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这是皇上命奴婢们给您送过来的。
曲轻裾往这些宫女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上望去,发现是一些适合孕妇穿戴的衣服鞋袜,当下便笑道:难为皇上为我这般费心了。
虽然她身边的宫女们已经给她做了不少的衣物,但是贺珩这份心她却记下了。
木槿把这些宫女们送出了殿门,待回来后便发现这些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她以为是前些日子曲三小姐的事情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便上前道:娘娘,奴婢听太医说,胎儿满了三四个月后,就能有微弱的胎动了,您最近有感觉吗?是吗,本宫还以为是肚子不舒服,曲轻裾最近对腹中胎儿很感兴趣,她摸着下巴道,难怪我总觉得最近几天肚子老有莫名其妙的动静,还以为是肠胃不适呢。
若是肠胃不适,杜院首定早发现了,木槿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奴婢瞧外面的天色挺好,娘娘不如到外面走走。
旁边一直不出声的陆嬷嬷望了眼窗外,随即点头道:木槿姑娘说得有道理,如今殿下在娘娘您的肚子里已经过了三个月,适当的走走对您与殿下都有好处。
陆嬷嬷是贺珩钦赐的孕嬷嬷,她极了解女人怀孕这一套,对于曲轻裾来说,那就是怀孕百科全书,从言行到饮食再到思想,谈起来那是头头是道。
既然陆嬷嬷这么说,那便出去走走,曲轻裾摸摸脸,扶着金盏的手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木槿给曲轻裾加了一件狐毛披风,才由着曲轻裾出门。
冬初的天气并不是很冷,曲轻裾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晒着没多少温度的太阳,打了个哈欠道:听说皇上昨天发落了一个宫女,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木槿与金盏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木槿开口道:奴婢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只是听说皇上发现那个宫女穿衣打扮越了规矩,引得皇上大怒,才被皇上发作了。
这事她们怕影响皇后娘娘的心情,便没有告诉娘娘,娘娘是怎么知道的?曲轻裾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懒洋洋的道:本宫有了身孕,后宫不知道多少人心思浮动,如今就连宫女都想有别样心思了。
娘娘,她们有心思又能如何,左右皇上不稀罕她们呢,您现在只管好好的养胎,何必为这些人费神?木槿劝道,再说了,娘娘您是皇后,谁能越过您去?我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人费神,曲轻裾勾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前方某个角落,可是就怕这些人来碍本宫的眼。
木槿与金盏不约而同的随着曲轻裾视线望去,当下两人的面色一沉,原来竟是韩良娣与皇上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瞧韩良娣脸上的笑意,仿佛捡了稀世珍宝似的。
见到这个场景,两人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后娘娘,却发现皇后娘娘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神却有些冷。
木槿忍不住道,娘娘,没准是皇上偶遇韩良娣而已。
曲轻裾嗤笑一声,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也没有那么多为女人守身如玉的皇帝。
前朝有个惠明帝,就被世人歌颂了几百年,可见痴情的帝王有多难得,几百年难得一遇。
韩良娣也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中巧遇皇上,她羞涩的看着身姿挺拔的贺珩,柔声道:皇上,妾前几日新学了一首曲子,不知皇上可想听一听?韩良娣声音宛如幽谷黄鹂,朕倒是有些时日没有听你唱曲了,贺珩看了眼旁边的凉亭,便指着凉亭道,不如今日便唱给朕听一听吧。
韩良娣高兴得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脸色,待跟在皇上身后,看着皇上坐下后道:妾献丑了。
剪烛对西窗,月明似银霜,借问明月伊人何时归,却见伊人在他方……站在贺珩身后的明和听着这首曲子,抽了一下鼻子,这曲儿听着好像是韩良娣在向皇上邀宠?不过这声音确实好听,一首歌被她唱得一叹三怨,惆怅满腹。
伊人不见佳人泪,岂知佳人华发伤……一首曲子唱完,韩良娣眼眶微红,却故作镇定的对贺珩福了福:妾的嗓音不如当年,让皇上您失望了。
嗯,韩良娣的曲子一如既往的好听,朕……贺珩往凉亭外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朕以为这琴曲之事,偶尔玩乐不妨,但不可太过耗费精力,如今你乃五品良娣,日日练曲唱歌未免不够庄重,日后你若是想让朕欣赏什么歌曲,可以让乐艺府的人排练后让朕来观赏。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韩良娣当下愣住了,就连眼眶里悬而未落的眼泪瞬间也被噎了回去。
皇上这话便过了,妾倒是觉得韩良娣这曲唱得很好,岂是乐艺府的歌姬比得上的。
曲轻裾扶着木槿的手,一步步的走进凉亭,走到贺珩面前后,作势要屈膝行礼,被贺珩一把扶住。
你若是喜欢,就让韩良娣回去好好练练嗓子,日后你与朕一起赏曲便是,贺珩扶着她在身边坐下,把一叠糕点放到她面前,或者你现在让韩良娣唱一曲,朕记得韩良娣有一首《叹莲赋》唱得很不错。
曲轻裾笑得媚眼如丝,眼波一转,便落到还站着的韩良娣身上,略略思索后,摇着头道:还是算了,就如皇上您说的那样,韩良娣品级虽不高,但总算是后宫妃嫔,让她给妾唱曲,委屈她了。
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给你唱曲有什么可委屈的,贺珩微抬着下巴看向韩清荷,韩良娣,你说呢?能为皇上与皇后娘娘唱曲是妾的福气,韩清荷脸上挤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对着曲轻裾一福身,请娘娘允许嫔妾给您唱吧。
她觉得自己心里半边极寒,半边极热,翻腾得难受,可是却不得不把自己变得犹如歌姬一般。
桃花妖,梨花白,唯有莲花……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靠在贺珩的肩头,咕哝道:今天的天气好,真是让人犯困。
贺珩知道女人有了身孕后,总是爱犯困,他伸手揽住她的后背,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另外一只手端起茶杯慢慢啜着,不时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头的曲轻裾一眼。
韩清荷看着这个场景,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些难受,仿佛吐出一句歌词都让她难以忍受,到了后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唱成什么样子了。
停了吧,贺珩小声道,皇后睡了,别吵着她。
说完,弯腰抱起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挺沉。
自家皇后看似纤细漂亮,就连有孕三个月也不显肚子,不过这一抱他就发现,比以往还是重了不少,看来每日吃下的那些东西还是有些用处。
想到几个月后曲轻裾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轻裾会遭多少罪,只怕连睡觉都困难。
皇上,要不奴才去让人抬软轿来吧。
明和见状,忙上前道。
不用了,贺珩把曲轻裾抱得稳稳当当,这里离天启宫也不是太远。
是,明和依言退到后面躬身跟着,做好若是皇上一个手软,他就用身子去给皇后娘娘垫着的准备,从这里到天启宫后殿,一路走来也有些够呛。
恭送皇上皇后娘娘,韩清荷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抱着皇后下了凉亭的阶梯,待再看不见人影后,才气恼的一把挥掉石桌上的茶杯,皇后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韩清荷生来就该做一个歌姬吗?都是皇上的女人,凭什么她还要唱曲儿给她听!主子,她身后的宫女被她这个举动吓得变了脸色,四处张望一眼,见没有人后才松口气道,您可别在外面动怒,小心隔墙有耳。
如今她怀有身孕没法伺候皇上,还扒着皇上不放手,就这竟然还有不少人夸她贤德,我呸!韩清荷心头的火气哪里压得住,这段倾轧冯子矜的日子让她有些忘了形,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主子!宫女吓得脚软,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您快别说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起来,我身边怎么尽是你这样的蠢人伺候,韩清荷大大呼了几口气,见身边的人吓得脸色惨白,慢慢的冷静下来,回去!这么好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也被曲轻裾破坏了,实在令人生厌!曲轻裾闭着眼睛靠在贺珩怀里,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在快要靠近天启宫时睁开了眼睛,她一脸迷茫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仰头看向贺珩,皇上?醒了?贺珩停下脚步,埋首笑看着怀中满脸不解的女人,你刚才睡着了,我带你回宫。
我现在重了不少,快放我下来,曲轻裾急道,皇上你怎么能一路把我抱回来,这太累了。
没事,贺珩把她抱紧了些,别闹,就快到了,朕抱你回去。
曲轻裾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咕哝道:丢死人了。
你更丢人的时候我也看过,贺珩笑出了声,不过重了不少倒是真话。
曲轻裾在他腰间一拧,哼道:也不看看是谁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贺珩大步继续往前走,半点不受曲轻裾那不轻不重的一拧影响,重些好,我喜欢你重些。
跟在后面的一干子人同时默默的把头埋得更低,他们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然,更没有看到皇上讨好皇后娘娘诌媚的样子。
☆、101·帝王的信任娘娘,黄杨额头冒着稀细汗,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桌前用膳的皇后,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仿佛一个用力就会惹得皇后娘娘发怒般。
怎么了?曲轻裾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碗鸡肉粥,配着泡得正脆的酸菜,吃得也挺有味道。
她见黄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接过金盏递来的茶盏漱了口,又从银柳手上接过手绢擦着嘴角,说吧,什么事让你这般焦急?黄杨脚下一软跪在曲轻裾脚边:韩良娣今早被人在御花园中的荷花池里发现,人已经泡得肿胀了。
曲轻裾一愣,韩清荷死了?这话是能在娘娘面前说的么?木槿皱眉,如今娘娘身怀有孕,这些事情传到娘娘耳中,岂不是要吓着娘娘与腹中的小殿下,快快住嘴。
无碍,曲轻裾的左手轻轻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面色这么难看,定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是不是与韩良娣的死因有关?黄杨见娘娘神色平静的样子,只好咬着牙道:殿中省的人在韩良娣怀中发现了一支白玉钗,有人认出这是娘娘您的东西。
金盏与玉簪一听这话,吓得面色一变,平日娘娘的发钗衣饰都是她们两个在管,娘娘的东西掉了,最大的嫌疑就是她们。
两人当下便跪了下来,面色难看道:娘娘,奴婢们看管不力,求娘娘责罚。
曲轻裾笑出了声,示意二人站起来,然后站起身道:这寒冬腊月的,竟是演这么一出戏,就连本宫丢失半个月的白玉钗也被找出来了。
既然如今是两位母后在管理后宫,我们便去福寿宫走走,本宫也很好奇此事呢。
黄杨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娘娘,娘娘瞧着似乎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木槿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笑颜,可不是,黄杨快去准备凤辇,从昨儿晚上便开始下雪了,主子如今腹中有着殿下,可不能吹着风。
是,黄杨这才喜滋滋的站起身,转身让下面的人去准备凤辇了。
福寿宫中,两宫太后、贺珩、晋安长公主、其他三位妃嫔还有殿中省正监、少监俱在,皆是为了韩良娣溺水身亡之事。
韦太后听完下面跪着的宫女汇报,面色沉静道:你的意思是,昨天夜里亥时左右韩良娣独自一人出了居处,亥时四刻你发觉不对劲,便与其他几个伺候的人四处寻找,结果就发现韩良娣的尸首?是,回话的是韩良娣的近身宫女,她面对满屋子位高权重者,显得有些畏畏缩缩,主子离去前,还说……还说什么?贺珩冷声问。
还说只要皇后娘娘看重她,日后便能重得皇上您的宠爱了。
宫女说完这句话,便以额触地,吓得全身瑟瑟发抖。
照这个宫女的意思就是说,邀韩良娣出门的是皇后,而且殿中省的人又在韩良娣身上发现了皇后的发钗,韦太后扯了扯嘴角,带着着嘲讽的味道,意思就是说皇后就是杀害韩良娣的凶手?贺珩皱着眉道:母后,轻裾乃是一国之后,岂会去谋害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妃嫔?昨夜他虽宿在天启宫前殿,没有与轻裾在一起,但是他相信韩良娣的事绝对与曲轻裾无关。
听到儿子无意间当着这么多人叫出了儿媳的闺名,韦太后挑眉看了他一眼,才又道:哀家对此事也十分怀疑。
太后,皇上,宫女声音颤抖道:因为半月前主子曾在园中给皇上唱曲,后来被皇后娘娘发现。
那事不久后就有人克扣主子的份例。
所以主子昨天夜里独身一人去见皇后娘娘,也实属无奈,请太后与皇上给主子主持公道。
昨晚亥时左右便开始下雪,皇后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竟然会在下雪天去见韩良娣,还能把韩良娣推进荷花池中,晋安长公主嗤笑一声,做完这一切竟然也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转身就回天启宫后殿休息去了,那皇嫂的体力也太好了些。
奴婢并没有说此事是皇后娘娘所为,宫女的头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而且奴婢以为,也有可能是下人所为……放肆,朕的寝宫有什么人何时出了门,朕还不清楚?贺珩一拍桌子,天启宫十二个时辰都有守卫在暗处护卫,别说是皇后,就连是普通的宫女太监出入都会有人记录下来,你诬陷皇后不成便想诬陷皇后身边之人,究竟是何居心?!说话的宫女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茬,她是韩清荷从王府里带进来的,哪里知道天启宫守卫会如此森严,半晌才砰砰的磕起头来:奴婢并无此意,求太后娘娘与皇上明鉴。
韦太后端起茶杯冷眼看着磕头的宫女,也不搭理她磕得额头见了血,偏头对母后皇太后道:别说这些人,就连咱们姐妹也是进宫好几年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谋害宫妃还诬陷皇后,实在罪大恶极。
可不是,哀家当年入宫做了皇后近一年,才知道天启宫有守卫隐在暗处保护皇上,母后皇太后似笑非笑的抬起头,视线在江、冯、罗三人身上扫过,不过当年可没有谁来诬陷哀家,如今年轻人的胆子是越发大起来了。
