罗太太听到这些称赞,边笑边落泪,可见是既欣喜女儿出嫁,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身边。
不多时,大家又闹着要看快出阁的新娘子,曲轻裾跟着众人一起进了罗文瑶的院子,待进屋后,就见罗文瑶身着粉红色裙衫,面色羞红的坐在窗边,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而罗老太太陪坐在她旁边,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大约是身为长辈的她,在跟心爱的孙女说着什么。
曲轻裾脚下一顿,觉得眼前这幅画面非常温馨,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挽着田罗氏的手静静的站在一边。
真是出水芙蓉,一位夫人看着低着头的罗文瑶,感慨道:当年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晃眼也要出嫁了。
她走到罗太太面前,轻轻拍着她的手,我这个做姨母的也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的,这些东西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吧。
她说完后,身后几个的丫鬟便托着东西上来了,曲轻裾发现里面放着两对手镯,两对耳环,两支步摇,还有两套玉器。
这些东西做工都十分精致,看来罗文瑶的这位姨母倒是花了心思。
罗家亲近的亲戚纷纷拿出了添妆的礼物,田罗氏这位姨母倒是没有送玉器首饰,直接送了一个铺子的房契地契,倒也是大手笔,当然也从侧面表示出,她在田家的地位。
亲戚送过了,才是他们这些朋友出手,曲轻裾身为王妃,自然不会在最后才开口,她示意跟来的几个丫鬟把东西呈了上来,她走到罗文瑶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道:按着年龄,你比我小几个月,我唤你妹妹倒也适宜。
罗文瑶脸颊绯红的对她福了福:姐姐。
曲轻裾笑着摸摸她水当当的脸颊,十五岁还是半大孩子呢,在古代便要出嫁了,她忽然便想起前世语文课上学的《勾践灭吴》,里面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这句经常被大家拿来开玩笑,如今生活在这个地方,才知道何为现实。
你要记得,女人可以贤惠,可以端庄,但别忘了对自己好一点,曲轻裾微微低头,在罗文瑶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不要以为身为王妃就一定要不苟言笑,别的东西都是假的,能让丈夫对自己好,才是上上之策,要记住他不仅仅是王爷,还是一个男人。
话已经至此,曲轻裾不好把话说得太透,她退后一步,看着罗文瑶红得几乎可以滴血的脸,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脸,多好一个姑娘,小明同学可别辜负了人家。
罗文瑶看着对面含笑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就把刚才听到的话深深的放在了心里,明明两人没有见过几面,可是她就是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理,对方一言一行都是好的。
半晌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姐姐,妹妹记下了。
一双大大的杏眼中,满是崇拜与信任。
旁边人以为两人年纪相仿,以后又是妯娌,便多说了几句,绝对想不到曲轻裾在教罗文瑶驭夫之术。
她们看着端王妃送来的添妆礼,不由得暗叹端王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鸡血玉玉佩、红宝石顶梳、羊脂玉手镯,还有十二条双面绣天蚕丝手绢,整套的珍珠头面,还有那对点翠步摇,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之物,偏偏端王妃还拿出这么多,可见念着当年罗家的好呢。
想到这,众人就在心里嘲笑昌德公府了,好好的嫡长女偏要苛待,如今嫡长女出息了也与他们形同陌路,放在心尖尖上的嫡次女却上赶着做了妾,这事早已经是京城的笑话,也不知昌德公府的人还有没有脸出门?不久后就连长公主、宫中的一些妃嫔也派人送来了添妆礼,可见对罗家十分看重,也表明了罗文瑶日后嫁过去不会受到皇家的苛待。
待宾客出了院子后,罗文瑶坐在窗边,想到曲轻裾的话红了红脸,她扭头看着陪着自己的祖母,小声道:祖母,端王妃是个好人。
罗老太太听到孙女这句话,笑了笑:端王妃不一定是好人,但是她待你想是不错的。
瑶丫头你且记着,明日你就要嫁进皇家了,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真的好,别人待你真也未必是真。
