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2025-03-25 12:49:18

到了晚上,果真是月色如霜,府里的下人早已经把各种东西备好,贺明与罗文瑶看着凉亭处挂着的防风灯,还有两边小桌上摆满的各色菜肴,总算明白二哥上午说不必省是什么意思了。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了,各自取了一双公筷在锅里煮起菜来,即便是不太受宠的贺明,也很少自己动手煮东西,一时竟不知哪些菜煮多久可以吃,惹了不少笑话,当时吃得却很畅快。

罗文瑶看着曲轻裾利索的夹起喜欢的菜到锅里煮,起锅的时间也掌握得很准确,她不由得有些瞧不起昌德公府上的人,二嫂怎么说也是嫡长女,竟然二嫂吃了这么多苦,不然二嫂为何对这些如此熟悉?不知道自己在罗文瑶心中成了雪地里的小白菜,曲轻裾满足的喝了一小碗银耳红枣汤,去了口中的辛辣味,觉得自己有了六分饱,才道: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吃暖锅了,咱们厨房里的人熬的暖锅汤底是越来越好了。

偶尔吃上一两回自然好,若让你天天吃,什么汤底你也不爱了,贺珩用公筷挑了一筷子煮好的茶树菇放到她碗碟中,笑着道,今晚吃了不少荤食,不易早睡。

曲轻裾挑起茶树菇在料碟里沾了沾,放到嘴里吃完后才道:那等会你陪我下棋。

好,贺珩苦笑,转头却又挑了曲轻裾爱吃的东西到她碗里。

贺明给身边的罗文瑶倒了一小碗银耳红枣汤,见二哥与二嫂熟练的为对方挑喜欢的菜,心下想,自己做得还不够啊。

四弟这些日子伤也好了,亲也成了,父皇也说要咱们兄弟多在政事上下功夫,不如你多到户部工部走走,也算是多学些东西。

贺珩对贺明举了举杯,喝了一小口道,说来我虽排行老二,但是长你不足两岁,你也该多在政事上下心思了。

贺明岂会拒绝,他们四兄弟中,除了大哥年长他七岁外,二哥三哥与他年龄差别并不大,可是二哥三哥早已经熟悉朝上事务,只有他年满十六后虽日日上朝,实则并没有多少事可以做。

父皇对他从未下过什么心思,他的母亲不受宠,母族里更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所以才朝中浑浑噩噩两三年也一事无成,现在二哥说了这话,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

谢谢二哥,愚弟定好好学着做事,不然二哥失望,贺明举起酒杯,愚弟敬二哥一杯。

坐在一边的罗文瑶冲曲轻裾感激一笑,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是现在端王愿意帮自家王爷,她心里对于曲轻裾这个端王妃自然满是感激之意。

一顿饭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四人又在园子里赏了一会儿月来消食,才回了房间。

贺珩自然是陪着曲轻裾下了一局棋后,才搂着美人进了那温柔乡,一阵颠鸾倒凤之后,二人才满足的睡去。

客房中,罗文瑶钗环尽去,与贺明一起躺在床上,她犹豫了很久后才开口道:王爷,二伯是不是有意拉拢你?傻文瑶,二哥何需拉拢我,贺明靠坐在床头,把人揽在自己怀中,我有的二哥也有,我没有的二哥还是有,若不是娶了你,二哥也不一定愿意帮我。

罗文瑶一怔,忽然想起嫁到祥清候府的二姨母,又想到了与二姨木十分亲近的端王妃,刹那间她明白过来了,有些心疼的抱了抱贺明,小声道:那也是王爷你有能耐,二伯才想帮你,不然任你娶了谁,都不管用。

贺明笑着拍拍她的后背,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

因为庆德帝病重,京城里是人心惶惶,谁知不过几日,皇上便渐渐好转,甚至能坚持着上朝,原本心思浮动的这会儿也渐渐老实下来。

随后便有御史参了昌德公府一本,历数昌德公府做下的种种丑事,纵奴害人性命、放利银、仗势低价圈买百姓天地,并且还提及十六年前昌德公嫡妻刚去,便娶新妇这等败坏道德之事,甚至连昌德公夫人梁氏纵容娘家借着公爷府之势欺人,并且苛待原配之女与庶出之女。

当下是满朝哗然,昌德公府的事他们听过,但是谁也没有精力去管,可是这会儿有人弹劾了,自然这些事便成了十恶不赦之罪,更何况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端王待嫡妻十分爱重,昌德公府做出这等事情,不是惹得端王不快么?当然也有人去看瑞王的脸色,毕竟梁氏的女儿做了瑞王的妾,若是瑞王有意护上几分,他们也不好直接落井下石。

在他们观察两日后,发现瑞王对此事毫无反应,当下众人就明白过来,瑞王压根儿就没有心思管一个小妾的娘家事。

既然瑞王不管,端王对昌德公府又没有好感,朝中官员们顿时心如明镜似的,短短几日,弹劾昌德公府的奏折便如雪花似的呈到了御前,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一时间昌德公府便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老鼠,仿佛看上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眼睛似的。

曲轻裾听到昌德公府被弹劾时,已经是事情闹出的第三天了,她听完金盏报上来的事情,愣了半晌后才道:朝上当真没有人替昌德公府求情?金盏摇了摇头,看了眼王妃的脸色,发现王妃一点为昌德公府担忧的样子也没有,才继续道:奴婢听闻有不少大人弹劾公爷还有梁家,皇上对此事十分生气。

曲轻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依照贺珩对昌德公府上的厌恶,定不可能为昌德公求情,他能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

不过以贺珩的行事作风,这事儿定不会亲自跳出来,不管怎么说,昌德公是他明面上的岳丈,他若是亲自跳出来,若是有心人故意渲染,对他的名声不好。

再说,贺珩这样的人最擅长下黑手,让他像贺麒或者贺渊那样亲自下手,有些难为他了。

贺珩不帮昌德公府,朝中聪明的人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偏偏贺渊也没有帮一把的心思,这样一来,谁还不明白昌德公府是强弩之末。

所谓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的多,弹劾昌德公府还有梁家的人自然纷纷冒了出来。

听到有人提及到昌德公嫡妻尸骨未寒便娶新妇这一罪状,曲轻裾觉得有些快意,田曲氏何其倒霉,才会遇到昌德公那样的男人。

更何况田曲氏死因可疑,却被昌德公以病逝的理由打发,祥清候府上的人有了这个机会,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果然当日田晋珂便上了一道奏折,大意是姐姐死因可疑,梁氏进府八月便诞下双生子,他怀疑昌德公因为梁氏怀有胎儿才害死嫡妻,以便娶梁氏进府。

这个消息一传出,京中就更加热闹起来,当年梁氏进府确实不足八月就产下龙凤胎,当时对外的说法是因为腹中怀着双子,才导致孩子早产,但是现在想想,此事确实可疑。

若是没有可疑之处,昌德公何必急急的把人迎进府,难不成连嫡妻的百日都等不得?这事闹出来,原本与昌德公府、梁家有来往的,纷纷与两家断了来往,让两家想求人帮忙也找不到门路。

曲轻裾每日听着朝上关于曲家的新动态,心情微妙的越来越好,谁知她这日刚听完金盏给她讲的八卦,就听外面的人来报,说是昌德公求见她。

昌德公?曲轻裾脑海中的记忆对昌德公感情极为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恨意,她听到昌德公来了,犹豫了片刻后站起身道:吩咐门房让昌德公到王府偏殿等着。

主子,您要见公爷?木槿担忧的看着曲轻裾,显然是替她担心。

怕什么,如今我是王妃,难不成还怕他为了梁氏斥责我?曲轻裾冷笑一下,金盏,替我更衣。

金盏忙应了下来,屋子里一干丫鬟跟着忙了起来。

看着丫鬟们捧上来的各色钗环首饰以及华美的衣裙,曲轻裾点了一件厚重奢华的广袖鸾鸟袍,记忆里的昌德公不是爱摆着父亲的谱儿责备身体原主吗?那么她也让他明白,何为以势压人!昌德公在端王府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领着他进了大门,他跟着前面的太监来到王府侧殿,跟在他后面的梁宏拿出荷包塞给带路的太监,讨好的问道:这位小哥,不知王妃什么时候有空闲?他陪着姨父去了不少人家,有些是直接不待客,有些是让他们进了门,结果灌了一肚子茶也见不着人,所以这会儿他忍不住想打听打听。

小太监接过荷包,礼貌的笑道:小公子客气了,小的不过是下人,哪里能知道王妃的事儿,你们二位且等等,想必一会儿就能见着王妃了。

说完,作了一个揖便匆匆离开了。

很快有下人给两人上了瓜果茶点,梁宏忐忑不安的坐在梨花木雕花椅上,看着屋内静静站着衣饰讲究的王府下人,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80·别脏了本王的地儿昌德公捧着茶杯坐了半柱香时间,看着毫无动静的殿门口,便想着之前在别人那里受冷待便罢了,如今到了自己女儿这,也要坐冷板凳,当下脸色便不好看了,重重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搁,怒道: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自己的父亲来了也摆他那王妃谱,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梁宏心头一跳,他看了眼屋子里仍旧毫无反应的下人,苦劝道:姨父,端王妃管理这么大个王府,哪里还能像未出阁时空闲,咱们这不是刚来一会儿么,你且别动怒,若是让端王妃听到了,岂不是要伤心难过。

她有什么可难过的,自从嫁给王爷后,哪里还瞧得上我这个做父亲的,给我贺个寿还给全府上下摆脸色,昌德公想起田晋珂弹劾他的那些内容,气得脸都红了,她哪里是我的女儿,我看她不该姓曲,该姓田!梁宏见他说得越来越难听,心下焦急,如今他们是来求人帮忙的,怎么成了发脾气了。

这些年姨父待端王妃如何,他也瞧在眼中,如今王妃若是能愿意帮忙,那已经是老天保佑,偏偏姨父还摆出一副长辈模样。

若是让王妃看见了,即便是端王妃性子和软,也受不了姨父这般态度啊。

他虽然焦急,可也不敢再劝,怕火上浇油让姨父越骂越难听,小心看了眼屋子里伺候的下人,这些人就跟雕塑似的,不管姨父话说得多难听,也没有动一下,就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正是因为这些下人的态度,才让梁宏觉得王府的规矩森严。

曲公爷,可是鄙府上的茶水点心不合您胃口,让您动这么大的怒,小甘子似笑非笑的带着一个小太监走进大殿,冷眼瞪着殿中伺候的几个丫头,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连伺候人都不会了,去给曲公爷换茶!梁宏忙上前道:这位公公客气了,茶水点心一切都好,不用再劳烦诸位了。

他哪里听不出这个太监是指桑骂槐,可是如今他们是来求人的,更何况这个太监穿着的袍子花纹与普通太监不同,想必在府里地位不低。

所谓宰相门前四品官,他哪里敢得罪王府有地位的太监?小甘子转头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皮笑肉不笑的对梁宏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曲公爷家的小公子,小的给二位见礼了。

不敢受公公的礼,小生梁宏,乃是姨父的侄子。

梁宏回了一礼,便要讨荷包给小甘子。

梁公子不必客气,小的人微言轻,不敢受公子的礼,小甘子毫不犹豫的推开梁宏的荷包,二位请稍坐,我们王妃随后便道。

宏儿坐下,今天就要看看我这个好女儿什么时候到,我等了这么半天,就叫一个太监来打发我们,真是成了王妃,架子便大了,连自个儿的父亲也顾不上了。

昌德公不耐的看了小甘子与梁宏两人一眼,话里话外带着股瞧不上小甘子这个太监的劲儿。

小甘子不怒反笑,他上前作揖道:曲公爷且别动怒,咱们王妃不比曲三小姐清闲,平日管着府里上下还有各大庄子上的事,那是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听到公爷来了,便去更衣梳妆赶着来见您,可见心里敬着您呢。

梁宏听了这话心里更苦了,何为不比曲三小姐清闲?他心下暗怪姨父性子火爆,说话发怒不分场合,又怨曲轻裾不给人脸面,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形势比人强,姨父要是再这般闹下去,等端王知晓,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昌德公冷哼一声:她若是敬着我,何必让我等这么久?这话刚说完,半掩着的殿门突然被人推开,屋内顿时明亮起来,昌德公与梁宏放眼望去,就看到曲轻裾穿着一件奢华的红色曳地裙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十余个丫鬟太监,不说话便让人有莫名的压迫感。

曲轻裾冷眼看着稳坐在椅子上的昌德公,扶着木槿的手,抬脚走进屋内,待走到主位上后,她才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老实站着的梁宏以及还坐着的昌德公。

梁宏这是第一次见到出嫁后的曲轻裾,上次姨父生辰他虽听说她来了,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一见,他才明白何为天翻地覆。

眼前衣着华丽的女子眉眼似乎没有变,但是却哪里都不一样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站在她的面前,有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敬畏之感。

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惧,待曲轻裾坐下后,梁宏上前一步作揖道:小生梁宏见过端王妃。

曲轻裾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皱眉道:今日的茶涩了些,换了。

是,木槿躬身上前接下茶盏,转身递给身后的二等丫鬟,很快就有丫鬟换了新茶端给她,她再转身呈到曲轻裾旁边的茶几上。

梁宏老老实实的躬身站着,连动也不敢动。

梁公子不必客气,请坐,曲轻裾再度端起茶杯,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昌德公,不知二位所为何来?你如今身为王妃,娘家发生什么事难道还不清楚?昌德公沉声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把娘家放在心里?哦?曲轻裾挑了挑眉,你是指梁氏借由昌德公府的势力,让梁家人在兰呈郡作威作福一事,还是说你在嫡妻尸骨未寒时娶进新妇,又或者说本王妃母亲死因?她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很平静,却让坐得战战兢兢的梁宏后背发凉,他看着端王妃染着丹寇的手慢慢的摩挲着茶杯,脑中的弦紧绷得几乎要断掉,他这会儿有些后悔陪姨父来端王府了。

这是你身为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吗?昌德公府心里有些虚,可是看着就连曾经唯唯诺诺的女儿都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他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起身指着曲轻裾骂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一把掐死你,也不用留着你今日来气我。

曲轻裾听完这话,对昌德公嫣然一笑,随即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砸,价值不菲的官窑茶盏瞬间便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声把昌德公的气势吓得缩了回去。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斜眼看着昌德公:怎么不继续骂了,刚才不是骂得很高兴?昌德公不自禁的退后一步,他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有些发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个人啊,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记仇,曲轻裾放下手,理了理自己的袖摆,从木槿手里继续接过一个茶杯,笑眯眯的开口,梁公子,这些年你住在昌德公府上,你说府上待我如何?梁宏满脸是汗,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虽是梁家人,也知道姨母待未出阁时的端王妃十分不好,如今端王妃问他,他既不能说好,也能说不好,只好僵住。

你瞧瞧,连梁家人都说不出口,可见昌德公府待我有多好,曲轻裾嗤笑一声,今日你来,是想我劝王爷帮昌德公府一把?她看到昌德公点下了头,面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可是凭什么呢?昌德公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小心看了眼地上的碎茶盏,我知道府里以往有亏待你的地方,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娘家,若是娘家出了丑事,你的脸上岂不是也没有光彩,端王又岂能看重你?若是贺珩待她似贺渊待秦白露那般,那么这事对她确实有影响,可是如今京中还有谁不知道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亲近,有谁不知道端王与端王妃伉俪情深?这么一想,曲轻裾突然觉得,贺珩待她这么好,图什么呢。

图田家?可是田家的人向来只敬忠皇帝,已经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祖训,又岂会因为她嫁给了贺珩而去支持他?贺珩会因为田家不慢待她,所以当初娶了身体原主,才会好吃好喝的养着,却也不亲近。

原主性子又软,未出阁前除了田罗氏与她相处时能教她一些东西,再无长辈会教她后宅阴私以及夫妻相处之道,所以嫁进来才被侍妾钻了空子,被害得误了性命。

身体原主一生悲剧的源头就在昌德公头上,亏他还有脸跑到这里来大吼大叫,这样的男人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祖上积德。

昌德公见曲轻裾低头沉思,以为自己的话说动她了,便继续开口道:你不要相信田家人说的话,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外人的话岂是可信的?被这话恶心得打断思绪的曲轻裾讽刺道:就连外人都舍得在我出嫁时添那么多嫁妆,怎么你们这些家人反倒舍不得了?无非是狼心狗肺,厚颜无耻罢了!曲轻裾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看去,就见到贺珩沉着脸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会儿昌德公不敢摆谱了,他与梁宏老老实实的行完礼站在殿中央,却不敢直视贺珩的怒颜。

贺珩在外面听到昌德公说自己会因为昌德公府的事不看重曲轻裾时,心头的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住了,他看了眼砸碎在地上的茶杯,走到曲轻裾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道,气怒伤身,万事有我。

说完,他瞥了眼昌德公,皱着眉头道,曲公爷当年气死结发之妻不满足,今日还要到本王这里发威风,是谁给你的胆子?!王爷明鉴,下官只是一时气急失言,昌德公摸不准端王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拱手小心翼翼回道,发妻之事,纯属田晋珂诬蔑下官,王爷切不可相信此人。

嗤,贺珩挑眉看着昌德公,世界上竟有公爷这般厚颜之人,实在让本王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王爷……昌德公没有想到端王把话这般不留情面,不由得看向曲轻裾。

来人,送客!贺珩冷笑,不屑的哼道:别脏了本王的地儿。

曲轻裾看着这个模样的贺珩,不知怎的,轻声笑了出来。

几个粗等太监把昌德公与梁宏送了府,小甘子站在门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外石阶下的两人,慢悠悠的对身边人道:以后接帖子也要睁大眼睛,别什么人都接,免得有些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对着王爷王妃也能大吼大叫,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王爷呢。

说完,一拍手,当着二人的面关上了王府大门。

梁宏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突然想起,似乎从头至尾,端王妃都没有叫姨父一声父亲。

他看着满脸怒意不满的男人,手心渐渐冒出细汗。

若是当初姨母待端王妃尽心一些就好了,也许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这次的事情,若是表妹那里不能劝动瑞王殿下,只怕他们梁家就要完了。

☆、81·自取其辱偏殿中十分安静,曲轻裾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贺珩示意下面的人把碎瓷片收下去,他很少见曲轻裾露出这种恍惚的表情,可是他也不想见,忍不住上前故意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道:怎么,发了一场火没力气了?曲轻裾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从他故作轻松的神情中,找出了被笑容掩饰住不太明显的关切之意,她勉强笑了笑:只是替我娘替我自己不值罢了。

