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解蛊

2025-03-22 06:37:24

甘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觉黑甜,醒来后头脑却懵然,不知今夕何夕。

身旁空无一人, 燕沉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甘棠默默坐起身,坐在床边迷茫地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候了?还有,为什么感觉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她忘了?想了一会没想出来, 甘棠也不纠结了, 下了床,刚穿上鞋燕沉潇就回来了。

他眼角含笑, 乌眉上扬, 看着心情好像十分愉悦,你醒了?甘棠点点头,现在什么时间了?大概申正时分了吧。

外面没有太阳, 他也不是很确定。

甘棠一惊,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有些迷茫, 她问道:鸦婆婆没找我么?往常她都要问她试药之后的感受如何的, 今天竟然没来?燕沉潇眉头轻蹙,找了。

可是他说她在休息,没叫她。

啊。

甘棠站起身,我先去找鸦婆婆。

燕沉潇:……他略有不满,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随手把一件披风递给甘棠, 早点回来。

甘棠觉得更奇怪了。

她走向偏房, 果不其然看见鸦云在那儿。

鸦婆婆。

她唤了她一声。

鸦云回过头, 见她面容饱满的样子冷哼一声,睡够了?甘棠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低声问道,婆婆,这个金蝉蛊会不会让一个人变得奇怪啊??鸦云看了她一眼,会。

痛成那样,谁会不奇怪?诶呀,甘棠纠结了一下,把问题细化,说道:就是,我家公子最近变得很黏人,可是他性情冷淡,不是这样的。

要是以前,别说找她了,他都恨不得把她赶得远远的。

鸦云慢悠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可能吧,你怕什么?今晚泡完药浴后就可以把他的蛊虫拿出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再说了,男子不都是这种黏糊糊又烦人的麻烦精?……甘棠拧了一下眉头,好吧。

鸦云随后把凌云自告奋勇要把金蝉蛊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事情跟甘棠说了,甘棠一懵,竟搞不懂目前的情况了。

鸦云斜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甘棠:……当然乐意了,只是凌云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鸦云继续说道:她不会害自己。

怕是有什么目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中了这蛊毒,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当然,她体质特殊,不会死。

况且……她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要转移着蛊毒,需要吃下一个特殊的药,现在那个药已经被凌云吃了。

还有几句话她没说,本来甘棠也是转移这蛊毒的人选之一,可这经过这些天,她竟然渐渐察觉不出来她的特殊了,好像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因为她的药痛苦得要濒死,也因此,这几天她给她试药时都准备了解药。

现在她还真不敢冒险把这蛊毒转移到甘棠身上了。

甘棠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眼间,夜幕降临,随着烛光的燃起,一份份药汤被送到燕沉潇屋内,氤氲的雾气在屋内升腾,一片水烟雾霭。

鸦云伸手探了探药汤,对着站在一旁的燕沉潇道:进去吧。

两个时辰后再叫我。

说罢她便离开了,丝毫不担心今天的药浴会出现什么问题。

燕沉潇脱下身上的衣服,缓缓抬步跨进去,白嫩的足底率先接触到这滚烫的药汤,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一跳的,十分不安。

甘棠呢?他问一旁的疆歌,眉头拧着。

甘姐姐正在门外呢。

……抿了抿嘴,燕沉潇心中略微安定了些。

今天的药浴略有不同,燕沉潇才泡了没一会便湿透了,热汗从额头一滴滴滑落,与此同时,血液好像在翻滚,无言的痛苦也随之涌来,如同湖面上剧烈滚涌的波浪。

血肉里的骨头在发痒,钻心的痒,好像有什么试图钻进去,燕沉潇眉头紧皱,额上青筋凸起,身体痉挛,嘴唇也被咬破,冒出鲜红色的血。

唔……他忍不住哼叫了一声,泡药浴这几天以来,疆歌已经很少看见他这么痛苦的模样了,心头一惊,连忙跑到屋外去,甘姐姐!甘姐姐!甘棠本应该去试药,想了想还是没去,跟鸦云求了情,特意在燕沉潇的门口守着,她在这儿都能听到燕沉潇在屋内时不时痛苦的哼声,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听到疆歌的叫唤时更甚,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了?!疆歌差点撞上她,着急道,甘姐姐快看看哥哥!甘棠加快了脚步,一眼便看见燕沉潇痛苦的神情,手指紧紧扣着木桶的边缘,指甲都断了,指尖渗出鲜红色的血丝。

