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珍宝阁内一片欢声笑语。
傅苏瑶在廊下与颐莲和睡荷玩了一会儿捉迷藏, 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冲着正屋内方才起身的美人喊道:娘,我要吃牛乳羹。
奶声奶气的稚童之声回荡在珍宝阁之内, 颐莲与睡荷皆笑弯了眼,语气里竟是嗔怪之意:大小姐一早上已吃过一碗了,那牛乳羹吃多了可不好。
大腹便便的莹雪正坐在炕上休憩,听得女儿的声响后,便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过来让娘瞧瞧。
傅苏瑶笑着往莹雪身边跑去, 闻到莹雪身上独有的馨香味后, 她便上手欲环住的莹雪的腰部, 却被赶来的颐莲和睡荷一同制止。
颐莲道:大小姐,咱们姨娘肚子里有了您的小弟弟,您可小心着些。
傅苏瑶撅起了嘴, 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啦, 我不会弄伤小弟弟的。
莹雪笑着摸了摸傅苏瑶的头,说道:乖阿得,跑了一头的汗, 快让颐莲姐姐给你去洗洗脸。
傅苏瑶这才欢天喜地地应了, 跟在颐莲的身后往里屋里去了。
傅苏瑶一走, 莹雪脸上的笑意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只见她蹙起柳眉, 摩挲着自己的肚子道:如今天越发闷热了, 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睡荷也颇有些担忧,雪姨娘这一回怀像不好,还偏偏与大奶奶撞到了一起。
大奶奶进门第五年才怀上了第一胎,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国公爷与国公夫人都开心的很儿,便不在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了。
说到这时,哪怕性子沉稳如睡荷,也忍不住为莹雪抱屈。
去年年底国公爷回京城后,眼瞧着世子爷偏宠雪姨娘,便强压着世子爷去大奶奶屋里的过夜,世子爷若不愿意,便使了法子磋磨姨娘。
世子爷便一月里挑了一天宿在了端方院里,谁成想大奶奶竟因此怀上了孩子。
睡荷便劝慰莹雪道:姨娘且放宽心些,世子爷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好生照顾姨娘您呢,切不可让您因外头的事儿伤了心,倒让肚子里的孩子受了苦。
莹雪叹了口气,道:我知晓。
她低头摩挲了一阵自己的肚子,对这个孩子的降生颇有些担忧,国公爷不知为何如此讨厌她,连带着对阿得也十分不喜。
抬平妻一事也是提都不许傅云饮提。
傅云饮也愁苦不已,如今去大皇子府里的次数越发多了。
莹雪知晓他的用意,他想为了她们母子早日自立门户,不再受国公爷的管辖。
这三年的工夫里,她便是再铁石心肠,也因傅云饮无微不至的关怀而对他生了些情谊。
况且自己的爹娘、兄长在登州过的尚可,每月里还总些封信给自己,这事,总有傅云饮在其中照料疏通的原因在。
她想,日子能这般平稳地过下去,她生下来的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她便也别无所求了。
至于睡荷她们为自己抱不平,是因为傅云饮去刘婉晴屋里宿了几日的缘故,可其实她并不介怀。
只是觉得自己与刘婉晴同时有孕一事太巧了一些,好在自己临盆的日子比她早上半个月,总不至于挤在同一天。
莹雪笑了笑说道:好了,大奶奶能怀上嫡子也是好事,咱们何必做小人?睡荷只道:奴婢只是为您抱不平罢了,世子爷明明心里只有您一个人,也断不想往正屋里去,国公爷却用您与大小姐强逼着他去。
我是妾,她是妻,本该如何而已。
说罢,莹雪便有些疲累地斜靠在炕上,作势要闭眼假寐。
睡荷忙替她薰上清香的安神香料,又拿靠枕垫在她身后,这才说道:姨娘歇着吧,我带大小姐去厢房玩。
说着,便去里屋将傅苏瑶领到了隔壁厢房内。
傅苏瑶也知晓自家姨娘怀像不好,需要多多休息一事,便乖顺地应了,小小的身子牵着颐莲和睡荷的手往厢房内走去。
睡荷拿起了九连环,问道:大小姐可要玩这个?傅苏瑶早玩腻了,只歪着头发呆。