罗文瑶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孙女第一次见到端王妃,便觉得格外亲切,是孙女太过鲁莽么?你性子素来稳重,祖母是知道的,罗老太太摇了摇头,伸手扶了扶孙女鬓边有些歪的步摇,笑着道,这世间总讲究缘分二字,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可以深交,便多看多想,最后接过总能告诉你,这份直觉对与不对。
罗文瑶细细一想,便垂首道:孙女记下了。
便是端王妃,也不是一帆风顺呢,当初她初进府时,也不得端王的喜爱,当时连回门都要看梁氏的脸色,罗老太太感慨道,谁知不过短短两月,端王待她便爱重起来,甚至为了她在昌德公府发难,足见端王妃是个十分了得的女子。
听完祖母这些话,罗文瑶心里对曲轻裾的崇拜越来越明显了,若端王妃这样的女子都不能得到丈夫的爱重,只能说明端王的眼光太差。
给罗文瑶添妆完毕,又留在罗府用了一顿饭,曲轻裾才坐着轿子回府,轿子外不时有叫卖的声音传进来,她掀开轿子,见不远处有家卖卤蛋的摊子,虽然瞧着不是十分干净,但是香味就是窜到了鼻子里。
停轿,曲轻裾话音一落,轿子便慢慢停了下来。
王妃,黄杨走到轿窗边,小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曲轻裾把轿窗掀开一条缝,我瞧着那卤蛋挺香,买几个回去尝尝,让摊主多送些汤水,回府热热时才不跑了味道。
黄杨闻言扭头看了看街道旁的卤蛋摊子,几步跑到摊前,掏出一把铜钱,买了十多个用荷叶兜着,还捧着一个装着卤水的陶碗,跑回到轿子旁,小声道:王妃,小的已经买着了。
嗯,回吧。
曲轻裾揉了揉鼻子,虽然她想就这么尝一尝,但是鉴于形象问题,还是忍下了这点馋意。
卖卤蛋的太婆没有料到自己的东西会有贵人买的一天,她满脸激动的看着那顶红黄色轿子行远,喃喃道:上天保佑,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旁边的路人见连疑是皇亲国戚的贵人都买这卤蛋,一时间不少人要买上两个尝尝,这可是贵人都喜欢的东西。
不远处,贺渊骑在马上看着被围着的卤蛋摊子,皱着眉头举起马鞭指着摊子道:何福儿,去买两个过来。
何福儿忙带着两个侍卫过去,挤开围着的人,买了几个卤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拿到贺渊面前道:王爷,这些路边的东西不干净,您可别多吃。
看着这颜色难看的蛋,贺渊用白色手巾接过剥好的蛋,犹豫着咬了一口,卤蛋煮得时间长,有些老还有些咸,香味倒是很特别。
什么玩意儿,都扔了吧,贺渊吃完一个卤蛋,擦了擦手便把手里的手巾扔了出去,冷声道,回府。
何福儿一愣,抬头看王爷已经骑着马走远了,转身把手里荷叶包着的卤蛋随手塞给街边的小孩,小跑着跟了上去。
被塞了卤蛋的小孩呆呆的看着何福儿的背影,剥开蛋咬了一口,顿时笑眯了眼,姚婆婆家的蛋卤得真是够味,好吃!那个有钱人真没眼光,这么好的东西都错过了!☆、74·嫉妒贺明成亲当天,曲轻裾与晋安公主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来贺喜的女眷,如今宁王妃在皓月楼出不来,曲轻裾便是几个王妃中排行最大的,贺明这个小叔的婚礼,她就算想偷懒也不行。
女眷们倒还好,叫几出喜庆热闹的戏,上了瓜果点心坐在一起闲聊,也不是特别难为人。
倒是男客那边更复杂一点,不仅涉及一些私底下的利益,还要注意不要有人喝醉闹事不吉利,加之贺渊不愿做待客的小事,贺珩便与几个礼部的官员一起安排宾客。
虽然看着忙乱,但是来者大多都是聪明人,不会在这种场合闹事,更不会找麻烦,大多规矩的坐了,等着喜宴开始。
晋安公主注意着时辰,不久便有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说是花轿快到了,一众女眷便一起到了前厅,等着看新人拜天地。
曲轻裾与晋安公主站在一起,扫了一眼大堂,男女各站一边看热闹,还真是男左女右分得很清楚。
不多时喜乐响起,她偏头看去,就见贺明穿着大红的吉服,手里捏着红绫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红绫的另一头便是穿着凤冠霞帔的罗文瑶。
庆德帝与皇后虽没有亲自到场,但是两人的赏赐却早已经下来了,曲轻裾看着夫妻二人对着空空的座椅拜高堂,再度唾弃皇室,儿子成婚做爹的不在场,这皇家父子做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贺明前面三个哥哥成婚当日,庆德帝都特意写了一篇贺文在新人拜堂前宣读,以示做父亲不到场的弥补与遗憾,怎么到了贺明这里就没有了?拜堂结束后,曲轻裾等人又跟着新人到了新房,等着贺明揭新娘的盖头。
新房里十分的热闹,曲轻裾甚至还看到晋安公主的两个孩子,她站在一边,看着贺明一点点的掀起了新娘的盖头,盖头下罗文瑶满面娇羞,有如花儿含苞待放的那一刻。