江、冯、罗三人哪里还坐得住,三人齐齐走到殿中央跪了下来,此事没有查清前,她们三人都可疑,可是谋害皇后谋害宫妃的大罪可是要累及家人的,她们哪里敢承受这样的后果?行了,你们三人也不用跪,韦太后放下茶杯,本宫的儿媳,哀家心里十分清楚,她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就算要做,她也不会做得这么蠢。
哀家不管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但若是此事自己承认了,哀家必不会追究她的家人,可若是等哀家亲自查出来,就不要怪哀家无情了。
殿中省的正监与两位少监这会儿是看出来了,两位太后以及皇上都是护着皇后娘娘的,三人共事多年,根本连眼神都不必交换一个,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殿中省正监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启禀两宫皇太后,奴才们刚刚查出,韩良娣后颈部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从受伤的部位与轻重来看,行凶之人应该比韩良娣要矮上些许,并且是个女子。
皇后娘娘要比韩良娣高上几分,而且怀有身孕的人最忌举起重物,所以行凶者不可能是皇后娘娘,奴才等又查过天启宫后殿昨天到今天上午的出入记录,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无可疑。
所以由此推断,韩良娣一事与皇后娘娘绝无相干。
贺珩点了点头,面色温和下来:看来有人想一箭双雕,他视线扫过跪着的三位妃嫔,最后把视线落到比韩清荷矮的罗吟袖与冯子矜身上,脸色再度沉了下来,把伺候罗贵嫔与平才人的宫女太监通通抓起来,挨个审问。
皇上!冯子矜跪着前行两步,妾是冤枉的,皇上!罗吟袖看了眼神情激动的冯子矜,继续把头埋了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明和进来报道。
宣,贺珩冷厉的脸色顿时变得温和,待曲轻裾进来,他忍不住站起身,扶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外面正下着雪,你怎么过来了?刚才听到韩良娣没了,她身上又正巧有妾的发钗,妾哪里还坐得住,曲轻裾微皱蛾眉,妾的发钗半月前便掉了,那次妾在御花园里睡着后,也不知掉在哪了,皇上您还特意赏了妾一套猫眼石发钗,谁知竟会出现在韩良娣那里。
贺珩当下便想起,半月前他与轻裾听韩良娣唱曲儿,结果轻裾睡着了,他把人一路抱回了天启宫后,才发现掉了两只发钗,他第二天就让明和送了一盒子镶猫眼石的钗环到天启宫后殿。
看来那支白玉钗,就是半月前掉的掉的两支之一了。
别恼别恼,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干,贺珩拍着她的手背,朕定会让人彻查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曲轻裾叹了口气,跟着缓缓点了下头,歉然的看向两宫太后:让两位母后为儿媳担心,儿媳实在不孝极了。
此事与你有何干,母后皇太后道,皇后你就是太过老实,这后宫里总是有那么些胆大包天心思歹毒之辈,哀家与你母后在后宫多年,这样愚蠢的手段还真没见过。
留着这样的人在后宫,哀家可不敢安心。
可不是,你如今有着身孕,别为这等小事费神,万事有哀家们在,委屈不了你。
韦太后说完后,便对贺珩道,你快送皇后回去,这等晦气的事情何必污了人耳朵,你们夫妻二人只管放心,哀家与姐姐定会把此事水落石出,你们还是早些离了这里吧。
贺珩起身对两人一个作揖,儿子也没有精力看管后宫之事,此事就只好劳烦两位母后了。
走吧走吧,韦太后摆了摆手,就像赶鸭子般把两人赶走了,待帝后二人走后,她才露出一个冷笑,不轻不重道:但凡可疑者,通通重刑,本宫就不信查不出来。
她冷眼扫向贺珩三个妃嫔:这后宫中容不得自作聪明的女人!…江、冯、罗三人不禁一抖,江咏絮面色严肃恭谨拜道:谢太后娘娘教诲。
韦太后对她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对跪着的冯、罗二人道: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你们二人就待在福寿宫后面的省身斋好好反省吧,省得哀家命人看着你们。
是。
罗吟袖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她心里清楚,太后这是要斩断她们的后路,不过既然是她没做过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害怕的?☆、102·河东与河西在后宫这个地方,可以有许多的秘密,也有可能你做的任何事都无所遁形,关键就在于你爬得有多高,站得有多稳。
两宫太后命殿中省的人下重刑,罗吟袖与冯子矜身边的人一个个轮番受刑,不要人命,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一轮刑罚还没有受完,一个唤作雨的宫女便痛哭流涕的招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自家主子以前在王府里做过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哀家就说根基还不稳的妃嫔有什么能耐杀了人,还没有人发现,原来还有人帮忙,母后皇太后翻看完手里的供词,递给身边的韦太后,叹口气道,这个冯氏胆子也太大了。
韦太后一目十行的看完供词,气得脸色发红,她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可是供词上的事情实在让人震惊与愤怒,尤其是犯事的人还是她当年从选女中挑出来给儿子的。
来人,把罗贵嫔与平才人从省身斋带过来,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对着母后皇太后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是如此,哀家当年真不该把这样的毒妇安排到皇上身边伺候。
难怪之前珩儿与儿媳日日宿在一起,也没有子嗣,想必是被药物伤了身子,养了大半年才好。
妹妹无需自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母后皇太后宽慰道,幸而没有酿成大祸,这便是老天保佑了。
只是此事既然已经查明,不知是否要告诉皇上与皇后?毕竟皇后在王府时,曾被人下过毒,这样的大事不然皇上与皇后知道,也不太妥当。
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皇上与皇后,韦太后神情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另外,也让人把淑贵太妃与瑞王请来吧。
理应如此,母后皇太后点头,毕竟此事与淑贵太妃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说着,冯、罗二人进来了,不过是在省身斋待了两日,二人看起来就已经憔悴了不少,罗贵嫔看起来勉强能维持姿态,平才人瞧着就狼狈多了,两只眼睛看起来干涩无神,仿佛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似的。
来人,给罗贵嫔赐座,母后皇太后扯了扯嘴角,虽然笑着,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威严。
谢两宫皇太后,罗吟袖心里松了口气,现在能给她赐座,就表示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她虽清楚事情与自己无关,但是就怕有人冤枉自己,看到现在这个状态,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曲轻裾听到两宫太后叫她与贺珩到福寿宫,有些惊讶的看向陪自己下棋的贺珩:母后们这么快就把事情查清楚了?贺珩自然不会告诉她殿中省收拾人的手段,只是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着道:这个世界上,只要做了某件事,那一定就会留下痕迹。
要知道天下没有查不出的案子,只分愿不愿意认真去查。
曲轻裾赞同贺珩这句话,常常有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人还是不要故意作恶为好。
见她一脸深以为然的模样,贺珩站起身道:既然母后们要见我们,我们便去福寿宫瞧瞧。
说完,吩咐下面人取来狐领披风,又让曲轻裾换上一双厚实的兔绒筒靴,才带着人出了天启宫。
一出天启宫,曲轻裾就觉得寒风扑面而来,路上的积雪虽被太监们扫得干干净净,但是屋顶还有树梢上已经挂满积雪,她呼了一口气,好大的雪。
伸手把她的披风领子拉高遮住脸颊,贺珩扶着她直接上了自己的御辇,待两人坐定后,他才道:如今已经进了腊月,下这么大的雪很正常。
尽管去年已经见识过了京城的大雪,但是曲轻裾对雪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大概是前世生活在南方,总是看到语文课本上写冬天堆雪人,实际上根本就堆不了雪的失落感吧。
得不到但是从小就有人告诉你有这么个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难免就执着了些。
御辇一路行过,曲轻裾偶尔掀开帘子,便看到一些跪在道路两边的宫女或是太监,天下还下着雪,地上也冰凉,这些人却各个跪得挺直,没有半分敷衍。
进了福寿宫,贺珩便看到冯氏跪在大殿中央,跪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个面色苍白的宫女太监,他脸色微微一沉,与曲轻裾携手给两位太后行礼后便在旁边坐下。
福寿宫里烧着地龙,曲轻裾脱了身上的狐毛披风,仍觉得有些热,用手轻微拉了下衣襟,看了眼地上的冯子矜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冯氏这些年胆子可不少,皇上与皇后你们也看看,韦太后把春雨的供词递给贺珩后,见儿子越看脸色越冷,知道他是动了怒,便叹了一声,是母后对不起你,竟给你安排了这样一个毒妇。
母后万万不可如此,冯氏行事歹毒,又擅伪装,岂是母后您的错?贺珩气得把供词拍到旁边的茶几上,倒是朕瞎了眼,竟是留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好几年。
皇上!冯子矜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盛怒的帝王,若不是因为皇上要娶她,最后还宠爱她,妾何需去做这样的事?看着冯子矜怒指着自己的手,曲轻裾挑了挑眉,婚是庆德帝赐的,亲是贺珩决定结的,怎么最后反倒成了她的错了?有本事去害庆德帝与贺珩啊,给当初的曲轻裾下毒算什么?皇后乃是先帝钦赐给皇上的王妃,皇上与她伉俪情深,本就天经地义,你一个小小的妾侍,竟然心生妒忌,谋害皇后。
早在王府时便给王妃下毒,进了宫更是杀害韩良娣,陷害皇后,此等可怕之人,竟然还厚颜怨皇上娶正妻,实在是可笑,韦太后冷笑,天底下妾侍那么多,若是都如同你这般,岂不是乱套了?圣母皇太后您自己就只是个妃嫔,难道您就没有不甘心过的时候,如今您不仍旧成了高高在上的圣母皇太后吗?冯子矜抬头直视着韦太后,嘲讽道,妾又怎么了,都是女人,她曲轻裾比我高贵到哪里?你这样毒妇有何资格与圣母皇太后相比,母后皇太后冷眼看着胡言乱语的冯氏,论才论貌论德行,你通通不及圣母皇太后。
早年哀家还是皇后时,圣母皇太后处处敬着哀家,并不因为哀家不受帝宠便有半分怠慢,养育的皇上也是天资聪颖,心怀天下百姓,她做圣母皇太后乃是天命所归。
你这等毒害嫡妻的女人,又拿什么来比?真是满嘴荒唐言,让人可笑可叹。
母后皇太后这席话处处维护着圣母皇太后,也是告诉其他人,圣母皇太后与她平起平坐她是赞同并且推崇的,甚至把这个高度推到了天命上,真是捧了韦太后又捧了皇帝,还大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听完这番话,曲轻裾这才明白,难怪母后皇太后这么多年不受帝王宠爱,膝下更没有儿子,庆德帝也从未动过废她的心思,就这心态与手段,多通透的一个女人。
可是与韦太后一样,没有遇到一个靠谱的男人,实在是太遗憾了。
她偏头看向贺珩,果然见他面色缓和了不少,显然很满意也很感激母后皇太后的话。
皇上,淑贵太妃与瑞王到了。
宣。
儿臣见过两位母后,见过皇兄、皇嫂。
贺渊一进大殿,便面色平静的给三人作揖,仿佛没有看到跪着的几个人般。
这也是曲轻裾自贺珩登基后第一次见到贺渊,鉴于她一直对贺渊不太喜欢,所以这次贺渊进门,她也没有多看。
但是对方一开口,她就觉得贺渊有些不对劲,仿佛由一个中二少年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叔,变化大得让她怀疑眼前的人与以往的贺渊事两个人。
淑贵太妃在见到跪在地上的冯子矜后,面色便变得有些难看,她还没有说话,母后皇太后便把一张供词扔到她面前,淑贵太妃,你看看这个!这举动若是韦太后来做,只怕会有人说她猖狂。
可若是母后皇太后来做,那便是天经地义。
贺渊看着那张掉落在地的供词,又看了眼变了脸色的母妃,就知道母妃定是在后宫中做了什么事被太后查出来了。
他弯腰捡起供词,在看平才人与母妃里应外合害死韩良娣并且诬陷皇后时,原本平静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转头看向淑贵太妃,母妃?淑贵太妃不敢去看儿子,她有些心虚的对两宫太后道:这皇位本来就该属于我儿子的,凭什么由你们住在这里面?!堵住她的嘴!母后皇太后沉声道,淑贵太妃,哀家看你还是慎言好,皇上登基乃是名正言顺,先帝立遗嘱时诸位心腹大臣皆在场,容不得你这般颠倒黑白!母妃愚昧,儿臣求两位母后饶母妃一命!贺渊眼见母妃被两个嬷嬷押住,嘴里还被她们塞上手绢,咬着牙噗通一声在贺珩面前跪下了,求皇上从轻发落。
曲轻裾就坐在贺珩的身边,她看着原本肆意张扬的人就这么跪在了自己面前,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怅惋。
淑贵太妃见到这一幕,不断的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急得落下泪来,哪里还能让人看出,一年前她还是宠冠后宫的淑贵妃。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怕淑贵太妃与贺渊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曲轻裾忍不住看向两位太后,发现两人面色都冷静的可怕,仿佛淑贵太妃与贺渊两人是在表演一场不好笑的戏,她们挑剔却又高高在上的看着。
她不由得抚着自己的腹部,若她是淑贵太妃,只怕也看不得这一幕吧。
☆、103·谁误解了谁(捉虫)淑贵太妃所犯的错,实在难恕,瑞王你为淑贵太妃求情,可否想过冤死的韩良娣以及被她诬陷的皇后?母后皇太后眼见贺渊磕得额头见了血,才冷声道,难不成因为她是贵太妃,犯了错便不追究了。
贺渊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被嬷嬷们押着的母妃,姿态卑微道:母妃乃是儿臣长辈,她若是有罪,由儿臣一力承担。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长辈犯错就由晚辈来承担,还有什么律法可言?贺珩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着眉头道,若是整个大隆朝的人都似你这般,朕又该如何管理天下?冯氏谋害后妃,诬陷皇后,心思歹毒,赏白绫五尺,贺珩淡淡开口,冯氏一族教女不严,削去官爵,三代以内不能再入朝为官。
皇上开恩啊,皇上,冯子矜没有想到皇上竟真的如此不顾旧情,连自己娘家人都要受连累,她想要跪行到贺珩身边去,结果却被两个宫女用力拽了回来,把她按在了地上。
皇上!冯子矜急得大哭,想要求饶,嘴却被人堵上,再说不出话来。
贺珩冷眼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她是个陌生的路人。
拖下去,别扰着诸位贵主儿,钱常信见皇上这个表情,便对身边人打了一个手势,很快就有人把冯子矜拖了下去。