颐莲则笑眯眯地指了指案几,说道:可要奴婢们陪您玩双陆?傅苏瑶摇头的幅度更大了。
两个丫鬟都有些头疼,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趣又能吸引小主子的游戏来。
还是傅苏瑶笑着出声道:去祖母的屋子里玩吧。
睡荷如鲠在喉,支支吾吾地说道:国公爷也在那儿,大小姐您……傅苏瑶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听她脆生生地说道:我不怕,爹爹说祖父只是面上严厉而已。
颐莲见傅苏瑶当真想去沈氏的院子里玩耍,和睡荷商议了几声后,才说道:我们这就带大小姐过去。
傅苏瑶生的冰雪可爱,且一双大眼睛如黑葡萄般鲜艳欲滴,看着就叫人心生怜惜,又加上她嘴甜且说话声软糯无比,沈氏平日里也极喜爱她。
唯独国公爷对她不假辞色……颐莲与睡荷权衡了一阵,还是决定将傅苏瑶送到沈氏的院子里去。
傅苏瑶瞧着年纪小,其实大部分的事儿她心里都明白,比如沈氏和傅善匀都不太喜欢莹雪,所以傅苏瑶每回去沈氏的院子里,都会变着花样的说莹雪的好话。
再有刘婉晴身边的那个马嬷嬷总来珍宝阁耀武扬威,傅苏瑶不想让莹雪伤心,便自己去见了马嬷嬷,又在傅云饮跟前瞧瞧落泪。
给傅云饮造成了一种马嬷嬷欺负她们母女的错觉,惹得傅云饮怒火中烧,跑到端方院去发了好一通火,还把马嬷嬷黏到了庄子上。
那时,颐莲和睡荷亲眼目睹了傅苏瑶的这番操作,都对大小姐的早慧赞叹不已。
所以她们估摸着,大小姐这一回去沈氏的院子里,定是要使些手段为她娘说些好话。
到了沈氏的院子后,傅苏瑶在廊下冲着山嬷嬷甜甜一笑道:山嬷嬷,我来啦~山嬷嬷本正在训诫几个笨手笨脚的三等丫鬟,回头一看雪白可爱、像一团粉肉儿似的傅苏瑶朝她小跑了过来,那颗烦躁的心立时便软成一滩水。
大小姐,您怎得来了?山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儿,抱着傅苏瑶不肯撒手。
傅苏瑶便奶声奶气地说道:我想祖母了。
话毕,山嬷嬷便一把将傅苏瑶抱了起来,掀开帘子进了正屋里。
沈氏正在与镇国公商量过几日的花宴,抬头瞧见山嬷嬷以及她怀里的傅苏瑶后,便欣喜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便要一把将傅苏瑶抱进自己的怀里来。
阿得,今儿怎么来了祖母的院子里?沈氏语气温柔地说道,一双手更是紧紧抱住了傅苏瑶,并不肯松开。
傅苏瑶趴在了沈氏肩头,一副十分依赖沈氏的模样,只是余光不停地瞥向默不作声的傅善匀:祖母,阿得好想你。
沈氏轻拍了拍傅苏瑶的背部,笑着说道:是想祖母了?还是想祖母屋里的糕点?傅苏瑶笑着指了指沈氏身后立着的茼蒿,说道:茼蒿姐姐,阿得想吃凤梨酥。
沈氏便指派茼蒿亲自去小厨房做些凤梨酥来,自己则抱着阿得重又坐在了太师椅上。
阿得,快叫声外祖父。
沈氏瞧瞧在傅苏瑶嘴边说道。
傅苏瑶这才鼓起勇气看向了傅善匀,见他不苟言笑地坐在沈氏对面,小脸挤成一团,怯生生地说道:祖父好。
傅善匀沉着脸应了一句,见这小小一团的孙女如此害怕自己,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小孙女趴在沈氏肩头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亲昵地抱着沈氏祖母长、祖母短的,可待自己却是这样害怕的神色。
难道是自己生的太过吓人了?傅善匀的脸色愈发阴沉,将傅苏瑶吓得忍不住往沈氏怀里缩了一缩。
沈氏有些责备地瞧了傅善匀一眼,说道:国公爷的脸色也该和善些,吓到阿得了可怎么好?眼见着躲在沈氏怀里的孙女脸上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傅善匀只觉得头疼不已,便是在西北战场上遇到那些鞑靼兵都没有这样头疼。
傅善匀只能冲着傅苏瑶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却把傅苏瑶吓得嚎啕大哭。
祖父要吃了我,和那个嬷嬷说的一样。
傅苏瑶吓得抱住了沈氏的颈部,哭着说道。
傅善匀便恼怒地站起了身,问道:谁说的祖父要吃了你?沈氏也不停地哄着阿得,嗔怪着傅善匀太过冷硬吓人,将战场上对付敌人的那一套用在了自家孙女身上。