当年田家为何会把女儿许配给曲家,她并不是十分清楚,听说是因为上一辈的约定。

这些父母因为自己私人的感情,便罔顾儿女的意思随意定下婚约,还要美其名曰父母之母。

儿女婚姻大事难道是他们证明彼此间友谊的手段?还是说觉得长辈间是朋友,彼此的儿女就一定能夫妻和睦,丈夫就不会亏待妻子?现实往往比理想骨感,曲田氏并没有因为长辈是好友,便得到昌德公的温柔对待,不知道当时还未逝去的老祥清候有没有后悔过?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理解不了这种心态,但是如果她日后有了孩子,一定舍不得这么对待。

我知道,贺珩把人搂进怀中,轻声道,以前欺负你的人,我都替你记着,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不要因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然找机会你把他们欺负回去也好。

曲轻裾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贺珩的腰间,听着拥着自己的男人说着以后让自己怎么欺负把那些人欺负回来,她心里那点小忧伤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手揽住他的腰,笑着把额头在他腰腹蹭了蹭。

旁边伺候的下人们莫不是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两位主子,不过木槿等人嘴角已经挂上笑意,看来不管昌德公府如何,王爷都不会因此降低半分对王妃的喜爱。

这些日子瑞王府的下人莫不是战战兢兢,王爷与王妃感情不睦已经是府里不敢外传的公开秘密,王妃极度不喜欢西侧院的曲侧妃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因为曲侧妃受王爷的宠爱,也没有哪个下人敢真的去开罪曲侧妃。

但是这些日子昌德公府的事情闹了出来,府中下人的闲话便多了,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曲约素面前提及,但是曲约素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不对。

面对这些下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她只能苦苦忍着,连半点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

曲侧妃,王妃有请,一个太监进来,对曲轻裾随意行了一个礼,不阴不阳道,王妃说了,若是曲侧妃没有时间,可以不用去,但是昌德公夫人的帖子王妃就要打出去了。

劳烦公公传报,我即刻便去,曲轻裾仿佛没有看到太监的怠慢似的,笑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还让瑶溪塞了个荷包给这个太监。

不是她想忍气吞声,眼前这个太监是王妃跟前最得用的太监,她一个侍妾岂能对他摆脸色。

待这个太监离开,曲约素才笑容全消道,瑶溪,替我更衣。

如今昌德公府上想必已经是乱作一团,她不用猜便知道原本那些所谓的朋友亲戚此刻会躲多远。

秦白露嘲讽的翻着手里的帖子,嘲讽的把帖子随手丢到一边:这昌德公府真是个笑话,求人竟求到咱们府上来了。

她身后的如画小声道:王妃,既然如此,您何必还让曲氏去见娘家人?这不是给曲氏机会吗?为何不让她见,秦白露冷笑,我就要让她看看,王爷究竟会不会因为她出手相助曲家和梁家。

如画看着王妃冰冷的目光,再说不出话来,如今王妃与王爷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王妃对曲氏的恨意也越加的明显,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除非曲氏被王爷厌弃,不然就没有办法收场。

没过一会儿,秦白露看到身着八成新素色衣衫的曲约素进来了,她看着这个女人规规矩矩的给自己行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昌德公夫人下了帖子想见你,我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便让你们母女到西侧院见上一面,不知曲侧妃意下如何?奴婢谢过王妃,曲轻裾几乎是福身到底,她看着秦白露眼中的嘲讽,咬着牙转身出了正院的大门。

秦白露不是真的同情她,只是想看自己求她的样子,也许对于秦白露来说,自己越落魄她才越高兴。

扶着瑶溪的手回到西侧院正屋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下人领了梁氏进门,曲约素看着脸色比往日憔悴许多的母亲,站起身向梁氏迎去。

素儿,梁氏看着女儿,未语泪先流,咱们府上如今是大大不好了。

曲约素扶着她坐下,劝道:母亲先别哭,你先跟我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

她如今身在王府后院,很多消息都听不到,只知道朝上很多人弹劾娘家,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氏摸着眼泪把家里的现状一五一十说了,提到不愿帮忙的曲轻裾时,话里带了一丝狠戾:早知道那个死丫头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不该留着她!听到这话,曲约素苦涩一笑,她无奈道:母亲,事已至此,你还抱怨这些有什么用。

如今竟是无一人愿意帮我们,咱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如今就连弟弟也被东山书院劝退了,我原本让他参加今年秋闱的,如今这个样子,你弟弟哪里还能考个好成绩?想起儿子,梁氏面色更加难看,更可恶的是田家,偏偏还要牵扯出十几年前的事。

曲约素隐隐觉得这次只怕不太好,可是看着母亲的脸,她却说不出来。

素儿,你如今是王府的侧妃,不如你求求瑞王,瑞王最受皇上宠爱 ,若是瑞王能替咱们家说几句话,比别的什么都管用,梁氏抓着曲约素的手有些用力,你就替咱们府上想想办法吧。

手被捏得有些疼,曲约素却觉得心里发苦,她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让王爷替她做这些。

可是面对母亲的哀求,她最终只能点点头道,我去求求王爷,如果王爷不同意……瑞王一定能同意的,梁氏面上的惊惶退去一半,她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笃定道,我在外面就听说过,瑞王对你十分喜爱,你去求情怎么会不同意?喜爱?想起王爷这些日子待她的态度,曲约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女俩还没来得急说多少话,府里的管事便来催了,梁氏只以为王妃嫉妒自己女儿,只好不甘心的走了。

出了瑞王府的大门,梁氏有些得意的想,那曲轻裾是王妃又如何,她不给老爷的脸,到了最后,一府的希望不还是拴在她所生之女身上?月色如霜,秦白露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似笑非笑的对身边的如画道:王爷去西侧院了?如画点了点头,方才有人瞧见王爷已经朝那边去了。

秦白露蓦地笑出声,似畅快似悲伤,笑容越来越大,却淹没在了夜色中。

贺渊松开捏着曲约素下巴的手,就着她的手饮下一杯酒,他似笑非笑的把手放在她胸前的绵软上:怎么今日小美人如此热情,难道是有事相求?曲约素心头一跳,随即媚笑道:王爷说什么呢,妾是真心想伺候您呢。

是吗?贺渊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脸上的笑快绷不住时,才道,真是可惜,本来本王还想着,你若是有事相求,本王也可以帮上几分,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及时行乐吧。

顺势倒进男人怀中,曲约素伸手划着贺渊的胸:妾确实有一点小事,王爷目光如炬,竟是看出来了。

哦?贺渊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端着酒杯问道,不知美人有什么事?妾是想问问昌德公府……贺渊一把推开怀里的人,也不顾她摔到了地上,贺渊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嘲讽的笑道:本王没有想到,你真的有脸提此事。

王爷,曲约素脸色一变,跪行到贺渊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腿道,王爷,你救救妾的娘家吧,妾……本王至始至终就没有把昌德公府看在眼里,贺渊嗤笑一声,一脚踢开她,慢慢站起身道,若不是见你眼睛有几分姿色,本王何需收你进府,不过一个妾,真把自己当成本王的心头宝了?说完,也不看被自己踢躺在地上的女人,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真是扫兴,看来还是东院的青柳识趣些。

曲约素捂住被踢疼的胸口,艰难的坐起身,却只看到贺渊毫不犹豫走出去的背影,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无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冷意。

☆、82·曲梁落幕曲家最终还是没有求到人帮忙,十六年前的事情虽已不可考,但是当初曲田氏产女后请过的太医还活着,他当初给曲田氏把过好几次脉,脉象均很平稳,毫无病弱之相,结果不过月余,曲田氏便病逝了,他心中存疑,所以这么多年还记得当初给曲田氏把脉一事。

这位太医的口供虽不能证明曲田氏就是被昌德公府害死的,但是结合曲田氏刚死,昌德公便急着迎新人梁氏,梁氏进府不足八月又产下龙凤胎,这一系列的巧合足以证明曲田氏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事闹出,顿时是满堂哗然,这男人花心虽是道德败坏,但还不至于让人憎恶,但若是因为外面的女人残害假发之妻,那便真是人冠禽兽,人人喊打了。

庆德帝原本听闻端王妃与生父不和,还隐隐对端王妃有些许不满,但因为婚是自己赐下的,才不好发作。

可是这事一出,庆德帝又看了一些昌德公府如何苛待嫡长女庶女的折子,才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媳实在不容易。

他不由得对正给自己研磨的敬贵妃道:原以为是个不敬父母的女子,不曾想竟是有着这般让人唏嘘的过往,幸而田卿家心系晚辈,处处照顾,不然咱们这个二儿媳怕是要换人了。

敬贵妃也不去看那些奏折,只是道:皇上您是不知道,珩儿媳妇是个极孝顺的,平日但凡得了什么新鲜的好玩的,就眼巴巴的给妾送进来,刚开始妾还嫌她孩子气,如今才知道,这孩子怕是把妾当成自己母亲,什么都惦记着妾。

说完,眼圈一红,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昌德公府竟人心苛待,实在是太过狠心了。

庆德帝被敬贵妃说得十分动容,伸手拍着她劝慰道:如今你是她的婆婆,那就是她的母亲,她处处惦记着爱妃,一乃她为人孝顺,二乃因你待她亲近,不止她是好儿媳,你也是好婆婆,方才有这般亲近之像。

敬贵妃被庆德帝劝得破涕而笑,正在这时,外面的太监来报,说是淑贵妃求见。

敬贵妃面露难色道:既然妹妹有事求见皇上您,妾还是回避吧。

不用了,庆德帝伸手拉着敬贵妃,不让她走,转头对传报的太监道,告诉淑贵妃,说朕没有空闲,不见。

皇上……敬贵妃还未说完,便被庆德帝打断了。

爱妃来看看这幅画如何,庆德帝打开一卷画,敬贵妃欣赏起来。

敬贵妃笑着上前几步,仔细端详后,点头赞赏道:此幅画山水相交,天地广阔,画技出众不说,还能看出作画之人胸襟广阔。

不知是何人所画,若是皇上能召此人入官场做事,定是国之栋梁。

哪里是什么国之栋梁,不过是朕闲暇时所作,庆德帝自得的把手背在身后,见敬贵妃面上露出惊讶崇拜之色,高兴道,不如朕来教你作画。

敬贵妃自然是顺势而为,由着庆德帝捏着自己的手开始作画。

看着笔下渐渐成形的牡丹花,敬贵妃看着窗外渐渐黯下来的天色,嘴角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淑贵妃看着紧闭的宫殿大门,不甘心的转身慢慢离开,什么没有空闲,韦氏那个贱人又怎么能陪伴御前?二十多年前韦氏没有迷住皇上,难不成二十几年后韦氏反而勾住皇上了?这种事,别说她不信,说给谁也不会相信啊。

因为牵扯到曲田氏死因之谜,又有昌德公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庆德帝气怒的想要处斩昌德公,最后念及昌德公对端王妃有生养之恩,便免了他的死罪,但是却收回曲氏一族的爵位,贬昌德公府一家人为庶民,昌德公被押入大牢,其他人虽无牢狱之灾,但是却被赶出了昌德公府。

至于梁家这种小门小户,庆德帝根本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直接封了梁府的家宅,并抹了梁宏身上的功名,并言明曲家与梁家人三代之内,不能再参加科举。

引得京城风风雨雨的曲家就这么倒了,民间甚至有人开始以昌德公府为原型编写了不少戏本子,有凉薄男如何杀妻再娶,也有狠心父与继母如何折磨发妻之女,甚至还有原配女如何忍辱负重,最后终于嫁得如意郎君之类。

反正不管戏本子如何改,昌德公与梁氏永远都是最狠毒的大反派,曲轻裾都是被人折磨的小白菜。

翻完手上写自己如何风光嫁给如意郎君,霸气侧漏的蔑视娘家一干子坏人的故事,曲轻裾简直笑出了眼泪,果然戏曲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什么叫自己乘坐十二抬金色大轿,什么叫王爷一怒之下,把整个公爷府的人拉出去通通打板子,这种情节未免也太霸气了些。

木槿见王妃看话本看得笑出眼泪,便上前细心替她按着肚子,笑着道:王妃仔细别笑岔了气,之前奴婢还听说了一个版本,不知王妃可要听听。

快讲来听听,曲轻裾喝了一口茶,兴致勃勃的问。

最后听木槿讲完后,曲轻裾才觉得古人的创作能力其实是非常强大的。

故事的大意便是她这个小白菜大冬天里冒雪去给梁氏买豆包,衣着单薄的她在寒风中艰难前行,偶遇骑着白马的端王,两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最后谱写出一段感天动地的恋情。

这故事的逻辑简直是被作者给吃掉了,梁氏大冬天不吃燕窝吃豆包?还有那种天气下,谁还摆摊卖豆包,就算有人卖,有谁会去买?最神奇的是,那么大的雪,贺珩出门不坐轿子,不坐马车,为什么要自虐的骑马?就在曲轻裾快要把自己笑傻的时候,明和突然过来,说是王爷要带她出府,曲轻裾虽然不明白所为何事,但是见明和的样子似乎有些急,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妥,也不换衣服便直接跟着明和出去了。

待上了王府的马车,曲轻裾见贺珩已经坐在里面了,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戏都演到最后了,不让你去看看结局,有什么意思,贺珩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对外面赶车的马夫道,去昌德公府。

曲轻裾有些意外的看着贺珩,待马车动起来后,才道:王爷怎么想起带我去那里?今天昌德公府的人全部被赶出来,那里毕竟是你生活过的地方,在封府前让你看看,有什么不对,贺珩笑眯眯的开口,我知道,轻裾是个念旧之人。

听着贺珩把看热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曲轻裾跟着笑道:王爷说得对,我是个念旧之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有道理的。

马车踢踢踏踏的来到昌德公府门前时,昌德公府大门口此时正是一团混乱,哭声叫声哀求声,把这个地方吵得犹如集市一般。

明和上前半掀起马车前的帘子,恰好让马车里的两位主子可以看到府门前的好戏。

穿着制服的禁卫军们强行把一些舍不得离开的人押了出来,地上还洒落着一些包袱衣衫等物,还有不少下人垂头丧气的离开,看到端王府的马车还不忘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礼才匆匆走远。

曲轻裾冷眼看着曲家二小姐扶着曲老太太出了大门,二人后面还跟着满脸惊惶不甘的梁氏,曲望之走在梁氏后面,垂头丧气的就像是拔了毛的鸭子。

一家子人站在府门口,看着身边这些伺候过他们的下人们纷纷离开,渐渐的人越来越少,最终由喧闹变得寂静。

曲老太太看着府上写着昌德公府的牌匾被取下来砸到地上,看着朱红的大门被贴上盖着官印的封条,良久后才叹息道:作孽啊作孽。

她指着正抹泪的梁氏道,当年若不是娶进你这个丧门星,我曲家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梁氏如今哪里还听得曲老太太的话,当下便顶了回去:老太太怕是忘了,当初是老爷把儿媳求娶进府的,老太太若是要怪我,不如去怪老爷!你,曲老太太气得一个踉跄,因为曲回雪扶着才勉强没有摔倒,梁家就是这么教导你不敬长辈的吗?如今还有什么梁家,不是被你们曲家连累了吗?梁氏觉得自己的娘家就是被曲家连累的,当下便尖声道,老太太怎么反倒怪起我们梁家来了?母亲,你便少说一句吧,曲望之听着梁氏的话越来越难听,忍不住道,如今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你们还吵来吵去做什么?打扰各位,这是我们家王妃送给诸位的,还请诸位收下。

曲望之听着这声音不太像正常男人所有,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蓝袍的太监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包银子。

他忍不住往太监身后看去,就见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内端王与大姐并肩而坐。

因为离得远,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是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处于一种尴尬难堪的情绪中。

☆、83·风雨欲来有时候人最痛苦的时候不是你已经失去了一切,而是你失去一切最落魄的时候,原本被你欺压过的人风风光光的站在你面前。

曲望之看着眼前太监手里的银子,他虽然有些纨绔,但也知道这包银子数量不小,足以让普通人家什么事也不做的过上十几二十年。

但是尽管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想去接这包银子。

原本抹着泪的梁氏愤怒的夺过明和手里的银子,使劲摔到地上,指着端坐在马车中的曲轻裾道:我们不需要你这个时候来假惺惺帮忙!雪白的银子从棉布荷包中滚了出来,洒落一地,在阳光下显得更外晃眼。

旁边有瞧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幕,开始低着头窃窃私语起来。

曲回雪扶着祖母,听着四周人对昌德公府的嘲笑,难堪的低下了头,却看到滚到脚边的一锭银子。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三年前某一日,太太也是这样把茶杯扔到大姐的脚边。

那杯茶很烫,明明是初夏,她甚至能看到茶水泼到大姐脚背上时冒起的白烟,但是那个时候大姐一直埋着头,她根本看不到大姐脸上是何种表情。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快意,风光了十几年的梁氏,苛待自己母亲的梁氏,终于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

想到这,曲回雪脸上露出一个笑意,蹲下/身捡起脚边的银子,吹了吹银子上的灰尘,装进腰间的荷包中。

梁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曲老太太看见了却没有说一句话,她虽不聪明,但是却比梁氏看得清状况,所以不会做让人更加说闲话的事情。

梁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曲轻裾地位后互换的一天,她记忆中唯唯诺诺的丫头变得高高在上,而她却成了低贱的庶民,她又恨有不甘心,把这一切不幸的源头都归结在坐在马车中的曲轻裾身上。

曲轻裾平静的看着梁氏,这个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也仅仅有几分罢了,她甚至想不通昌德公究竟有多迷恋她,才会丧心病狂的做出杀害发妻之举,这样无情的男人,难道真知道何为爱吗?看着毫无形象失去理智口出骂言的梁氏,曲轻裾觉得心头深处的不甘渐渐消散了,她抚住胸口,似乎看见了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在昌德公府度过的日日夜夜,看到她嫁进王府,看到她抗拒男人的靠近,看着她默默躺在雕花大床静静闭上眼睛。

