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阮家的事情似乎便这么解决了, 接下来几乎要专注和燕沉潇的婚事了。
甘棠觉得有些可笑。
思及两人的过去,她从来也没想过也不愿意同燕沉潇结为妻夫,可如今竟还是不得已绑在一起。
与她的冷淡相反的是, 燕沉潇似乎很兴奋,但又很恶劣,隔三岔五带着人来找她,妨碍她的工事,搞一些作弄人的小把戏, 说一些令人讨厌的话, 好像是一个顽劣的、稚气未脱的孩童,在你专注做事的时候笑嘻嘻地向你投石打闹。
甘棠平常对他的所玩所闹皆不理会, 但也有被他弄烦了的时候, 偏偏脸色冷下来时,燕沉潇又可怜兮兮地同她道歉。
甘棠总归是不能对他做什么的,久而久之, 也就是屏蔽他的打扰专注于自己的技能越发熟练了而已。
她不知道,在众人眼里, 她好像变成了被长乐殿下借着权势强行欺压的可怜人了。
少数值得高兴的事情是, 甘凌和江无情如今虽还在南方, 但处境还算安全,要处理的事情进展也很顺利,而且因为甘棠和燕沉潇的事情,他们不久便可以回京。
甘棠偶尔同他们通信, 心中便轻松许多。
这些暂且不提,朝中局势仍是暗流涌动、风起云涌。
燕成言已经出发去往西北境的封地, 梁国使臣也到达了皇宫。
令人惊奇的是, 此次梁国的恭亲王、曾经的三皇女梁求英和她的弟弟梁谨言, 即梁国的青阳郡主竟然也来了。
宫中早已备好宴席,文武百官皇族贵勋皆出席,包括甘棠和燕沉潇。
国家之间的宴席,少不了比较,尤其是渊源已久的梁国和大燕,借着请教的名义打击对方,最好五花八门、样样出彩。
这次也不例外,酒过三巡,梁谨言便开口了,陛下,久闻大燕人才济济、文武双全的女郎比比皆是,今日可有幸见识一番?燕腹蕊坐在上首,笑得温和,推让道,亲王谬赞了。
梁国大概是早就商量好了的,那青阳郡主梁谨言紧接着表情便带了些挑衅,高声道,陛下不肯应战,是怕了吗?谨言!梁求英喝住他,不得无礼!她看向燕腹蕊,面色带着抱歉,青阳自幼顽劣,不禁言语,还请陛下不要在意。
燕腹蕊也只是笑笑,非也,青阳郡主乃性情中人,很可爱。
谦虚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够了,她还是点了个人上去献丑献丑。
甘棠只看着这场交锋,安安静静的,该鼓掌时鼓掌,其余时候皆是一声不吭,只有旁边别的官员唤她时她才应两句。
燕沉潇始终安分不下来,三番四处派着身边的小宫人同她传话。
第一句是驸马觉得梁国的青阳郡主好看还是我好看?甘棠听罢,略无语,没有回答,燕沉潇不满意,再次叫人来,驸马要是不说,沉潇便不开心了,沉潇若是不开心,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只是对驸马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哦。
甘棠微顿,看向他,只见金光晃晃的烛火之下,他一张脸明艳艳的,见她看过来,弯起眉眼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白皙莹润的脸颊映着烛光,流金一般闪烁。
快说——他用口型做出这句话。
甘棠烦不胜烦,只回答道,各有千秋。
燕沉潇似乎更不满意了,幽怨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理会她了。
甘棠乐得清净。
两人在这儿默无声息地交流,有不少人注意到,尤其是燕腹蕊,心中多了几分嗤笑,还以为她的皇兄要怎么对付甘棠,原来只是这种小把戏,男子终究是男子,总是沉溺于情爱无法自拔的。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她的目光转向了下首的青阳郡主,思及同梁国女帝暗中说好的两国联姻,看着青阳郡主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从方才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可这到底是真的性情单纯,还是装出来的,他还看不出来。
很巧合的一瞬间,那青阳郡主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他忽而甜甜一笑,向她敬酒,一口气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燕腹蕊微笑,同样饮尽一杯酒。
比试不断,三场过后,青阳郡主忽而站了出来,对着燕沉潇的方向,语气高扬,久闻长乐殿下才艺双全,青阳为此苦练舞艺,只求能和殿下一较高下,不知殿下可愿意赏光?此话一出,满席寂静。