傅善匀则有口难辩,只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傅苏瑶掉了几滴金豆子后,便自个儿擦干了眼泪,嘴边还不忘念叨道:姨娘说了,乖小孩不能让祖父、祖母为了我吵架,阿得不哭了。
沈氏见她这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愈发怜惜,只叹着气说道:你姨娘将你教的极好,阿得是这世上最乖的孩子,祖母最疼阿得。
傅苏瑶被沈氏抱在怀里,伸出了那只莲藕似的粉嫩手臂,朝着傅善匀探去。
祖父也不要生气了,都是阿得不好。
等傅善匀反应过来的时候,香香软软的孙女已经被沈氏放在了他的身上,为了不让傅苏瑶掉下去,他只能伸出手抱住了她。
傅苏瑶半仰着头望着傅善匀,嘴里说道:祖父和我一起玩猜谜的游戏。
她笑得可爱又纯真,眼里淌过几分纯净的笑意,看的傅善匀怜惜之情顿起。
等傅苏瑶环住他的肩头,和他说起小兔子长了三只尾巴等童言童语后,傅善匀才明白,为什么和他出生入死的那几个老秃驴在有了孙女之后,不大爱去西北上战场了。
第77章 妻妾同时有孕 嫂嫂好睡,倒惹的弟弟……傅苏瑶在沈氏的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 引得沈氏笑声不断,连傅善匀紧绷的嘴角都松泛了不少。
回珍宝阁的路上,傅苏瑶已是累得趴在颐莲肩头沉沉睡去, 引得睡荷哭笑不得:咱们大小姐究竟是像谁?这样鬼灵精怪的?颐莲也摇摇头:只盼着国公爷能瞧在大小姐的面子上待我们姨娘好一些,起码不要再阻了抬平妻一事。
睡荷叹气:这事岂是那样容易的?两人抱着傅苏瑶回到珍宝阁后,恰好瞧见里屋内的傅云饮正在为莹雪揉腰,世子爷语气温柔亲昵,满屋子里皆是其乐融融的温存之态。
颐莲与睡荷便抱着傅苏瑶去了厢房内,不去打扰傅云饮和莹雪。
莹雪这一胎的确是怀的极为辛苦, 双脚特别容易浮肿不说, 整日里的腰上都像挂了几千斤的重物一般沉坠不已。
傅云饮看在眼里自然格外心疼, 只说道:这胎生下来,往后便不再生了,省得你再受一遭苦。
莹雪转过身去按住了傅云饮的手, 娇笑一声道:爷别按了, 您按的我更疼了。
傅云饮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浮现了几分懊恼之色,似乎是在苦恼自己为何会这样笨手笨脚。
莹雪见他这般鲜活的神色, 险些失笑出声:我不过是与您说笑罢了, 腰上倒是好受多了, 只是今日胃口不佳, 不知会不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傅云饮盯着莹雪煞白的脸色, 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妇人生产时都要走一趟鬼门关,他已和莹雪诞育了阿得,便不必赌上莹雪的命,再去诞育子息。
许是那几日自己放浪形骸了一点。
如今想来, 傅云饮仍是后悔不迭。
不吃东西可怎么好?你若吃不下那些油腻的膳食,我便让小厨房做些清淡些的糕点来。
傅云饮如此说道。
莹雪双颊一红,只小声地说道:倒有些想吃酸枣糕。
傅云饮立时便扬声对外头伺候的下人说道:去小厨房要碟酸枣糕来。
廊下自有丫鬟应声而去。
傅云饮又与莹雪说了会儿话,这才想起了傅苏瑶,只用余光瞥向了屋外:阿得怎得还未回来?莹雪也纳罕:莫不是太太留着她用膳了?只是也该遣人来递个信才是。
傅云饮见莹雪担忧,便说道:你别急,我去瞧瞧便是了,况且有颐莲和睡荷二人跟着,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听了这话,莹雪才心下稍安,因她双脚浮肿,不方便去外头走路寻人,只能目送着傅云饮的背影缓缓离去。
闲来无事,她便从案几上拿过了针线筐,想着再给女儿做一副手套。
只是刚穿完针,耳畔便听得颐莲的责问声:姨娘可不许做这个,仔细伤了眼睛。
莹雪抬头,便瞧见了面前的傅云饮和傅苏瑶,以及身后跟着的颐莲与睡荷。
她尴尬地将针线筐藏在了自己身后,说道:你们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吓了我一大跳。
傅云饮将怀里的傅苏瑶递给了睡荷,便绕到了莹雪的侧边,将她藏在身后的针线筐拿了出来,说道:不许再做这个。
莹雪只得作罢,待外头的下人送进一碟酸枣糕后,略用了几口后,便面露倦色。