贺珩注意到曲轻裾神情不对,轻轻握住她的手,轻裾,你怎么了?曲轻裾视线对上他的双眼,突然笑开,缓缓摇头道:没事。

她把视线移向梁氏,躬身走出马车,把手递给马车旁站着的木槿,踩着木凳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到面色难堪的梁氏面前,用很小的声音道:你再这么吵下去,便是不替儿女积德了,难道没人告诉你,我很记仇?梁氏想愤怒的嘶吼,可是她看着曲轻裾脸上的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起还在瑞王府做侧妃的女儿,咬牙道:你想做什么?你猜,曲轻裾长呼一口气,退后了几步,毕竟你对我照顾这么多年,我只要一回忆当年,便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你个贱人!梁氏伸手便想去抓曲轻裾的脸,却被明和一手推开,他大声道:放肆,王妃念曲老太太年岁大了,特意送银子让你们生活宽裕些,你不知感恩便罢了,竟想伤害王妃,心思实在歹毒。

围观的群众见到这个情况,自动脑补出曾经受昌德公府虐待的端王妃同情曲老太太年岁大,特意来送银子,结果狠毒的继母见到她便怒骂,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看来这个梁氏比传言中还要恶毒,也不知如此善良孝顺的端王妃这些如何在她魔爪下熬过来的。

曲轻裾十分痛心的看着被曲望之扶着的梁氏,有些无奈道:既然你不欢迎我,我以后再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她朝着曲老太太方向一个福身,请诸位多多保重。

做完这些,曲轻裾神情恹恹十分失落的扶着木槿的手回到了马车上,待马车上的帘子放下后,她面上的失落之情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就爱看着梁氏整日活得提心吊胆的样子。

也许她每日都要担心自己这个端王妃会伤害她的儿女,也许她每日都活在对自己的恨中,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回去了,贺珩微笑着牵住她的手。

曲轻裾笑着点了点头,回吧。

端王府的人走了,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开了,就在曲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几个地痞流氓突然跑了过来,捡起地上的银子便跑得无影无踪。

曲望之看着那些四散跑开的流氓,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时间竟觉得,天下之大却无他们容身之处了。

走吧,曲老太太跺了跺拐杖,冷冷的看了眼梁氏,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地儿已经不是我曲家的了。

说完,扶着曲回雪便走。

梁氏看着儿子,最终只好无奈的跟着老太太的步伐走了,可是每路过一个地方,都有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在见到她后朝着地上啐口水。

她茫然的看着这些人,终于明白过来,她再也不是公爷夫人,再也没有荣华富贵,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个贱人留下的女儿要暗算她。

完了,都完了。

春天渐渐过去,夏季的炎热慢慢到来,曲轻裾这个时候已经不爱出门了,更多的时候都是躲在阴凉通风的屋子里,穿着纱裙摇着美人团扇听金盏黄杨给她讲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八卦。

前些日子最让曲轻裾意外的便是曲回雪被一个秀才求娶了回家,这个秀才虽无父无母,但是家中却有良田奴仆。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秀才母亲曾是曲回雪生母的好友,秀才把她娶回家后,也没有因为昌德公府过往而慢待她,夫妻二人相处得很好。

这件事大概是曲轻裾到这个时代后,最戏剧化的一件事了。

这事也恰恰证明了有时候生活比小说话本还让人意外。

得知此事后,她让小甘子送了不少适用的贺礼给曲回雪,其中还有份历年科举考题以及优秀答案,也算是她对夫妻二人的祝福。

曲回雪并没有因此便频繁的与曲轻裾来往,她只是郑重的写了一封感谢的信,又让人送来一些新鲜的果蔬还有自己的绣品,此后便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去了。

王妃,这是下面人新作的百合银耳罗汉果汤,您用些消消暑意,银柳端着一碗汤放到曲轻裾面前,从旁边丫鬟手中拿过扇子,替曲轻裾不快不慢的摇着扇子,看着外面白闪闪的太阳,呼了一口气,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下雨。

你刚从外面进来,屋里放着冰,仔细别病了,木槿把银柳拉得离冰远了些,笑着从她手里夺过扇子,一身汗,可别熏着王妃。

银柳当下喊冤,两人一阵打闹,惹得曲轻裾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放下勺子道,快别闹了,让厨房给你们做一碗冰酸梅汤,堵住你们的嘴。

这个好,奴婢一准儿不闹了,木槿笑着走到曲轻裾旁边替她打扇,她朝门口望去,见黄杨一边擦汗一边匆匆跑了进来,不由得皱起了眉,黄杨平日做事也不是这般慌慌张张,这是有事发生了?王妃,方才王爷传讯回来,说近日怕是不回府了,黄杨满头是汗,衣裳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说起话来有些喘。

给黄杨倒碗凉茶,曲轻裾面色慎重道,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黄杨虽然在王妃面前顾忌了几分形象,但是喝茶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一碗茶下肚,他用袖子擦着嘴角道:明和公公传话说,皇上今日再朝堂上突然晕过去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被召进宫了,王爷这会儿也留在宫里,怕王妃你担心,才特意传讯给你。

庆德帝是贺妹妹么,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场。

曲轻裾皱了皱眉,觉得贺珩今天比以往庆德帝生病时要积极很多,难不成庆德帝这次病得有些凶险?看了眼满屋不敢言语的丫鬟们,她沉声道:吩咐下去,在王爷回来前,府上不待客,但凡要出府办事的,必须要跟管事报备登记,什么时候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通通要登记清楚,若是有人违反,就撵出王府。

黄杨眉心一跳,压下心头的惊慌:是,小的这边传达下去。

待黄杨走了,木槿有些不安道:王妃,这事……父皇乃是天之子,必有上天保佑,曲轻裾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百合银耳罗汉果汤,面色平静道,让下面的人关好嘴巴,若是我听到一句不该说的话,全部重责。

是,木槿察觉到王妃的慎重,与银柳交换一个眼神,匆匆退了出去,去管住下面的人。

一碗百合银耳罗汉果汤见底,曲轻裾掏出手绢,慢慢的擦净嘴角,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一阵风起,厚厚的乌云渐渐出现在天际,让天空呈现出一半阳光灿烂一半乌云压低的景象。

王妃,奴婢瞧着想是要下雨了,玉簪见风太大,怕把窗户吹过来阻拦王妃的视线,便用手抵着窗户。

她看着天际,感慨道:这么大的风,乌云又厚,等下的雨想必不小呢。

曲轻裾笑了笑:管它多大雨,反正下过便要停,我们在屋子里,怕什么?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乌云,曲轻裾眉头轻皱,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84·崩天启宫正殿中十分的闷热,可是没有谁敢叫一声苦,甚至连头上的汗水也不敢随便伸手去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龙床上,上面躺着的男人系了他们一身的荣辱甚至是性命。

几个太医几乎是瑟瑟发抖的请完脉,噗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太医院的院首才抖着声音道:皇后娘娘,陛下脉象细弱如丝,时而若无,时而起伏,臣等无能。

陛下不是暑气过重么?皇后面色大变,她虽不懂医,但是也知道重病不治者才会脉象细弱如丝,她看着这些明明在大热天却脸色发青的太医,咬牙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让陛下醒过来!在场的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咬牙应下了。

皇后看了眼床上昏睡的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想了想召来了传讯太监:皇上病重,虽不宜吵闹,但是为父者定思子女,把殿外候着的端王、瑞王、诚王、晋安公主都召进来。

淑贵妃与敬贵妃也进殿侍疾。

天启宫外,所有诞下子嗣的妃嫔还有公主王爷们都站在烈日下等着,好不容易见到有太监出来,顿时被烈日晒得有些发花的眼变得精神不少。

传皇后旨意,宣敬贵妃、淑贵妃,端王殿下、瑞王殿下、诚王殿下、晋安长公主侍疾。

太监传完皇后的懿旨,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径直匆匆回了殿内。

其他人虽不甘,可是也无可奈何,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皇后便是后宫中最大的人,她说不让谁进,谁敢硬闯进去?一行人进了闷热的殿中,淑贵妃皱着眉道:屋内如此闷热,为何不用冰?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今陛下脉象虚弱,如何用得寒凉之物,淑贵妃若是嫌热,便回寝宫歇息去,想必皇上这里不缺侍疾之人。

淑贵妃被皇后这话一刺,心里虽不快,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也只好对皇后福了福,嫔妾只是担心皇上受热,还请皇后饶了嫔妾失言之罪。

皇后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旁边的贺渊,不再搭理她,转而看向又是给皇上扎针又是按摩的太医,语气低沉道:皇上此次病情危急,脉象微弱,你们……要好好伺候着。

进来的几个人顿时变了脸色,脉象微弱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清楚,可是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淑贵妃大概是面色最难看的人,她视线扫过屋内众人,若是皇上就这么去了,那么自己的孩儿还有几分继位的可能?想到这,她带着敌意的看向满脸担忧的贺珩,若是让韦氏的儿子成为皇帝,这大隆朝哪里还有他们母子容身之处?怎么会这样呢?淑贵妃声音渐渐变大,甚至有些尖利,皇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脉象微弱?!说完,便悲戚的哭了起来,口中还不时的叫着陛下。

敬贵妃虽不似淑贵妃那般,却也是红着眼眶,默默的流着泪,不一会儿手中的手绢便被泪水湿透了,可她却毫无所觉,只是站在龙床旁边无声哭着。

庆德帝似乎听到一个尖利的哭声,这个声音哭得他头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便见一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他定睛看去,便看到淑贵妃露出喜色带着泪痕的脸。

他心头一动,张嘴便要说话时,却看到站在床脚处垂着泪的敬贵妃,她沉静红肿的双眼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明明一个人也没有说,他却能感到她对自己的担忧与牵挂,还有在看到他醒来时的喜悦。

他想坐起来说自己没事,才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他想多说几句话,才发现自己连呼气都觉得困难,他转着眼珠,看看跪在自己旁边衣衫精致讲究的女人,又看看站在床脚衣衫有些凌乱,就连头发也没有好好梳的女人,良久后,闭了闭眼睛,从身上挤出一丝力气开口道:宣大理寺田晋珂、户部尚书罗长青、丞相魏炆广、礼部尚书张竹成,禁卫军统领孙彰尤。

就这么一句话,庆德帝说得是气喘吁吁,跪在他面前的淑贵妃手心渐渐发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宠了她二十多年的男人,可能就要离她而去了。

她心里有些难过,却更加的焦急,这个男人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承诺,是否会把皇位留给渊儿?皇上,您看看渊儿,他来看您了,淑贵妃起身把贺渊拖到床边,有些焦急道,您忘了吗,您曾经说要和渊儿一道去爬山,一道去骑马,这些您还没有做到呢,待您好了,一定要兑现这些承诺。

庆德帝看着自己最宠爱的三儿子,他甚至为这个孩子换过尿片,洗过脚丫,也背着他在床上玩过,眼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成为一个俊俏的青年。

父皇,贺渊跪到庆德帝的床前,眼眶发红道,儿臣记得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您快些好起来吧。

是了,那时候他说了不少话,甚至承诺过要让三儿子做下一任的皇帝,可是这些年来,他也没有立他为太子,三儿的性子太傲,他总想着等他再懂事一些才好 ,等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

他有些浑浊的视线越过贺渊的肩头,看到沉默的站在几步外的二儿子,这是韦氏给自己生的孩子,他记得他功课好、规矩好、甚至孝顺,他也爱赏不少东西给这个儿子,别的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个孩子小时候长得也是白白胖胖的吧,他还记得当初韦氏抱着他,他对着自己伸手叫父皇的样子。

孩子们都大了,可是他却老了。

皇上,大人们都到了。

太监总管小声道。

宣,庆德帝收回视线,有气无力道。

田晋珂等人进了大殿后,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待他们见到满面红光时,心头一个咯噔,纷纷跪了下来,臣等见过皇上,见过皇后。

庆德帝也不叫起,而是道:上文房四宝。

淑贵妃睁大眼睛看着太监们拿来文房四宝,她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一颗心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上。

朕念,田卿家写,你们都听着。

庆德帝视线缓缓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到角落里捂着嘴,明明哭得已经喘不过气,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敬贵妃身上,他闭上眼睛,半晌后睁开,眼中已经是坚定之意。

贺渊见到父皇这个眼神,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忍不住开口道:父皇曾经说的话,还算吗?庆德帝看了他一眼,微微移开视线,喘了几口气:朕自登基以来,对内无治国之功,对外无扩疆之能,然有子者……珩,生而敏慧,心思纯善,齐家修身,有先帝之德,朕再三思之,唯有此子有治世之能,遂传位于皇二子珩,择吉日可登基。

说完这几句话,庆德帝已经喘得不行,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他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玉玺以及私印,颤抖着拿起玉玺,在田晋珂捧着的圣旨上按了下去。

父皇!贺渊看着朱红的玉玺印痕落在了圣旨上,不敢置信道,您为何要改变主意?庆德帝并不搭理他,又吃力的把私印盖在了圣旨上,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后背一阵阵冷意。

父皇,父皇,为什么!贺渊要去抢圣旨,却被太监拦了下来,他转而愤怒的看着贺珩,你究竟玩了什么手段,让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贺珩眼眶微红道 :三弟,你现在先别闹……少装模作样,你们两母子向来擅长装模作样,别人吃你这一套,我瞧着还恶心,贺渊恨恨的看向庆德帝,父皇,你就是这般对我吗?庆德帝仿佛听不到贺渊的吵闹般,他怔怔的看着床脚,喃喃道:婵儿不哭,婵儿……朕错了,错了……淑贵妃蓦地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庆德帝,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大殿中一片寂静,他们不知道皇上口中的婵儿是谁,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说错了,但是他们知道,端王便是未来的皇帝,继位者已定,便少了许多的乱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时间,敬贵妃走到庆德帝旁边,弯腰握住了他的手。

庆德帝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个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敬贵妃食指轻颤,另一只手轻轻放到庆德帝鼻息间,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皇上!淑贵妃一把推开敬贵妃,扑到庆德帝身上大声嚎哭,皇上!太监总管噗通一声跪下,大呼道:皇上,驾崩了!屋子里的人就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下来,田晋珂跪行道贺珩面前,高举圣旨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上安排先帝丧葬之事,跪请皇上节哀。

跪请皇上节哀!众人高声呼道。

殿外的人纷纷哭着跪下,不管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此时皆哭得喘不过气来。

贺珩慢慢伸出双手接过田晋珂手里的圣旨,跪行到庆德帝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儿臣资质平庸,今受父皇爱重,定鞠躬尽瘁,心系天下百姓。

磕完,才踉跄着站起身,痛哭出声。

原本守在殿外的几个侍卫太监听闻端王继位后,皆趁着此时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仿佛他们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突然,一阵惊雷响起,初夏的第一场雨终于降了下来。

端王府中,曲轻裾临窗站着,看着陷入水雾中的王府,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前些日子她察觉贺珩与贺明在密谋一些事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算到庆德帝有突然驾崩的可能?想到这,曲轻裾皱了皱眉,她怎么莫名其妙去想庆德帝驾崩,这脑补是不是有些过了?☆、85·进宫狂风暴雨虽然厉害,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便停了,甚至连太阳都钻出云层,给整个京城撒上一片金色。

曲轻裾站在王府唯一的三楼高楼上,眯眼看着漂亮得惊人的夕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从皇宫方向传出沉闷的钟声,因为端王府离皇宫很近,这个钟声她听得很清楚。

站在曲轻裾身后的木槿等人面色大变,纷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捂着眼睛,尽力让自己哭泣的样子悲伤一些,黄杨甚至还十分难过的痛呼一声皇上,然后便用袖子擦起眼泪来。

曲轻裾脑子嗡的一下,有瞬间的空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宫的方向,夕阳下的皇宫像是镀了一层神秘的金光,这种景象若是吹嘘得厉害些,那就是吉兆,怎么会是皇帝驾崩了?她愣了愣,才转身吩咐道:速速去把府上该换的东西都换了,不可出现艳丽之物。

眼见黄杨红着眼睛下了楼,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回正院伺候我更衣。

虽然现在宫中的情况是什么样子还不清楚,但是曲轻裾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脸上的妆,脱下身上的桃红裹胸纱裙,换上了一件雪色普通裙衫,腰间配上素色腰带,披帛香包压裙角坠子通通取下,发型也换上简单的发髻,用几支银簪固定住发型,就连耳环也取了下来。

王府中的下人们也纷纷换下身上艳色的东西,王府里很快挂上了白底黑字的灯笼以及白幡,任何与红色有关的东西都被收回了库中。

江咏絮看着自己院中的下人忙乱着收拾东西,她换上鸦青色棉布裙,问身边的艾绿道:王妃可有什么命令下来?艾绿伺候着她把发间的首饰取下来,打散了头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两支银钗固定住,王妃那边没有什么命令,只叫各个院子里把该收的收拾了,该挂的都挂上。

江咏絮淡淡的皱起眉头,她有些不安的走到院门口,看着外面来往的下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艾绿知道主子是在担心新皇继位一事,如今若是他们王爷继位倒还好,若是瑞王继位,只怕王府日后就不那么太平了。

怎么,你也待不住了,冯子矜扶着夏云的手,嘲讽的看着江咏絮,我当你多能忍呢,不也还是这样么?江咏絮面色平静的看着冯子矜发间的蓝宝石发锭,淡淡道:你有到我这里闹的功夫,不如早些把身上的东西换下来,若是王妃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动怒?不过是王妃面前的一条狗,有什么好得意的,冯子矜冷哼一声,扶着夏云的手便离开了。

艾绿恼道:她一个受王爷厌弃的侍妾,狂什么!她父亲乃是三品工部侍郎,我父亲受她父亲管辖,她自然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江咏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样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艾绿见主子面上带着笑意,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头的恼意倒是消了不少。

宫门大开,一个骑着骏马的四品御前侍卫飞速出了宫,守卫瞧着是往端王府的方向赶去,当下有些感慨,这端王府的人可算是鸡犬升天了。

随后,便是一队护卫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宫,马车上虽挂着白花,但是瞧着规制,应该是皇后才有资格坐的马车。

当下他们便明白过来,这马车怕是去接端王妃的。

曲轻裾面色肃穆的坐在端王府的正殿中,她身后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太监,所有人脸色都很严肃。

看着大开的殿门,曲轻裾喝了一口消火的苦丁茶,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缓解了她心中那点焦急。