有人说女人出嫁那天是最漂亮的,曲轻裾笑看着含羞带怯的罗文瑶,有些承认这句话了,她与晋安公主笑着上前说了些吉利的话,待小孩子们讨了红包后,便把人都领了出去,给新人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出了新房,晋安公主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笑着道:当年我出嫁时,几个弟弟都还是半大孩子,如今他们都成婚了。
曲轻裾猜想晋安公主是想到之前失败的婚姻了,便道:时间眨眼如流水,姐姐不必感慨。
晋安公主笑看曲轻裾一眼,听着前面宴席上传来的热闹声:你以为我是在难过北禄伯的事情?说到这,她笑了一声,如今我是长公主,儿女双全,孩子的封号也有了,有什么可以需要难过的?曲轻裾没有想到晋安公主竟然说出这么洒脱的话,愣了愣道:是我想得岔了。
晋安公主摇了摇头:北禄伯当初敢背叛我,就该想到后果,我是帝王之女,他把皇家人看得太简单了。
也或许以往回京时,皇家人待他太客气了,让他忘记了皇家人真正的样子。
曲轻裾觉得晋安公主这会儿霸气极了,她看了眼离她们越来越近的喜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前些日子我们王爷的一个门客从荆州回来,听他说那个九品官家女病逝了,北禄伯也闭门不出,甚至上了折子奏请把爵位移交给自己的弟弟。
父皇不会同意的,晋安公主笑着道,这个爵位直到北禄伯死,都会在他头上,但是等他死了,爵位还是不是曹家人的,就不一定了。
曲轻裾看着晋安公主脸上的笑意,顿生膜拜之意,大女子当如是啊。
喜宴上,贺珩偶尔与宾客喝上一杯,大多时候只需要坐在一边,等着别人来跟自己套近乎。
看着台上热闹的戏曲,他有些乏味的打了一个呵欠。
二哥累了?坐在他身边的贺渊把玩着酒杯,一副懒散的模样,如今老四也成了家,日后就忙了。
贺珩仿似没有听出他话里暗藏之意,他端起酒杯轻轻一晃:有了王妃照顾,四弟日后应该更轻松才对。
呵,贺渊嗤笑一声,二哥何时这般憨厚,做弟弟的倒是有些意外了。
装什么听不懂,在他面前还演什么戏。
贺珩温和笑道:二哥一直这般,只是三弟你不知道而已。
贺渊嘴角微微一抽,偏头不去看贺珩的表情,却看到长姐与端王妃从后面走到女眷桌前,他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一直坐着的秦白露身上,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都是王妃,为何行事差别这般大?热闹过后,总要归于平静,曲轻裾与贺珩走出诚王府时,已经快是深夜了,她呼了一口气,看着护卫们护送晋安公主离开后,才道:总算是能回去休息了。
贺珩替她披好披风:走吧,回府。
二哥与二嫂慢走。
曲轻裾回头,就见贺渊与秦白露中间隔着一步距离并肩走了出来,秦白露的脸色瞧着不太对。
三叔,三弟妹,曲轻裾笑了笑,夜深了,两位也早些回府休息。
多谢二嫂好心,我们自然知道休息,秦白露淡淡道,今日二嫂奔走繁忙,可别累着了。
这语气听着就能察觉出不对,贺珩眉梢微动,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连嘴角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因为对方是弟妹,他才没有开口。
闭嘴,贺渊沉声道,你若是累了,就去马车上休息。
秦白露面色一变,冷道:既然如此,妾便先走一步,王爷自便。
说完,竟真的丢下贺渊先走了,甚至没有顾忌贺珩这个二伯在场。
曲轻裾觉得秦白露为秦家书香世家的名头抹了一大团黑点,而且这个黑点还洗不掉,刷不落。
贺渊的脸色沉得几乎能挤出水来,他勉强对二人拱手道:二哥二嫂,请你们先行。
说完,又对曲轻裾道,二嫂见谅,内子无状,让你看笑话了。
你们两个的笑话我又不是第一次看,曲轻裾淡笑道:弟妹可能是身子不适,三叔去瞧瞧吧,我们离得近,很快便能到府上了,你们先请。
贺渊点了点头:告辞。
曲轻裾伸手抱住贺珩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咱们这个三弟妹脾气可真不小。
贺珩冷笑,伸手揽着她的腰上了马车,才道:秦家养的好女儿!曲轻裾听着他的语气,有种你等着瞧的错觉,她笑了笑,管她谁家的女儿,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贺珩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良久才道:放心吧,日后不会有人敢对你不敬。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垂首看去,却看到对方安静的睡颜,他无奈一笑,看来今天确实把她累得够呛了。