傅云饮亲自去厢房内将傅苏瑶哄睡了后,便欲回莹雪的屋子在炕上将就一夜。
如今莹雪的肚子月份大了,自己睡相又不老实,生怕会伤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故不敢和她同床共枕,只能睡在炕上。
东昉却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的去路,只说道:爷,大奶奶身子不适,派人来请您过去瞧瞧。
傅云饮蹙起剑眉,说道:身子不适便去请大夫,我又不会看病。
东昉面色凄苦,只道:大奶奶已派人来请了好几次,如今人正在二门外候着呢。
想起自己被强逼着宿在刘婉晴房里的事儿,傅云饮的心中便浮现了几分屈辱之色,父亲以莹雪的性命要挟自己,迫使自己与刘婉晴生下嫡子来。
可自己根本触碰不了除了莹雪以外的女人,刘婉晴的屋子里也不知熏了什么香,每一回自己待了片刻后,便会觉得头重脚轻。
再醒来的时候,傅云饮便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身边躺着的是不着寸缕的刘婉晴。
他恍惚不已,自己莫非真与刘婉晴圆房了?可让他回忆一番,脑海中便也只能闪过一些香艳的画面。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和刘婉晴圆房,可看刘婉晴含羞带怯的模样以及元帕上的血迹,傅云饮便也只能信以为真。
圆房就圆房了吧,只盼着刘婉晴能早日怀上孩子,自己便不必再被强压着来端方院了。
所以傅云饮得知刘婉晴有孕后,心中也喜悦不已,他再不必被强逼着去端方院了。
况且今日莹雪身子不适,他是断不可能抛下莹雪改去端方院的。
傅云饮便沉着脸色说道:你让太医给大奶奶好生诊治一番,缺什么药材便去我私库里拿便是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珍宝阁的正屋内。
东昉知晓傅云饮的脾性,便也不敢深劝,只得出了二门打发走了刘婉晴派来的婆子。
那几个婆子面上虽有不忿之色,到底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垂头丧气地回了端方院,向刘婉晴禀告了此事。
彼时,刘婉晴正靠在炕上假寐,听得此话后也只是轻声一笑:既如此,便去他私库里拿些千年人参、天山雪莲吧。
马嬷嬷却为她不平:世子爷当您是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吗?拿着些东西来打发您。
世子爷从前整日宿在珍宝阁就算了,如今大奶奶怀了身孕,名义上这孩子总是他的第一个嫡子,如何连表面工夫都不做一做?刘婉晴愈发不在意,反正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傅云饮的,她不过是要靠着这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最好再时不时地给傅云饮和莹雪添点堵。
世子爷既愿意给,我便拿着,省得便宜了莹雪。
刘婉晴说罢,便又吃起了糕点。
她这一胎怀像极好,胃口也不错,太医也说极有可能是男胎。
一举得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不枉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借了傅云萧的种,又以两姓姻亲为由说服了公爹,让公爹逼迫傅云饮来自己的房中留宿。
她早就怀上了身孕,自然和傅云饮什么都没做。
因为有喜的日子与圆房的日子对不上,所以刘婉晴早设想过要早产一事,最好还是被迫早产。
这样既能让孩子安稳降生且不让人怀疑,又能挫一挫莹雪的锐气。
好了,出去吧,我想歇一歇。
刘婉晴对马嬷嬷说道。
马嬷嬷这才转身欲离去,只是刚走到帘帐处,便想起了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儿,只听她立时回身与刘婉晴说道:大奶奶,二少爷又派人递了信来……这……刘婉晴面色一沉,立时板着脸说道:我是长嫂,他是二弟,没事总与我写信做什么?没的污了我的名声,将信烧了吧。