坐在旁边的罗吟袖看着冯子矜像是牲畜般拖了出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向曲轻裾的眼神变得更加敬畏起来。
曲轻裾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在这种混乱吵闹的场合,她仍然有心思用点心。
发觉罗吟袖在看自己,她朝对方弯了弯嘴角,见对方敬畏的低下了头,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
贺渊抬头看着掌握着母妃生死的三人,觉得全身都有些无力,他从未有一刻像这般绝望,无奈跪坐在地上,他看着光洁的地面怔怔的出神。
皇上,淑贵太妃虽与罪妃冯氏里应外合,但毕竟不是她派人害的韩良娣,妾以为淑贵太妃虽是罪无可恕,但罪不至死。
曲轻裾擦着嘴角,视线扫过淑贵太妃,不如母后们与皇上饶淑贵太妃一命?哦?不知皇后有何想法?贺珩听到曲轻裾这话,转头面色温和的看向她。
妾曾听闻先帝在时,淑贵太妃常常伺候于御前,既然如此,何不让淑贵太妃去守皇陵,日日为先帝进香并反省自身,曲轻裾笑着看向两位太后,不知这样可好?淑贵太妃这种过惯锦衣玉食的女人去守皇陵,岂不是让她比死还难受?韦太后看向儿媳,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特意为难淑贵妃,她不由得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她偏头对母后皇太后道,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先帝驾崩不到一年,若是现在就处置了淑贵太妃,难免有人说闲话,留着淑贵太妃的命,却让她去苦寒的皇陵边上待着,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母后皇太后赞赏的看了眼曲轻裾,皇上能爱重她,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哀家觉得这样很好,毕竟先帝在时,便很爱重淑贵太妃。
毕竟我们都伺候过先帝,哀家也不忍心要你的性命,你去伺候先帝也好,至少先帝在泉下若是有知,定会感到欣慰的。
没有想到最后保下自己母妃性命的竟然会是曲轻裾,贺渊抬头看向曲轻裾,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谢皇上,谢母后们,谢……皇嫂。
听到贺渊语气里明显的停顿,曲轻裾心里明白,对方不愿意向自己行礼,不过她也不介意,微笑着摆了摆手:三叔不必多礼。
贺珩却是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贺渊,随即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朕便带皇后回宫了。
最近天寒,请二位母后多多保重。
韦太后与母后皇太后都笑着点头,韦太后道:哀家知道,你们二人也多多小心些。
曲轻裾与贺珩出了福寿宫,见路旁的一株黄梅开了,她吸了一口气,冷风与香气都涌进了鼻间:闻起来真舒服。
喜欢的话让人去梅园每天采摘新鲜的放到屋子里,贺珩握住她暖呼呼的手,这里我可不敢去动。
谁说要采这里的花了,曲轻裾斜睨了他一眼,我可不是皇上,对这花啊粉啊的可没兴趣。
我听这话怎么不对劲?贺珩低笑出声,无视后面给他们撑伞的钱常信与木槿,看着前方突然道,我的后宫实际上只有你一个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就像前朝的惠明帝吗?曲轻裾看着他笑问。
轻裾,我永远也不可能是惠明帝,你也不会成为昭和皇后。
贺珩神情严肃的看着曲轻裾,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扭头道,我先回前殿。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连御辇也留给了曲轻裾。
看着贺珩匆匆离开,曲轻裾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她身后的木槿察觉到她神情有异,把伞交给金盏,小心扶着她,主子,我们回宫吧。
曲轻裾看到木槿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声一笑:罢了,帝王的御驾,皇上都不在,我去坐它做什么,你们都陪我走回去吧。
木槿看了眼被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又看了眼皇后脚上的鞋子,犹豫了一下,只好示意玉簪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的把皇后护在中间。
皇嫂请留步。
曲轻裾回头,就见到贺渊走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深深作揖道:方才谢过皇嫂为臣弟的母妃求情。
三叔不用多礼,本宫不是为谁求情,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曲轻裾慢慢往前走,见贺渊隔着自己三步的距离走在右后方,不知对方有什么用意,她也没有轻易开口。
不管怎么说,今日的人情,臣弟记下了,贺渊把手背在身后,白皙的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微红,他看着曲轻裾的侧影,母妃如今能留下性命,已是皇上开恩。
曲轻裾脚下一顿,偏头看向贺渊的脸色,发现对方竟然说的是真心话,犹豫了一下才道:本宫不太明白,淑贵太妃为何会花心思对付本宫,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她骄傲了一生,怎么容得下失败,贺渊自嘲一笑,我与母妃做了那么多年的梦,梦醒了,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那你们母子在梦里可真够肆意妄为的。
曲轻裾继续朝前走,不时有宫女太监遇到她,纷纷避开跪在道旁,人若是少做些梦,就什么事都没了,三叔可对曾经做下的事后悔?贺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许后悔过,但是如今事已成定局,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中二病患者终于治愈了,曲轻裾却觉得他的从中二期直接跃入了老年期,思想变化得有些快,记得上一次近距离看贺渊,还是在瑞王府上,那时候他的中二病还很严重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曲轻裾笑了笑,三叔如今能想通,也算是大善。
整日喝酒赏曲游手好闲也好,贺渊想起自己现在过的日子,不用上朝,不用管其他的事情,也不用搭理其他人送来的拜帖,王府门一关,想怎么乐就怎么乐,快活似神仙。
曲轻裾实在想不通贺渊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可是对方话里话外,似乎也没有暗示什么的意思,她只好道,这样的日子确实让人羡慕。
想必皇嫂也喜欢悠闲的日子,贺渊笑了笑,任由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肩。
曲轻裾回头看着他这幅模样,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去瑞王府时,她坐在轿中,贺渊也是这样站着,青丝狐裘,一脸的少年模样。
一行人渐渐走到了天启宫附近,贺渊停下了脚步,又是对曲轻裾一个作揖:皇后娘娘可知道惠明帝与昭和皇后的结局?曲轻裾微微挑眉:前朝史官记载,惠明帝与昭和皇后情比金坚,昭和皇后病逝后,惠明帝不久后便伤心去了,最后还共葬在一樽金棺中,生虽不同时但死同穴,这不就是最后的结局?皇嫂大约不知,惠明帝后期与一个宫女有染,最后被昭和皇后知晓,昭和皇后气急攻心吐血而亡,惠明帝万分后悔,但是佳人已逝,追悔莫及,就算惠明帝死后两人合葬,又有什么意义?最后两人还没有留下子嗣,继位的是惠明帝弟弟的儿子,这又算什么圆满?贺渊拱手道,故事的真相往往比书中残酷,所有惠明帝与昭和皇后也没有那么完美,臣弟告退。
曲轻裾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突然笑开,看来刚才自己与贺珩的谈话被贺渊听见了,只是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在替贺珩解释,还是在提醒她别相信帝王的专情?又或是两者都有?他既不愿意让自己为了贺珩刚才的话伤情,又不想让自己相信帝王专情导致日后受伤?不过,贺渊这么好心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感谢自己方才报下淑贵太妃的命?皇上?钱常信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匆匆的回了前殿,他小心拍走贺珩肩膀上的雪花,小心问道,去福寿宫前您曾说,要与皇后娘娘一起用膳,不知这会儿能否让下面的人准备了?贺珩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摸了摸微微发红的耳朵,道:对了,去看看皇后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便告诉朕一声,朕与她还有棋局没有下完呢。
是,钱常信无奈的退了出去,既然心里牵挂皇后,方才走开又做甚,难不成为了逗着皇后玩?皇上的心思,还真不好猜。
屋子里,贺珩把玩着腰间的荷包,上面的纹路虽比不上绣娘们的手艺,却是他最喜爱之物。
想到曲轻据,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还在发红的耳朵,大老爷们这么一本正经的说情话,还真有那么些不好意思。
☆、104·这朷就好寒冬的早晨格外的寒冷,守着宫门的禁卫军呼了一口冷气,却不敢跺脚取暖,看着平日一些喜欢骑马上朝的官员纷纷坐上了轿子,这些懂得脸色发僵的守卫心里生出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嘿,兄弟,听说宁王就要归朝了?换班下来的两个禁卫军守卫走出宫门,其中一个壮实大汗压低声音朝四周看了看,我昨日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向皇上奏请此事了。
稍显瘦削的高个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宁王归朝不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先帝在时因为偏爱瑞王,才把宁王关在了外面,如今天寒地冻了,皇上又是心思仁厚者,自然会把宁王召回来,你看着吧,不出三日,宁王定会被皇上宣召回朝。
壮实大汗摸了摸脑袋,憨笑道:你说得有理,瑞王犯那么大的错,皇上都念着旧情没有要他性命,更别提宁王殿下了。
要他说,宁王还真是被关得有些冤枉,没准当初的刺杀事件真是瑞王做的,只是先帝偏心,才拿了宁王做挡箭牌。
瘦高个见他这幅样子,也不跟他多说,心里却他叹了口气,这皇家人心思弯弯绕绕,至于真是兄弟情深还是别的,都与他们这些做守卫的无关。
现在宁王归朝,瑞王却成了毫无实权的郡王,这二位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对眼过,瑞王更是时时嚣张,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宁王更是被他下了不少脸面,这下子有瑞王好瞧的了。
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对宁王归朝之事议论纷纷,有人说宁王是先帝下令关押的,皇上不应更改。
也有人说,宁王现在知错能改,又与皇上是兄弟,归朝替皇上分忧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为何不改宣召回朝。
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宁王被先帝关押一事存有疑点,甚至有人怀疑先帝是为了护着瑞王而把宁王当做替罪羔羊。
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提出这件事实,只是争吵着宁王该不该归朝。
与宁王有嫌隙的人自然不想宁王回来,但是也有人支持宁王归朝,有心人发现,支持宁王归朝的,竟有不少的保皇派,于是这些人就开始想,这莫不是皇上的意思?如今宁王的势力早已经被撸得一干二净,原本与宁王亲近的官员也被皇上重用的官员压得死死的,甚至不少俨然也变成了保皇派,皇上此举是想像天下人表明,他对兄弟的友爱之情?君不见原本在先帝前力证宁王有罪的忠义公这会儿改变了口风,大意就是宁王如今知错能改,归朝为皇上分忧才能将功补过云云。
忠义公与罗长青这对狐狸翁婿向来都是跟着皇上走的,这会儿两人又在同一立场,还有谁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一个早朝下来,也无人敢反对这件事了。
诸位大人既然都奏请朕的大哥归朝,朕十分欣慰,早年大哥为长,对朕等兄弟颇为照顾,现今朕已为皇帝,想到大雪天大哥却住在苦寒的山顶,便夜夜难寐,大哥能归朝为朕分忧,实在大善。
贺珩感慨道,忠义公,不如由你亲自走一趟,迎宁王回京。
皇上话里说到什么宁王照顾兄弟,不就是告诉大家他不相信宁王会做出刺杀这样的事情?臣遵旨,田晋珂知道皇上是想让宁王承他一个情,心中也感谢皇上对他田家的心意,朝龙座上的帝王深深作揖后,便退到了一边。
一时间有不少人心里又开始酸溜溜了,想想宫里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皇后,再次感慨没有人家的好命。
如今尚在深宫的曲轻裾手里正翻着一堆拜帖,眼见着就要过新年了,虽然因为先帝驾崩不能大办,却又不得不办,这些呈拜帖进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命妇们,比如说诚王妃、瑞王妃以及各位公爷夫人侯爷夫人,她随手翻开一张,首先便是给帝后道万福的,然后便是夹杂着呈上来的新年礼单。
至于要赏赐这些人什么东西,曲轻裾身边自然有人去费这个神,曲轻裾所要做的就是听他们照着单子念。
娘娘,要不您先去歇一会儿,木槿见皇后娘娘打了一个哈欠,便道,奴婢们把单子分类好后,再念给您听听便是。
不必了,曲轻裾摆了摆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眼看就要到午时了,等下皇上要过来用膳,你叫厨房的人好好准备。
是,木槿示意银柳去吩咐厨房的人,然后把曲轻裾翻过的拜帖收拢放到一边。
我听说瑞王与瑞王妃感情极不好,在整个京城已经闹得轰轰烈烈,曲轻裾手里拿着瑞王府的拜帖,瑞王妃好歹是皇家媳妇,这么闹成什么样子?皇后娘娘连您都听说了?金盏叹了口气,早在皇上登基前,京城中就常有两人不合的消息传出,现在是越闹越僵了,奴婢还曾听闻瑞王放话要休了瑞王妃,惹得秦家人极其不快。
秦家人对于曲轻裾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词语,她突然想到韦秦氏,便道:我记得韦染霜的母亲就是秦家人,不知韦染霜现在如何了?金盏闻言便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意:她算得什么秦家人,不过是秦家的偏远旁支。
自从圣母皇太后命人去斥责韦秦氏后不久,秦大人便做主给秦姑娘说了一门亲,只是因为先帝驾崩,婚事便拖了下来。
她好歹也算是皇上的表妹,若是出嫁了,想必夫家人也不敢苛待她,想起韦染霜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曲轻裾微微挑眉,前提是韦染霜嫁出去后,不要再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谁知道她家怎么想呢,反正也不是好人。
金盏不屑的撇了撇嘴,当初韦染霜想做皇上妾侍的事情,她都还记得呢。
这话说得好,贺珩脸上带着笑意大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眼金盏后道,这样的女子,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