公子!甘棠叫他,握住他的手,塞进一条柔软的布巾,燕沉潇微微启开眼看她,眼睫颤抖,黑眸里流露出水一般的无助和难过,脆弱的样子看得甘棠心中一跳。

公子。

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稍微不那么痛苦,说道,公子忍忍啊,很快就好了。

这个很快并没有实现,燕沉潇竟然痛得晕了过去,甘棠守在他身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上一点忙,无力烦躁又着急。

燕沉潇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反反复复,累得眼眶都红了,他的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痛啊……甘棠睫毛闪了闪,公子忍忍啊,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痛苦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的,等两个时辰结束,甘棠却有一种经历了春夏秋冬的感觉,让疆歌把鸦婆婆叫来,甘棠给燕沉潇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过来的不止一个人,还有凌云,要转移蛊毒到身上,可她的反应竟然不是害怕,也没有一点反悔,而是带着微微的迷茫和烦躁。

鸦云淡淡瞥了一眼甘棠和疆歌,粗哑的声音说道,都出去。

他们都留在这儿的话,蛊毒就更难引出来了。

甘棠咬了咬牙,说道,好,那就多麻烦婆婆了。

若又事,便唤我过来,我就在门口。

目光看向一旁的凌云,她顿了顿,郑重道,多谢凌女郎!不管凌云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救了燕沉潇一命,理应当谢。

凌云一顿,她没带狗系统进来,现在是真的看不见,这种一片灰暗和迷茫的感觉让她格外不适,因此一开始也没准确找到甘棠的方向。

鸦云没理会甘棠,伸手快速在燕沉潇肩颈上扎了一针,于是新的痛苦降临到燕沉潇身上,他痛得再次醒了过来,眼睛微微启开,狭小模糊的视线是甘棠离开的背影,一步一步的,就那么离他远去了。

呃……他脑海不甚清醒,心里的惶恐却格外清楚,他下意识想要叫住她,可下一秒新的痛楚袭来,把他淹没,他颤了颤又晕了过去。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幻境,正从悬崖边上慢慢跌下去,身体在空中翻滚,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跳加速,下一秒却是落在了地上,身体也变成小孩的模样。

他竟然又做梦了。

熟悉的噩梦,身下是干枯的稻草堆,身上披着的破布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一个劲儿地往燕沉潇身上吹,燕沉潇觉得身上又痛又冷。

耳边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腿边贴着什么热烘烘又毛茸茸的东西,它在睡觉,团成一团。

燕沉潇想起来了,它是一只小狗。

北风呼啸的夜晚,他只能抱着小狗取暖。

天刚亮,小狗醒了,它估计是饿了,爬到了燕沉潇身上,舔着他的脸庞哼唧唧叫唤,燕沉潇醒了过来,接着微弱的天光看它,这才看清它的模样。

小小一只,很瘦小,灰黑白色的毛脏兮兮的,眼睛如冰雪般湛蓝,很可爱,但它不是狗,是一只小狼。

并且是一只十分珍惜的蓝眼狼。

这儿怎么会有狼?燕沉潇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只狼一点也不凶狠,反而同狗狗一般亲人得很,舔着他呜呜叫唤。

叫你小黑好不好。

燕沉潇虚弱地笑了一下,捂住脸,我没有吃的。

我也好饿,怎么办?小狼舔了一会发现没有动静,明显有些失望,转了几圈径直跑走了。

燕沉潇垂眸看着它离开,眼神落在它钻出去的小洞上,内心忍不住想到,要是他也这么小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像它一样离开。