王妃,宫里圣旨到了。

黄杨忙不迭的跑了进来,脸上又是喜又是悲,看着格外的好笑。

可是曲轻裾面上却毫无笑意,她慢慢的站起身,看着身着神色御前侍卫袍的人大步走了进来,然后跪倒她面前。

皇上有旨,特迎娘娘进宫,以掌管后宫诸事。

庆德帝已经死了,现在被称为皇帝的只有新皇,而新皇的女人自然就能称娘娘,曲轻裾微微颔首:这位大人请起。

她打量了此人一眼,发现此人确实是御前侍卫,才道,皇上现在可好?皇上一切都好,只是过于悲恸,滴水还未进,御前侍卫恭敬道,皇上特意让微臣前来宣旨,车马护卫随后便到,请娘娘稍待片刻。

曲轻裾淡定的点了点头,这幅平静的样子让传旨的御前侍卫心生敬佩,不愧是端王妃,面对端王继位这等大事也如此平静,毫不失态,当真是端庄大气,有母仪天下之态。

曲轻裾身后的木槿等人此时已经喜出望外,只是因着有外人在场,才勉强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木槿上前扶着曲轻裾的手臂,小声道:娘娘,不如让奴婢们去收拾些东西。

曲轻裾点了点头,对御前侍卫道:这位大人请坐,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微臣不敢,御前侍卫拱手道,微臣乃是御前四品侍卫高晋,曾在王府做过一段时间护卫。

曲轻裾点了点头,明白这位可能是贺珩的自己人,她安静的在上首坐下,不再开口。

没过一会儿,车架到了,木槿等丫头东西也收好了,曲轻裾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人走出王府大门,看着那豪华的马车时,叹了一口气,脚下顿了顿才扶着木槿的手上了马车。

街道两边的百姓已经被侍卫们下令回避了,曲轻裾坐在马车中,觉得有些无趣。

以往她坐在马车中,还能能听到一些路人的声音,现在耳边除了车轱辘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马蹄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难道这就是王妃与皇后的差别?马车进了宫后也没有停下,她微微挑起窗帘,只看到一个个跪在地上的后背,这些人莫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只要皱个眉他们便没了性命似的。

待马车过了宫门不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曲轻裾下了马车,换乘凤辇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绕了一个不小的圈子到了天启宫,她下了凤辇,就看到站在玉阶上的贺珩。

她站在高高玉阶下,与他对视一眼,一步一步朝着上面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的稳,也格外的用力。

就在离贺珩还有三级玉阶时,贺珩竟然几步走了下来,稳稳的牵住了曲轻裾的手,两人一齐走到玉阶之上,贺珩仰头看着天启宫的牌匾:父皇的灵堂设在寿康宫,等下你与我一起去上柱香吧。

曲轻裾恍然,原来庆德帝的遗体已经不在天启宫了吗?她回头看了眼玉阶之下,才发现上面与下面的风景截然不同。

她仰头看了眼天启宫的牌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节哀还是恭喜好,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沉稳之感,想了想,曲轻裾还是开口道:我听说你滴水未进,天气如此炎热,你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贺珩笑了笑,他看着天际已经渐渐暗下的夕阳,如果担心我,便与我一起用晚膳吧。

曲轻裾点了点头,脂粉未施的脸上带了丝关切。

两人一起进了天启宫,很快膳食便上来了,虽没有半点荤腥,但是样子却十分精致,也不会让人觉得没有胃口。

一顿膳食用完,贺珩漱口完毕后,边擦着嘴角便道:这些日子宫里会比较忙乱,你跟着母后一起处理后宫的事情,待事定后,也好管理后宫。

曲轻裾眉梢微动,贺珩这话的意思是,后宫以后归她管?宫中有两位母后,哪里用得着我来做这些,曲轻裾笑着道,皇上难道就不担心累着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只是咱们的后宫,你怎么能不管,贺珩温和一笑,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

曲轻裾看着他双眼,发现他这话说得格外认真,认真得她差点都要相信了。

沉默半晌后,曲轻裾笑着道:好。

钟景宫中,敬贵妃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对站在一边的丁嬷嬷道:听说皇上把曲轻裾迎进宫了?丁嬷嬷道:奴婢听闻,这会儿娘娘正陪着皇上用晚膳。

敬贵妃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有她陪着,皇上也知道顾着自己的身体。

丁嬷嬷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若曲娘娘进宫,这后宫中……本宫儿子的后宫交给本宫儿媳来管不是正好,敬贵妃面色一整,此事日后不可再提。

丁嬷嬷面色一白,身子躬得更低了,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敬贵妃面色稍缓,继续摇着手里的素色团扇,不再开口。

☆、86·我们的后宫你说什么,端王继位了?!梁氏站在一间青瓦农舍门前,面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侄儿,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噩耗,她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是端王,那瑞王呢?瑞王呢?梁宏看着姑母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瑞王因为在先帝灵前喧闹,惹得诸人不满,幸而皇上仁厚,并未重罚,只是罚他跪灵堂前忏悔。

瑞王不是最受先帝宠爱吗,为什么会这样?梁氏脚下一个踉跄,半晌后才哭了起来,那素儿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如今瑞王做不了皇帝,素儿还只是个妾,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梁宏见姑母哭得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当初他便不太赞同表妹去做妾侍,如今瑞王府失势,表妹身为妾侍后半生那里还能舒适?他看了眼姑母身后的青瓦农舍,不由得想起当初昌德公府的三个表妹。

大表妹嫁给了端王,如今端王继位为帝,大表妹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只是要等到热孝过后才能真正的晋封。

二表妹虽为庶女,可是曲家落没后,却有一个富裕秀才娶她为妻,到最后反倒是姑母生养的三表妹成了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妾。

这是不是当年姑父不顾一切的迎娶姑母的报应?梁宏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银子:姑母,我们全家准备搬回老家西郡了,这些银两您拿着吧。

他见梁氏木讷的站着,便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如今新皇登基,想必会赦免一些人,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姑父不久便能从天牢里出来,届时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在这里跟您道别了。

他在曲家府上也住了不少时间,如今全家要离开了,他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么一小包银子了。

表哥要走了吗?曲望之从屋里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梁宏看着这个样子的表弟,有些心酸的拱手道:告辞,多保重。

曲望之看着表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如今连表哥一家都搬走了,被母亲苛待过的大姐就要成为皇后了,他们一家人还能把日子过下去吗?他忽然有些怨恨自己的母亲,若是母亲待长姐好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梁氏不甘的看向皇宫方向,回头看了眼满身狼狈的儿子,一口气上不来,直直晕了过去,陷入黑暗前,她看到的是儿子慌乱无助的双眼。

如今后宫中是忙作一团,先帝的后妃们通通要从原本住着的地方搬出去,承宠后有过子嗣的还好,只是搬往后宫中专门给太妃们居住的地方,没有子嗣的位分又不及妃位的,就只有搬去京郊的一座行宫中过完余生。

曲轻裾看着先帝太妃们的名单,细细数了一下,有名分的二十余人,除开有子嗣位分高的,余下的有十二人要搬去行宫。

至于那些被先帝宠爱过又没有名分的,按照以往的老方法,竟是全部送到京郊的一座道观中做道姑,此生再无出来的希望。

曲轻裾叹了一口气,合上手里的名单:按照祖制,这些承宠过的女子必须要送往道观吗?钱常信看了眼被娘娘合上的名单,躬身答道:回娘娘,这都是以往的一贯做法,倒也不是必须送这些承过圣恩的姑娘进道观做姑子。

既然如此,这些人也安排进京郊行宫去,行宫虽不比宫里舒适,但总比清苦的道观好,曲轻裾皱着眉道,多进去几个人,虽然每年要多花些例银,但是就这么些人,能多花到哪去。

全是姑子的道观能有什么香火,去到这种地方,跟遭罪也没有什么差别,身为女人,她可没有为难女人的爱好。

庆德帝做了几十年皇帝,统共伺宠幸了这么些女人,放在这种朝代背景下,还真算不得贪花好色。

娘娘仁厚,奴才这便吩咐下去,钱常信取过名单,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道,太后娘娘已经从魁元宫搬到长宁宫,这张是魁元宫翻修图纸,不知娘娘可要需要改动的地方?这母后皇太后搬走了,新主人便是眼前这位了。

曲轻裾接过图纸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横线竖线看得眼晕,便道:图纸我先看看,想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钱常信见状,也没有多说,言明皇上要过来用晚膳后,便退了出去。

曲轻裾站在在天启宫后殿中窗口处,便能看到与天启宫同在中轴线上的魁元宫,这两处是唯一修建在正位上的宫殿,两宫的距离也最近。

可是偏偏这两座宫殿的前主人形同陌路,相敬如冰,至死也没有什么感情。

她听金盏讲过先帝驾崩时发生的那些事,金盏口才很好,讲起当时的情景就跟自己在现场似的,就因为这样,曲轻裾才觉得后宫之人的不易。

皇后的冷静理智,淑贵妃的失态,还有敬贵妃的伤心欲绝,甚至还有连天启宫大门也没有进去的温贵嫔安贵嫔。

庆德帝是握着敬贵妃的手驾崩的,有人说他是带着笑离开的,这让曲轻裾有些不明白,庆德帝的真爱不是淑贵妃么,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惦记敬贵妃的好了?还有先帝口里念到的那个婵儿或是蝉儿是谁,敬贵妃还是其他别的女人?皇帝下葬当日,曲轻裾与贺珩披麻戴孝一路护送庆德帝遗体到了皇陵,然后便是东跪西跪,待贺珩念悼文时,曲轻裾便跪在下面与其他人一样痛哭流涕,待葬礼结束,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腿,眼睛也都快变成缝眼了,身上的麻木孝衣几乎能拧出水来。

待熬到回宫,已经是深夜了,曲轻裾在浴桶中泡了一个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刚穿好衣服,就见贺珩穿着一件素色纱袍进来了。

贺珩进屋子见曲轻裾虽带着倦色,但是并没有因为在烈日下暴晒伤到,便放下了心,他顺手取过木槿手里的棉布,替曲轻裾擦着湿润的头发:这几日辛苦你了。

他叹了口气,再过些日子,便要把府里的人接进来,她们的位分如何定,你可有想法?按照规矩,除开嫡妻外,新皇其他女人至少要等先帝大行二十七日后方能进宫,正式册封更是要等三个月以上。

但是不管如何,该安排的必须要安排,就算不能马上晋封,但是谁该封什么品级,谁住什么地方,也必须提前定下。

曲轻裾抢过贺珩手里的棉布,自己慢慢擦着,她们是皇上你的妃嫔,岂能由我来定。

看着对方疏淡的眉眼,贺珩心头微涩,他叹了口气,按住曲轻裾擦头发的手,她们不过是后宫妃嫔,你是我的皇后,是要陪我一生的女人,这些事当然可以由你来定。

曲轻裾突然笑开,她把棉布扔到一边,看着贺珩笑道:皇上,说话可算话?尽管曲轻裾用着玩笑的语气说这些话,但是贺珩就是莫名的觉得,对方这句话问得格外认真。

他心头一震,看着她慢慢的郑重的把头点了下去,俯身在她额角吻了一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曲轻裾默默的垂下眼睑,随即眼神一变,笑着道:既然皇上你这么说,那日后宫里美人位分我就做主了。

反正她早打定主意快活一天是一天,那么现在也不变。

贺珩能容忍她多久,她就嚣张多久,待贺珩容忍不了她的那一天,大不了也就一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爽死或者憋屈死。

察觉对方莫名的变得活力四射,贺珩虽不明白为何她转变这么快,但是心头那点憋闷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度笑眯眯的拿起棉布给曲轻裾擦起头发来。

江氏出生虽不比冯氏,但是为人十分沉稳,进退有度,不如就晋她为妃,居玉屏宫。

罗氏沉默寡言,为人老实,居三品贵嫔合适。

韩氏最早伺候你,不过出生实在低微,不如封个五品良娣。

至于冯氏,出生虽好,但是由侧妃贬为侍妾,我待她也没有什么好感,她品级由皇上你自己定吧。

曲轻裾十分率性的表示了自己的喜恶,至于贺珩如何想,她懒得管这么多。

贺珩确实没有想到曲轻裾会直接对着自己说不喜欢某个侍妾,见她一副随便你怎么想的模样,他心情甚好道:其他人都照你的意思办,至于冯氏,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她,就封个七品才人。

她怎么也算是王府老人,低于七品不太合适。

对于贺珩最后一句类似于解释的话,曲轻裾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皇帝你定的,与我可没有干系。

不是说我不喜欢她,与你有何干,贺珩摸了摸她头发,发觉干得差不多了,才有些不舍的起身,时辰不早了,今日你晒累一天,早些睡吧。

因为热孝期,他们就连私下待久了都不行,更何况是通房,曲轻裾微笑着目送他出了后殿的门,伸手拨了拨头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庆德三十四年,大隆朝庆德帝驾崩,皇二子继位,因先帝刚逝,新帝大为悲恸,表示当年仍延用庆德为元号,并欲守孝三年,臣子们虽感皇上仁孝,但是帝王何等繁忙尊贵,守孝三年实在伤害龙体又与社稷无益,于是在满朝大臣苦求无数次后,新帝才勉强答应以月代年,守孝三月。

就因此事,新帝多次至先帝灵位前告罪,并日日上香不断绝,此举引得天下学子赞誉,并且有不少人为此立书立传,以示新帝之仁孝。

不管前朝如何,在先帝大行一月后,曲轻裾终于下令让人迎端王府的几位侍妾入宫。

当然,除了贺珩以及几个近身伺候的人外,谁也不知道,这些侍妾的品级宫殿不是由皇上决定,而是由皇后决定下来的。

☆、87·愚蠢端王府的男女主人虽然已经进了宫,但是此处仍旧有重兵把守着,过往的人都知道这是新帝登基前住过的宅子,路过时都格外小心。

如今就连端王府上的妾侍娘家,身份那也是水涨船高,虽没有多少人去特意讨好,但是对这些人客气了不少。

对于端王府的妾侍们而言,王爷能继位,那实在是天大的惊喜,王府的侍妾能与宫里的娘娘相比吗?更何况她们几人都是皇上登基前伺候的,位分怎么也不会太低,到时候就算皇上待她们不够宠爱,至少身份上还过得去,史书上也能记上她们一笔。

若是王府侍妾,百年之后,谁还记得她们?可是很快她们的兴奋劲儿便过去了,王妃在皇上进宫的当下傍晚便接进了宫,此后便没有圣旨下来。

眼看着先帝的灵柩送往了皇陵,眼看着皇上举行了登基大典,但是仍旧没有人来接她们进宫。

冯子矜与韩清荷心里焦急,便商量好一起去找江咏絮,怎么说江咏絮现下也是她们几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可是等两人走进江咏絮的院子后便傻眼了,亏得她们两人心急火燎的,结果这位竟是坐在树荫下看书,前面摆着一盏凉茶,身后还有个丫鬟打扇,那模样可真是惬意得很。

冯子矜瞧不得她那副淡定的样儿,便上前道:江侧妃真是好涵养,到这个时候也不着急。

江咏絮把书合上,看了两人一眼,两位妹妹请坐,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到我这里来了?丫鬟搬来两张凳子放到两人身后,韩清荷虽然也心急,但是也知道冯子矜的话有些不对味儿,她道声谢后才笑着坐下:这些日子皇上与娘娘都不在府里,我想着有些无聊,便想着到姐姐你这里说说话。

江咏絮知道韩氏也在心急进宫一事,虽然话比冯氏说得漂亮,但是心思却不比冯氏少,她端起茶杯道:这是前几日娘娘特意让人带来的茶叶,一口下去清凉消暑,两位妹妹不如也尝尝。

端起面前的茶叶抿了一口,韩清荷觉得茶叶有些苦,但是咽下后,确实觉得心头的暑意消了些,她放下茶杯笑道:娘娘赏下来的果真是好东西,可见娘娘心疼姐姐呢。

王府里的四个侍妾,曲轻裾虽然谁都不亲近,但是待江咏絮确实要好上几分。

想到这里,韩清荷有些后悔,若是当初她也学着江咏絮早早向曲轻裾投诚,日后就算皇上不宠爱她,但有了皇后倚靠,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听出韩氏话中有刻意讨好自己的意思,江咏絮淡淡一笑:娘娘待我们都是一样的,妹妹说笑了。

说完,她看向冯子矜,妹妹也是来找我说话的?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就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入宫?冯子矜看也不看桌上的茶,有些不耐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别说那些虚的,难不成我们被娘娘就这么晾着?我们何时入宫,是皇上与娘娘说了算,我如何得知?江咏絮看着冯子矜手上的扇子,那扇面上描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花,她勾了勾嘴角道,如今后宫事务繁乱,先帝大行也不过一月,皇上与娘娘都在悲痛之中,我们岂可给皇上与娘娘添乱?冯子矜瞥了眼江咏絮脸上的笑,嗤笑道:江侧妃果然好气度,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她站起身,哼道,有本事你就别进宫。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出了侧院。

韩清荷捧着一杯茶干笑两声,她看了看冯子矜的背影,冯姨娘性子还是这般。

这性子入宫,有她受的,江咏絮看惯了冯子矜的做派,淡定的转头对她道,我们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早晚会有人接我们入宫,有什么可急的。

宫里人事变动,各宫的主子要搬迁,我们又不是正妻,有什么资格像娘娘那样早早就进宫?姐姐是难得明白人,妹妹受教了,韩清荷笑着应下,娘娘贤德,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她虽是王爷身边最早伺候的女人,可是在江咏絮面前,也只能称她一声姐姐。

想到不久要进宫,她就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皇上会给她什么位分,她在四人中身份最低,想来位分也会是最低的。

这么一想,她原本的兴奋劲儿消了大半,对江咏絮道:我们四人中,只有我出生最为低微,就连罗妹妹都有个因公病逝的舅舅,我能有什么呢。

想着自己父亲那八品官位,说起来是官,实则连王府看门的都比不上。

妹妹何必这么想,我们都是伺候皇上的,难不成皇上是看我们娘家定位分的?江咏絮劝慰道,这么想可不对。

韩清荷马上反应过来,娘娘可是连娘家都没了,她这话可说不得。

想到这,她马上道:是我想得岔了。

这就对了,人只要会想,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江咏絮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王府一个管事满脸喜色的跑了进来,一到她们面前便行礼道,各位主子,皇上圣旨下来了,要接诸位主子入宫呢。