马嬷嬷见她神情如此冷漠,一时心里也有些感慨,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些什么,便应道:是,老奴知晓了。
马嬷嬷走后,刘婉晴愈发烦闷,心中不解这傅云萧为何要像狗皮膏药般黏着自己不放?难道嫂子和小叔子之间除了一时的快感外,还能有什么真感情不成?他非得隔三差五的与自己递信,质问自己为何不与他回信。
除了心头浮起的丝丝缕缕的烦闷外,刘婉晴还觉出一阵虚荣的快意之感。
京里人都说自己长相一般,可自己却偏偏能将夫君的弟弟迷得这般七荤八素,这也是她的本事罢了。
*另一头的傅云萧的确是万分不解,他与刘婉晴私底下的关系已持续了两三年,便是养条狗也该有些感情在。
可她呢?说断了就再不与自己联系了。
倒是自己每日每夜地念着她,夜里虽与黄锳鹂颠鸾倒凤,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有孕在身的长嫂。
她那样不知餍足的性子,大哥这般冷心冷欲的人当真能满足她吗?如今她还怀上了大哥的孩子,竟是做起了贤妻良母,不愿再与自己苟且。
往日的恩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不值一提。
可他傅云萧却绝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既是招惹了自己,便没有这般容易收手。
傅云萧足足等了一夜,却未曾收到刘婉晴的回信,思来想去后,他便也发了狠,于这夜午时,避人耳目后偷偷去了端方院里。
今日是冬至守夜,傅云萧瞧瞧走在廊下,趁冬至还未回神之时,便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并道:不许出声,我与你家奶奶有话要说。
冬至自然不敢叫出声来,她深知刘婉晴与傅云萧之间的私情,便也只得将傅云萧放进了正屋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替她二人放风。
刘婉晴已躺在床上熟睡了过去,因她如今月份大了,身子时不时地便有些燥热之感,故只披了件薄纱便沉沉睡去。
傅云萧走到她的床榻边,瞧见薄纱下若隐若现的春光后,便笑着说道:嫂嫂好睡,倒惹的弟弟我夜不能寐。
刘婉晴在睡梦中被这等阴恻恻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忽而撑起手臂,便发现自己的床帐外正站着个男人。
再定晴一瞧,却是不怀好意的傅云萧,此刻他那双星眸里满是阴鸷之意,看向自己的神色里也满是怨恨之色。
第78章 偷听 傅云萧与刘婉晴……有私情吗?……刘婉晴知晓傅云萧心里有怨气, 便将心内的不虞压下,讨好似地笑道:二弟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二弟?傅云萧冷哼一声,自嘲般笑道:从前咱们耳鬓厮磨时, 你可不是这样唤我的。
刘婉晴见他不依不饶,便索性撩开了自己的薄被,将自己若隐若现的孕肚显露给他看:长嫂有孕在身,二弟莫非还打着与长嫂再续前缘的主意?傅云萧面有愠怒之色,他的确是想好好质问一番刘婉晴,问她为什么这么薄情寡义, 不说一声缘由便抛弃了自己。
他心内虽煎熬不已, 却也知自己与刘婉晴之间的私情本就无章法可言, 因一时寻求刺激而发生,也能因她怀了哥哥的孩子而结束。
自己这般动怒的样子,的确是失了分寸。
傅云萧便攥紧了拳头, 指着刘婉晴说道:我可不是嫂嫂在外头随意寻的姘头, 要用就用,不用就扔了,你总要给我个说法才是。
刘婉晴听后却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说这话时, 她望向傅云萧的眸子里满是嘲笑之意, 仿佛窥见了他心内压抑着的那点隐秘心思。
借着月光, 傅云萧也刚好能瞧见刘婉晴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 以及她含笑时眼眸里遮掩不住的嘲弄之意。
似乎是在嘲弄自己的这一番质问。
傅云萧又恼又怒, 瞪着刘婉晴道: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闲时消遣的玩物吗?刘婉晴却不置可否: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见傅云萧面色陡然变冷, 她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与你兄长既圆房了,便也没有你的用处了,有你兄长陪着,我也不会再寂寞了。