他的身体很疲惫,额头发热,似乎是生了病,脑子也不太清醒,醒了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他睡了过去,却还能看见小狼的样子。

外面天色大亮了,小狼在街道上四处寻找食物,可所有人见到它都嫌它脏,见它要靠近便一脚踢过来。

小狼被踢得砸在地上,站起身对着那人龇牙咧嘴,呜呜叫着试图威胁,倒还真有几分凶猛。

然而它的威胁仍没有起到作用,那人甚至捡起了石头死命砸向它,它挨了几次打,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了,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找些废物吃掉。

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填饱它的肚子,它还是回到了街道上,肉饼的味道由远而近,它的眼神盯上了书摊前一个坐在地上啃肉饼的小女郎。

小女郎盘腿坐着,左腿上摊着一本书,一只手捏着书页,另一只手拿着肉饼搁在右腿上一动不动。

这肉饼几乎让小狼流出口涎了,小女郎流连于书籍之中,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在暗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小狼。

小狼盯了许久许久,终究还是受不住饥饿和诱惑,安静而又快速地窜到了小女郎旁边,随后,毫不犹豫地张口啃食她手上的肉饼。

而拿着肉饼的小女郎,眼神盯在书页上,专注得肉饼被狼吃了都不知道。

直到一页纸翻过去,她缓缓举起拿着肉饼的右手要吃,这才发现自己的肉饼被啃了大半。

小女郎:?燕沉潇看着她疑惑又惊讶的样子,心疼又想笑。

小狼早在她动作的一瞬间就躲在一旁,暗中看了她半天,发现她不吃,竟踏出了脚步,蹭着她的身体嗷嗷叫。

小女郎貌似明白了,她指着肉饼,是你吃了?小狼:嗷呜嗷呜~小女郎:……本来有点生气,但看这只小狗这么好看又这么瘦弱,反倒心软了,把被偷吃了大半的肉饼喂给它。

小狼两三口吃完,得了甜头便蹭着小女郎嗷嗷叫,小女郎明显一怔,她拧着秀气的小眉头,我没有了,怎么办啊。

小狼听不懂,只是撒娇嗷嗷叫唤。

小女郎明显纠结了,看了看手上的书又看了看撒娇的小狼,最终还是心软了,站起身嘟嘟囔囔,好吧,我给你买吃的。

这可是我买书的钱呢!很重要的!我为了舍弃了它,你可要记得我的恩情!小狼跟在她脚边欢快地打圈,听懂了似的嗷呜嗷呜叫唤。

小女郎怕踩到它,俯身抱起了它,随口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小白小白,走吧,我们去买肉饼。

说完,她还一脸肉疼,看来是真的很舍不得那本书。

一本破书的钱也就买了两个肉饼,小女郎一边吃一边喂给小狼,小狼再次三两下吞下肚了,随后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女郎手上的肉饼。

小女郎:……她的手挥向哪里,小狼的头便跟着转向哪里,她看乐了,引诱似的朝着小狼的方向伸过去,她的本意只是逗逗它,谁知道这小狼狡猾又敏捷,一口就咬上了肉饼。

小女郎:!只可惜为时已晚,小狼叼着这块肉饼甩了甩尾巴,随后竟跑路离开了。

小女郎欲哭无泪,瘪着嘴慢慢走回去了,燕沉潇隔着虚空看她,忍不住笑,下一秒周围却突然陷入黑暗,天旋地转,转眼之间他又回到了那间破旧的柴房。

面前站了一个肥胖的男人,此刻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戒条,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小崽子快给我醒过来!这可是他花了钱买来的,若是死了岂不是很亏?!燕沉潇的身体隐隐作痛,头脑发晕发热,此刻疲惫地睁开眼,明知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求情,你放了我吧……放了你?男人的眉毛夸张地扬起,放了你谁给我钱?!嗯?小崽子想得倒挺美啊。