皇上!金盏等人吓得脸色惨白,脚一软便跪了下来,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听到她说得话,若是让皇上以为娘娘善妒可怎么办,她怎么跟银柳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了?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个个都护着皇后,贺珩摆了摆手,显然并不介意金盏说了什么,他走在曲轻裾面前跪下,见她面前摆了一盏红枣茶,便道,我前些日子看了医书,说是孕妇喝多了红枣茶易活血,对身体并不好。
说完,便伸手把红枣茶推到一边。
什么时候他还开始研究这方面的东西了?曲轻裾打量了他一眼,笑问道,那我该喝什么好?每日少量喝一些龙井碧螺春,稍微泡得淡些,有利于心肺,我可是翻了好几本医书,说法都相同,说完,就让钱常信去取自己那里的贡茶。
曲轻裾对茶叶这种东西,兴趣并不深,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费心力了,她也就不浪费对方的好意,照着贺珩的意思,不再碰那杯红枣茶,皇上最近日理万机的,怎么还有时间看这些?把你与孩子交给别人,我总是有些不踏实,偶尔没事翻翻医书,也算是打发日子,他视线挪到茶杯上,干咳一声道,我刚才听你们提到韦家表妹,你不用为她费心,朕听闻与她订婚约的人不在京城,韦秦氏也被母后禁了进宫的拜帖。
她是皇上你的亲人,我为她费什么心,曲轻裾歪头笑了笑,今天我让厨房的人顿了珍珠乳鸽汤,到时候皇上可要好好尝尝。
知道自家皇后在转换话题,贺珩看到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也只是笑着摇头,让人开始传膳。
宫中的膳食明面上有定例,但是例子内的饭菜却是有差别的,曲轻裾小厨房的东西几乎可以赶得上御膳房了,这还不说贺珩常常吩咐殿中省的人往曲轻裾这里送的东西。
午膳用完后,贺珩靠坐在软榻上看书,曲轻裾靠在他身上把玩一个玉制九连环,没一会她便解开了手中的东西,打了个哈欠把九连环扔到一边,扭身把头放在贺珩的大腿上,真是无聊。
贺珩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心的把手放在上面,偶尔还能感受到腹中小生命的跳动,他笑着道:你想玩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准备。
没什么特别想玩的,曲轻裾的手在他的大腿上划来划去,不如给我讲讲你第一次见我时的感觉吧。
那时候你脸上画着浓浓的妆,还低着头不敢看我,我真以为自己娶了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媳妇,贺珩把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任由曲轻裾的手在自己腿上作乱,我很庆幸你挺过了冯氏给你下的毒,不然我此生都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与女人,可以如此相处。
曲轻裾手一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若是我没有熬过去呢?贺珩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让她感到有些疼:没有那么多的若是,现在的结果就是你在这里,朕也在这里。
这样就很好,贺珩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叹了一声,有轻裾陪着朕,是朕此生的幸运。
独自一人高高在上又有什么意思,所以几乎每朝每代皇帝都有自己偏宠的女人,只是他们在偏宠的女人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便继续寻找下一个。
他知道卧在自己膝上的女人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女人心中,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他们的时日还有那么长,时间总会慢慢的改变一切。
所以,这样也很好。
☆、105·注定夜半时分,曲轻裾突然从梦里醒来,脚踝的抽搐感让她难以忍受,仿佛有什么把她的脚筋拧了一个节还不断的晃来晃去。
轻裾,怎么了?半梦半醒间,贺珩猛的醒来,见到身边人额头上满是冷汗,借着角落中的一盏烛火,看到她连唇色都变了,当下白了脸,忙叫了人进来。
一通忙乱后,曲轻裾的脚抽筋症状已经在孕嬷嬷的按捏下消失了,她有些疲软的揉了揉额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困,但是却睡不着。
请皇上不要担心,女子有孕后,有时候会出现手脚抽筋症状,平日多注意食补,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孕嬷嬷见皇上脸色还是不太好,便小心翼翼道,平时让人给娘娘按捏一番,也是能缓解的。
贺珩神色稍霁,见曲轻裾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道:这事朕会让太医院的医女来做,你们都退下吧。
他虽不懂医,但是也知道人的穴位很多,若是按错了地方,对孕妇以及胎儿也是有害的。
孕嬷嬷以及木槿等人小心翼翼的退下,待出了门,他们才出了一口气,皇上方才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了,吓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睡不着了?贺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曲轻裾后背,好一会儿也没见她睡着,便问道,还难受?曲轻裾摇了摇头,换了一个睡姿:睡不着。
怎么了?贺珩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两人盖得更加严实了些,左右我明日也不用上朝,就陪你聊聊。
明天就开始封笔停朝,贺珩实际上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但是为了安慰身边人,他当然不会说这些。
曲轻裾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聊,但是见对方兴致勃勃的模样,只好道:聊什么?随便说什么都行,贺珩努力压下想张开打哈欠的嘴,比如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又或者喜欢什么东西。
曲轻裾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小时候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我以前很少有机会出院子,后来大些了,就只有舅母带我见见外客,但是我毕竟不能常常与舅母住在一起,田家与曲家后来又闹得僵,所以从小到大,过得也就那么个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梁氏实在可恶,贺珩疼惜的摸着披散在曲轻裾背后的头发,先帝为我做的事情不多,这辈子做得好恐怕只有两样,一是你,二是传位诏书。
我怎么能与传位诏书比,诏书天下只有一张,女人天下却有千千万万,曲轻裾拱了拱,让自己又换了个睡姿,把头靠在贺珩的颈窝处,梁氏固然可恶,但我的父亲却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我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父亲却急着迎娶新妇进门。
若不是舅舅一家,只怕我连出嫁都会很寒酸,如果我真是寒酸出嫁,那么我在皇家还有什么颜面?忠义公一家很好,贺珩听完这席话,半晌才道,天下间固然有你父亲那样的男人,但也有白首不相离的夫妻。
曲轻裾勾了勾唇角,贺珩这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昌德公那样的人?天下间固然有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女子,但也有只看事实的女子,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我恰好属于后者,不爱听人说了什么,只爱看人做了什么。
说不如做?贺珩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轻裾能这样聪慧,我很欣慰。
他只怕她不爱听他说,却也不爱看做。
腊月二十九,朝中已经封笔,除开各个部门必须留着当值的,其余人都已经回家过年了,但是尽管如此,这些官员也不是真的悠闲下来,而是积极的打听谁家得了皇上赐的东西,谁家能去参加皇家年宴。
毕竟这是新皇登基的首年,能得皇上赏赐的人,就代表这些人至少入了皇上的眼,京城中的人,能坐得住才是奇怪。
所以腊月二十九到三十这两天,不时有赏赐从宫里出来,例如诚王、忠义公之流,除了皇上钦赐的福字春联以外,还有两宫太后与皇后的赏赐,其余的如同魏右丞、宁王、瑞王、罗尚书等人,也得了不少赏赐。
至于其他人家,有人得了皇上的福字,有人得了皇后的赏,但是就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得四大巨头的共同赏赐了。
但是不管如何,这个年关让京城所有官员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只有跟着皇上才有肉吃。
大年三十的年宴上,除开皇室自己人外,京中拿了一等官爵的也有幸能进宫享宴,例如忠义公以及两宫太后娘家的家主。
曲轻裾与贺珩并坐在上首,她因为有孕所以没有饮酒,面前摆着的是一盅凤凰归巢汤,实际上就是猪肚里塞了一直鸡用老罐炖,但是味道确实不错,在冬日里喝正合适。
下面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孕,也没有谁不长眼去乱敬酒,所以一场年宴进行到一半,她都很悠闲。
皇后娘娘的胎像圆润紧凑,臣妇以为,此胎必定是男孩。
秦白露举起酒杯,起身对曲轻裾道,臣妇敬娘娘,祝娘娘早生贵子,青春永驻。
皇后娘娘都有身孕了,祝人家早生贵子,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罗文瑶皱了皱眉头,跟着站起身举起酒杯道,臣妇也祝皇后娘娘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曲轻裾拿起一边的酒杯,木槿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她向两人举杯道:多谢二位弟妹,如今我不能饮酒,以水代酒谢过二位。
贺珩夹了一筷鸭舌到曲轻裾碗中,笑着道:在座诸位也不是外人,朕也不怕诸位笑话,朕与皇后都年轻,倒是觉得男女都好。
在座诸人当下纷纷称是,顺道还夸了帝后二人一番,大意就是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定能遗传帝后的优良因子,日后肯定为成为倾倒天下的万人迷。
秦白露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曲轻裾,甚至当着这么多人说不介意男女,难道皇帝就不想有人传宗接代吗?朕日后与皇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到时每一胎都去猜测男女,岂不是要朕与皇后自寻烦恼,贺珩哈哈一笑,自我调侃道,朕可不想自找麻烦。
众人自然跟着一起笑,心头却听得心惊胆战,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有那么些只与皇后生孩子的意思。
一定是他们听错了!曲轻裾挑眉看了贺珩一眼,见他正一脸笑的听下面人的吹捧,便低下头继续喝汤。
卫青娥与贺麒坐在一起,她怔怔的看着身着紫色广袖百鸟朝凤裙的曲轻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皇帝真愿意专宠一个女人,甚至只愿意让她一人有孩子?她想到归朝后其他官员送到王府的通房,尽管她与王爷同甘共苦后,王爷虽待她亲近了不少,但是下面人送的女人不还是纳为了通房?难不成世界上真有如此专情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皇帝?卫青娥缓缓的收回自己视线,不知怎么的目光就落到了秦白露身上。
秦白露脸色不好看,她身边的瑞王似乎也不想搭理她,两人虽坐在一张双人桌上,气氛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难怪秦白露对曲轻裾那般嫉恨,作为女人她能理解对方的心理,因为就连她也有些嫉妒皇后,身份有了,孩子也快有了,就连夫君的专情她也有了,而拥有这一切的女人甚至不需要善良大度,也不需要尊贵的出身,过得却比她们都好。
你在看什么?贺麒在桌下轻轻的拉了拉袖子,小声道,你可别学老三家那个蠢脑子,我听说皇帝不太喜欢那位,已经赐了好几个美人到瑞王府里了。
卫青娥心头一惊,皱着眉道:不是说皇上没有留选女吗?他没有留,不代表不能赏赐给别人,贺麒摇着手里的酒杯,瞥了眼贺渊的方向,老三行事嚣张,他家那位也是个不省心的,我听说她曾经做过好几次让皇后难堪的事情,依皇帝对皇后那个稀罕劲儿,他能饶过老三家那位?皇上不至于……卫青娥咂舌,皇帝不至于管到这些事情上吧。
别看他这幅模样,做事狠着呢,贺麒把音量压得极低,小得只有两人听到,老三家那位曲侧妃怎么没了的,这里面东西多着呢。
卫青娥捏紧了酒杯,那能把这种男人抓在手心的女人,手段又该有多可怕?这一瞬间,卫青娥看曲轻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女。
曲轻裾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级为妖女,她打了一个哈欠,吃着切成花瓣似的水果,偶尔与命妇们说上几句话,年宴渐渐到了尾声。
就在子时过了一半时,殿外的焰火突然炸开,印红了半座宫殿。
曲轻裾看向殿外,正好看到一朵焰火散开,漂亮得不可思议。
喜欢?贺珩对她伸出手,我陪你出去看。
曲轻裾把手递到他掌心,二人相携走出殿内,站在大殿外的高台上,看着一朵朵绚丽的花开了又谢,漂亮得就像是个梦。
二人身后,跟着来参加宴席的人,所有人都看到了帝后相携的手,焰火下,两人的背影美得像一幅画。
卫青娥站在贺麒身边,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帝后从头至尾都没有松开的手上,仿佛又看见一年前的年夜,曲轻裾一身红衣从这个台阶上一步步走下去,还是王爷的皇帝忍不住上前扶住曲轻裾的画面。
原来当初那个场面她一直没忘,甚至深深记在了心头。
那个时候的焰火,似乎也如今天般绚烂,但是她能记得的,只有那时候皇帝情不自禁伸出的手。
也许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
就像她与贺麒,曲轻裾与皇帝,秦白露与瑞王。
☆、106·休书年节过后,便是各府来往走动的时候,曲轻裾身为中宫皇后,自然收到了不少拜帖,但是因为她如今有身孕,不过见了两宫太后娘家的人田罗氏等人,今天需要见的便是宁王妃与诚王妃。
宁王妃、诚王妃,快快请进,黄杨匆匆从后殿门口走出来,满脸笑意的给卫青娥与罗文瑶行了一个礼,便躬身引着两人进门。
有劳公公了,罗文瑶对黄杨礼貌一笑,她知道黄杨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所以待他极为客气。
诚王妃客气,请,黄杨态度更加的谦卑,不紧不慢的朝里面走,皇后娘娘知道二位王妃要来,一早便等着了。
卫青娥顺着黄杨的话说了几句的感激话,待到了正屋门外,她便不再开口,黄杨扬声道:皇后娘娘,宁王妃与诚王妃到了。
快请,卫青娥隐约听到曲轻裾的声音,随即面前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十分面熟的宫女迎了出来,对她们行了礼,把两人迎到了正屋中。
这是卫青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她一眼便能看出屋里的摆设物件都十分讲究,而且没有什么尖锐之物,想必是担心那些东西伤到有孕的曲轻裾。
她朝坐在上首的曲轻裾看去,曲轻裾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斜鬓旁插了一支步摇,配着乌黑的发丝,竟让她看出几分慵懒的美来。