或许没人知道,燕沉潇这辈子就讨厌的就是跳舞,在那段不堪的时光过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跳过舞,甚至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一看到乐舞便觉得恶心反胃,浑身颤抖。
燕沉潇本来还在盯着甘棠,闻言慢慢转过头,优美的红唇勾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非也,长乐自幼不善舞艺,这就不献丑了。
青阳郡主若是愿意,让长乐开开眼如何?青阳郡主皱眉,表情已然有些不悦,长乐殿下不愿意同青阳比试,是瞧不起青阳吗?还是说,长乐殿下自觉技不如人,怕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轴又这么愚蠢的人?燕沉潇笑了一声,说道,青阳郡主说得对,本宫确实技不如人。
而且本宫脸皮薄,不愿出丑。
脸皮薄……见识过他逼婚甘棠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心中腹诽,倘若他还叫做脸皮薄,那他们叫什么?没有脸皮?青阳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分明是承认自己不如他的话,可他心中就是一阵不舒服。
燕沉潇睁眼说瞎话,而且……我大燕有个传统,男子在订婚以后,舞蹈便只能跳给妻主看的。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和委屈,红润的唇角下压,说道,青阳郡主若是强迫长乐,长乐的驸马会不高兴的。
他看向甘棠,明眸中有星点烛光闪烁,明明灭灭的,十分动人,是吧。
驸马。
甘棠:……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她身上,有如实质,甘棠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冷了不少。
燕沉潇见状,又可怜兮兮说道,驸马别生气,长乐只会跳给你一个人看的。
众人:……梁求英率先打破僵局,笑道,长乐殿下和驸马深情厚谊,真是羡煞旁人。
她的目光看着甘棠,笑容多了几分深意。
事实上,先帝还在世时,便有意让燕沉潇嫁入梁国,而瞩意的人,就是她和如今的梁国女帝……就连前段时间的燕腹蕊也有这个想法,但燕沉潇如今已经同甘棠订婚,梁国对此颇有微词,好在两国的联姻对象也可以换人。
燕沉潇也笑了笑,自然,我驸马待我是极好的。
梁求英笑得温柔,看得出来,只是可惜了……真是足够混乱的场面,旁观的人几乎要流下冷汗了,偏偏那几位事件中心的主角,还在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而强行被牵扯的主角之一,甘棠,面无表情,看起来心情也不太愉悦,众人心中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可怜。
而因着这件事,接下来的时间里,甘棠都受到了本不必要的关注,尤其是梁国的青阳郡主和恭亲王,时不时看她一眼,似乎在找出她有什么地方值得燕沉潇喜欢,甚至于时不时同她敬酒。
甘棠酒量虽好,在这种场面本也是不敢多喝的,可眼下却又没办法,只能饮下,许久过后也不免觉着晕了些。
燕沉潇自然没忽略这个场景,心中冷笑,又派了宫人过去,烦不胜烦地问,驸马觉得本宫好看,还是青阳郡主好看?甘棠苍白的指尖抵着额头,闻言半睁开眼,眼周被酒意浸得红润,如同桃花般靡丽,眼眸却还是冷冷的,抿着唇一言不发,恍若未闻。
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甘棠喝得不少,虽没醉,但也有些微微的恍惚了,走在宫道上,安安静静的,由宫人带领着往宫门口走去。
同行有别的官员,甘棠同她没见过几面,也不熟,只听得她在耳边絮絮叨叨,长乐殿下这么护着小甘大人,小甘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福气?甘棠听着,忽而停下脚步看向她,轻笑一声,这福气给大人,大人要吗?陷入这样的境地,家人性命被威胁着,就连自己也不自由,这样对她来说,竟然算是一种福气吗?那人明显噎住,甘棠也没等她回答,慢悠悠提步继续离开,背影融在沉沉的夜色,没多久便消失不见,远远看去只有手中提着的灯还在发亮,火融融的光,像是一盏魂灯,在寂静的夜里孤独地游荡。
拾一等人已经在宫外等待了,甘家的护卫提着灯在前头,把一方天地照映得亮堂堂的。
拾一的面色似乎有些紧张,见着甘棠出来了,高声叫她,女郎!这儿甘棠走了过去,拾一又道,天黑了,女郎小心些。
甘棠模模糊糊应了一声,随即便登上马车。