钱……燕沉潇微微摇头,眼神恍惚,被烧得殷红的嘴唇开合,我给……男人盯着他,嗤笑一声,你不用回去也可以给我赚钱。

他这个姿色,还没长开便已经足够吸引人了,若是长开了还会缺恩客?男人笑了笑,脸上的肉堆在一起,下一秒却忽然冷声道:你就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

若是敢逃跑,我就把你送给这城里最老最脏的乞丐,后果你应该可以想到。

即便眼见着燕沉潇生了病,男人不愿给他请大夫也不愿给他开药,只是道:这点小病死不了人!甚至还不愿给他一点吃的,又打又骂,想方设法挫了他的锐气,好让他害怕,安安分分待在这儿一辈子。

燕沉潇忽冷忽热,腹中饥肠辘辘,耳边嗡鸣,他觉得自己濒临死亡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再次贴上了他的身体,嗷呜嗷呜叫着。

燕沉潇手掌被拱起,勉强睁开泛红的眼看向手掌,只见那枝小狼叼着一块肉饼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燕沉潇一怔,微微抬手摸了摸它,小狼叼着那半块肉饼放到燕沉潇手上,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毛茸茸的脑袋拱拱他,燕沉潇于是笑了一下,小黑?……这是给我的吗?嗷呜嗷呜~燕沉潇嘴角又扯了一下,拿起这块沾了许多灰尘甚至还有几个洞的肉饼,撕开一点放入口中,嘴角勾着,眼泪却掉下来,温软童声中带着哭腔,谢谢你。

此后他便陷入了一种煎熬的生活,充满了打骂、污言秽语和痛苦,那个叫金枝的男人教导他奏乐、跳舞,舞姿要足够大胆热辣,眼神要勾人心魄,脚步要轻盈如燕、身段要足够柔软婀娜……燕沉潇稍有不慎便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算完好。

他常常被绳子栓着脖颈,像狗一样被锁在柴房门外,苟延残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间不懂过去了多久,燕沉潇浑浑噩噩,在暗无天日的寂静夜晚中,只有那只小狼暗中陪着他,甚至每日给他送吃的,尽管经常是诸如燕沉潇无法承受的死老鼠死兔子之类。

燕沉潇几乎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那么真实而又令人恐慌绝望,像是淹没在水中,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窒息一点一点占领自己。

直到某一天的到来,所有事情都改变了。

一个北风呼啸的下午,燕沉潇再次被锁在柴房门外,衣衫单薄,手脚和脸都被冻得通红,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无动静地倒在那儿,像是死了。

耳边除了冬风,还有人在呼喊,清脆而又气急败坏的声音。

坏狗!回来!一个小女郎在门外叫喊,眼见着小狼钻进屋子,急得也从狗洞钻进去了,等她找到小狼,却发现被它叼在嘴里的书册失去了踪影,她气得眼红,坏小狗!话音才落,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凶狠的叫声,叽叽喳喳吵什么!小女郎一惊,赶紧躲在围墙的草木之中。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是西街的,传说中女人的欢场?小女郎虽没来过,但也听说过,想到自己竟然不小心进到了这儿的后院,脸色微红。

可随即她就怔住了。

一个肥胖的男人走到了柴房前,直到这时小女郎才发现柴房前竟躺了个人,是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小郎君!男人一过来便踹了一脚这个小郎君,骂骂咧咧道,别装死!快给我起来!小郎君蜷缩住了身体,男人本就心烦,见了他好像更生气了,污言秽语从口中喷出,拳打脚踢。

小郎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凄惨的样子看得小女郎害怕而又愧疚。

等到男人发泄完毕离开,小女郎便溜到了他身旁,摇了摇了无声息的人,自己都快怕哭了,童音颤抖,醒醒,醒醒!你怎么样了?燕沉潇于是勉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唯一看见的陌生人。