这话也称得上是无情无义, 傅云萧当下便也怔在了原地,足足愣了半晌之后,方才说道:好你个刘婉晴。
刘婉晴如今也回过味来了,她害怕傅云萧做什么?他只怕比自己还要胆小几分呢,黄锳鹂可给他生了个嫡子,婆婆与公爹疼爱的跟什么似的。
他若敢嚷嚷出来,自己也讨不了什么好。
二弟若没有什么要事,便回去陪陪二弟妹和顺哥儿吧,没得大半夜来与我这个长嫂闲聊,让旁人误会了去。
刘婉晴语气淡漠地说道。
傅云萧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惩治刘婉晴的法子出来,她身怀六甲,自己总不能再强压着与她颠鸾倒凤一番,若将这事闹开了,自己该如何面对长兄?思来想去之下,傅云萧还是决定忍下一时之气,来日方长,他总有法子让刘婉晴后悔便是了。
傅云萧愤然离开后,刘婉晴这才疲惫地躺回了床榻之上,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当初自己不该为了与黄锳鹂较劲而招惹上了傅云萧,如今瞧来他似是不肯就这样放手,不知还会不会闹出别的事端来。
*莹雪一大早起身后,便由颐莲与睡荷搀扶着洗漱用早膳,因昨日睡得安慰的缘故,她心情颇好,便道:外头天色这样好,你们也允我出去走走吧。
颐莲瞧了眼窗外的天色,见果真风清云淡,日光四溢,便道:咱们珍宝阁离内花园近,不若我们扶您去内花园走走吧。
睡荷虽惦记着太医的嘱咐,可让姨娘整日闷在房里也不是个正经事儿,便松口道:姨娘略走一走便好了,可仔细自己的腰。
我知晓。
莹雪莞尔一笑道,只要能放她出去领略一番新鲜空气,瞧瞧内花园里别致的景色,便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了。
阿得身边不能没有人,颐莲去陪着她,再让奶娘小心伺候着,睡荷陪我去走走吧。
莹雪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后,便如此吩咐道。
颐莲领命去了,睡荷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莹雪往内花园去了。
莹雪这一胎怀的不安稳,夜里睡得早,醒的便也格外早,如今主仆二人走在内花园里,一路上竟只遇到了零散几个仆人。
莹雪略有些疑惑,睡荷却道:还有一刻钟才是上值的时候呢,如今人少些,姨娘也可自在些逛园子。
莹雪便点点头,由睡荷搀扶着往那清澈的湖水旁瞧了一会儿鱼,余光瞥见身后的假山丛,便与睡荷笑道:爷与我说过,头一次遇见我就是在那儿。
睡荷顺着莹雪手指的方向往假山那儿瞧去,见莹雪今日心情愉悦,便凑趣道:竟是在那儿?莹雪便携着睡荷往假山那儿走去,刚走到鹅卵石处,正要开口之际,却听得左侧的假山处传出些女子微若的呼唤声。
莹雪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声音里的娇媚与不对劲,双颊一红便示意着让睡荷不要出声。
她料想是一对小厮和丫鬟在这儿私会,若是嚷嚷开了,只怕不能善了。
莹雪与睡荷两人正欲离开之时,便听得一道男子的粗喘声响起:你可没你主子那般放荡,爷累了,你退下吧。
是。
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且在莹雪听来,这声音还有些熟悉感,只是一时不敢确定。
罢了,便用你的这儿服侍爷吧。
声音像极了平日里浪荡无羁的傅云萧。
莹雪蹙起了柳眉,料想定是傅云萧又瞧上了哪个丫鬟,前几年他便闹出过这样的丑事来,还把黄锳鹂给气晕过去了。
如今竟是死性不改。
她越发不想再听下去,便要让睡荷搀扶着自己。
恰在这时,那被迫服侍傅云萧的丫鬟忽而低声啜泣了起来,只抽抽噎噎地说道:爷饶了我吧,我不会做这些。
莹雪的脚步一顿。
这声音分明像极了冬至……冬至的主子,便是刘婉晴了。
她惊得睁大了美眸,愈发不敢再深想,只快步携着睡荷离开了假山处。
回了珍宝阁后,睡荷见莹雪面色惨白,便轻声劝慰道:姨娘可别这样惊慌,仔细伤了自己的身子,二少爷向来行事没个正形,在内花园里与丫鬟私会也是常有的事儿。