哐!一只青花瓷茶壶摔碎在地上,贺渊怒气冲冲的指着秦白露,瞧瞧你做的事,哪像是大家出来的,山野泼妇也不如此,本王瞧着你便心烦。
你看谁不心烦,东院的绿荷、青柳还是西院那个贱人?!曲家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偏偏你们这些男人看着就走不动步……贺渊一个巴掌甩到秦白露脸上,把她打得一个踉跄,他面无表亲的看着捂着脸颊的秦白露,说这话前,你想想你的身份。
你若是觉得瑞王府待不下去,就滚回娘家待一辈子,别来碍本王的眼。
秦白露捂着脸,这一耳光打得极重,她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在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贺渊,对方俊美的脸上,除了对自己的厌恶,什么也看不到。
她怔怔的看着这个男人,眼泪流了出来。
秦家乃是书香世家,你别堕了秦家的名声,我大隆朝也不是没有休妻的王爷,若是不服,你尽可试试,贺渊厌恶的掏出手绢擦着手,转身便出了屋子,看也不看秦白露一眼。
秦家的小姐再高贵又如何,他是皇子,是王爷,嫁给他就要守他的规矩,守不了就给他滚。
王妃,见王爷走了,伺候秦白露的丫鬟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又是让人拿毛巾,又是让人取药的,正院里很快变得一通忙乱。
秦白露又哭又笑:曲家那个贱人我连骂都骂不得了,不过一个妾侍,王爷竟是为了她如此待我,这个贱人真是好手段。
王妃,您这是何苦,作为秦白露的陪嫁丫鬟之一,如画红着眼睛替秦白露上着药,曲氏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妾,您何必为了她和王爷起了嫌隙?秦白露木着脸看着漆黑的门外,你说,曲轻裾究竟比我强在哪?男人就这么看重女人一张脸?如画愣愣道:王妃您怎么突然提起端王妃了?她都能得到的东西,难道我还得不到吗?秦白露还记得当初得到赐婚旨意前的传言,那时候有人传言皇上想把曲轻裾指给王爷,把自己指给端王,不知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她一度很庆幸自己被指给了瑞王,因为瑞王比端王更受皇上宠爱,更何况两年前在宫中见过瑞王一面后,她便暗自倾心了。
如画不明白王妃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她上好药后,才小心翼翼道:端王妃究竟过得如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咱们平日看到的或许不过是他们的表象,王妃您何必与端王妃相比,要知道她除了一张脸能看,别的都不及您。
秦白露听了这话,突然笑开,是了,我就想看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她过得不好,就见不得不如自己的人过得比她好。
☆、75·脑子决定品位诚王成婚的第二日早晨,便带着媳妇进宫行礼,皇帝对小儿子虽然冷淡,但是面上倒没有让他难堪,该赏的还是赏了下来。
皇后却是一视同仁,前面三个皇子成婚时她是什么态度,贺明成婚她仍旧是什么态度,对待罗文瑶的态度也十分亲近。
出了魁元宫,罗文瑶脸颊微红的低着头走在贺明身边,虽然她曾经也想过自己的夫君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俊美无双,但是现在却觉得待她十分体贴的诚王比自己幻想的那些更踏实,也更让她觉得有真实感,什么也比不上一片真心。
你别担心,母妃性子十分和蔼,她一定会喜欢你,贺明见自己媳妇儿紧张的模样,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嗯,罗文瑶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脸却是更红了。
安贵嫔确实对罗文瑶这个儿媳妇很喜欢,性子柔和言行有度,皇上忽视了自己孩子这么多年,幸好选的儿媳妇还不错。
她看着眼前面带羞意的儿媳妇,让身边的宫女拿出早就备好的见面礼,轻轻的握住罗文瑶的手,笑着道:今日我便把明儿交给你了,日后明儿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也不必饶他,尽管告诉我,我定收拾他。
母妃这是有了儿媳妇便不要儿子了,贺明起身作揖,请母妃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罗文瑶见状,也跟着起身福了福身,脸上虽带着羞意,语气却十分坚定:请母妃放心,儿媳定会好好照顾殿下,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安贵嫔眼眶微红,把两人的手放在一处,开心道:能好好过日子便好,人这辈子路长着呢,有个人陪着好好走这条长路,便是福气,你们要好好珍惜啊。