外头已经是一片昏暗,马车里更甚,甘棠也没叫人掌灯,只静静坐在里头,脑袋靠着车壁,随着马车的行进摇摇晃晃。
这么安静的氛围,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只有踢踏的马蹄声和车轮子碾压在细碎沙石上发出的吱吱声,混着未散的酒意,让她几乎要睡着了。
只是还没等她真正陷入睡梦之中,身侧忽然多了一份重量,一道轻软中略带醉意的嗓音在甘棠耳边响起。
驸马好生粗心,这么久了,竟没发现潇潇在这儿。
甘棠一惊,瞬间睁开眼,你怎么会在这!燕沉潇抱住她往另一旁撤退的身体,扣着手死死不放,抱怨道,当然是来找驸马的啊。
驸马不开心吗?甘棠几乎觉得他能夜视了,因为他精准无比地凑近了她,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让甘棠冷得一惊,气道,不开心,放手!不要!燕沉潇似乎肆无忌惮了,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落了星光一般,可怜兮兮道,我也不开心。
驸马今夜的回答,让我好难过啊。
他似乎是真的委屈了,而且那青阳郡主一直在看驸马,我更不开心了。
可那还不是因为你?放开!甘棠微怒,冷冷道,殿下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他争辩了一声,你看,你一直对我这么冷淡,我一靠近你就叫我走开。
他贴近了她,几乎抵着她的额头了,委屈道,为什么啊。
我不好看了吗?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阮玉。
他有什么好?他好像快哭了。
甘棠无比确认他是醉了,废了极大力气抽出自己的手,抵在他肩上把他推开,可还没推出半臂距离,燕沉潇又粘了上来,别这样……甘棠忍无可忍,扒开他八爪鱼一样缠着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燕沉潇被她一扒拉,差点摔了,抱怨道,驸马一点都不温柔啊。
他的声音软软的,好像一只委屈的猫,可在甘棠看不见的地方,嫉妒在他眼里翻涌,如同滔天云雾。
何必呢殿下。
甘棠问,声音像这夏夜一般,凉凉的,几乎要渗入到燕沉潇心里头了。
你要同我成婚,我已经同意了,如今还要我怎样呢?她太疲惫了,他还要做什么吗?她这话带了压抑不住的痛苦,好像已经憋在心里好久好久了,现如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燕沉潇安静了,他本来也没有醉,只是借着那点酒意放纵自己,把心中的压抑、委屈、难过通通同她倾倒出来。
甘棠的话让他彻底清醒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啊,现在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燕沉潇许久才开口回答她的话,却是反问,嗓音带着轻微的哑意,……驸马难道不明白吗?他要的,从来都是她那颗真心,她的那一点点爱,就一点点。
黑暗中,甘棠扯了扯嘴角,我明白,可我不愿意。
燕沉潇听罢,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慢吞吞道,……哦。
与他的话语完全不同的是,他心中的委屈和伤心几乎要溢出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直深深隐藏在心底的疯狂。
为什么她就不能喜欢自己呢?分明从前动容过,如今却是完完全全的冷漠,他被她隔绝在外,固执地捧着一颗□□裸的心,千疮百孔,快要难过死了。
她不喜欢就算了,他早该明白的,可就算这样,他也不会让别人同她在一起。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他不会放手的。
他安慰自己,成亲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他又扒了上来,甘棠受不了他了,她径直叫停赶车娘子,看动作似乎要下马车。
燕沉潇不敢置信,你要做什么?甘棠没回答他,直接下去了,他只听到外头她温凉的嗓音,十分无情地说道,送殿下回去。
燕沉潇咬着唇,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帘幕,视线几乎要把它烧穿了。
她竟然宁愿弃了这马车走回去也不愿跟他在一块了。
他就这么讨她厌吗?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成亲(推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