江咏絮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先帝大行第三十二天,这个时候入宫,正是合适。

她看向皇宫方向,叹了口气,东西都是早收拾好的,就等着这个圣旨下来了。

因为先帝的驾崩,新帝继位,天下又风调雨顺,倒也没有谁找事来恶心贺珩,唯一让他不高兴的大概便是这会儿在朝上说曲轻裾身份不堪为后的御史了。

他面色沉静听完御史的话,冷笑道:照你这么说,若是天下男人都因正妻娘家犯了错事便抛弃结发之妻,那么还何谈糟糠之妻不下堂?又或者说,在秦御史心中,发妻是可以随意抛弃的。

他重重的一拍龙椅扶手,怒指着这位御史道,如此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岂堪做我大隆朝御史,若是天下御史皆如你这样,我大隆朝还有何情义可言!皇上!秦御史没有想到皇上把话说得这般严厉,脚下一软,便跪了下来,皇上,王妃虽是皇上您结发之妻,可是她有如此不堪的长辈,何以母仪天下?秦大人这话是指我田家女子不堪?田晋珂一步跨了出来,语气沉痛道,皇上,微臣的妹妹虽不是奇女子,但是也算是谨言慎行,聪敏贤德,早年虽被狼心狗肺之人害了性命,但是何来不堪二字,求皇上还微臣妹妹一个公道!众人都知道秦御史指的是原来的昌德公与梁氏,可是田晋珂的妹妹才是王妃生母,秦御史这是拿着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啊。

皇上,微臣以为,王妃生母曾受过孝慈恭皇后亲口夸赞过,自小又有祥清候夫人教导,为人十分贤德仁厚,又是皇上发妻,乃是后位不二选择。

曲氏一家所犯罪孽,王妃本是受害人,秦御史非但不同情,反而以此诬蔑王妃清誉,实在太过荒唐,恳请皇上重责此人,还田大人一个公道。

罗长青脸色同样凝重的站了出来,孝慈恭皇后乃是先帝已经逝去的母后,罗长青抬出她来,就是给曲田氏抬高了身份。

臣附议!魏炆广站了出来。

臣弟附议!贺明跟着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在场大臣谁看不出皇上待王妃的感情,更何况人家端王妃还有田家站在身后呢,这秦御史好歹也是书香名家秦氏一族的,怎么就做出这等蠢事。

来人,夺去此人官位,此生用不得录用。

贺珩冷冷的看着面色惨淡的秦御史,沉声道,读书人当先修心,不然书读得再多,失了情义又有什么用。

立后之事今后无需再议,朕此生只立曲氏为后,再无二人!前面的话还好,众人听到再无二人时一愣,随即齐齐跪下道:皇上重情重义,臣等楷模。

满意的看了眼下面跪着的朝臣,贺珩站起身道:退朝!众人跪着目送皇上离开后,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不少人开始称赞皇上的美德,想必今日之后,大隆朝宠妾灭妻的男人又会少许多,尊重正妻的男人又要多上不少。

便是田晋珂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么重的承诺,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皇上会决意此生只有外甥女一个皇后。

贤婿,我们一道走?罗长青笑着走到田晋珂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岳父请,田晋珂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落后了罗长青半步。

罗长青也不跟他坚持,二人慢慢走出大殿,他道:早前听闻娘娘与瑞王妃关系不睦,今日看来,还真不是谣言。

田晋珂扯了扯嘴角,岳父所言甚是。

只是秦家这次做得也太难看了些,他心情颇好的笑了笑,不管怎么样,皇上能这般待外甥女,他早逝的妹妹总算能瞑目了。

皇上,钱常信看着皇上不太好看的脸色,小心捧上一杯茶。

秦氏!贺珩一手把茶盏挥落在地,沉声道,看来朕的三弟府上伺候的人还少了些。

☆、88·封后几辆素色马车经过侧门进了皇宫大门,守门的护卫看着这些马车渐行渐远,这阵仗比起皇后娘娘进宫时可要差远了。

如今皇上虽没有正式册封皇后,但是经由朝堂上那一闹,宫里谁还不知道曲氏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殿中省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削尖了脑袋想去伺候皇后娘娘,可惜皇上亲自替皇后娘娘选了一些得用的人。

光是皇上待皇后娘娘这份心思,便让宫里人看得明明白白,在皇上心里,端王府那些侍妾加起来还比不得皇后娘娘一根手指头。

停!细长的太监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几辆马车便同时停了下来,下令的太监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扬声道:请诸位主子下车,上步辇。

江咏絮扶着艾绿的手下了马车,见不远处放着四架步辇,其中一架比其他三架精致不少,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下令的太监便走到她面前,笑着道:见过娘娘,奴才是玉屏宫的总管事何寿,请您请往这边走。

伸手便把江咏絮往最精致的步辇处引。

扶着江咏絮的艾绿心头一喜,这个太监敢称她主子为娘娘,是不是说明皇上要给主子一个高位分?待江咏絮坐稳步辇,太监抬了抬手:起。

说着,也不管其他三人,跟着江咏絮走了。

待江咏絮的步辇起步了,才有太监上前口称主子引着三人做上步辇,跟在江咏絮身后走着。

他们这些侍妾进宫后首先要拜见的便是皇后,一行人走了一段距离,在靠近天启宫后殿时,便放下步辇,由四人步行着走进去。

何寿走到后殿门口,对着守门的太监道:端王府上的诸位主子接进宫来了,烦请公公通报一二。

守门的太监品级虽不及何寿,但是却是在天启宫当值的,他见何寿十分礼貌,自然也不会摆出高姿态,他对着何寿一拱手:原来是何公公,且稍等,小的进去问问。

有劳,有劳!何寿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热情,眼见对方进去询问后,才转而走到江咏絮身边,小声道,娘娘,因为魁元宫翻新工程不小,所以皇后娘娘如今暂居在天启宫后殿,您居住的玉屏宫离得魁元也不远,日后给皇后娘娘请安倒也十分方便。

江咏絮当下明白这个叫何寿的便是自己宫里的太监总管了,她快速的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行事有度,不是糊涂人,便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身份贵重,居住的地方翻修起来自然要多费些力气。

何寿当下便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心伺候一个拎不清的主子,现在一瞧,这位是个聪明人。

想来也是,四个侍妾中只有她一人能封妃,连住处也是离魁元宫比较近的玉屏宫,这至少说明皇后娘娘待她最为亲近。

皇上不喜爱还不是太严重,若是连皇后也跟着不喜欢,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冯子矜站在江咏絮身后,脸色有些难看,从刚才进宫到现在,这些人明里暗里捧着江咏絮,难道她日后会是她们四人中身份最高的?她的出生才是四人中最好的,怎么身份最高的偏成了江咏絮?罗吟袖与韩清荷倒是低眉顺眼的站着,她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后殿的大门,只等着皇后的宣召。

四人站了一会儿,原本守门的太监出来了,他满脸带笑道:皇后娘娘请诸位主子进去呢,请。

话说完,金盏便从门内出来,她对四人一个福身,诸位贵主儿,请随奴婢来。

有劳金盏姑娘,江咏絮对她一笑,抬脚往门内走去。

不敢,金盏往旁边退开,在旁边做出请的姿势,引着四人进了内殿。

娘娘,几位贵主儿进来了,黄杨小声道。

如今后宫其他地方皆称曲轻裾为皇后娘娘,倒是曲轻裾自己身边的人还称娘娘,毕竟甚至还没有正式下来,称皇后还有些不合适。

曲轻裾睁开假寐着的双眼,果然就见四人走了进来,对着自己齐齐跪了下来,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被四个人齐刷刷的这么大拜,曲轻裾绷着脸皮受了,待四人一拜完,她便给四人赏了座位。

打量了眼四人,穿着都很得体,看来为了进宫也下了一番功夫。

好些日子不见,诸位可还好?曲轻裾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早便想迎你们进宫,只因重重原因,倒废了些时日。

一是住处还未收拾好,二是先帝大行不久,这日子一拖,竟已经月余了。

劳娘娘挂念,嫔妾一切都好,江咏絮答道,只是嫔妾们十分担心娘娘管理后宫烦累,所以也不好让人传请安信给您,今日一瞧,皇后娘娘果真清减不少。

曲轻裾瘦了是假话,但是一身白衣的她瞧着确实比往日在府中多了几分柔弱之感。

江咏絮暗自打量了对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皇后娘娘的容貌与刚嫁进府时有些差别。

但是转念想到皇后刚进府时沉默寡言的性子,她又觉得是打扮不同的原因。

所谓相由心生,内里换了芯子,容貌上多少也会有些变化,曲轻裾自己照着镜子,倒没有觉得有多大改变。

她笑着道,想必是因为夏季炎热流多了汗,才瘦了些。

可不是,这夏天可是最遭罪的,韩清荷小心接过话茬,娘娘又要管理后宫这么多事,哪能不瘦呢?几人坐了没有多久,就见贺珩穿着一件软绸纱暗龙纹袍子走了进来,他走得极快,看也不看坐在一边的几个侍妾,端起曲轻裾喝过的茶杯便喝了一口,然后在上首方另一个椅子上坐下,这天越发热了,不过是从前殿绕过来,便遭罪得很。

参见皇上。

江咏絮等人忙不迭的起身行礼,贺珩不叫起便动也不敢动。

嗯,你们几个今天就进宫了?贺珩随意看了眼四人,微微皱眉道,既然已经行完礼,就回自己住处去吧。

他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太多的人留在这里。

妾等告退。

江咏絮等人行了礼退下,待出了后殿大门,几人就看到一些太监拿着长长的罩着布袋的竹竿在树上抓夏蝉,不由得开口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刚才守在外面的何寿忙回答道:方才皇上过来,听到有蝉鸣声,就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没有休息好,让下面的人把夏蝉都赶走,好让皇后娘娘好好睡个午觉。

江咏絮看着四散飞走的夏蝉,难怪方才皇上急着赶她们走,原来是嫌她们耽搁皇后娘娘午休了。

走在后面的冯子矜撇了撇嘴,却不敢说什么,她隐隐觉得,皇上待曲轻裾的好已经有些过了。

侍妾们进宫的第二天,贺珩便下了后宫晋封的旨意。

先帝的皇后尊封母后皇太后,居东边的长宁宫,贺珩生母敬贵妃尊封圣母皇太后,居西边的福寿宫。

安贵嫔晋贵太妃,淑贵妃晋贵太妃,按旧例,二人皆可由儿子接出宫奉养。

其他先帝妃嫔皆有晋封,只是一些要搬去行宫,一些留在宫中居住。

朕之发妻曲氏,先帝曾赞福泽深厚,特赐婚于朕,曲氏年十五入府,柔嘉表度,温婉贤德,钟灵毓秀,聪慧无双,天下难得,伺朕事必躬亲,实乃女子之典范,端为母仪天下者,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今日特立旨昭告天下,册其为天下之母,钦此。

这道被后世认为贺珩深情证据的旨意就这么当着群臣念了出来,在朝上念过一遍后,还要由专人到皇后面前再念一遍,待钦天监选了及时,行册封大礼,授金印金册才能算真正的大功告成。

曲轻裾在天启宫后殿听到一等女官念的封后圣旨后,简直有些怀疑这不是一道封后诏书,而是贺珩当着天下人给她的情书,什么叫做钟灵毓秀,聪慧无双,天下难得?还有什么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难道他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秀恩爱,死得快吗?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屋子的宫人们齐齐道贺,脸上的笑意比曲轻裾自己还要明显。

双手从女官手里接过圣旨后,曲轻裾才站起身,她看着手里的这道圣旨,贺珩的字她认识,这圣旨上的字是贺珩亲笔书写的,而不是由御前侍读代笔。

恭喜皇后娘娘,女官给曲轻裾行了一个大礼。

曲轻裾让人赏了女官,待女官退下后,她见屋里伺候的人都喜笑颜开,便道:怎么你们比我还要高兴?木槿屈膝道:皇后娘娘的喜事,便是奴婢们的喜事,奴婢们岂能不高兴?曲轻裾笑着摇头,又赏了后殿所有伺候自己的人,让无干的人都退下后,才又看了一遍手中的圣旨,良久后她叹了口气:木槿,把它锁上吧。

左静斋中,冯子矜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圣旨,怎么也不能相信皇上竟然只封她做了一个小小的七品才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氏之女伺朕于潜邸,今封其为才人,特赐封号平。

轻声念了一遍这道圣旨,冯子矜捏着圣旨的手用力得发疼,这道圣旨竟是一个褒语也无,仿佛如果她不是王府老人,根本就不会晋封她似的。

平,这又算什么封号?过了小半时辰,出去打听消息的春雨回来了,冯子矜放下手里的圣旨,问道:消息打听到了吗,其他人是什么品级?春雨战战兢兢缩着肩膀道:回主子,奴婢……奴婢打听到,江侧妃晋封为贤妃,罗姨娘晋封为贵嫔,韩姨娘……被晋封为良娣。

竟然连韩清荷都被封为五品良娣?冯子矜面色一白,咚的一声坐到了椅子上,她失神的看着桌上的圣旨,皇上已经厌恶她如斯了吗?☆、89·新的魁元宫给后宫诸人晋封以后,便是给前朝有功者加封,当然这加封不是廉价的大白菜,谁都能咬上一口。

首先赏赐的便是两宫皇太后的母族,两位太后母族都是闲散之辈,贺珩也只赏了爵位,光有荣耀没有实权。

再然后是一些有功的老臣,该升职的升职,该赏东西的赏东西,至于以前站在贺渊一派坑过贺老二的人,对不起,一边乖乖站着去,不收拾你就不错了。

这些赏赐中,最惹人注目的大概就是田晋珂了,他家虽是世袭的侯爵,但是在侯爷遍地走的京城,他能站到如此高位,全靠自己的能耐。

如今皇上大手一挥,把他的世袭侯爵提升为世袭一等公,并赐封号忠义,赏赐五千两白银给忠义公扩充公爷府,最后还大方的亲笔书写了忠义公府牌匾赏给了田晋珂,可见圣宠之盛。

忠,自然指的是他对皇帝的忠心。

至于这个义,有人猜测是皇上感念田晋珂对皇后的维护以及为妹妹田氏鸣不平之举,才取了一个义字。

想到忠义公的风光以及已经没落的曲家,不少人开始感慨,可见人做事还是要积德,所谓因果报应天理循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家忠义公没有好女儿,有个好外甥女,也是人家的命,羡慕不来的。

曲轻裾听闻贺珩加封舅舅为一等忠义公时,倒不觉得有些意外,早前她就察觉到贺珩对舅舅十分推崇,显然很欣赏他的为人作派,如今他上台,需要像舅舅这样的人为他做事,与其说他赏舅舅,不如说告诉天下他欣赏忠于帝王的人才。

皇后娘娘,魁元宫已经改建得差不多了,不如您移驾去瞧瞧有什么地方不喜欢的,让下面的改好,才好把摆设物件搬进去。

明和到了后殿,躬身站在曲轻裾面前。

提及还在翻新的魁元宫。

翻新魁元宫大概是后宫中最大的工程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几乎是三班人马连夜赶工,才改造成图纸上的样子。

因为怕夏季翻新的宅子上涂料容易开裂,所以但凡上涂料的地方头几天还专门搁了冰盆降温,足见皇上对此事有多重视。

曲轻裾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日天色阴凉,出门倒也不觉得晒,想必是明和特意挑的这么个天气来开的这个口,当下便点头道:今日天气阴凉,出去走走也不错,本宫整日待在屋子里也有些闷。

因为天启宫与魁元宫离得很近,曲轻裾便没有坐凤辇,而是带着伺候的人沿着宫中主道直接走到魁元宫。

一进魁元宫,她便发现里面与她第一次到魁元宫看到的不同,那时候的魁元宫虽然宽敞,但是却显得有些清冷,而且当时她是以王妃的身份去拜见皇后,现在她却是这个宫殿的主人,光是心态便不一样了。

入目的房舍花园树木都经过精心的翻改,让人一进来便会觉得讲究又敞亮,这就是所谓的看得顺眼。

外面的花园里花草假山带着江南风味,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会觉得十分风雅。

再进去便是主殿,主殿房舍的门窗都是簇新的,门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窗户上也是讲究的花样。

主殿是曲轻裾居住的地方,所以她发现主殿处处都精致,处处都讲究,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做事的人有多细心,她根本挑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明和见皇后娘娘露出满意之色,便道:皇上听闻一些漆料对身子有害,特意命人选了天然材料做的涂料,皇后娘娘您闻闻,这些涂料还带着香味呢。

曲轻裾进屋子时便问到了淡淡的香味,听到明和这话,便笑着道,让皇上费心了。

皇上说了,只要皇后娘娘您喜欢就好,明和往旁边退了一步,娘娘请随奴才到西侧殿瞧瞧。

西侧殿门一打开,曲轻裾便呆住了,因为里面居然是个很大的白玉浴池,浴池四方各有两个龙头,龙头大张的嘴显然就是引进活水的地方。

浴池旁边用朦胧纱帐隔开,曲轻裾掀开纱帐,就见里面有着一个很宽的软榻,临窗摆着一张桌子以及两张舒适的躺椅,瞧着便让人有犯懒的冲动。

没有想到贺珩竟然会记得自己想要个游泳池的事,她从纱帐中走出来,走到池边,伸手抚了抚温凉清澈的水面,良久才道:本宫很喜欢。

明和当下便笑了,指着一边并排着的两个龙头道:额间镶着蓝宝石的龙头放出的是凉水,镶着红宝石的龙头放出的是热水,娘娘平日若是喜欢,可以多来泡泡。

皇上特意问过太医院首席大人,适当的凫水对身体有好处。

曲轻裾站起身,莫名想到,这么大个浴池,可真够费水费人力,夏季的凉水还好,若是热水,要多少人烧水才灌满整个池子?宫里可有活水引进来?曲轻裾径直问道,她虽爱享受,可是还不至于到坑死别人只为了让自己凫水的地步。

明和一笑,解释道:皇后娘娘放心,此处取用的地下活水。

说来也巧,宫里有处温泉的泉眼,皇上便下令把水引到这里了。

曲轻裾放下了心,看着浴池璧上镶嵌的那些夜明珠,每颗有婴儿拳头大小,不知到了晚上是何等的盛景。

曲轻裾身后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自踏进魁元宫后,就已经看傻了眼。

木槿在心里感慨,她以往还觉得所谓的一步一景是夸张,今天才知道,原来时间还真有一步一景的地方,这个魁元宫虽然不是处处黄金白玉,可是偏偏就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漂亮。