贺明偏头看着身边的嫡妻,握着罗文瑶的手紧了紧,重重的点下了头。
夫妻二人出了安贵嫔居住的地方,便慢慢的步行出宫,贺明见罗文瑶落后自己半步,便伸出手抓住她的手道:等下回府我们瞧瞧回门时备下的礼,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罗文瑶摇着头,小声道:殿下已经备好,还能有什么不对吗?我可不知道岳丈岳母的爱好,总要由你掌眼才行,贺明笑着道,不然岳父岳母不满意我这个女婿怎么办?罗文瑶听到他这句话,被贺明牵住的手回握住他粗壮的手掌,笑着道:那我更不能帮你了,你备下的才叫心意,我备下的算什么了?两人相视而笑,心却渐渐近了。
曲轻裾站在假山旁,看着不远处甜蜜的小夫妻,忍不住笑了笑,对身边的木槿道:他们小两口这样挺好。
木槿笑着道:王妃很喜欢诚王妃?好姑娘我都喜欢,曲轻裾慢慢往钟景宫的方向走,见木槿一脸不解的样子,便笑着道,年轻的姑娘,比那最美的花还要漂亮。
女人一辈子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却不一定只有她一个女人,世道如此,女人的美好或许会很短暂,或许会很长,唯一相同的就是她们都美好过,只是遇到不同的人,有着不同命运。
木槿没有想到王妃说这么复杂的一段话,她想了想:所以奴婢陪着王妃您便好,世上男人多薄情,奴婢也瞧不上。
曲轻裾觉得木槿是因为昌德公与身体原主生母的事情,影响了自己的观念,她无奈的拍了拍木槿的手背:我不逼迫你做不愿的事,但日后你若遇到倾心之人,一定要告诉我。
木槿笑着称好,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男人那种东西,连一块手绢都比不上,手绢好歹能擦东西,男人除了花心多情还能做什么?到了钟景宫,丁嬷嬷就把曲轻裾迎了进去,她进去后才发现,除了敬贵妃在外,温贵嫔竟然也在,她上前给敬贵妃行了礼后,又给温贵嫔见礼。
端王妃不必这么客气,温贵嫔忙起身回了半礼,她面色瞧着仍旧憔悴,只是精神比上次在天启宫门口时要好上许多。
妹妹快些坐下,珩儿媳妇也坐着,敬贵妃笑着让两人坐下,示意让宫女拿儿媳妇喜欢的糕点上来,今日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曲轻裾笑看着宫女端上来的点心,对敬贵妃道:母妃待儿媳真好,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她伸手捻了一块进嘴里,喜滋滋的吞下后才道,这几日因为四弟成婚,儿媳没有时间进宫给母妃见礼,正好我跟前一个太监寻到了几坛子桃花醉,我尝了后发现这酒清淡香甜,最合适女子用,便拿进来让母妃尝尝。
民间的东西虽不如宫里精致,但是味道却十分难得。
不过几坛子酒,亏得你眼巴巴的送来,敬贵妃语气虽是责备,但是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跟个孩子似的,没得让人笑话。
坐在一边的温贵嫔听到这话,便道:贵妃娘娘这话可要伤了孩子的心,可见这孩子孝顺呢,得了什么好东西便念着你,一早便给你送了来,娘娘您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你是不知道她,今天送两坛子酒,明天送几盒小吃,后日送些小说话本,尽是些小玩意儿,偏偏她还当个宝贝似的,敬贵妃一脸无奈,幸而今天是你,若是别人传了出去不成了笑话?曲轻裾见敬贵妃说完这话后,温贵嫔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得想,这是温贵嫔跟敬贵妃投诚的节奏,难不成宁王把宝押在了贺老二身上?礼轻情意重,贵妃娘娘可别嫌弃,温贵嫔笑看了眼老实坐着的曲轻裾,依嫔妾看,这可是难得的好儿媳了。
敬贵妃笑指着曲轻裾道:还不谢谢你温母妃替你说好话,等下你可要给她斟杯茶。
曲轻裾笑着起身给温贵嫔福了福:多谢温母妃。
温贵嫔连连摆手说使不得,待曲轻裾倒是十分客气。
敬贵妃笑看着儿媳亲手给温贵嫔斟了一杯茶,又极其自然的替自己换了一杯,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曲轻裾在敬贵妃宫里用了午膳后才离开,她走在宫中的青石路上,想着温贵嫔方才处处抬着敬贵妃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往温贵嫔虽温和多礼,但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王妃,前面好像是淑贵妃过来了,木槿看着前面走过来的一行人,小声提醒道。
曲轻裾抬头望去,对面带着不少宫女太监走在前面的正是淑贵妃,她侧身退到路边,待淑贵妃走进了,福身道:见过淑贵妃。
这不是老二家媳妇吗?淑贵妃停下脚步,挑眉看着微微颔首的曲轻裾,似笑非笑的道,几日不见,老二家媳妇是越发漂亮了。
谢娘娘赞誉,曲轻裾淡笑着继续福了福身。