见过皇后娘娘,卫青娥与罗文瑶齐齐行礼,举止间满是恭敬。
我们妯娌间不必这般客气,曲轻裾招了招手,让宫女给两人搬来雕花圆凳,赐了座后才道:今日还下着雪,劳二位这般折腾着来看本宫了。
娘娘这话可是折煞臣妇了,卫青娥陪笑道,臣妇原早该进宫谢恩的,只是这几日事情忙乱,便拖了几日,幸而娘娘宽厚,不曾责怪于臣妇。
大嫂这话可是见外了,曲轻裾见卫青娥穿着打扮比以往更加端庄,心头一叹,宁王府上的女人也不少,卫青娥自己还有个嫡子,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宁王府空了多日,自然要费心收拾一番。
原该本宫派人下去收拾的,只是皇上时时观念着大伯,所以早早便宣了你们回京,倒是让你们一家受累了。
皇上念着我们家王爷,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卫青娥笑着道,王爷也常常在府里念叨皇上的好,还说便是万死不能回报皇上恩情一二。
当初卫青娥虽不似秦白露般处处与曲轻裾为难,但也是端着长嫂的范儿,如今话里话外却要捧着自己这个二弟媳,曲轻裾见她举止间似乎半点不乐意,不由得感慨,这般贤惠的媳妇儿,还对宁王不离不弃,宁王如今回了京便纳了好几个美人为通房,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自家兄弟,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曲轻裾摆了摆手,又对罗文瑶道:本宫听闻你这两日有了喜信,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罗文瑶脸上顿时飞起红霞,低着头道:前日才由太医诊出的,臣妇原本想过些时日再告诉您的。
这般好事可不能瞒着本宫,曲轻裾笑道,本宫让人备了些孕妇常用的东西,等会你一道带了回去,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人来告诉本宫,别委屈了自己。
卫青娥听着皇后与诚王妃的交谈,能够察觉出皇后待诚王妃的亲近,这与待自己的客气疏离可大大的不同。
一年前谁能想到就连诚王也有翻身的时候呢。
说来本宫昨日听人说瑞郡王妃病了,不知二位可曾听说?三天前才在宫里参加了年宴,回去就病了,这事说出去是让谁没脸呢?三弟妹身体一向弱,前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想是没注意便病了,卫青娥接下话头,她多多少少明白皇后的意思,自然会顺着她的意思说,只是三弟妹一向不与臣妇以及四弟妹多来往,我们也不太清楚呢。
曲轻裾点了点头,一副感慨的模样:这倒也是,三弟妹素来性子高傲,便是本宫她也不怎么愿意来往的,等下本宫让人赏些东西下去,也算是本宫的心意。
这话听着是关心秦白露,但是暗里的意思是指秦白露对皇后无礼呢,卫青娥扫了眼屋子里,站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秦白露的狂妄。
她微微垂下眼睑,不去看曲轻裾脸上温和的笑意,语气赞同道:皇后娘娘仁厚心善,瑞郡王妃此举实在有些无礼了。
可不是仁厚心善么,就连一个郡王妃对她无礼都还会既往不咎的赏赐东西下去,这满朝上下谁不赞她一声贤德?都是一家人,她那脾性你我都知道,曲轻裾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本宫现在也就盼她的病早些痊愈了。
罗文瑶用手绢掩着嘴角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对,三嫂身体痊愈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卫青娥莫名觉得,皇后娘娘与诚王妃亲近,可能是因为身上某种诡异的相似点?皇上?明和见皇上走到后殿门口,又转身绕回了前殿,不由得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去跟皇后通报一声?不必了,贺珩摆了摆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埋头看了起来,明和瞥了一眼,还是那本皇上看了好几日的《千金方》,自从皇后娘娘诊出有孕后,皇上似乎就对医书感兴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明和以为皇上会一直看下去时,皇后身边的人来问皇上是否一道去用午膳,然后他就看到皇上扔下书便站了起来。
看着那被皇上无情扔到一边的医术,管它是什么东西,在皇后娘娘面前,那就是连头发丝也比不上了。
瑞郡王府中,秦白露气得砸光了宫里赏下来的东西,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怒意消了几分,她恨恨的看着这些人参当归,冷笑道:装什么贤惠,难不成我没这些东西吗?她曾经最恨曲约素,待曲约素没了,她最恨的便成了曲轻裾,曲家这两姐妹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与她做对般,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王妃,您这些日子称病不去拜见皇后,王爷已经不高兴了,如今您还砸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若是让王爷知道,可怎么了得,如画忙让人把屋子里收拾了,待下人们全部退下后,才劝慰道,如今即便是为了您自己,您也要多忍忍啊。
忍?秦白露指着主院的方向,他在院子里整日饮酒作乐,什么时候想过我,我便是拆了这屋子,他也管不上!可是若您这样闹下去……你不必劝我,在王爷眼中,只怕连皇后一根手指头都比我好,没准他现在后悔当初没有娶了皇后,而是娶了我!秦白露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人家皇后娘娘多高贵,多漂亮,我算个什么东西!如画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外面关于王妃的种种传言,什么善妒不贤,张狂无礼,不敬皇后,甚至还有人说王爷会休弃王妃的,这些事若是让王妃知道了,也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
她不太明白,皇后与王妃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王妃会如此恨皇后,明明她们二人并没有多少来往啊,难不成真因为当初关于赐婚的那个传言?可是皇后与皇上很好,王妃实在没有必要嫉恨到皇后身上去啊。
房门外,何福儿站在贺渊身后,两脚吓得瑟瑟发抖,他实在没有想到王妃会说这般胆大包天的话,若是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是要王爷的命?想着京中关于帝后情深的那些故事,何福儿便咽下口水,可真是要命,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听到了这些话。
小心翼翼看了眼王爷的表情,何福儿的腿更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王爷脸色这么难看了。
听着屋子里王妃还在不断抱怨,何福儿终于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贺渊没有看身边的何福儿,沉着脸上前一脚踢开房门,看着猛然僵住秦白露,冷冷道:何福儿,拿纸笔来。
王爷!秦白露尖叫道,我是先帝赐婚给你的王妃,你不能休了我。
原来你也知道这些话会让本王休了你,那么为何还管不住自己的嘴,贺渊厌恶的看着秦白露,本王如今即便只是个郡王,也还不至于忍让你这个王妃。
拿纸笔!贺珩声音严厉了几分。
很快有人拿上了纸笔,研磨铺纸,这些事情做完,在秦白露眼中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王爷,秦白露跪了下来,她知道贺渊这次是认真的了,忍不住抱着他的腿,痛哭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拉开她!贺珩看也不看秦白露,提起笔蘸上墨水,行云流水的写了起来。
王爷,王爷,如画跪行到贺渊脚边,王妃是无心的,求求您饶了她这次吧,王爷。
旁边两个小太监见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便上前把如画拖到了一边押着。
如画怔怔的看着王爷把一封休书一气呵成,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她忽然说不出求饶的话了,因为她觉得,不管自己与王妃怎么求,王爷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拿去吧,贺渊把未干的休书扔到秦白露面前,冷眼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她,本王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回来。
秦白露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怔怔的望着这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把推开贺渊,就要往墙上重重撞去,却被旁边的何福儿一把拉了回来。
要死回你秦家再死,别脏了本王的地方,贺渊冷笑道,来人,把秦氏的东西全部收起来,把它们与秦氏一起送回秦家去。
是,何福儿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不敢触怒王爷,只好带着人收拾起来。
贺渊再不看秦白露一眼,转身拂袖便走。
秦家女被瑞郡王休了的事情当下下午便传遍整个京城,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瑞郡王会这么做。
如今瑞郡王已经没有实权,若是再得罪秦家,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也有人觉得秦家女确实不堪为王妃,顺便对瑞郡王不愿委屈自己的性子表示感慨,顺便再叹息一声。
第二天便有御史弹劾瑞郡王此举,大意是秦家女乃是先帝钦赐,瑞郡王休弃秦家女此举,乃是对先帝不孝,败坏了大隆朝的风气,顺便还夸赞了一番皇上待皇后的爱重之心。
皇后行事贤德,待长辈孝顺,待朕体贴,朕爱重于她乃是人之常情,这个马屁却拍到了脚背上,贺珩沉着脸道,秦氏女行事不端,言行狂妄,毫无妇德,甚至在朕与皇后面前都十分狂妄无礼。
瑞郡王乃是朕之亲弟,朕何以忍心他由这样的王妃伺候?御史当下噎住,秦氏的坏名声早已经传遍京城,他拿秦氏与皇后来比,确实有些不妥当,当下便跪下说不出话来。
朕以为,为男子者,当孝顺长辈,敬重嫡妻,爱护幼子;而为女子者,也应言行有度,尊重夫君,贤良聪慧。
只有这般,才能做到夫妻和睦。
贺珩皱眉道,朕听闻洪元阁大学士陆大人有好女,才貌双全,不如由朕做媒,让陆小姐与朕的三弟结秦晋之好,待今年冬就完婚。
陆景宏一愣,随即挤出一个笑跪下道:微臣谢皇上赐婚。
皇上这是断了秦家后路,还把他的女儿也牵扯了进来啊,可是他偏偏却无法拒绝。
只盼瑞郡王日后待女儿能好些,别闹成与秦氏那样,他就谢天谢地了。
☆、107·产子陆玉容跪着听完礼部官员念圣旨,然后与家人一起恭恭敬敬的磕了头,看着父亲从礼部官员手里接过圣旨,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让人看不出她究竟对这个赐婚有什么看法。
等礼部官员离开后,陆夫人满脸愁色的看着那道圣旨:老爷,如今可怎么办,瑞郡王那样的性子…瑞郡王是怎样的性子,京城中谁人不知,女儿嫁给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更别说皇上与瑞郡王并不亲近,淑贵太妃更是与两宫太后不对付,甚至还做出过陷害皇后这样的糊涂事,他们陆家与瑞郡王牵扯上,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放心吧,这个婚既然是皇上赐的,那么就说明他信任我们陆家,陆景宏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安慰陆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更何况如今瑞郡王并无实权,皇上还有什么可疑的?陆夫人也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多说也是无益,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失势的皇家人。
母亲不必担心我,陆玉容挤出一个笑,瑞郡王怎么说也是个郡王,他府中也没有孩子,女儿嫁过去虽然是填房,但是前任是被休弃的,我与原配也不差什么了。
再说了,嫁给其他人也不见得一定比瑞郡王好。
陆景宏的嫡子陆瞻听到妹妹说这样的话,咬着牙道:妹妹你只管放心,万事有哥哥,若是瑞郡王敢苛待你,哥哥就算是去告御状也把你接回来。
哪里就这般可怕了,陆玉容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她看了眼陆景宏手里的圣旨,过日子,也就那样罢了。
这话一出,陆家人沉默下来,但是不管如何,他们总是觉得有些亏欠女儿了。
桃花开得正旺时,贺珩在群臣的再三请奏下,终于改年号为嘉祐,并告祭祖庙,以嘉祐元年开始记年,同时世人称贺珩为嘉祐帝。
嘉佑元年四月,连续下了好几天的绵绵细雨,但是让贺珩感到烦躁的不是这绵绵细雨,而是即将临盆的曲轻裾。
日子离得越近,他越是坐立难安,这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一脚踩生门一脚踩死门,越想这些可怕的事,他就越是无法静心。
如今虽是四月底,可是因为连续下了三天的雨,气候反倒有些偏凉,贺珩翻完手里的折子,正准备起身去了后殿,就见明和匆匆走了进来,甚至连一个礼都行得匆匆忙忙。
皇上,皇后娘娘快要生了。
什么?!他面色微变,站起身就大步朝外面走,甚至连身上沾了一滴墨水的袍子也来不及去换了。
一行人来到天启宫后殿,产房的门已经关上了,贺珩尚不知自己泛白的脸色吓得宫人们各个小心翼翼,他看了眼紧闭的产房门,沉声道:皇后娘娘几时发作的?今日一早皇后娘娘便觉得肚子有些疼,让奴婢们伺候着她沐浴用膳,还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才进了产房,金盏躬身道,请皇上您放心,接生嬷嬷说主子的胎像很好,所以定会顺利的。
贺珩脑子乱糟糟的,无意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不早告诉朕?娘娘说皇上您政事繁忙,待她进产房时才让奴婢们去禀报您,金盏听出皇上话里的怒意,吓得跪在贺珩面前,请皇上恕罪。
摆手让回话的宫女站了起来,他现在心情虽然不太好,但是还能认出这个回话的宫女是曲轻裾的近身宫女,所以也不想为难她,只是不断的给自己灌茶。
韦太后与母后皇太后赶到时,就看到皇上铁青着一张脸,屋子里一片死寂,就连产房也没有多少声音传出来,当下吓得心头一凉,以为是皇后不好了,便急道,皇后怎么样了?回太后,方才一个接生嬷嬷出来说,皇后娘娘一切都好,方才还用了一碗参汤粥。
金盏小心回答道,只是殿下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生得下来。
这女子生孩子就是遭罪,韦太后担忧的看了眼屋子里,径直在椅子上坐下,甚至忘记了邀母后皇太后一起坐下,她皱着眉对金盏道,叫下面的人都小心些,但凡接生嬷嬷说要什么东西,你们立刻就要送进去,知道吗?奴婢记下了,金盏转身出了殿,向下面伺候的人传达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母后皇太后在韦太后身边坐下,她甚少见韦太后露出这般着急的样子,只好劝慰道:妹妹不必忧心,这些日子太医与孕嬷嬷都说过,皇后的胎像很好,你很快就有大胖孙子抱了。
韦太后勉强笑了笑,视线却仍旧落在产房门上,就连贺珩给她行礼也没有看到。
贺珩见到两位太后来了,心情也没有平复多少,灌了一肚子茶水的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转圈,不过走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经满脑门的汗,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热的。