想到这,她就有些疑惑,从皇上登基到现在还不足两月,究竟是哪个能人在这么短短的时日内画好规划图,还留下这么多时间让工匠做好一切?还是说,皇上在没有登基前便开始让人琢磨了……心头一个激灵,木槿微微皱眉,察觉到自己想到不该想的东西,忙把注意力放到皇后身上。

出了西侧殿,曲轻裾又看了东侧殿,东侧殿被改建成看书习字作画的地方,后殿是她的私库。

把整个魁元宫参观完,曲轻裾只有一个想法,待那些摆设物件都放进去后,她这个魁元宫恐怕比天启宫还要讲究了。

后殿出去可否就是御花园?曲轻裾指了指后殿的方向,她虽来过宫里好多次,可是宫里的路七弯八拐,她还不能全部走正道,所以还真不清楚后宫的格局。

回皇后娘娘,由后殿出去,经过一片竹林,便是御花园角落的荷花池,由荷花池上的九曲廊桥过去,就是御花园了。

明和仔细的回答。

曲轻裾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去逛园子的意思,先帝大行不足两月,新帝的皇后就跑去逛园子,这说出去总有那么点不对。

本宫已经看完了,宫殿很漂亮,曲轻裾想到那白玉浴池,笑着道,皇上费了这么多心思,本宫很喜欢。

明和闻言作揖道:皇后娘娘能喜欢,便是大善了,奴才这便回去复命,奴才告退。

曲轻裾点了点头,待出了魁元宫,她踩着干净的青石板,看着道路两旁盛开的月季,不少蝴蝶在花间飞舞着,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言情小说中的灰姑娘女主,贺珩便是那高大上的土豪总裁。

贺珩听完明和的汇报,不由得笑道:若是别人早夸赞好了,偏偏她要关心水怎么来的,说完这一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朕的皇后不易讨好啊,幸而有活水引进来,不然朕特意给她修建的浴池只怕就用不上了。

这话听着像是无奈,可是明和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多年,哪里不明白皇上这是在高兴,便弯腰上前给他换了一杯茶:皇上,奴才倒是觉得娘娘这是不忍劳民伤。

皇后娘娘岂是其他女子能相比的,有这样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天下万民之福呢。

嗯,你这话倒是有理,贺珩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拿起桌上的奏折批注起来,嘴角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

又过了一个时辰,明和就见到皇上站起了身,他一眼便看到皇上腰间的那只暗色云纹福字荷包,这只皇后娘娘绣的荷包皇上很喜欢用,就连宫中江南织女们的荷包也看不上了。

贺珩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正想开口问是什么时辰,就见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然后便是一道惊雷响起,顿起的狂风甚至把窗户吹得摇摇晃晃。

去后殿瞧瞧。

他大步走向门外,显然不顾天快要下雨了。

明和以及一干小太监忙提着防风灯跟了上去,他看了眼天空,见到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今晚怕是要下一场大的雷阵雨了。

他看着前方皇上显得有些急切的背影,皇上这是担心皇后娘娘害怕惊雷声?☆、90·女王范儿当第一声炸雷响起时,曲轻裾正坐在桌前用晚膳,因为下午去参观了一圈魁元宫,她回来后躺床上歇了一会儿,待醒来后,用晚膳的时间就晚了。

夹在筷子上的香菇片差点没有抖到桌子上,她听着外面吹得呜呜作响的风声,搁下手里的筷子,皱着眉道:要下雨了?想必是了,木槿带着几个宫女把殿内的窗户都关好,走到曲轻裾身边轻轻给她摇着扇子,今天虽没有太阳,但是有些闷热,这会儿打雷倒不稀奇了。

曲轻裾点头,老百姓爱用六月的天来形容娃娃的脸,可见夏季的天气变化有多快,上一刻在下雨,下一刻就有可能出太阳。

她重新拿起筷子,刚夹起一筷子素豆腐,又是一声响雷,不过她适应能力很好,淡定的把豆腐放进了自己嘴里。

没过片刻,她就听到大雨落下来的声音,听声响这雨可真够大的,若这会儿谁在外面走廊上走,就这样的风这样的雨,肯定变成落汤鸡。

木槿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惊讶的看着皇上一身湿漉漉的出现在门口,退到一边与其他人一道跪了下来。

皇上?曲轻裾手里的筷子一放,快步走到贺珩身边,摸着他湿透的衣服,转身从机灵的金盏手里接过棉布,一边替他擦着一边把人往内室里带,这么大的雨,从前殿走过来还要绕一个圈呢,你现在过来做什么?!她一边数落,一边伸手取下贺珩束发的龙吐珠金冠,翻出干净的袍子后,伸手去解对方的腰带。

贺珩看了眼跟进来的宫女太监,用眼神示意这些人退下,转而笑道:刚才听到雷声,担心你害怕,就想过来看看,没有预料半路会下起雨来。

这天气雨说下便下了,这么多宫人陪着,我哪里会害怕,你这么跑来,不是让人担心么,曲轻裾扒开他得衣服,戳了戳他胸口处的肌肉,下面的人怎么伺候的,也不知道带上伞给你遮雨。

贺珩笑了笑,没有说自己走得急,下面的人来不及准备,他把人搂进怀里,胸口皮肤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不过是淋了几滴雨,能有什么事。

曲轻裾瞥了他一眼,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先把衣服换了。

无奈的松开怀里的人,贺珩当着曲轻裾的面把自己脱得精光,见她一副取笑的模样上下打量自己 ,便道:怎么了?曲轻裾摸着下巴,然后上前抹了一把他的腹肌:好生俊俏的美人,不如让小爷亲香亲香,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

说完,踮脚在贺珩下巴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退回来后,她就看到贺珩的小兄弟精神起来了。

这么容易就站起来了?曲轻裾挑眉,笑眯眯的继续退了一步,有些遗憾道;如今在孝期,奴家竟无法伺候皇上,真是太遗憾了。

说完,还假意抹了一把眼泪。

贺珩大步上前,把人一下捞进怀里,转而躺倒在宽大的床上,压住曲轻裾狠狠亲了几下,才喘着气道:世人说妖女惑人,我不知何为妖女,今日才知如轻裾这般勾人的便是妖女。

说完,手还在曲轻裾的胸口轻轻揉了揉,笑道,不知小爷伺候得美人高兴否?曲轻裾伸手从贺珩的肩划到他的腰部,舌尖轻轻划过唇角,美人何必如此主动,这般光溜溜的投怀送抱,让小爷实在有些难为情啊。

被曲轻裾的动作勾得全身起了火,贺珩大手一扯,在她身上折腾了好一阵,才暗哑着声音道:待过了这三个月,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下移了去。

贺珩最终在曲轻裾的帮助下泻了火,他一拉被子把光溜溜的两人裹在一块,用鼻尖在曲轻裾腻滑馨香的肩头磨了磨,听着外面的雷雨声,感慨道:有了轻裾,我方才觉得天下女子不过如此,皆万不及轻裾其一。

曲轻裾笑着伸手拦住他的脖颈,任他在自己的胸前作乱,却没有说话。

贺珩登基后,除开在外人面前,私下里在她面前从未用朕来自称,他待自己的态度仍如在端王府时一样,甚至越来越亲近。

她不是悲观的人,所以也不会因为贺珩这样的态度而害怕退缩,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很享受贺珩对自己的好,而她也会同等回报贺珩应有的好。

贺珩若是真对她有情,她喜闻乐见。

若是贺珩对她没感情,她也不会伤心欲绝,而且她有信心在自己爽快死之前,坑贺珩一把。

爱情不是生活必需品,但若是有爱情来做她生活的调剂品,她也不会推拒着不去享受。

小说话本中的女人总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可是她又不是女主角,用不着走女主角一样的路。

她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玩意儿?曲轻裾笑得媚眼如丝,右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就在贺珩神魂颠倒时,一脚把贺珩踹开,随手抓起贺珩的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翻身下了床。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贺珩,皇上能说出这话,可见是千帆过尽,只可惜妾只有皇上一个男人,不知道哪个男人更好,可真对不起皇上了。

贺珩被曲轻裾踹了一脚,可是偏偏半点怒意也发作不起来,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看着曲轻裾挑着下巴凤眼微眯的模样,笑出了声。

为什么明明轻裾身上披着他的袍子,他偏偏还觉得说不出的有魅力呢?贺珩不知道,这种让他觉得有魅力的东西,有一个专业的名词,那就是女王范儿。

守在外面的宫人们听到内室传来皇上的笑声,各个面色平常,反正他们就没有见到皇上来了这里后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夜里三更时分,外面的雷声已经停了,不过还下着淅沥沥的雨,贺珩借着夜明珠的光看了眼身边沉睡的曲轻裾,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来,穿上袍子后,从一堆衣服中找出曲轻裾给他绣的荷包系上,连头冠也没有束,就悄悄的出了内室。

候在外面的明和见皇上手里拎着鞋袜,光着脚就出来了,忙跪到皇上面前伺候着他穿好鞋后,才小声道:皇上,这会儿可是回寝宫?如今正是孝期,若是皇上在皇后娘娘这里过了一整晚,就算别人不敢说什么,这面上也不好看。

嗯,贺珩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带着伺候的人离开了。

屋子内,曲轻裾睡得正香。

忙完端王府上侍妾一事,曲轻裾总算有时间到两宫太后那里去坐一坐,前些日子都只是匆匆见个礼便出来了,现在她名分已定,后宫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就该跟两位婆婆联络一下感情了。

母后皇太后并不多话,与曲轻裾说了一会儿便让曲轻裾回去休息了。

到了第二天,曲轻裾又往圣母皇太后那里走。

韦太后的福寿宫在后宫西面,曲轻裾坐着凤辇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福寿宫门口。

从两宫太后住的宫殿名字就能看出皇帝的心意,人家母后皇太后就长宁二字,到了圣母皇太后这里,那就是又有福又有寿了。

由此可见,儿女还是亲生的好啊。

一进福寿宫,韦太后便让曲轻裾坐下了,她待曲轻裾的态度与往常无异,就连提到贺珩那道类似于情书的封后诏书,韦太后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笑道:哀家听闻这道圣旨后,可是笑了好一场,皇上能对你上心,那是好事。

她叹了一声,你也不用想别的,哀家知道你是好孩子,这后宫中若有不长眼的,你是后宫之主,尽管严惩便是。

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曲轻裾,她不会沾后宫事务了。

这让曲轻裾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位婆婆,按照一般套路,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母凭子贵成为太后,怎么也要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滋味,怎么她这个婆婆反而担心她抓不稳后宫权利似的母后您放心,儿媳知道,她看了眼四周,发现里面的摆件虽然因为孝期全部避开艳色之物,但是仍旧能看出,比原来的钟景宫讲究,不知母后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地方,儿媳立马让人去办。

有你与皇上坐镇,哀家这里能缺什么,殿中省每出了什么好东西,你和皇上便巴巴的让他们先送到哀家这,你再让人送,这宫里可就装不下了,韦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日后若是空闲,多来哀家这里坐坐就行,别的东西只怕哀家这里比你还多呢。

韦太后说的也是实话,她如今是皇帝亲娘,皇帝待她又孝顺,皇后也不是与她对着干的不省心儿媳,如今她每日被几个太妃捧着,偶尔还召淑贵太妃来聊聊人生感悟,没事再宣宫中艺府的人来给自己讲讲书,这日子不要太舒适。

她想要的已经实现了,儿子成为了皇帝,与儿媳感情深厚,她又不想做女皇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跟儿媳争后宫权利,是吃多了撑着么?更何况如今宫中两位太后,她若是插手后宫之事,另外一个太后自然也有权利插手。

她自己儿子的后院,作甚让别人插手?所以韦太后觉得现在很好,完全不需要改变。

曲轻裾在韦太后这里蹭了一顿午膳,婆媳俩还交流了一下贺珩幼时的乐事,才心满意足的分开。

出了福寿宫大门后,曲轻裾对木槿道:母后大概是我最佩服的女性了。

这样的女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

木槿知道皇后娘娘提到的母后是圣母皇太后,作为宫女她无法接话,但是在心里却是赞同的,并且还感到庆幸,若是圣母皇太后喜欢管着后宫一切事物,那可就愁人了。

凤辇经过御花园时,曲轻裾意外的发现贺珩正站在荷花池旁,他的面前还跪着一个身着绿腰襦裙的少女。

眉头皱了皱,曲轻裾示意凤辇停了下来。

木槿往荷花池边一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不是先帝在时留下来的选女吗?当初全国各地几百名选女进宫,最后只留下二十余人,可是先帝驾崩后,这些选女便住在团芳殿中不能随意走动,这会儿怎么跑到御花园来了,这也太没有规矩了!曲轻裾下了步辇,笑着道:木槿,我们去瞧瞧。

是,木槿把皇后娘娘的手小心扶住,后面的宫女太监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贺珩一张脸沉得几乎挤出水来,他正想开口,就见到曲轻裾朝这边走了过来,面色微微一变,往后退了一步,离跪着的选女又远了些。

钱常信小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朕知道,贺珩瞪了他一眼,多嘴!钱常信默默的低下头,开始研究皇上龙鞋上的花纹。

倒是跪在地上的少女面色变了变,把头埋得更低了。

☆、91·谁比得过我男人曲轻裾走到贺珩跟前,没有去看跪在一边的选女,作势要福下去,却被贺珩伸手扶住了,把人拉着往华盖的阴影处站定,方才朕去后殿看你,才听闻你去了母后那里,母后这几日可好?母后一切都好,曲轻裾拿着扇子摇了起来,特意把手往贺珩面前移了移,让两人都能扇到风,母后还让我们一起去她那里用膳,她老人家心里时时都挂念着您呢。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一起去福寿宫用午膳,贺珩指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语气冷了下来,这个选女你可认识?曲轻裾顺势转过身,见这个选女低着头,便道:抬起头来。

选女抬头时有些犹豫,被身后一个太监捏着下巴抬了下来,她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曲轻裾。

皱了皱眉,曲轻裾虽然有身体原主的记忆,但是很多时候她不会刻意去翻原主的记忆,现在看到这个少女,她便想起了一些不快的事情,淡淡道:这不是魏姑娘么,两年时间不见,魏姑娘长得越来越标志了。

这个女子是曲老太太娘家侄孙女,曾经在昌德公府住过一段时间,与曲约素关系很不错,有时候还喜欢奚落身体原主两句,名字叫魏珍还是魏珠来着?选女魏珠见过皇后娘娘。

待太监松开魏珠的下巴,她便立马跪趴在了地上,显然很害怕曲轻裾翻往日的旧账。

没有想到舅公竟舍得送你入宫,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如今选女全住在团芳殿,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看到魏珠肩膀开始瑟瑟发抖,原本觉得有些无聊的她当下有了些兴致,扭头看向身边的贺珩,皇上,不知这位魏姑娘怎么遇上你了?贺珩看到她眼里的戏谑,无奈笑道:朕久等你不归,就打算跟着去给母后见礼,谁知道会遇到一个无视规矩的大胆选女,还敢跟朕诬蔑皇后。

哦?曲轻裾嘴角含笑看着魏珠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魏姑娘说了本宫什么好事?魏珠吓得瑟瑟发抖,她原本不忿曲轻裾这样的女人做皇后,谁知才不过说几句话,皇上便动了怒,如今见曲轻裾与往日不同的强势模样,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姑娘若是不想说,本宫也不为难你,来人……皇后娘娘,您还记得两年前吗?魏珠抬起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当时姑祖母跟臣女爷爷定下了口头承诺,您可还有印象?钱常信听到这话,示意让宫人们都退开,只余下近身伺候皇上皇后的几个人。

也不知道这个选女发疯会说什么,既然皇上与皇后没有叫她闭嘴,他就只有让下面的人不去听。

你说两年前祖母跟舅公有意让本宫与你哥哥做亲一事?曲轻裾倒是落落大方,她摇着扇子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魏珠,语气惊异道:本宫有皇上这样好的夫君,哪里还记得这种没影的事,对了,你哥哥叫什么来着?我的皇后娘娘呢,您怎么就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了,这让皇上怎么想?木槿紧张的看向皇上,结果只看到皇上满脸的笑意,当下便糊涂了,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虽然在听到曲家有意让曲轻裾嫁到魏家后有些恼怒,但是贺珩很快被曲轻裾后来的那句话弄得通体舒爽。

这话说得对,有他这么好的男人,别的男人还算什么?更何况轻裾与魏家的婚事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真的定下来,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迁怒轻裾。

依照曲家待轻裾的态度,他可不相信曲老太太是想为轻裾好。

想到曲轻裾嫁进王府时带来的丰厚嫁妆,贺珩冷笑,定是为了图谋田氏当年留给轻裾的嫁妆。

想到这,他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魏珠,满口胡言,竟敢抹黑皇后,实在胆大包天!魏珠听出皇上语气里的不满,忙道:请皇上明鉴,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当初若不是先帝赐婚,姑祖母就答应魏家的提亲了。

既然婚约未成,自然说明朕与皇后在一起是天意,你在朕面前故意提及这些事,难不成是想毁皇后清誉?!贺珩声音越来越沉,厉声道,魏氏之女家风不正,规矩不严,传朕旨意,凡大隆朝皇室者,不可纳魏氏女为妻妾,魏氏女永世不得送选女入宫。

这旨意一出,等于是断了魏氏女子的青云路了,曲轻裾看着面无表情的贺珩,笑着转过头,视线落到瘫软在地的魏珠身上。

拖下去,赏四十大板送回魏家,贺珩握住曲轻裾的手,冷道,今后若是有选女在宫里随意乱走,通通杖责四十后赶出宫。

一个被皇上下令打过板子又送出宫的女人,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曲轻裾看着魏珠被太监拖下去,叹了口气,我不过是由一个不受待见的嫡女成了皇后,竟是如此容不得别人的眼。

让这样的人到我面前诬蔑你,这些人是把我当成了傻子,贺珩扶了扶她鬓边的银角钗,语气格外温柔,别为了这种人伤神,走,陪我去午睡一会儿。

曲轻裾笑了笑,有皇上在,我伤什么神,皇上英明睿智,绝世无双,千秋万代。

朕的千秋万代不也是你的?贺珩笑开,心情很好的带着曲轻裾回了天启宫后殿,至于刚才的事……轻裾有了他这么好的男人,还会去想别人?!钱常信与木槿四目对上,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种感慨的情绪,然后默默的跟了上去。