淑贵妃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相貌确实比自己那个儿媳妇好,难怪能勾得老二走不动路,想到这是自己对手的儿媳妇,她的语气便有些冷淡:只是女子相貌再其次,为妻者贤惠方是重中之重。
这话敬贵妃都没有说过,这淑贵妃摆的什么婆婆谱?曲轻裾抬头看了淑贵妃一眼,语气轻柔道:轻裾蒲柳之姿,岂堪漂亮二字,贵妃娘娘才是貌比天仙,轻裾若能及一二,便是此生之福。
淑贵妃面色一沉,这话明着在夸她漂亮,实际是在堵她前面的话,她正欲发作,就听到身后传来别人的声音。
见过淑贵妃,贺珩微笑着走到曲轻裾面前,语带责备道,你又去缠着母妃用午膳了?母妃疼惜我,知道我喜爱她那里的膳食,特意让我留下用膳的,曲轻裾哼了哼,方才母妃还说我孝顺呢,你怎么能说是我缠着?罢了,左右母妃护着你,贺珩无奈的对淑贵妃拱手道,母妃向来偏爱内子,让淑贵妃娘娘看笑话了。
淑贵妃面上笑意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偏偏面前两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是敬贵妃的儿子儿媳,没有她教导的资格,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怒意,她才开口道:端王言重了。
贺珩皮笑肉不笑道:淑贵妃娘娘大度。
既然如此,你们便早些出宫吧,本宫还要去天启宫,便不留你们了,淑贵妃扶着宫女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韦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果真跟韦氏一样讨人厌。
待淑贵妃走远了,曲轻裾才有些感慨,原来庆德帝好的是这口,这位淑贵妃能受宠这么多年,可见祖上定是大善大德人家。
在想什么?贺珩见曲轻裾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脑子可能会决定一个人的品位。
☆、76·真与假诚王成婚后,闹得纷纷扬扬的京城渐渐的安静下来,仿佛谁也不记得被关押在皓月楼的大皇子,谁也不记得那个在朝堂之上击柱而亡的御史。
活在京城里的人往往最现实,他们只会选能记的记,该忘的绝对不会想起一丝半分。
就在大家各自安分的过日子时,宫里却传出一个消息,皇上病了,淑贵妃与敬贵妃连夜侍疾,也不见皇上有半点好转,淑贵妃甚至因此杖毙了一个太医院的院判。
皇上病了,还病得很严重,这事在京中就是一个信号,若不是淑贵妃下令杖毙太医院院判,想必消息还传不出来。
一时间,各家心思各异,但是如田晋珂等受皇帝重用的大臣,纷纷闭门谢客,不接待任何人。
也有不少人往端王府上打听消息,不说曲轻裾,就连冯子矜江咏絮等人的娘家也有人去打听,这些人也不想想,一个王府小妾的娘家能知道什么,真当端王是蠢材,把这种事情都会告诉小妾,还会在这种关头让小妾传出消息到娘家?只能求到小妾娘家的,也说明没有多大能耐,也足见这些人脑子不够好,这辈子要想爬上来,除非是老天保佑。
曲轻裾听到江咏絮来报有人到她娘家打听消息,便让她在下首坐了下来。
家父见识不多,哪里知道这等天大的事,只好全部推辞了,江咏絮把手里的信封呈给了曲轻裾,这里是来访者的名单,家父胆小,把这些人的名单以及送的礼都记下了,请王妃过目。
曲轻裾接过信封,顺手便放到了一边,看也不看里面的内容,她笑着对江咏絮道:倒是让高堂为难了,此事我定会向王爷言明。
在曲轻裾眼中,江咏絮可能是贺珩几个妾侍中,最看得清形式,也是最会做事的人。
她甚至为江咏絮感到可惜,若是江咏絮没有当做选女入宫,嫁给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为嫡妻,定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江咏絮见王妃没有翻看那个信封,倒也不意外,以王妃的性子与行事,绝对不会去翻看这些东西,这也是王妃的聪明之处。
奴婢房里的针线还未做完,便不叨扰王妃了,告辞。
要说的事情已经说了,江咏絮也不想靠着王妃得王爷的宠爱,她如今想得很清楚,她的姿色已经没有机会博得王爷的喜爱,不如好好的跟着王妃步调走,日子反倒还要好过些。
曲轻裾也不留她,点了点头让木槿亲自送了她出去。
江咏絮出了正屋的门,再三谢辞木槿的相送,最后木槿还是把她送到正院门口才转身离去。
艾绿扶着江咏絮小心下了台阶,她回头看了眼木槿远去的背影,小声道:主子,王妃让最受信任的木槿姑娘送你,说明王妃看重您呢。
江咏絮没有说话,等她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王爷从另一个方向往这边走来,她脚下一顿,低下头给王爷行了礼。