眼角因为痛楚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他虚声道,呜~救……救救我……我呜……被拐……小女郎一惊,正义感和愧疚感爆棚,内心都在告诉她要救下这个人,她的手颤抖,咬牙道,好!你等等!她看见了他脖子上绑着的绳子,伸出白嫩的小手去解、去拽、去扯,甚至用牙齿咬,都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办啊,我解不开!她看着燕沉潇,燕沉潇心中绝望,恍惚道,柴房……刀……小女郎赶忙撒手跑进柴房,从里面翻出沉重的柴刀,双手提着柴刀割着燕沉潇脖颈后的粗绳。

刀口很钝,偏偏她的力气又小,咬着牙割了好久都没割断。

小狼不知从那儿窜了出来,此刻正蹲守在两人旁边,耳朵竖立,似乎在听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哐当一声刀落,这条粗绳终于被割断,燕沉潇来不及惊喜,颤抖着站起身,我们走。

小女郎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狗洞的方向去,她的动作迅速,奈何燕沉潇浑身上下都痛得不行,走了几步腿便软得摔下。

周围的气息安静而焦灼,只有他们强烈而紧张的呼吸声,生怕引来别人。

小女郎一边扶着燕沉潇一边拉着他,走在他身后,把他从狗洞推出去,与此同时却听到了嗷呜嗷呜几声狗叫,回过头,只看见一个人正朝着柴房的方向走开。

小女郎心急如焚,快!有人来了!燕沉潇爬出了墙,小女郎紧随其后,还没完全钻出来便听到男人的尖叫声,小崽子跑啦!!!两人一惊,拉着手慌忙逃离,那只小狼也跟着他们跑开。

那个胖男人追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批他的人,嚎叫着,像是一只发怒的大虫,手中竟挥舞着那一根粗壮的木棒。

两人绕着路企图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人,然而燕沉潇拖着残破的身体,由一开始的快速到后来却越来越慢,那个男人也越来越近。

他开始颤抖,恐慌得跑不起来,呜呜……小女郎咬牙,快跑!他快来了!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杀小孩!呼——救命啊!呜呜……你走吧燕沉潇从心到身体涌出绝望,他现在宁愿去死,也不愿拖累她。

小女郎说道,往人多的地方跑!话落,她推了他一把,我们分头行动!燕沉潇于是提着腿又跑了几步,见到闻声赶过去的人群,最终控制不住瘫软下来,惊魂未定。

他抬眼搜寻着小女郎的方向,却见她被那个男人擒住了,奋力挣扎着,小狼缠在男人脚下,张开锋利的牙口狠狠咬上去,男人于是惨叫了一声,一脚甩开小狼,小狼被摔在地上。

小女郎抓着男人的手臂张口咬上去,男人又痛又怒,竟提着木棒朝她劈砸下来,燕沉潇浑身惊颤,张嘴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惊惶着爬过去。

小女郎要逃离已经来不及,慌忙伸手去挡,右手被痛击,一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男人眼睛已经红了,像是发了疯,不顾冲过来的人群,抬脚踹向小女郎,小女郎脸色苍白,满地打滚,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周围有女人冲上来,制止这个男人,却被男人的手下团团围住,场面一时混乱,小狼绕着小女郎呜呜叫,有人把小女郎带了出来,放到安全的地方,随即又冲进人群中。

燕沉潇连走带摔地朝她的方向而来,小女郎缓过了一开始的疼痛,浑身脏污地站起身,一边掉眼泪一边朝他冲过去,快!我们快走!来不及犹豫,两人再次跑走了,小狼紧紧跟随着两人的步伐。

他们尽力往能遮住人的地方跑去,最后两人躲在一处无人的草堆之中,仰倒下来。

燕沉潇眼花缭乱,一片眩晕和疼痛,缓了好一会起身跪在小女郎旁边,眼泪止不住地落,你,呜呜……怎么样了……小女郎没有回应,燕沉潇翻过她的脸,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燕沉潇一瞬间心头极度恐慌,当即起身要去找人救她,谁料刚出去几步便被两个粗壮的女人看见,她们面目凶狠,燕沉潇一看便知是那个男人的手下,往后退了几步,却仍是被她们擒住了。