屋子里的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瞧着皇上越来越烦躁,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越埋越低,让皇上看不见他们才好。
啊!屋子里终于传出一声曲轻裾的痛呼声,贺珩当下急急朝着产房门走了几步,结果又听不见半点声音了,忍不住道:怎么还没有消息?明和看了眼角落的沙漏,这才两刻钟呢,他虽然是太监,也知道大多女人生头胎没那么容易。
皇后怎么没有声音了?贺珩指着一个宫女,你进去瞧瞧。
皇后正在生孩子,无干的人进去做什么,韦太后起身走到贺珩身边,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焦急,这才什么时候,当年哀家生你的时候,可是足足折腾了一夜,你先别慌,里面没有人出来,就说明皇后没事。
贺珩随意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原地转了两圈,若不是皇家这些破规矩,担心日后别人多嘴说轻裾闲话,他早就冲进去了,哪里还站在门外干着急。
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特别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隐隐听到屋子里接生嬷嬷说了什么,忍不住贴着产房门站着,想从门缝里看出些什么,可惜产房内为了防止有风吹进去,四处的帘子都拉得严严实实的,他除了看到一片黑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贺珩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实际上只过去半个时辰,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冲进去时,产房里突然传来婴儿洪亮的哭声,这个哭声洪亮得几乎能掀翻房顶。
贺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觉得全身发软,腹中的茶水也撑得有些难受。
恭喜太后皇上,一个接生嬷嬷满脸喜色的打开门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襁褓的接生嬷嬷,在三位贵人面前跪下,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健壮的皇子!赏,重赏,韦太后走到门口,从接生嬷嬷手里接过襁褓,笑眯眯的看着胖乎乎的皇子,好沉的小子,好、好,这眉毛耳朵像皇上,皇上你来……韦太后往贺珩站的方向看去,又在屋子里忘了一圈,哪里还有人?她看了眼半开的产房门,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与母后皇太后一起笑呵呵的看起胖孙子来。
生完孩子的曲轻裾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劲儿都用光了,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迷瞪瞪的看着贺珩推开两个要拦住他的接生嬷嬷,大步走到床边,满头大汗的样子非常狼狈,她不由得怀疑生孩子的是对方而不是她自己。
皇上,产房血气重,您不能进来……一个接生嬷嬷还想再劝,结果被贺珩冰凉的眼神吓住了。
朕今日心情好,别惹得朕动怒,他毫不忌讳的在床沿边坐下,喝退接生嬷嬷后,心疼的握住曲轻裾的手,辛苦你了,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是困,想睡觉,曲轻裾打了个哈欠,力气都用光了。
好,贺珩看了眼产房,叫宫女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来,把曲轻裾头脚都裹进被子里,弯腰连人带被子的抱了起来,这里血气重,我带你回屋子里睡。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皇上就这么抱着皇后走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走了出去。
接生嬷嬷看着产床上血糊糊的被子,不由得感慨,她替不少世家都接生过,可真没看到哪家夫君有皇上这般贴心的,谁说皇家无情的,皇上待皇后可比那些世家公子贴心多了。
曲轻裾的屋子早已经收拾好了,贺珩把她放到干净的床上后,掏出手绢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柔声道:咱们的孩子母后让人抱下去喂奶了,你先睡一觉,待醒了我再让人抱他来让你看看。
好,曲轻裾见他额头还挂着汗,便笑着道,皇上也去换身衣服吧。
谁知她说完这话,就见贺珩脸色一变,仿佛憋着什么般。
怎么了?曲轻裾不解的问。
朕方才茶水喝得多了些,贺珩站起身,匆匆道:朕去去就来。
说完,便朝着侧室的恭桶方向走去了。
曲轻裾先是一愣,随即闷声笑了出来,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好。
屋子里伺候曲轻裾的木槿等人见皇后娘娘笑成这般,也不知道皇上与她方才说了什么,也跟着笑开,不管什么,只要皇后娘娘好,她们也就好了。
贺珩匆匆解决出恭问题回屋后,见曲轻裾已经睡着,便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替她捻了捻被角,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韦太后站在门口,原本抬起的脚放了下来,半晌后她转身退了出去,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晴朗的天空,幽幽叹息一声:这样也好。
太后,太阳出来了,她身边的丁嬷嬷惊讶道,小殿下出生便晴空万里,这可真是大吉啊。
韦太后眯眼看着那冒出云层的太阳,笑着道:哀家的孙子,自然是吉祥一生的。
丁嬷嬷点头:奴婢瞧皇子殿下耳垂大而有肉,印堂高亮,头发乌黑浓密,这是福气之像呢。
韦太后笑了笑,显然对丁嬷嬷这些话很满意。
皇后娘娘生下了皇子?江咏絮听完艾绿的话,淡淡一笑,那我做的那些小衣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皇上早已经不来她这里了,幸而皇后待她还不错,对她来说,只有皇后的地位一直稳稳当当,她才有好的日子过。
例如她的位分,若是没有皇后,她有什么资格初封便为妃?奴婢听闻,皇后是皇上亲自抱出产房的呢,艾绿小声的感慨道,皇上待皇后可真好。
这样很好,江咏絮为手上的小肚兜收了针,上面绣着一个胖娃娃抱着一只大大的红鲤鱼,大小正适合几个月的婴儿穿,皇后好,便是我们好了。
皇后产下皇长子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各代世家耳中,惹得世家们又是一阵忙乱,写贺喜折子的,备礼的,也有不少女人艳羡,皇后本就得皇上独宠,又一举得男,这可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了。
瑞郡王府中,贺渊正喝得微醺,听到何福儿的汇报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道:把本王前些日子备下的礼都送去天启宫吧。
何福儿一愣,犹豫了半晌道:可是王爷,是不是等满月再送去……要你送就送,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贺渊抬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本王不缺这么点东西。
何福儿无奈的应下,心头却叹息了一声,那些东西东西送进宫,也不知皇上会不会产生误会,若是以为王爷想借这些礼物重回朝廷就麻烦了。
唉,如今王爷的想法他是越发摸不透了。
☆、108·争帝宠不如争后宠皇长子殿下是皇上现下唯一的子嗣,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皇长子意义非凡,所以皇长子殿下的洗三礼上,能来参加的人都准备了寓意吉祥的添盆,表示出他们对皇长子的看重。
因为皇后尚在月子中,皇长子竟是由两位太后亲自抱出来的,而皇上也从头坐到尾,任谁也看得出宫里几位巨头对皇长子的看重。
洗三礼后,一些有身份的命妇有幸就近看了几眼皇长子,出了宫一个劲儿的赞叹皇长子长得有多好,面相如何有福气。
没有身份凑到太后身边的人也跟着一个劲儿赞叹,仿似说晚了就会开罪谁似的。
京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捧着田家人,但是让人意外的是,田家是越来越低调了,就连田家已经出嫁的庶女婆家也跟着一起低调起来。
田家此举传到贺珩耳中后,反倒对田家的观感更加好了些,伺候不久便借了个机会赏了田家一些东西,暗示他对田家人这种做法非常满意。
京城向来是繁华的地方,街道两旁自然也就少不了摆摊的人,所以摊主们看到一匹系着明黄色绸布的高头大马飞驰而过,便知道这是宫里宣旨的人,偶尔与顾客谈上几句。
皇后娘娘产下皇长子后,咱们京城也跟着热闹起来,一个包子摊老板笑呵呵的把一笼包子用荷叶包起来,递给眼前的顾客,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喜气。
曲望之心情复杂的看着手里的白菜馅儿包子,回首看了眼那远去的骏马,疑惑道:那条巷子过去好像是忠义公府?可不是,忠义公是个好官,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宫中有什么赏赐到忠义公府上,那不是很正常的?老板把做好包子放进蒸笼里,低头看了看炉子里的火,一脸得意道,皇后娘娘还曾买过我大姐家卖的卤蛋,如今京中不少贵人去尝我大姐家的卤蛋,都说我大姐家的卤蛋味道足,这位客官若是有兴趣,也去买两个尝尝。
他指了指街对面的卤蛋摊子,一脸的与有荣焉。
曲望之扭头看去,果见不少人围着那个摊子买卤蛋,有几个人他甚至还见过,仿佛是几个世家中的管家。
哟,这不是曲大少爷么?一个身着东山书院学生袍的半大少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曲望之,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我竟有幸看到曲少爷亲自来买包子?给少年牵缰绳的小厮规规矩矩的作揖道:小的见过曲少爷。
曲望之认出这个少年乃是忠义公庶妹的儿子,当下便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发慌,他干笑一声作揖道:陈少爷好。
可当不得曲少爷这个礼,少年直直的骑在马上,冷笑道,贵府上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的富贵人家,我们这些寒门小户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
当年皇后娘娘及笄礼上,梁氏可就是这样嘲笑他母亲的,气得母亲回府后哭了一场,最后还因此重病一场。
若不是半月后圣上下旨赐婚给表姐,只怕母亲还要伤心好一阵子。
他虽没有见过姨母,但是却听母亲说过姨母极为照顾她,并没有因为母亲是庶女便仗势欺人,所以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母亲提及姨母也是叹息连连。
想起昌德公府的一家人,他便觉得有些恶心,好歹还是个公爷府,做起事来却连普通人家也不如。
还有这位曲大少往日在东山书院也自视甚高,每每看到他时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现在看到曲望之这个落魄样,他倒是觉得这都是报应。
陈少爷说笑了,曲望之脸上的笑已经挤不出来了,他甚至觉得周围的摊主们看他的眼神也怪异起来,这让向来好脸面的他有些撑不住,胡乱作揖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陈少爷自便。
挤开看热闹的人群,他连手里的包子被自己捏扁也不自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疾跑起来,直到没有人再看他,他才呼着气找到一家药材铺子,抓了一包药慢腾腾的往城外走。
父亲被特赦后,因为在牢中受了寒,膝盖便坏了,如今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母亲因为姐姐没了也日日哭泣,祖母不久前终于熬不住去了,丧礼还是二姐出银子办的,想着互相埋怨的父母,他便想转身就走,再也不回那栋破旧的村屋。
你凭什么怨我,当年是你求着要娶我进府,你自己的女儿不管好,现在怪我苛待了她,你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事?!你这毒妇,我当年真不该娶你,若不是你,我现在便是国丈爷,都是你这毒妇……听着屋里的争吵声,曲望之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最后把包子与药材往门口一放,转身便离了这个吵闹的地方。
天启宫后殿,曲轻裾终于出了月子,畅快的洗了澡,换上了一件漂亮的纱裙,坐在床边给睡得正香的儿子慢悠悠的摇着扇子,然后终于忍耐不住的在儿子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木槿见到皇后娘娘这个动作,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走到床边看了眼捏着小拳头睡觉的皇子,小声道:娘娘,贤妃娘娘来给您见礼。
贤妃来了?曲轻裾把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吩咐奶娘好好看着皇子后,才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江咏絮原本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到曲轻裾出来,马上放下茶杯,起身给她行了一个礼。
贤妃不必多礼,曲轻裾笑着在上首坐下,快请坐,这天一进六月,便热得不行了,你怎么过来了?嫔妾平日也没什么事,便做了些皇子殿下穿的衣物,也不知合不合适,江咏絮从艾绿手上拿过一叠婴儿穿的衣服,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嫔妾的手艺。
曲轻裾接过衣物看了看,赞叹道:贤妃的手艺可真精巧,本宫做的东西可比不上你的,她示意木槿把东西收下来,真是难为你了,这么热的天还做这些熬眼睛的东西。
江咏絮忙道:不过是些小孩子的东西,不费什么劲儿。
说句越矩的话,嫔妾一见皇子殿下便喜欢得不行,能给皇子殿下做衣物,嫔妾心里高兴呢。
那日后大皇子的衣物可就要多多麻烦你这位庶母了,曲轻裾一脸高兴,这下本宫可要轻松多了。
江咏絮听到曲轻裾这句话后,脸上的笑意便明显多了,不过她是个极有分寸的人,知道这个时候皇上可能要过来了,便起身告退了,她如今本意就是要跟着皇后过日子,若是撞见皇上,那成什么了?木槿送完贤妃回来,与下面的人一件件检查完贤妃送来的东西后,才道:这些东西材料都是用得最好的,也没什么问题。
嗯,曲轻裾并不意外,她清楚江咏絮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做顺人不利己的事情,所以随手拿起一件婴儿肚兜,选料用的是上好的绸缎,摸起来细腻光滑,即便是炎热的夏天穿着,也十分的舒爽,只怕贤妃把她那里最好的布料都拿来做这些东西了,抚着肚兜上的老虎图案,笑着道,等会儿给殿下洗澡后,就换上吧。
木槿犹豫了片刻道:娘娘,您为何待贤妃这般好?她不曾害过我,而且又有意示好,我何必为难她,曲轻裾看着这堆小孩子的衣物,也不知这些连线头都剪得干干净净的衣物,要做多久才能做好,都是女人,我何苦去为难她。
木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后的想法,想起贤妃素日来的行为,有些疑惑道:贤妃她竟没有因此借机夺得皇上的注意,真让人有些意外。
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曲轻裾把手里的肚兜放下,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才敢这般待她。