贺珩看到她从正院方向出来,便开口道:王妃没有午睡?回王爷,方才王妃已经起身了,江咏絮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贺珩点了点头,便往正院方向走去,看也没有多看江咏絮一眼。
江咏絮站直身子,抬头看着贺珩的背影,心里突然想,如今皇上病重,王爷若是……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敬着王妃,这个王府她看得很清楚,早已经被王妃抓在了手心,就算以后有别的女人进府,也只是王爷的玩意儿,王爷对王妃的爱重不是假装出来的。
贺珩大意翻了一下手里的名单,见曲轻裾又开始折腾盆栽,便道:这些人都无足轻重,有几个是老三手下来浑水摸鱼的,江家的人倒很识实务。
曲轻裾正小心的修剪出一个兔耳朵,听到贺珩说这话,手下一顿,没有想到贺珩竟然跟她提起外面的事,难道他真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连这些话都不掩饰?王爷的意思是三叔在暗中做手脚?她放下剪子,转身洗手完后道,王爷,我给你讲一个民间的小故事怎么样?什么故事?贺珩见曲轻裾面色严肃,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才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一个老汉家里有两个儿子,老汉偏爱小儿子,总是把好东西都留给小儿子。
后来老汉病重,小儿子以为老汉会把家产都留给自己,岂知某天小儿子听到邻居说他的父亲偷偷给了好东西给大哥,小儿子气不过,便去找父亲闹,谁知竟把老汉气死了,小儿子十分后悔,后来才知道邻居说的是假话,可是逝者已逝,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曲轻裾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个小儿子是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可见人云亦云不是什么好事。
贺珩笑道:这个故事我恰好也听过,轻裾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曲轻裾笑开,与他说了一会儿别的,就见他匆匆走了。
她心里明白,贺珩要的不是自己的主意,而是看自己的态度。
这个男人有野心,他不想自己枕边人与自己立场不一致,可他偏偏对自己这个枕边人满意,所以才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来试探自己。
来到这个地方不足一年时间,却让她明白了何为权利,也明白了权利的可怕。
有了权利,女人也可以休弃丈夫,没有权利,就要对别人卑躬屈膝。
看了眼桌上被贺珩留下来的信封,曲轻裾伸手拿起看了一眼,缓缓的合上名单,递给木槿让她小心收起来。
木槿担忧的看着她,如今京中乱成这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王妃……不必担心,告诉下面的人,府中一切照旧,但是若有人敢胡言乱语,全部撵出府,谁也不能留情。
曲轻裾面色平静道,府上的妾侍皆不能对外传信,若是有违抗者,只管报到我这里来。
是,木槿见王妃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慢慢的放下了一颗心。
娘娘一个宫女面色惊惶的跑到淑贵妃面前,看了眼屋子里皆是淑贵妃心腹,才开口道:奴婢方才在天启宫小德子嘴里打听到一个消息,今日敬贵妃娘娘侍疾时,皇上当着好些人的面夸了端王。
躺在贵妃榻上让宫女按捏的淑贵妃顿时坐直身,面色微变道:皇上醒了?!他说了什么?宫女跪下有些惊惧道:奴婢听闻,皇上夸端王行事有度,胸有沟壑,颇有先帝之风。
先帝?淑贵妃皱起了眉头,先帝是很多人称道的明君,皇上十分敬重先帝,还常叹自己不是有为明君,若不是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定不堪这帝位。
这些话听得多了,淑贵妃就明白先帝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现在皇上拿端王去比先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年渊儿出生时,皇上不是说仅渊儿眉眼有三分像先帝吗,怎么现在偏偏夸起韦氏那个贱人的儿子了?你去宣瑞王殿下进宫,就说本宫侍疾累病了,让瑞王在皇上床前尽孝。
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的退了下去。
这个关头娘娘对外说侍疾累病了,在别人眼中是否有不愿伺候皇上之嫌?只是她只是个小宫女,贵妃定不喜她多言,更何况皇上素来宠爱贵妃,想必没有什么大事。