跟在他身边的小狼再次张口咬人,这两个女人踢了一脚给狼,又骂骂咧咧着狠狠打了他一掌,燕沉潇嘴里弥漫出一片血腥,眼泪哭干了落不下来,只是一双眼通红,望着草堆,绝望而又绝望,周身气息森凉。

又是一阵尖锐的痛楚袭来,燕沉潇再也抵抗不住,晕了过去,脑海中最后出现的是还躺倒在草堆里,不省人事的小女郎。

她的面容在他的梦境中向来是不真切的,可现在迷雾渐渐散去,竟一点点清晰起来,又缓慢变化,像是在长大,直到最后,她的面容长开,眉眼精致秀丽,最后竟化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甘棠在门外等着时逐渐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事情。

那便是在白日,她躺在燕沉潇的床榻之上,将要入睡时却隐隐约约听到燕沉潇的话。

声音清软,带着难得的乖巧和憧憬,回京后我求母皇赐婚吧。

赐婚?甘棠一顿,心情复杂。

娶了燕沉潇?家里是不是会被闹得鸡犬不宁?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平白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

她当时昏昏欲睡,好像并没有回复他,等他蛊毒解了,然后醒了,她再想想如何婉拒他。

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燕沉潇靠在药桶之中,身上许多地方扎了细长泛光的银针,一条雪白的手臂被拉出来,手腕却涌出暗红色的血,顺着手臂线条缓缓滑落,在水雾中,显出一种极致的对此,冲击人的视线。

而在他身旁,凌云正襟危坐,一条手臂也被拉了出来,同燕沉潇一般在手腕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涌出,她看不见,只凭着感觉看向自己的手腕,在这紧张凝重的气氛中,心也沉重了几分,已是有几分后悔。

只是还有隐隐的兴奋,如同瘾君子一般,双目微微泛红,嘴角矛盾地勾着,毕竟燕沉潇已经在那药水里泡了这么久,药效应当正在发挥。

她看不见他的脸,可耳边却能听到他的哼声,压抑而又痛苦的,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的样子。

他在做梦吧?梦里应当是她。

鸦云没空理会发疯的她,她满头大汗,一双混浊的眼球在燕沉潇身上观察搜寻着什么,苍老的手捏了针,在他身上扎进去。

她在逼燕沉潇身上的蛊虫出来。

金蚕蛊小巧而狡猾,隐藏在血脉之中,非不得已绝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宸星寥落,天边微白时才找到这小虫子,一点点把它赶出燕沉潇的体内,它渐渐在手臂上显出踪迹来,最后出现在腕口处,混在血里,可身上却滴血未沾,甚至莹白可爱,小小的身体几乎全透明,只是它极度敏感,稍有一点动静都会让它再次钻回体内。

在这个关头,没有人动弹,连呼吸都是极其微弱的。

好在凌云身上吃了吸引它的药,它方现身便极速朝着凌云腕口钻去,速度极快,鸦云只看到微微一道虚影,只眨了道眼便消失了。

凌云看不见,腕口处传来的动静和异样在黑暗中更加明显,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血脉钻进了体内,吓得她身体一僵。

就这么结束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燕沉潇竟然还未醒过来,她的药莫非还没生效?没有理会她,鸦云率先给燕沉潇的手腕包扎,动作敏捷迅速,力道却不轻,凌云于是顺着她发出的声响看向燕沉潇。

巧合的一瞬间,脑袋抵在药桶边缘的人竟倏忽睁开了眼,如水般的眼眸还闪着惊魂未定的光,惶惶地落在面前的人上。

烛光正盛,暖暖地烘在眼前人的侧脸,分割出半边明亮半边阴影,燕沉潇瞳孔放大,直直地看着她,恍惚喃喃,是你……作者有话说:倒计时——二棠棠:婉拒了哈感谢在2022-06-05 21:00:00~2022-06-06 16: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冰淇淋不加冰、杉子°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