莹雪惊讶的并不是冬至与傅云萧搅和到一起的事儿,而是傅云萧嘴里的那句你可没你主子那般放荡。
冬至的主子是刘婉晴,难道傅云萧还把魔爪伸到刘婉晴身上去了吗?莹雪念及平日里傅云萧与傅云饮的兄弟情谊,一时无法接受他与长嫂有染一事。
兴许是我多想了。
莹雪喃喃自语道。
睡荷听不真切,便追问道:姨娘说了什么?莹雪这才回过神来,只随意搪塞道:没什么大事,你去将登州寄来的信给我瞧瞧。
睡荷这才点点头去了,未过多时,便将两封信递给了莹雪。
莹雪如今已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便能看得懂信上的大部分字,读完信后,她这才一扫阴霾,笑着与睡荷说道:爹说,哥哥在登州娶了妻,嫂嫂还怀了孩子。
睡荷也兴高采烈地说道:这倒是件好事,姨娘可要寄些小儿用的物件过去?这话却是提醒了莹雪,她挣扎着便要从榻上起身,睡荷忙过去将她压在座位之上:您要什么东西与我说一声便是了。
莹雪便道:我妆奁里有套长命锁,还有套金丝头面,这一回一并送去登州。
睡荷忙去取了出来,又照例开了莹雪的私库,取些银票和药材一并送去登州。
收拾妥当后,睡荷便让小丫鬟们服侍着莹雪去了榻上,道:姨娘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正好摆膳。
说罢,便要出去寄包袱去。
莹雪却一把拉住了她,她心头紊乱难安,急于找个人说话解闷:不拘让谁走一趟便是了,你陪着我说说话吧。
睡荷应了,把寄去登州的包袱递给了候在外头的二等丫鬟影儿。
姨娘是怎么了,从假山那儿回来后便有些心神不宁。
睡荷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莹雪自然不会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省得挑拨了傅云饮与傅云萧的兄弟情谊,她便道:我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再与爹娘、兄长见上一面,还有墨书,总也没什么消息……姨娘——睡荷连声打断她:你思念家人是应该的,只是那墨书却不能总挂在嘴上提,便是您心里坦荡荡的,被有心人听去了,又闹出些事端来可怎么好?莹雪素来信任睡荷,便道:我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先头与他是有过些情意,只是经了这些年,如今我盼着的不过是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爷也派了不少人去搜寻墨书的消息,只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睡荷道,见莹雪仍是有些不开怀,她便继续说道:如今圣上身子不大好了,只是迟迟未定下太子。
莹雪闻歌弦知雅意:新帝继位那日,必会大赦天下,流放千里之人也能回京与家人团聚了。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姨娘也要好好保重身子,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哥儿,到时便让您的亲人们都瞧瞧外孙。
睡荷笑道。
莹雪被睡荷哄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便道:你怎知一定是个哥儿,章太医的话也不一定作准,若生个阿得似的女儿,我瞧着也很好。
是了,哪怕你给我生下个狸猫,我也会欢喜的不得了。
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了莹雪主仆二人的密语。
莹雪往门外一看,却见傅云饮怀中抱着阿得,正含笑望着自己。
傅苏瑶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与莹雪说道:娘,阿得昨晚做了一个梦。
傅云饮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有了你娘,便不要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