贺珩进了天启宫后殿的内室,就见轻裾在摆弄一堆婴儿穿的衣服,走到她面前拿起一个小褂子,这上面的蝙蝠绣得倒是不错。
嗯,贤妃给皇儿绣的,曲轻裾看了他一眼,这些衣服做得都挺好。
放下手里的褂子,贺珩转而问道,皇儿还在睡觉?睡了有一个时辰了,怕是要醒了,曲轻裾拉着他到床边去看儿子,指着儿子四肢大开的模样道,跟小猪似的。
我儿子睡相可真霸气,贺珩笑得一脸满足的把儿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顺便还拉了拉儿子肚子上的小蚕丝被,瞧他这睡相,不如取个乳名叫豚儿,贱名好养活。
曲轻裾听到这个名字,首先想到的便是江豚河豚海豚这类萌物,但是上看下看也不觉得自己儿子的睡相与这类生物能挂钩,她又瞥了眼那把蚕丝薄被顶得圆乎乎的肚子,像头小奶猪还差不多。
不喜欢?贺珩见她一脸疑惑,以为她不高兴,便指着儿子的肚子道:瞧这肚子,跟猪也差不多了。
原来豚有猪的意思,她干笑一声:叫豚豚好,我喜欢。
可能是被自己不靠谱的爹娘说话声吵醒了,豚豚瘪着嘴睁开眼睛,闻到母亲的味道后,哼哼两声竟然也没有哭,就在贺珩抱起他时,一泡暖呼呼的童子尿撒在了贺珩的袍子上。
旁边的奶娘们吓得变了脸色,倒是曲轻裾见状笑开了,指着贺珩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袍子,皇上好运气,童子尿可是辟邪的好东西,今年咱们大隆定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豚豚在他爹的身上嗯了一声,仿佛赞同他娘亲的说法似的,贺珩无奈的在自家儿子屁屁上摸了一把,把孩子递给奶娘们,让她们带孩子下去喂奶,转身就要往曲轻裾身边坐。
别过来,一身湿乎乎的,曲轻裾伸手去拦,却被贺珩压在了床上蹭了好几下。
儿子的童子尿怎么能我一个人享受,轻裾也来辟辟邪,贺珩把人压在身下,伸手摸了摸那恢复得很好的腰身,都说女子产子后腰肢变粗,轻裾的腰肢怎么还是如此的柔软?说着,就在曲轻裾的脸上偷了一个香。
曲轻裾伸手去挠他痒痒,反而被他一只手拦住,另一只手趁机便钻进了她的衣襟。
外间的木槿钱常信等人等到屋内传来两位主子的笑闹声,示意伺候的人退到外间门口,然后便垂着脑袋看地板上的纹路。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皇上与皇后才重新走了出来,两人都换了新衣服,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钱常信等人忙伺候着把午膳端了上来,他看着皇上亲自给皇后娘娘亲自夹菜的殷勤今儿,心下想,前朝的大人们只怕谁也想不到皇上会有这样一面吧?看了眼心安理得享受皇上伺候的皇后娘娘,不过世间也难找把皇上当成普通人的女人,皇后也算是世间难寻了。
夕阳西下,玉屏宫中一片热闹,原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惹得宫中上下都一片喜气洋洋。
江咏絮看着这些珍稀物件,笑着赏了些东西给身边伺候的人,然后就让艾绿把东西都收捡到了私库中,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看来皇后娘娘是真的接受自己,她日后在宫里也算是有个踏踏实实的依靠了。
没有想到皇上也会赏这么多东西下来,艾绿有些欣喜道,看来皇上心里还是有主子您的。
你这傻丫头,皇上这是在夸奖我识趣呢,江咏絮嘴角一扬,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去传晚膳吧。
皇上今天甚至还下了旨恩准她有自己的小厨房,这就代表着她现在成了真正的一宫之主。
注定争不到的帝宠有什么意思,不如去争皇后的宠爱,日子既能清闲,还能安慰,何乐而不为?☆、109·信任的问题曲轻裾近来的日子过得十分自在,每日逗逗儿子,尝些美食,日子过得安逸又舒适。
这天贺珩到后殿时,就看到自家儿子穿着一个肚兜艰难的趴在床上划着手脚,脖子辛苦的抬起来两下,又重重的砸了下去,惹得他的母亲笑出了声。
这是做什么?贺珩在床边坐下,看着儿子像小乌龟似的划着脚,结果身子却半点也没有移动,不过他也没有闹,竟是一直坚持不懈的蹬着腿。
没事,就是让他锻炼一下腿脚还有脖子,曲轻裾熟练的给儿子翻个身,在他屁屁上一拍,看着他对着自己咧嘴笑开,俯身在他脸蛋上吧唧一口,从木槿手上接过一个香粉盒,开始给孩子扑痱子粉。
这些事由奶娘做就行了,贺珩戳了戳儿子藕节似的手臂,这小子倒是好脾性。
我儿子这是随我呢,曲轻裾拉起豚豚的胳膊在他咯吱窝扑了两下,这些事我做又有什么,自个儿的孩子都不疼,生他做什么?贺珩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咧嘴笑着的胖小子,瞬间觉得自己在轻裾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儿子的半根手指头,明日是豚豚的百岁礼,我之前给你看的流程单子你有什么意见?挺好的,曲轻裾把豚豚抱给奶娘,让他把孩子待下去喂奶,等奶娘们退下去后,才道,只是会不会显得太隆重了些,只是个百岁礼而已……他是皇嫡长子,身份贵重,隆重些有什么不好,贺珩明白了曲轻裾的疑虑,他把人揽进自己怀里,等我们以后的孩子出来,就比他们的哥哥轻上两分。
好,曲轻裾笑了笑,对于贺珩这种类似于承诺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他现在的话是真的,但是不代表她相信这话一直有效。
皇长子的百岁礼正式开始的时辰由钦天监的官员选出来的,据说合了皇长子的八字与当天的星象,甚至还参考了鸾和殿的摆设物件,保证了这个时辰是当天最好最有利皇长子的。
曲轻裾对这种复杂的东西不太了解,但是从豚豚百岁礼的准备上来看,便足以说明贺珩对此事的看重。
亲手给豚豚换上太后亲自做的百岁衣,听说这百岁衣的布料是太后从许多富足安康人家找来的,目测没准真的用了上百家的布料或者针线。
摸了摸百家衣上绣着的葫芦花生等图案,曲轻裾弯腰抱起还在熟睡的豚豚,走吧,去鸾和殿。
鸾和殿是朝中举办大型盛宴才启用的地方,比如说册封皇后,册封太子等,光是这个地方举行百岁礼,便足以证明了豚豚的地位。
鸾和殿上,该来的人都来了,众人看着门口,等着皇后娘娘带着皇长子现身,不过碍于皇上与两位太后在场,诸人的动作表现得十分含蓄。
待吉时快到时,众人终于听到门口太监的传报声。
皇后娘娘到,皇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迎,然后就看到一行人从铺着红毯的地上走过,最前面的那双金缕鞋绣着展翅的凤凰,格外的华丽。
起!众人起身,就看到皇后抱着皇子殿下在皇上的右边坐下了,身上穿着繁复的凤袍,顾盼神飞,说不出的好看。
有人说女子生了孩子,那便是风干了的梅子,又酸又没有味道,可是皇后娘娘这幅模样,哪像是生了孩子的样子?当下有些人就感慨了,难怪皇上这般爱重呢,这样的女人放在谁家,那也是招男人喜欢的那类啊。
百岁礼说来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过程,毕竟孩子还小,谁会弄出一大堆规矩来折腾孩子?不过是由帝后两人亲自向上天给孩子祈福,又亲手给孩子带上长命锁长命手镯,表示拴住了孩子的寿命与福气,由两位太后给孩子戴上了虎头鞋虎头帽,摸摸孩子的头顶脚底表示长辈的祝福,也就完事了。
过程走完后,豚豚就让奶娘抱了下去,两位太后也跟着走了,留下贺珩与曲轻裾与众人用宴。
宴席上的菜名也全是带着吉祥多福的名儿,味道尚在其次,但是众人孩子咂摸出了皇上对皇后以及皇长子看重的心思。
众人虽不敢给皇上灌酒,但也跟帝后说了不少皇长子的吉祥话,惹得贺珩龙颜大悦,忍不住多喝了好几杯。
曲轻裾见他这个样子,担心他会喝醉,便让他喝了些汤压压酒劲儿,不过看贺珩那副高兴劲儿,她觉得这汤的作用可能不大。
臣弟敬皇上一杯,祝皇上皇后白头到老,祝皇子殿下福寿安康,就在宴席到了结尾时,贺渊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对贺珩道,臣弟先干为敬。
贺珩看着高举着酒杯的贺渊,端起酒杯缓缓的站起,淡笑道:多谢三弟。
兄弟二人相似一笑,齐齐仰头饮尽了这杯酒。
曲轻裾看着这两人,却没有在两人脸上看出多少笑意,她看了眼下面坐着远远的众人们,她与这些人隔着九级阶梯的高度,而间隔的距离就更远了。
宴席过后,贺珩果然已经喝得有些醉,虽然他的举止与平日无异,但是曲轻裾从他的眼神与话语中感觉到,对方意识已经不那么清醒了。
回后殿,贺珩拉着曲轻裾上御辇时,还不忘对钱常信道,让奶娘好好照顾皇子。
御辇前行的速度不快不慢,也很稳,曲轻裾只感觉到它微微的晃动,她看着身边的人举起两根手指:皇上,这是几?贺珩把她举起的两根手指握在掌心,笑着道:我没醉,别担心。
对方的手心有些烫,曲轻裾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无奈笑道:没醉就好,醉鬼从来不会说自己醉了,就像很多犯了错的人不愿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样。
你不信我?贺珩抬头看着她,眼神灼灼,莫名带了那么点委屈与不满的味道,你总是不信我。
我怎么不信你了,曲轻裾见他那副委屈模样儿,失笑道,你没醉,我没说不相信你,对不对?很多时候你都不信我,贺珩把头靠在曲轻裾的胸口处,我说我会一直待你好,你不相信;我说以后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也不相信;我说以后只要你一个人为我生孩子,你仍旧怀疑我。
为什么你就不信我呢?曲轻裾轻轻抚着贺珩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她低头看着控诉着自己的男人,半晌后才轻笑道:皇上,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我很清楚,贺珩双臂环住她的腰,紧紧的抱住,我们以后还有几十年,总有一点你会相信朕的话的。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模模糊糊,曲轻裾知道他已经快睡着了,她像哄豚豚般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信,皇上若是要让我相信,那就一直对我好吧,只有时间能够证明。
怀里的男人呼噜了一句什么,曲轻裾没有听清,她只是轻轻的拍着男人的后背,脸上的神情平静又安详。
御辇外钱常信与明和仿佛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般,二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个,但是面上的神情却慎重了不少。
八月的天气仍旧十分的热,贺珩被人扶到床上睡下后,曲轻裾让人搬走了两个屋里的冰盆。
醉酒若是加上太过凉爽,等醒过来就要遭罪了。
接过木槿递来的帕子亲手给贺珩擦干净手与脸,曲轻裾道,让下面人把醒酒茶备好,皇上若是醒了就要用。
银柳无声的退了下去,其他几人察觉到皇后娘娘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没有谁敢多嘴去问,只是伺候起来更加用心了。
贺珩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他揉着有些疼的额际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屋子就认出这是轻裾住的房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
皇上醒了?一个青花瓷茶杯递到他的面前,把醒酒茶喝了。
他抬头看向曲轻裾,夕阳透过窗户投射在她的身上,因为逆光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就是莫名能肯定对方现在脸上带着笑意。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莫名肯定让他乖乖的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整杯十分难喝的醒酒茶,最后捏了捏嗓子道:天都这么晚了?可不是,方才你宴席上喝多了些,曲轻裾从他手里拿过空碗,我让厨房的人备了清淡的饭菜,你起来用一些。
贺珩穿好袍子,觉得头仍旧有些晕,他皱着眉看了眼屋内,不满道:伺候的人都去哪了,怎么让轻裾你一个人在屋里?你不是人了?曲轻裾瞪了他一眼,你睡得正好,我就让他们都出去了,免得吵到你。
贺珩被曲轻裾这一眼瞪得通体舒爽,当下有些疑惑的想,好像有哪里不对,轻裾看他的眼神怎么温柔了一点?是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还是起床的方式不对?☆、110·舞炎热的夏季渐渐过去,宫中各位有身份的主子换下了纱衣,丢了手里的扇子,钗环也由玉石的换成其他类型。
也有些别有用心的宫女想着引得皇上注意,在衣服首饰上下功夫,却又必须要遵守宫里规矩,倒是让这些人煞费了苦心,可惜因为皇上整颗心都在皇后身上,也没有谁吸引到皇上的注意。
魁元宫早已经翻新好了,屋子里镶嵌的夜明珠也因为皇子殿下通通拆了下来,换成了漂亮的琉璃灯盏,这一番折腾不过是因为某位工部官员曾无心说了句,夜明珠可能对身体有害的话。
夜明珠是稀罕物件儿大家都知道,很多人不明白皇后为何不用夜明珠,所以外面很快便有不少人夸赞皇后俭省,这种美好的误会贺珩觉得让它一直美好下去。
虽然有人知道皇后一直住在天启宫不太合规矩,但是皇上早说了,魁元宫翻新不久,对初生的孩子不好。
又因六月已经过了,迁居的好日子要等到明年二月才有,所以皇后娘娘搬去魁元宫的日子最终定在了嘉佑二年的二月十二,也就是花朝节的这一天,现在自然与小殿下照旧住在天启宫中。
既然人家皇上都这么定下了,朝中也没有谁不长眼的多话,左右帝后感情深厚,他们这些外人管这些闲事岂不是招皇上厌弃,更何况人家太后娘娘都没有意见,他们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曲轻裾偶尔也会听一些外面对自己的传闻,大多都是说自己貌比天仙、心地善良、勤俭爱民的,虽然她觉得这些传言中的皇后娘娘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心里也明白,这些传言的后面有贺珩操纵的影子。
贺珩用这样的手段维护她,她是很受用的,所以她也不忍心拆贺珩的台,偶尔也会以皇后的名义赏一些大隆朝有名的善心女子。
甚至在九月自己的千秋后亲自赏赐了一名在大火中救了几个小孩的再嫁女。
这名女子因为改嫁被同村某些人说闲话,但是当绣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手绢被曲轻裾赏赐下去后,她便成了整个县里被人尊重的妇人,再没有人因为她有过改嫁经历也瞧不起她,反而对她客气有礼起来。
曲轻裾自认没有力量做历史推动者,但是她却想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
这个世间的男人一妻多妾尚能被夸风流,为何就容不下一个改嫁的女人?大隆朝的某些读书人虽觉得一女不嫁二夫才是妇人之德,但是却抹不去村妇救人的义举,所以也没有多少人跳出来说皇后娘娘此举不妥当,更何况皇后娘娘夸的乃是村妇救人的举动,又没有夸村妇改嫁得好,他们跳出来说三道四也不妥。
所以这事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了,曲轻裾仍旧做着她的后宫之主,无聊的时候就听听曲,听一听朝外的趣事,然后挑上一两件事夸一夸,赏些东西下去,逗逗儿子,这日子过得倒也很舒服。
太后与曲轻裾的千秋过去后,便是贺珩的万寿节,因为是贺珩登基后办的第一个万寿礼,所以这个万寿就算想不隆重,也会变得隆重起来。
且不说大隆本国的世家官员,便是周边的一些附属小国都派了使臣来庆贺新帝寿辰,以示对新帝的尊重和真诚。
因为大隆朝是个强盛大国,依附大隆的附属小国倒也不少,曲轻裾翻看着这些附属国的风土人情以近些年这些国家给大隆的纳贡,瞬间有种大隆很强很牛叉的感觉。
让曲轻裾有趣的是,这些附属国中有个叫婧国的地方,这个国家现今的国王是位女王,这次来给大隆纳贡的便是她的一对儿女。
而让他们俩来的原因就是想让贺珩下旨选其中一位为王位继承人,以这种态度表示婧国对大隆的忠诚。
这种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感觉,真是让人通体舒爽。