天启宫中,庆德帝从睡梦中醒来,闻着屋子里淡淡的药味,他有片刻的恍惚,朝帐外望去,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坐在帐外,想必一直在守着他,他心头一暖,忍不住开口道,爱妃,你怎么没有去歇息?皇上,您醒了?帐子被挂了起来,敬贵妃欣喜含泪的脸出现在他眼中,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守在外面的是敬贵妃而不是淑贵妃。
在这瞬间他有些怔忪,二十三年前他大病昏厥时,在他耳边哀泣的女子究竟是谁?皇上,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敬贵妃面上满是惊惶之色,转身便让人去叫守在外面的太医,然后跪在他的床边泣道,皇上,您真是吓着妾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是,让妾如何是好。
哪里有那么严重,庆德帝咳了几声,伸出手拍了拍她趴在床沿的手臂,珩儿都这么大了,这么哭成什么样子?就是珩儿大了,妾才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若是您……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敬贵妃见太医进来,站起身擦着脸上真情流露的泪,故作威严道,好好替皇上把脉,若是不尽心,前日淑贵妃杖毙的太医便是你的下场。
请娘娘放心,太医给庆德帝行了礼后,伸手给皇帝把脉,良久后慢慢松了口气,皇上如今醒来,便是熬过了大关,只是前些日子心火旺盛,至使身体虚弱,加之近来处理政事劳累,才一下子病倒了,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便能痊愈了。
你说得是真的?敬贵妃也顾不得还有太医在场,又是哭又是笑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把脉的太医瞧着这一幕,有些感慨,不是说淑贵妃比敬贵妃更受宠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是敬贵妃一直守着皇上,甚至还因为皇上身体好转而欣喜得流泪。
想到这,他不禁在心里摇头,真心待自己的女人不稀罕,偏偏宠爱暴虐的淑贵妃,皇上可真是浪费了敬贵妃一片真心。
快快下去给皇上开药方,敬贵妃一边擦泪一边道,待皇上痊愈了,本宫定好好的赏你。
待太医下去了,敬贵妃从宫里手里接过药粥,服侍着庆德帝用了小半碗,见庆德帝脸色好了些,才道:看着皇上这样,妾便想起了二十三年前,那时候妾跪在您的床前,慌乱的边哭边求上天,熬到晕过去也不见您醒来。
她苦涩一笑,如今妾总算亲眼见到您醒来,真是上天保佑。
二十三年前,你……庆德帝面色一变,他看着敬贵妃憔悴的脸色,半晌后长长的叹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朕瞧着你也累了,去偏殿里歇息一会儿吧。
可是……听话,你若是不放心朕,朕过两个时辰让人来叫你,这是朕的旨意。
庆德帝语气很坚决。
敬贵妃只好无奈的起身出了正殿,待躺到侧殿的床上后,她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淑贵妃这个好姐妹总是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她,让她觉得若是不抓住这些机会,都对不起这位好姐妹。
二十三年前?那时候重病的皇上没有亲生兄弟,只有一些不亲近堂兄弟,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嫔,谁不是哭求老天留着皇帝的命呢?天启宫正殿中,庆德帝怔怔的躺在床上半晌后,才对静立在一边的太监道:淑贵妃呢?回皇上,昨天晚上淑贵妃伺候你时受凉病了,三更时分被宫女扶着回宫里休息养病去了,答话的是太监总管,他小声道,早上有人来报,说淑贵妃娘娘是劳累过度,若是不修养只怕会落下病根。
那敬贵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守着朕的?庆德帝面色有些冷。
敬贵妃娘娘听说您晕倒后便一直伺候着了,太监总管瞧了眼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早上时敬贵妃娘娘累晕了一次,只是娘娘不愿离开,奴才们也不敢苦劝,所以娘娘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嗯,朕知道了。
庆德帝闭上眼睛,就在太监总管以为他睡着时,他再度开口道,让御膳房把百合山药乳鸽羹给敬贵妃娘娘煨着,朕记得她爱用这个。
太监总管忙应着退下,待出了正殿大门,他看着被夕阳染得火红的天际,这天色怕是要变了。
安静的正殿中,传来庆德帝一声叹息,难道这些年都是他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