魏家的女人被赶出了宫?贺渊一脚踢开给自己按膝盖的太监,这些日子他常常要去寿康宫跪着给先帝祈福,膝盖早青了一大块。

本王的皇兄对皇后可真是痴心一片,连这种事都能忍,他冷笑道,他倒是好手段,才多久时间,就把朝上的人压得服服帖帖了。

站在下首的高铎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如今形式比人强,我们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好时机?好时机?贺渊嗤笑一声,如今本王在朝上的人已经被打压得七七八八,老大的人早就站到新皇一派了,父皇重用的几个大臣中,田晋珂和罗长青与皇后关系匪浅,自然会尽心扶持新帝,至于魏炆广陆景宏这种人,不用新帝用手段,就是新的保皇派。

父皇的禅位诏书是当着好些大臣拟的,印是他亲手盖的,你说本王还有什么好时机?高铎没有想到瑞王把现实看得如此清楚,犹豫着道:既然如此,王爷您何不好好替皇上办事,这样皇上也不好再针对您。

贺珩那样的人,面上做得比谁都漂亮,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贺渊本来是十分傲气的人,可是短短两月,便被现实打压得去了一半的傲气,就算本王归顺了他,他也不会待本王多亲近。

何况本王也不想捧着他,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本王就见不得他好。

高铎默默的看了贺渊一眼,这种没事折腾的行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如今魏家的人该怎么办?他犹豫道,皇上待皇后情比金坚,魏家这种手段不过是自取其辱,他们若是求到王爷您该怎么办?贺渊冷笑道:当初是他们求着让本王帮忙,如今他们自己愚蠢,把事情办砸了,与本王何干。

说完,他召来何福儿,日后魏家人若是上门,通通不见。

是,何福儿记下后,犹豫了片刻后道,王爷,西侧院的曲侧妃病重,是否给太医院下帖子,招个太医给侧妃瞧瞧。

这种由王妃管的事,问我作甚?贺渊不耐的摆手,显然已经不把西侧院的人放到心上。

何福儿当下便明白了,正是因为王妃不管,他才拿了瑶溪的好处来求王爷,看这个样子,西侧院的那位是失宠了,他日后也不必在西侧院费心了。

高铎作为门客,听到王爷后院之事,自然闭紧了嘴,待何福儿退下后才道:王爷,在下听闻您有一位侧妃乃是皇后的妹妹,不知是否就是这位?贺渊不解高铎的意思:确实是她,只是皇后与曲家感情不好,这个曲氏也没有什么用。

高铎笑了笑:既然如此,请恕属下说句逾越的话,王爷确实不宜待曲侧妃太好,不然放在别人眼里,就会以为您是在为曲氏一族不平,皇上就更加有理由针对您。

贺渊摆摆手道:不过是个玩意儿,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她下那么多心思。

高铎笑着作揖,王爷高见。

☆、92·因果报应主子,瑶溪红着眼扶起床上的曲约素,待她坐稳了转身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把药喝了吧。

曲约素浑身乏力的靠着床坐着,接药碗时看到瑶溪带着烫伤的手,苦笑道:是我连累了你,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何曾去做过这些。

即使她没有看到,也知道这药是瑶溪自己找地方熬的,如今王爷不来她院子里,王妃又处处看她不顺眼,府里谁还搭理她,就连这个院子的下人都敢偷奸耍滑,指桑骂槐了,更何况厨房的人。

主子您说什么,瑶溪勉强挤出一个笑,把烫伤的手拢进袖子里,快些把药喝了吧,睡一觉就好了。

想起方才何总管说的话,她的笑意几乎快撑不住,如今就连王爷也不愿帮主子了,日后该怎么过下去?曲约素几口喝完碗里的药,见到瑶溪这个模样,叹息一声:瑶溪,你还记得五年前我父亲的生辰宴吗?瑶溪从曲约素手里拿过空碗,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也正常,我却是记忆犹新,曲约素苦笑,当年我不小心摔坏了父亲屋内的一件瓷器,当天是父亲寿辰,摔坏东西不吉利,我十分害怕,便故意使计让人把大姐引到了父亲屋里……瑶溪听到这就想起来了,她记得老爷寿辰过后,气得给了大小姐一个耳光,还罚她在院子里站了一晚上,后来大小姐病重,夫人不给大小姐请大夫,若不是田家来人给大小姐送东西,只怕大小姐当年便没了。

她没有没有想到此事与主子有关,更没有想到主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她犹豫片刻后道,奴婢记得那年大小姐差点没了。

是啊,差点没了,当时我是害怕又愧疚,她咳了几声,可她怎么就活下来了呢,若是当初她没了,嫁到端王府的便只能是我了。

瑶溪拿着碗的手一抖,她看着满脸病色的主子,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道:主子,您病了,不要胡思乱想,奴婢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她出了屋子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还记得当年木槿跪在主子面前苦求,让主子向夫人求情给大小姐请个大夫的场面。

那个时候主子满脸无奈,以孝道之名婉拒了木槿,后来让自己送了几粒药丸子给大小姐便没有提起此事,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她摸了摸手臂,大夏天里竟觉得有些寒。

这不是瑶溪吗?一个穿着绿褂的丫头见到瑶溪出来,扬声道,曲侧妃可好了,我们家主子可是十分惦念呢。

还未好呢,多谢姨娘挂念。

瑶溪笑得有些难看,这位是一位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平日与她没有多少来往,如今连姨娘身边的丫鬟都能嘲笑主子了。

这么热的天,那可真遭罪的,这个丫头语气突然一变,听说皇后娘娘未出嫁前受过家人虐待,你说……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报应?她见到瑶溪变了脸色,笑着拍手道:这老天长了眼的,作恶多端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绿褂丫鬟微微一屈膝,我敬你是个忠仆,你且多为自己想想吧。

说完,转身便走开了。

瑶溪看着这个丫鬟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照着原路往厨房走去。

魏家送进宫的选女在先帝孝期违反宫规,被皇帝责罚被赶出宫一事,很快便成为京城中的笑话,魏家在京城中好歹也算有些脸面,这下却是颜面全无,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

这些选女经过层层选拔,原本是有机会被先帝赐给宗室或者纳为后宫伺候的人,结果先帝驾崩,别说需要守孝的皇室,就连普通百姓一个月内还不能嫁娶呢。

可是他魏家倒好,在孝期间就想让女儿勾得新帝注意力,也不想想当今是什么性子,是贪花好色的人么?更何况帝后情深已经是大隆朝人人皆知的事,他魏家的女儿难不成貌似天仙,不然何来的自信乱闯御花园?魏珠被送回魏家后的第二天,便被魏家人送到京郊的女道观里去了,美其名曰修身养性,为先帝为皇上祈福。

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魏家给自家扯的一块遮羞布而已,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明旨,魏家的女儿不得进入皇室,魏家人这算是要没落了。

三个月的孝期很快便过去了,但是贺珩仍旧以孝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身上的穿戴也十分注意,引得天下人再次夸赞帝王的仁孝。

但是不管怎样,按理此时的贺珩是可以纳妃进后宫了,不过后宫所有人都清楚,皇上根本就没有去后宫的意思。

庆德三十四年八月初六,乃是钦天监选出近半年最为吉利的好日子,紫微星以及伴星皆很夺目,又有凰鸟昂首之势,所以当日举办封后大典最合适不过。

大隆朝的封后大典十分隆重,先祭拜上天,念祭文;再由帝王与帝后祭拜祖宗,以示先祖,此女便是皇家自己人。

再然后由皇帝为皇后亲自插上凤钗,描眉。

最后便是皇后穿着凤凰袍接受文武百官以及命妇们的朝拜。

铜镜前,曲轻裾穿着由织女们连夜赶工三个月做出的凤凰袍,明明这一层层的衣服看起来繁复又华贵,可是穿在身上却不觉得有多累赘。

最外面这件广袖曳地凤凰裙明明没有镶金嵌珠,可就是漂亮得足以闪瞎人眼睛。

眼看着贺珩认认真真的替自己描完眉,又温柔的为自己插上凤钗,她露出一个笑。

做完这一切,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贺珩与她双手交握,一起走向高台之上。

高台上摆着龙椅与凤椅,龙椅在左,凤椅在右。

曲轻裾在凤椅前站定,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些人齐齐朝自己跪了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便是三拜九叩大礼,曲轻裾与贺珩并肩站着,看着这个场面,她莫名觉得有些心潮澎湃。

起,礼官扬声道,乐起。

乐声响起,有些肃穆又有些轻灵,曲轻裾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乐曲,但是看着百官们躬身站立的模样,就能猜到自己这个封后大典可能算是高规格的待遇。

待乐声停了,曲轻裾与贺珩同时坐下后,便是这些官员们按品级单独再拜一次,然后命妇们再来一次,光是看人给自己下跪,曲轻裾都坐了一个多时辰。

待这些人参拜完毕以后,贺珩开口道:今日乃是封后大典,又是朕继位之年,所以特大赦天下为皇后积福,凡流放者皆减六十里,凡服刑者皆减一年,死囚皆延后一月行刑!下面的人皆口呼皇上皇后仁慈,福泽万年。

曲轻裾没有想到贺珩会在封后大典上大赦天下,虽说一般新帝继位总要大赦一回,可是特意等到今天才颁这个旨意,这也太……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无奈的笑了笑。

封后大典虽然办得极其隆重,但是后面贤妃等人的晋封大典就简单多了。

贤妃的倒还好,其他三个就比不上先帝时同位分妃嫔晋封的场面了,尤其是平才人,那才叫一个寒酸,若不是当日有皇后的赏赐下来,宫里几乎无人知道当日便是她正式晋封的日子。

这人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宫里都是人精,哪里还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这平才人不受皇上待见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皇上都不待见了,他们哪里还愿意去捧着?冯子矜这才知道宫里的日子有多艰难,每日送来的饭菜是凉的,茶叶是陈的,还都是些品相不好的,若是缺了坏了什么,让殿中省补上更是难上加难。

她闹过吵过,最后发现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差,甚是有时候连送也不送,如今几个月过去,她才真正的知道,何为奴大欺主,深宫难熬。

主子,韩良娣来了,夏云匆匆走近屋内,面色有些不好看。

冯子矜苦笑着站起身,出了内室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韩清荷,她脚下顿了顿,走到她面前福身道:嫔妾见过韩良娣。

平才人请起,韩清荷笑着打量冯子矜一眼,对方身上穿着一件八成新的暗色褙子,全然不见当初在府里的嚣张,她放下茶杯擦着嘴角道,你这里的茶叶太涩了,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来。

冯子矜婉拒道:不必劳烦韩良娣。

那怎么行,当年妹妹在王府时可是非雨前龙井不喝,如今进了宫,怎么能委屈自己呢。

她站起身道,今日阳光正好,不如才人陪我一道走走?知道她故意给自己难堪,冯子矜却无可奈何,只好跟在韩清荷身后。

走在前面的韩清荷露出冷笑,当年冯子矜折辱自己时,可比自己做得无情多了,她现在这点手段还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韩清荷回头看了冯子矜一眼,面上的笑越来越明显。

日后有她受的,她曾经受过的那些折辱,不能白受了。

☆、93·旧案因为孝期已过,御花园里摆放的花也姹紫嫣红起来,韩清荷看着这美丽的御花园,想起当年她以良家女身份入宫做了选女,后来被韦太后安排到皇上身边伺候,转眼五年时间过去,她已经成了这座皇宫主子其中之一。

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给她行礼,她享受别人向她低头时的感觉,仿佛这样她便能忘记自己低微的出身以及过去的不如意。

回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冯子矜,她露出满意的笑意:逛着御花园,我就想起在王府里陪平才人逛园子的时光。

冯子矜听到这话没有开口,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韩清荷,再慢慢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看平才人的脸色,似乎很不喜欢陪我一起逛园子?韩清荷嘲讽的笑道,还是说,平才人瞧不起我?良娣高高在上,嫔妾一个小小的七品才人哪里敢瞧不起?冯子矜冷道,嫔妾只是在听良娣说话而已。

韩清荷正欲开口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击掌声,她心里一喜,往旁边退一步跪了下去。

妾见过皇上,待暗色金纹靴子走到自己面前时,韩清荷语气娇柔的俯首,可是下一秒,她就看到一双金缕绣鞋出现在金纹靴旁边,她一愣,随即又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曲轻裾看着跪在地上的冯子矜与韩清荷,她倒是第一次听到韩清荷用这么甜美声音说话,她看了眼没有什么反应的贺珩,开口道: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冯子矜慢慢的起身,她抬头朝皇上望去,发现皇上的视线根本就没有放到她与韩清荷身上,便木着脸低下头,一言不发。

不曾想会在此处遇到皇上与皇后娘娘,韩清荷不想放弃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她容貌虽不及冯子矜,但是笑起来却另有一番味道,倒是嫔妾们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兴致了。

曲轻裾看着她笑颜如花,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既然知道扰了朕与皇后的兴致,还不退下?贺珩语气极为冷淡,他看了眼穿金戴银的韩清荷,眉头皱了皱,退下吧。

韩清荷脸上的笑意已经僵住了,她没有想到皇上竟是半点情面也不顾,不由得转头看向皇后,却发现皇后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丑似的。

她难堪的站起身福了福,妾告退。

眼见韩清荷退下了,冯子矜也跟着行礼告退,走之前还多看了眼贺珩与曲轻裾,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两人般。

待两人退下后,曲轻裾才笑着道:韩良娣伺候皇上这么些年,容颜倒仍旧未改。

韩清荷十六岁开始到贺珩身边伺候,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放在她前世,那正是大好年华,放到这里年龄就有些偏大了。

是吗,朕倒不记得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了,贺珩往福寿宫方向看了一眼,不用惦记这些人,我们去母后那里用膳。

福寿宫里早知道皇上与皇后要来陪太后用膳,所以早早就把东西备好了。

两人到的时候,韦太后正在给院子里一盆花修剪枝桠,见到他们两个后,韦太后便起身让两人跟她进屋。

洗完手擦干手上的水,韦太后对两人道:哀家让小厨房的人备了你们爱吃的菜,等下多用些。

劳母后挂念了,贺珩起身对韦太后一福,但是举止却比在外面要随意很多,足见母子之间感情很融洽,酒糟鸭掌可要多备些。

行了,你的鸭掌,儿媳的鸭舌,哀家都让人备着,少不了你们的,韦太后显然也喜欢儿子在她面前亲近随意的态度,她叹了口气,如今孝期虽过,但是哀家的千秋还是不必办了。

明日哀家便下一道懿旨,言明今年不办寿宴,更不受朝臣贺拜。

贺珩这次来,本来也是商议韦太后寿辰一事,但是他没有想到母后尽是如此的直接,不宜大办是真,可是连朝臣贺拜也不受是不是显得冷清了些。

哀家知道你孝顺,但是哀家此举也是思虑再三后做得决定,韦太后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皇儿你要记得,拿到了东西,还要拿到名声,行事周全才是大善。

旁边的曲轻裾听到这话,深以为然,做戏要做全套,名利双收才是真正的人生大赢家。

不过,说这些话时,不背着她这个儿媳妇,真的好么?母后的心意我明白了,贺珩点了点头,那等母亲千秋之日,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用一顿饭。

好,韦太后笑开,视线扫过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的儿媳,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顿饭比弄那些没用的热闹来得舒心。

她这个儿子,能当着她说这种话,可见对曲氏是真的上心了。

曲氏没有外戚之患,又是堂堂正正的皇后,待日后曲氏生下孩子后,还免了继位之争,帝后情深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既然母后不办千秋,那儿媳的千秋也省了吧,曲轻裾的生辰在下个月,她皱着眉道,反正宴席上吵吵嚷嚷,也没什么意思。

行,咱们娘俩的千秋都省了,还不用受那么多的折腾。

韦太后笑了笑,对身边的丁嬷嬷的,这午时也快到了,让厨房的人伺候着上菜。

丁嬷嬷领命下去,待出了屋子,丁嬷嬷才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太后与皇后娘娘是两种性子不同的人,可是这相处着相处着还真处出感情了,在皇家能有这般的婆媳关系,还真是难得一见。

不过皇后娘娘也是妙人,在太后面前撒娇嬉闹什么都做得出,仿似把太后当成自己亲娘一般。

想到皇后娘娘早逝的生母以及恶毒的继母,丁嬷嬷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不容易,想必是真的把太后当自己娘亲了。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得都很开心,韦太后看着曲轻裾一脸满足的坐在椅子上,便笑着道:吃饭七分饱乃是养生之道,你这样用膳可对身体无益。

母后,儿媳这会儿正在长身体,不多吃怎么行,曲轻裾笑呵呵的道,吃不饱怎么长身体。

韦太后被她的话逗笑,指着曲轻裾道:对对,要长身体,待你长大了,就给哀家生孙子孙女玩。

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珩眼看着自家母亲与媳妇越聊越开心,他默默的端起消食茶喝了一口,原来自家媳妇还没有长大,自家母亲准备拿他的儿女逗着玩。

这个场景真的是婆婆儿子与儿媳而不是丈母娘女婿加女儿么?第二日,太后与皇后便颁发了懿旨,大意便是先帝刚去不久,她们无心在千秋时取乐,天下人的心意她们感激在心云云。

当下百官大赞圣母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贤德忠孝,乃是天下女子楷模云云。

贺珩听着百官对自己母亲妻子的赞誉,道:朕之母亲皇后无心取乐,朕为先帝之子,岂有心做万寿宴,今年朕的寿宴也免了,众位卿家不必相劝。

诸位朝臣自然是劝了再劝,然后在皇上坚持下无奈放弃,最后三呼皇上仁孝,君臣都满意了。

站在下面的贺渊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韦氏母子惯爱做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做戏博得美名。

臣有本奏!待君臣和谐一片后,右丞魏炆广向前一步道,皇上,臣前几日路遇一个十三岁乞儿,见其可怜,便有意收留,谁知竟听闻一件惊天大事。

朝上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贺珩眉头微皱道:魏右丞快快讲来。

臣听乞儿所讲,才知他从江南一路乞讨进京,其父乃是江南某位官员府上的管家,因发现这位官员勾结瑞王殿下而被杀害,甚至连累全家,幸而乞儿因调皮躲在家中地窖中,才侥幸留下性命。