贺珩回到后殿时,见曲轻裾还在翻看附属国的资料,走近一看,发现她看的是婧国的一些风土人情,便道:这个婧国有什么特别的?曲轻裾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听说婧国的护国公主容貌绝色倾城,这次她来咱们大隆,不知会迷倒多少男子。
不过是婧国人自以为是罢了,贺珩语气里有些不以为然,婧国地势高,所以大多人肤色偏黑,能漂亮到哪去?比起我大隆的女子,不知又差上多少,不过是以讹传讹,糊弄不知道的人而已。
曲轻裾抽了抽嘴角,貌似大隆朝的男人确实偏爱皮肤白皙水嫩的女子,贺珩有这样的态度,貌似……挺正常的。
怎么,不喜欢这个公主?贺珩以为曲轻裾是在担心自己看上这位婧国公主,于是道,放心吧,我对别的女人没兴趣,更何况这位护国公主想做的是女王,不是咱们大隆的妃嫔。
曲轻裾把婧国的资料放到一边,切了一声:皇上,你想太多。
嗯,是我想太多,别恼。
贺珩轻声笑了笑,拿起另一叠资料,这些附属国无需费太多心思,比如这多翰国,别看这些年老实,百年前他们可是常在我大隆北边做流匪伤我百姓,最后被我大隆打得怕了,胆子小了,才乖乖称臣。
不听话就要挨打么?曲轻裾明白了大隆朝待这些附属国的态度,大意就是你要给老子乖一点,听话一点,不然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也就是无聊才翻翻看,曲轻裾捏了捏自己脖子后面,咱们大隆真厉害。
贺珩笑了笑: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前朝给我们的教训,贺珩伸手在她脖子后面轻轻捏着,不过,轻裾是不是忘记了一件答应过我的事?什么事?曲轻裾挑眉,她觉得自己近来记性挺好,也没出现一孕傻三年的事情。
比如说……你曾经说要跳舞给我看的事情,贺珩伸手揽住那柔软的腰肢,我可是常常在想轻裾的舞姿是什么样子呢。
那我当初也说了看你表现才行,曲轻裾扬唇轻笑,见贺珩一脸失落的样子,笑着道,好吧,看在你最近乖乖的份上,三日后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实的等着本宫吧。
贺珩看着她突然变得多了几分神采的双眼,失落全部化成了笑意,谢皇后娘娘恩典。
这些是什么?傍晚时分,木槿见一个宫女手里拿着一叠纸出来,上面还有墨迹,担心这个宫女把不该拿出去的东西拿了出去,便伸手拿过这些纸上,随意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什么护国公主美姿颜,擅舞曲,便皱着眉道,谁让你收拾的?木槿姐姐,这是娘娘让奴婢收拾的,宫女老实回答。
木槿见这个宫女年岁不大,瞧着还算机灵,把手里的东西撕碎捏成一团,拿去烧了吧,左右是些没用玩意儿。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娘娘那里出来的东西,她都喜欢让下面人处理干净。
是,小宫女依言接过纸团,小心捧在手里忙退下去,显然是急着烧掉这些东西。
还是嫩了些。
木槿叹了口气,机灵倒还机灵,可做事手段还不够成熟,还需要多磨一磨。
进屋见皇后娘娘正在练习后下腰,她习以为常的上前道:娘娘,奴婢与金盏已经挑好了布料,金盏的手艺比奴婢好,衣服由她与玉簪一起做了。
您要的东西奴婢也已经备好,您要过过目吗?你们办事我放心,用不着再折腾一遍,曲轻裾笑着道,你们只需要在明天晚上前按我的吩咐把西侧殿布置好便是。
奴婢明白了,木槿没有问皇后娘娘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作为奴婢,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曲轻裾恢复好站姿,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擦着自己额角的汗道:让人打水进来,我要沐浴。
待木槿立退出去后,曲轻裾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梧桐树,叹了一口气。
距离贺珩喝醉的那次也快有两个月了,每每想起贺珩那委屈不甘的表情,她便觉得自己是不是待贺珩冷情了些。
但是她是理智大于感情的人,让她失去理智的对待一个男人,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她能做到的只有对方待她好时,她也待对方好;对方若是无情,那她也不会犯贱去讨好,这个世界上离了谁,太阳也要照常升起的。
秋日夜凉如水,但是月亮却格外的明亮,贺珩处理完政事便匆匆赶回了后殿,毕竟他还惦记着曲轻裾答应他跳舞一事呢,结果等他赶到后殿,却只扑了一个空,连曲轻裾影子都没有瞧见。
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到魁元宫西殿一叙。
银柳提着一盏美人灯笼,站在门口屈膝道,请。
贺珩也没有恼,反而心情甚好的跟着银柳走,后殿里魁元宫并不远,不过让贺珩比较意外的是,这一路上格外的黯淡,唯一显眼的就是银柳手上提着的灯笼,灯笼上的美人一身红衣,扬身欲飞。
赶到魁元宫时,贺珩就看到殿门紧闭的西殿灯火通明,门口守着两个宫女,除开这些,他什么也看不见。
跟在贺珩身后的钱常信等人心下好奇,皇后娘娘这是玩什么神秘呢?皇上,请。
银柳笑着把人往西殿引,并且回头看了眼他身后的钱常信等人。
你们都候在外面,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进来,贺珩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银柳引路,直接走到殿门口,见守门的两个宫女对自己行了行礼后,就退了下去,心里的好奇就更加明显了,不知道皇后会给自己表演一个怎样的舞蹈?他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的推开了殿门,只见殿内纱幔飞舞,在弥漫的热气中,犹如仙境。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最吸引人的,最让他移不开目光的,便是那漂浮着无数荷花灯的白玉池水面上,那里漂浮着一个大大的花台,花台中间,正侧卧着一个青黛红裙的美人。
☆、111·翩若惊鸿忽然西殿四周的烛火突然熄灭了,唯有温泉上漂浮着的莲台上夜明珠光芒以及朵朵花灯映照着水面,仿佛天地间只有花台上的女子存在般。
轻轻的古琴曲响起时,花台上的人动了,红色的水袖就像是划开了黑夜,在空中如水波般荡开,花台微微颤抖,红衣女子顺势而动,忽然便旋转开,仿佛脚下站的不是漂浮在水面上摇摆不定的花台,而是脚踏实地般。
白皙脚腕上的铃铛声在黑夜中叮铃作响,就像是敲进灵魂中的天籁,一下又一下的敲在贺珩欣赏。
曲轻裾穿着一身红衣,那是纯粹的朱红色,没有金饰没有玉佩,除开脚踝上的一串银铃,她的身上再无饰物,夜风顺着开着门窗吹了进来,掀起了屋中的纱幔,也吹动了朱红的裙摆。
柔软的腰肢突然一顿,往后一个空翻,红色的水袖在空中划开一个圆弧,一个眨眼,人便斜倚在花台上,一片片红色的花瓣缓缓飘落,飘落在泛着白气的水面,为惊鸿绝艳的舞蹈染上几分旖旎。
不知何时,一个琵琶已经被曲轻裾拿在手中,她缓缓起身,右足一点点勾了起来,指尖微微拨弄,脖颈微扬,就像是欲飞天而去的仙女,明明脸上挂着动人的笑意,却让人害怕她突然离开。
贺珩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却见曲轻裾眼波流转,边舞边弹起琵琶来,一曲毕,突然从上面飘落一根红色的绫,曲轻裾伸手一挽,足下一蹬,竟顺势在漫天花雨中从花台上飞了出来。
轻裾!贺珩撩开层层的纱幔,在看到侧躺在睡榻上浅笑的人后,心头一跳,喃喃道:古人云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舞衣曲,到了今日才知是何等美景。
曲轻裾一个转身,换成靠坐在睡榻上,媚眼如丝道:不知我这一舞皇上可曾满意?一舞倾城,贺珩走到睡榻旁,伸手抽去她发间的白玉钗,语气暗哑道:得此佳人,此生夫复何求?风起,罗袖微动,仿佛也吹动了贺珩的心,他忍不住上前把人揽进了怀中,如此月色如此佳人,他早已经心乱如发,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之物。
伺候的人都候在魁元宫四周,无人知道魁元宫里发生了什么,原本一些配合曲轻裾跳舞的宫人也在曲轻裾舞毕时通通退了出来,在西殿门关上的那一刻,也关上了帝后缠绵悱恻的夜晚。
月色依旧,人亦如旧,但是对候在外面的木槿一行人来说,皇上现在没有出西殿,也就代表着在明天早上天亮前,皇上就不会出来了。
木槿回头看了眼西侧殿,别说是皇上,即便是同为女子的她,在看到皇后娘娘换上那红色舞衣的那一刻,也看傻了眼。
或许,这个世间真有女子不一定有艳冠天下的容颜,但是就有魅惑人心的本事,就如同皇后娘娘这般。
早晨曲轻裾醒来时,天际已经开始泛白,她看着身边把自己抱在怀中的男人,伸手撩开额前的发丝,四目相对时,才发现对方早已经醒来,眼神无比温柔。
醒了?贺珩伸手轻轻顺着曲轻裾的头发,轻笑道:叫人进来伺候?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透过层层纱幔看向窗外,懒散的把头靠在贺珩的胸口:不想起来。
美人在怀,我也不想起来啊,贺珩的手在曲轻裾背上轻轻划过,有些不甘不愿的叹息一声,我总算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原因了。
皇上愿做那昏君,我可不愿做那祸国妖女,曲轻裾在他腰间拧了一把,起身拉过一边的红色外袍随意往身上一套,甩了下柔顺丝滑的青黛,露出白皙的大腿走过一层层的纱幔跨进温泉中,红色的外袍随即在水中飘荡开来。
贺珩穿好衣袍,走到泉水边看着她用引人遐想的姿势在水中游了一圈,转身拿了一块宽大的干净棉布来,蹲下/身伸出手道:快上来,等会从水里起来会受凉。
曲轻裾游到他面前,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突然一个用力,把贺珩也拽进了水中。
在外面等着伺候的明和等人听到殿内传来落水声,偶尔还能传爱皇上与皇后的笑声,他们也只是默默的把腰埋得更弯,把头垂得更低。
最后的结果就是贺珩上朝的时间比平日要晚上半刻,不过晚上这么点时间,也没有谁多想,唯一让朝臣们有些不解的就是,皇上今日的心情为何格外的好,连下旨查办贪墨官员语气都比平日要柔和几分。
朝臣们有些不解的想,难道皇上是在期待不久后的万寿节?九月底的时候,各附属小国的使臣们便陆陆续续的赶到了京城,住在了京城专门接待外宾的宾悦宫中,宾悦宫虽名为宫,但是并没有与皇宫连在一起,反而修建在某条干净宽广的街道上,这个街上同时还住着一些有爵位的世家。
这些使臣们到了后,便纷纷给贺珩上了拜帖,不过见他们的是礼部的官员,这些人要想见到贺珩本人,只有等到万寿节上了。
婧国时辰到的时候,倒是引起了部分老百姓在街道两旁围观,毕竟看到异域风情的车马,总是有那么几分好奇心思的。
更何况他们还听说豪华的马车里坐着个漂亮的公主,这种香艳的传闻,就算看不到真人,看看马车也行。
婧国人被安排到宾悦宫的焦香园住下,待安顿好后,婧国皇子和公主又与各国使臣互相见了礼,打听了些京城里最新传闻,才又回到了园子中。
黛融看着手中的茶杯,语气里带着些感慨:大隆繁荣昌盛,就连这样一只茶杯在我婧国都是人人争抢的东西,可是在他们大隆却随处可见。
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听人说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十分的年轻俊美,并且是个十分有能耐的帝王,而且后宫中也没有多少女人,倒是难得的帝王。
我倒是听说大隆皇后貌若天仙、宅心仁厚,与皇帝陛下十分恩爱,图尔仿佛看穿妹妹的想法般,似笑非笑的把玩着一串玛瑙手链,可真是让人羡慕。
世上没有不贪鲜的男人,黛融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十分自信,大隆历代皇帝陛下,宫里的美人可都不少。
图尔耸了耸肩,摊手道:好吧,你想做什么我不管,若是你因此惹怒皇帝陛下,失去了继位权,对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的好哥哥,没有哪个男人会放着漂亮的女人不搭理,黛融食指划过自己如同烈焰般的唇角,你就等着看吧,我会成为婧国最伟大的女王。
既然你执意如此,图尔放下手里的玛瑙手串,笑着摊手:祝你成功。
说完这句,他便笑着走出屋子,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公主,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黛融身后的侍女皱着眉道,皇子会不会因此陷害于您?放心吧,哥哥他还不会蠢到在皇帝陛下前陷害我,这可对婧国名声不利,黛融放下手里的杯子,更何况母亲更偏爱我,这次随行的人中,更多的人愿意听命于我,他就算想算计我,也没那么多的帮手。
想起图尔提及的皇后,她嗤笑一声,大隆的女人大多都是贤良淑德的模样,男人看一时还觉得有意思,若是一直面对这样的女人,不腻味才奇怪。
她若是利用美色得到皇帝陛下的支持,既能得到王位,又能让婧国得到大隆更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就算有个皇后又能怎样,难不成皇帝会为了她守身如玉?天启宫后殿里,曲轻裾正逗着豚豚伸手来拿自己手上的小拨浪鼓,见他脑袋跟着拨浪鼓转来转去,还伸手乱抓,便笑着把小鼓塞到他手里,然后就见豚豚笨拙的把小鼓往自己嘴里塞。
曲轻裾也不拦他,看他没牙的嘴糊了一拨浪鼓的口水,用帕子擦着他的脸蛋,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见体温正常便把豚豚抱了起来,豚豚,叫娘。
啊。
娘。
啊啊。
见豚豚一脸无知的对自己咧嘴笑着,曲轻裾忍不住又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豚豚,明天就是你爹爹的生辰啦,叫声娘来听听。
我的生辰怎么要先叫你了?贺珩走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无奈的走到儿子面前,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脸蛋,见他臭着脸扑到他母后怀里,挑着眉道,这臭小子倒会躲。
别乱戳,曲轻裾拍开他的手,粗手粗脚的别伤了孩子的皮肤。
又不是豆腐,碰都不能碰贺珩悻悻的收回手,见豚豚伸出胖乎乎的手爪子趴在曲轻裾身上,便道,我怎么觉得他好想比较亲近你呢?他可是在我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曲轻裾斜了他一眼,要是你能这么生个孩子,他照样与你更加亲。
贺珩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能挑战女人的劝慰与地位,便道:嗯,孩子跟你亲近是对的,说明这孩子日后孝顺呢。
说完,趁机摸了摸儿子的屁屁。
曲轻裾把孩子递给奶娘,与贺珩在椅子上坐下,她想起明日有不少附属国的使臣来,便道:各国使臣都到了么?都到了,就连多翰国也在四天前赶到了,贺珩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那个婧国的皇子与公主也到了,听说他们的动静还不小。
曲轻裾挑眉道:美人登场,总该隆重些。
贺珩笑了笑,然后道:作为附属国,就该有附属国的样子,有哪个主人会喜欢喧宾夺主的客人?曲轻裾听他这语气,好像是婧国的使臣做了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于是道:他们做什么了?我听闻他们进京时就弄得沸沸扬扬,还坐的十二匹骏马拉的豪华马车进来,贺珩眉头皱了起来,先帝去了不足三年,他们便载歌载舞,简直没有规矩。
曲轻裾这才明白过来,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孝期,但是只怕这次来的附属国使臣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定都表达自己对先帝驾崩的哀泣之意,所有婧国的表现就让贺珩不满意了。
这十二匹骏马车……贺珩还是王爷时,用的也只是八骏马车架,这婧国的皇子公主难不成比大隆的王爷还要尊贵了?婧国资料上不是说护国公主美姿颜善歌舞,聪慧无双?怎么做出的事情好像不太合贺珩的心意?还是说,这本来就是护国公主吸引新帝注意力的一种手段?可惜,不管她本意如何,反正这个手段是做给瞎子看了,反而还惹得贺珩不满。
真是……让人万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