说完,他双手高举一本账册,这是被害管家留下来的账册,小乞儿一路受尽苦楚小心护着此物,还请皇上一览。

此言一出,满朝皆静,却没有谁敢替瑞王叫屈。

呈上来,贺珩看向贺渊,瑞王,可有什么话要说?贺渊冷笑,拱手道:皇上,臣弟是被人冤枉的。

魏右丞用一个不知身份的小乞儿来冤枉臣,甚至还假造账册,其心可诛。

贺珩从太监手里接过账册,随手翻开一页看了看,面色平静道:事实真相如何,朕自会派人查明,退朝。

诸位大臣一时间也不知道皇上真实的想法,若是相信瑞王,那就不会让人去查。

可若是不信,那也应该勃然大怒才对,这般平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这是要清算瑞王之前的老帐了。

当初江南一案不清不楚的被先帝压了下去,皇上既然心系江南的百姓,自然不会当此事不存在。

恐怕江南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清洗。

☆、94·胃口大开江南一案旧事重提,但是这一次没有谁为瑞王求情,皇上也没有特意派位高权重者去江南调查,反而下了圣旨让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合作,查清此案。

原本有人猜测皇上会借此次机会弄垮瑞王,谁知道皇上竟然对这事公事公办,既无意偏袒自己的兄弟,也不趁机清算自己的异母兄弟,倒是让不少人感慨皇上的胸襟。

贺珩究竟是不是如此的有胸襟对于曲轻裾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如今她在后宫里一家独大,吃喝玩乐不要太开心。

天气渐渐入秋,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好,酸的辣的都爱吃,到了九月底的某天晚上,一口气吃了两碗饭,一碗酸辣鱼,一碗香菇豆腐鱼头汤,明明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偏偏她就喜欢吃,吓得贺珩当天晚上陪她逛了大半个时辰的园子。

曲轻裾生辰在九月底的倒数第二天,当日韦太后在福寿宫办了家宴,除了他们一家三人以外,就只有母后皇太后、晋安长公主、贤妃在场,其他三个妃嫔只在宫门外磕了一个头,便让她们回去了。

江咏絮是后宫妃嫔中,唯一位分在一品妃位上的,她出现在宴席上,就表明了皇后的贤德大度,容得下后宫其他女人。

但是江咏絮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所以行过礼后,选了离贺珩最远的角落坐下,安安静静的在旁边装雕塑。

因贺珩登基以后,给晋安公主的儿女提升了爵位,所以京城众人知道,晋安公主与新帝感情深厚,所以先帝所有公主中,唯有晋安公主的地位没有受任何的影响,京城中的人仍旧是小心捧着敬。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亲爹做皇帝与异母兄弟做皇帝,那还真是两种待遇,也难怪一些公主会在继位之事上选择站位,晋安公主这算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有眼睛的都知道,当初新帝还是端王时,晋安公主与端王妃就特别的亲近,当初在端王遇刺消息传出后,晋安公主当即便送了不少药材给端王,这种种行为不是摆明了晋安公主的立场?另外一个受益者大概就是诚王了,原本是个亲爹不疼的小可怜,但是如今也算是新帝信任的人之一,嫡妻与皇后还有些关系可以拉,地位反而比先帝在时要高了。

皇后的胃口真好,一顿饭下来,晋安公主有些惊讶的看着曲轻裾擦嘴,半天才道,能吃是福啊。

不算多吧,曲轻裾喝了一口宫女呈上来的消食茶,有些疑惑的看向身边的贺珩,问道,真的多?你吃得开心就好,贺珩笑了笑,看着对方白皙嫩滑的脸,手指微微抖了抖,才忍下要伸手去捏的冲动,转而对身后的明和道,今天的酸菜鱼头和宫保牛筋做得很好,掌勺的厨子是谁,有赏!明和记下两道菜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爱吃的,便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去御膳房赏厨子。

韦太后端着茶喝了一口,笑着道:最近几天轻裾的胃口确实越来越好,哀家看着她吃东西,都觉得胃口大开,多吃半碗饭了。

母后皇太后闻言便笑道:妹妹与皇后的好胃口,便是我在长宁宫也听说了,听说御膳房的人如今整日想着如今研究新糕点新菜式,就盼着能得你们青眼。

看来咱们娘俩的好吃的名头是传开了,韦太后对曲轻裾笑了笑,全然不介意宫里有人传这些事,她对母后皇太后道,姐姐,你我相识也二十多年了,先帝在时咱们处处小心,时时在意。

如今儿女大了,我们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趁现在能吃能喝,还是多享受享受吧。

母后皇太后倒是没有想到韦太后会说出这一席话,她微微一愣后才笑开,你这话说得对,人生苦短,我们熬了大半辈子,总不能白熬。

她与韦氏本就没有利益冲突,如今端王继位后,待她也十分不错,就连记在自己名下的晋安公主也是所有公主中最受重视的,现如今她只是个悠闲的太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曲轻裾听着两宫太后犹如姐妹般的交谈,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不相信两人曾经伺候一个男人,这话里话外仿佛在说,咱们终于熬出头了,快来享受一把吧。

不过两人谈着谈着,不知怎的就绕到了曲轻裾身上,母后皇太后看着曲轻裾吃再多也不见长胖的腰身:今日是皇后生辰,倒不好让太医来请脉,不过明日倒是可以让太医看看,毕竟东西吃得太多,也不知道会不会伤脾胃。

她这话说得极其委婉,但是内心却是在怀疑另一件事。

韦太后是何等人,母后皇太后这话一出,她便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暗自低头一算,先帝驾崩时是四月底,七月底出的孝。

出孝后,曲轻裾仍旧住天启宫的后殿,珩儿也没有去过后宫别的女人那里,现在已经是九月底,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难不成……两个太后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种猜测不能随意说出口,不然若是有了希望又失望,那就伤人了。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韦太后道: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担心了,不如明日就让太医把个脉吧。

曲轻裾有些无奈,自从进了宫后,就算身体没有毛病,太医也会每隔半个月来请脉一次,还开些养身的方子熬汤,她是最不喜欢喝这些东西的。

贺珩眉梢微动,随即笑着道:让两位母后担心了,儿子明日便宣太医院的院首来给皇后把脉。

曲轻裾放下茶杯,道:最近天气转凉,就忍不住多吃了些,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倒是累得两位母后操心了。

韦太后笑着叹气: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们做母后的也就放心了。

曲轻裾心头微动,她不是傻子,所以她能够听出来韦太后这话里至少是有八分真心的。

作为一个婆婆,韦太后实际上已经做得很好了,且不说现在这个时代背景,就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韦太后这样善解人意的婆婆,也算是难得了。

想起自己与韦太后相处的点滴,最开始的互相试探,到最后的亲近,韦太后对她这个儿媳,已经是尽力的好。

就连贺珩当初当着天下人下了那么一道封后诏书,还有出孝后不去后宫的举动,韦太后也从未因这些对她有任何不满,反而待她越来越好。

母后这话让儿媳无地自容了,对于我们晚辈来说,只要你们身体健康,事事顺心,就是我们的高兴事了。

曲轻裾笑着开口,有母后这样关心儿媳,是儿媳的福气。

韦太后一愣,随即语气柔和道:可真是个傻孩子,如今做了皇后还让哀家不省心。

坐在一边的贤妃听着韦太后这句话,心下感慨,当初皇后刚入府时,太后还不太满意皇后,如今待她与亲生的也没差了。

贺珩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意,直到后来从福寿宫回到天启宫,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散开过。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第二日早朝,不过在听到有大臣建议他纳几个选女为后宫妃嫔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某些臣子整日不思政务,事情没见做多少,反而一门心思盯在他后宫之事上,这样的臣子他留着做什么用?皇上,如今孝期已过,您的后宫空虚,微臣以为应该纳选女为妃,扩充后宫。

一位礼部官员道,此乃绵延子嗣之要事,请皇上定夺。

这话听着像是劝贺珩纳妃,实际是在说皇后膝下无子,要他纳别的女人生孩子。

贺珩这样性子的帝王,哪里会听这一套,若是此人为了天下百姓说话才有这番胆量,他倒还觉得此人可用,可此人偏偏为了后宫女人那档子事说三道四。

他面带冷意看着这个礼部官员: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朕的皇后无子,还是在暗示朕让别的妃嫔生下皇长子?这个礼部官员差点没有咬碎自己的舌头,明明他是劝慰皇上纳妃,怎么成了诬蔑皇后和算计皇嗣之事了?他大感不妙的跪了下来:微臣并无此意,求皇上恕罪。

中宫嫡子继位方是正统,除非皇后实在无法生出孩子。

他哪里敢暗示皇上让别的妃嫔生下长子,那不是乱套了么?皇后嫁给朕不足一年,之前又先帝守孝,此后日日为先帝焚香祈祷,从无断绝。

如此贤德之后,竟被你如此抹黑,实在可恶,贺珩沉声道,身为人臣,自当尽心于百姓,而不是把精力放在朕后宫之事上,难不成诸位也爱别人对自己的后院指手画脚?还是说,某些人自以为能安排朕的一切,替朕做决定?这话一出,满朝众臣都跟着跪下来请罪,天下谁敢替皇上做决定,那岂不是谋逆大罪?贺珩冷哼一声,看着跪下的众人,先帝刚逝不久,虽朕以月代年出了孝,可每每想起先帝音容,仍旧悲痛难当,何来心思纳别的女人。

尔等也是读书之人,自然明白何为孝义,对长者尊乃为孝,对兄长妻女尽责乃为义。

若是连孝义都不能做到,又何谈为人?皇上圣明!贺明高声呼道。

皇上圣明,臣等惭愧!罗长青与魏炆广齐声高呼。

其他人也跟着口呼皇上圣明,谁敢反驳这段话,那岂不成了那不孝不义之人?至于那个提出让贺珩纳妃的礼部官员,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而他旁边的大臣们,皆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些。

贺渊冷眼看着龙座上的贺珩,帝后果然是情比金坚得让人……看不顺眼。

☆、95·有孕皇上在朝堂上动了怒,下面的官员莫不战战兢兢,不过也有些人对田家十分艳羡,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可真是前世修了福了。

贺渊因为江南一案,所以人虽上着朝,但是手里却没有多少权利,听着身边官员们小声谈论着帝后感情如何如何,他露出不屑的冷笑,天底下有几个情深似海的男人,又有几个皇帝能如前朝的惠明帝?在贺家人夺得江山前,天下由佟家掌权,而惠明帝便是前朝难得的明君,而且此人还有一件闻名后世的事情,那便是他的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再没有别的女人。

后世不少的人著书写惠明帝与昭和皇后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或可歌可泣,或缠绵悱恻,但无一不是歌颂惠明帝的痴情与贤明,称赞昭和皇后的贤良与聪慧。

世人皆有一个毛病,越是难得的东西越爱歌颂,惠明帝与昭和皇后之间能有如此多的人著书立传,不就是因为皇帝的真心与专一难得么?想到这,贺渊脸上的笑意更甚,世上能有几个惠明帝?贺珩下了朝便往天启宫后殿走去,一路上原本冷凝的脸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待走到后殿门口时,已经与平日无异。

守门的太监看到他,忙要进屋通报,被他拦了下来。

明和,你去传朕的旨意,宣太医院院首给皇后请脉,他吩咐完后,才迈脚进了门。

曲轻裾觉得,自从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爱好就越来越高雅了,看书写字,插花剪枝,吟诗作画,这些事情她都做过了,可惜这些爱好坚持的时间都不长。

颇为无趣的看着眼前被自己修剪成蘑菇状的盆景,她叹息一声:这盆景也没什么可玩的了。

木槿知道皇后是无聊了,毕竟后宫里除了妃嫔命妇们来请安,便是殿中省的人来询问宫中事务,待久了确实没有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奴婢见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不如宣召一些命妇们进宫陪你赏花,也算是打发日子。

木槿道,这样也可以拉近您与她们的关系。

曲轻裾叹了口气,难怪她前世查看古代历史资料时,里面总会有一些仕女骑马图,仕女逗猫图什么的,甚至还有什么游园图,踢球的图。

原来是因为悠闲的生活太过单调,一群白富美在找事做打发时间。

不过皇后与朝中命妇们的关系也很重要,皇帝是天下男人的老大,皇后就是天下女人的大姐大,这没有来往也确实不太像。

行,本宫知道了,三日后就召三品以上的命妇们进宫参加赏菊宴吧,曲轻裾想了想,若是家中有未出阁的嫡女,也可一并带上。

是,奴婢这便让女官前去宣旨意。

木槿满心替曲轻裾谋算,但凡有利于曲轻裾的事,她办得都干净利索,不留半点瑕疵。

她刚转过身,就看到皇上走了进来,忙退到一边跪下道:奴婢见过皇上。

曲轻裾听到木槿的请安声,抬头便看到贺珩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穿的金纹龙袍,便起身迎向他: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刚下朝想起今日要宣太医给你请脉,就过来看看,贺珩携了她的手在旁边软榻上坐下,看到桌上修剪得七七八八的盆栽,笑着道,方才在外面听到你要办什么宴会,是不是因为后宫无聊了些?曲轻裾笑了笑:是比在王府时要闷些,不过慢慢的就好了。

今年可能不行,待明年我带你去外面走走,贺珩摸了摸她的鬓发,叹了口气,若是无聊了,也可召田夫人进来陪你说说话,不要一个人闷着。

好,曲轻裾觉得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孤苦无依的小白花,她无奈笑道:皇上不用这么担心,我是皇后,若是无聊了,下面的人自然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的。

贺珩知道她说得有理,顿时露出一个苦笑,如今待她,自己可真放不下心了,这大概就是心系一人的心情吧。

没过一会,明和便进来汇报,说是太医院的院首到了。

曲轻裾就看到一个年约六十的花甲老人穿着太医院的官袍进来,额头上还带着些细汗,想必是匆匆赶来,不然都已经入秋了,哪里还能流汗?微臣杜白术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这名字一听就是医药世家出来的,曲轻裾默默打量这太医一眼,面色红润,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是精神却很好,想必十分注重养身之道。

杜太医不必多礼,你进太医院多年,医术必定了得。

近几日皇后脾胃大开,你来给皇后把一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贺珩看了眼跪着的杜白术,示意他上前给曲轻裾把脉。

杜白术听到脾胃大开四个字,先是一愣,随即谢过皇恩后躬身走到曲轻裾面前,拱手道:皇后娘娘,微臣冒犯。

说完,从袖笼中取出一条丝巾搭在曲轻裾的手腕上,再给曲轻裾把起脉来。

半刻钟后,杜白术又换了一个手,然后曲轻裾就见他面色渐变然后露出喜色来。

杜白术把曲轻裾手腕上的丝巾收了回来,满脸喜意的跪在贺珩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此乃滑脉之相,此乃大喜啊。

曲轻裾眉头一跳,滑脉……是指她怀孕了?果真?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贺珩当下有些惊喜问道,可诊出有几个月了?因皇后娘娘脉象不显,想来还不足一月,若非微臣行医多年,恐怕还不能诊出脉象。

杜白术满脸喜意,仿佛皇后有孩子,他比谁都高兴似的,不过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夸一把。

好,好,贺珩此时已经是喜笑颜开,他打手一挥,赏,重赏。

微臣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杜白术心中暗道自己幸运,皇后娘娘脉象虽不显,但已是有孕无误,他这次可算是在皇上皇后面前大大露脸了。

这事若是放在先帝时,他恐怕还战战兢兢,但是现如今后宫由皇后掌管,皇后又独宠皇后,他根本连后顾之忧都没有,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从今日起,你不得再给其他人请脉,只需伺候皇后便好,贺珩想了想,勉强压下心头的喜意,太医院那里,你可以选两个信任的人做你助手,皇后的饮食住行,朕会派孕嬷嬷多加注意,若是有什么不能用的忌讳的,你皆要告诉伺候的孕嬷嬷。

朕要你保证皇后与腹中孩子万无一失。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杜白术磕了一个头,富贵险中求,只要这次伺候好了皇后,日后他在太医院的地位,便无人可动摇!等杜太医退下后,曲轻裾才不敢置信的看向贺珩:我怀孕了?屋子里的宫女太监这时也满脸喜色的齐齐跪下贺喜,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皇后有了孩子,也是他们的好事。

只有主子好,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才能好。

对,你腹中有了我们的孩子,贺珩脸上的笑一直都没有消过,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曲轻裾的肚子,仿似害怕伤着孩子般又飞快的收回手,明日我便选得用又信得过的孕嬷嬷过来伺候你,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

那后宫里的事务不如交给两位母后管理吧,曲轻裾对于后宫权利并没有那么执着,更何况,有贺珩的心意在,她就是后宫第一人,若是贺珩待她不好,她就算抓住后宫权利也没什么用。

对,这事我还要告诉两位母后,贺珩想了想,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午膳朕陪你一道用。

曲轻裾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珩轻匆匆的出了屋子,那步子就跟飘似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个淡笑。

韦太后与母后皇太后正在一起闲聊,见到皇帝匆匆进来,都有些意外,但是瞧见他满脸都是笑意,两人当下便心如明镜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位母后,方才太医请脉,发现皇后有了身孕,贺珩一时高兴,草草给两人行了一个礼,儿子是来报喜的。

韦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这般忘形过了,她甚至觉得儿子的眼神都变得明亮不少,她心头一暖,笑着道:既然如此,你应该陪着轻裾才是,我们这里,让下面的人报讯就行了。

儿子一时高兴得忘了形,贺珩这才收敛了一些,但是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写着喜气洋洋四个大字,儿子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哀家料想你是为了后宫管理之事,母后皇太后闻言笑道,哀家管了后宫几十年,可不想再遭这个罪了,你既然心疼媳妇,便去求你母后,哀家可不愿插手。

韦太后闻言便道:姐姐这可是为难我,我哪里管过这些。

不如后宫事务妹妹暂且管着,但平日还要请姐姐多多帮忙,待咱们儿媳妇生完孩子后,便让她自己管去。

咱们两个做母后的,虽然想躲懒,可总也要疼一疼后辈。

这样便好,母后皇太后笑道,待咱们大孙子出来,咱们只管含饴弄孙去。

贺珩听完自然是连连道谢,至于两位太后话里话外表示只管到皇后产子以后,他也明白二人的心意。

出了福寿宫后,贺珩便让殿中省呈了不少的好东西到二位太后宫中,以感激两位太后的好意。

韦太后看着贺珩让人送来的好东西,无奈地笑了笑,身为母亲,哪里舍得让孩子为难。

后宫安宁,对于皇帝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