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给了承诺, 燕沉潇仿佛就没有这么闷闷不乐了,只是还粘着甘棠,她去哪儿他都跟着, 好像落下一步甘棠就会消失不见。
一种十分不正常的,病态的不安。
而甘棠,为了实现自己说的话,这几天也忙碌得很。
说实话,她并不是行军打仗的好手, 也没有什么经验, 所以她的存在并非出谋划策,而是为她们提供辅助的地形解说, 她自己深知这一点, 也不敢妄言。
她弄来了一堆泥沙和各色矿石,混着水弄成一个军事沙盘,日夜都混在沙子堆里堆砌沙盘, 弄得满身脏污。
燕沉潇看见她忙碌的模样,第一天就后悔了, 同甘棠道歉道, ……妻主, 是我不好,太着急了。
甘棠微讶,怎么了?燕沉潇唇角抿着,难过道, 我不急着回家了,妻主慢慢弄好不好, 这样太累了。
甘棠听他说完, 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事,本来就是要快些的,殿下别担心。
她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不然殿下就来帮帮我吧。
沾了水的细沙黏在了燕沉潇脸上,他却浑然不在意,凑上前吻了一口甘棠的脸颊,感动道,妻主真好,我来帮妻主。
有燕沉潇在,速度确实快了一些。
他原先很爱干净,现在好像却完全忘记了,满身细沙也不愿离开。
而另一边,梁国对林斐的状况一无所知,据他们所得的消息,林斐如今正在大燕遭受巨大的磨难,虽被严刑拷打,却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很放心。
根据先前甘棠所说的隧道,章翼派人去查看了,不过一天便回来了,回来的报告是那儿的确有一条隧道,只是没有梁国的士兵把守,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从那儿运粮。
章翼想了想,还是派了些人留在那儿观候。
万一真的从那儿运呢?甘棠的沙盘第四天便完成了,第五天时她仔仔细细把上头的地方标注好。
她做事向来专注,一旦开始便难以停下,并且到了这种忘乎所以的地步。
对于这个方面,燕沉潇帮不上忙,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只见她眉眼专注认真,一声不吭地进行着手中的事务。
分明一切很安静,可燕沉潇就是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连指尖都跟着颤动。
生怕打扰到她,他也没有说话,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甚至托着腮半天都不动一下,只在最后结束的时候凑过去亲吻,撒娇道,妻主好厉害呀。
被人肯定是一件喜悦的事情,甘棠眉眼微弯,多谢殿下。
她难得提早回了营帐休息,燕沉潇赶走了所有人,殷切地帮她捏手,甘棠享受着他的贴心侍候,昏昏欲睡。
燕沉潇探头出来,妻主,舒服吗?甘棠睁开眼,很舒服,多谢殿下。
燕沉潇指尖在她肩膀上揉捏,感受到手下的肌肤在自己的掌下变得通红、火热,贴着甘棠脸颊撒娇,那妻主以后只让我一个人捏好不好?这是什么很快乐的事情吗?甘棠有些不解,燕沉潇又蹭了蹭她的脸颊,可怜兮兮道,妻主不说话,是不愿意吗?我现在捏得不好,以后会好的。
他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祈求,妻主愿意吗?他惯会撒娇,并且深知自己什么样最能博得甘棠的可怜,做出这样可怜的姿态,甘棠瞬间便心软了,柔声道,好。
燕沉潇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妻主真好。
两人不久便要休息,眼前隐隐约约闪过几道白光,没多久外头的天空便传来几声震响的雷鸣。
猝不及防的,把燕沉潇吓得手抖了一下,愣愣地坐在塌上,甘棠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了?……被吓到了吗?燕沉潇回过神,转眼便钻进了她怀里,闷声道,这雷好大声啊……甘棠动了动手,安慰道,没事,待会就没有了。
燕沉潇抱住她一只手,妻主今晚抱着我睡好不好QAQ见甘棠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声,妻主~QAQ甘棠压住上扬的唇角,好,殿下不要害怕。
又一道白光闪过,燕沉潇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受到耳朵附上了一层温暖,愣愣抬眼过去,甘棠正伸手认真地捂住了他的耳朵,见他望过来,还笑了一下,红唇勾起,说道,殿下不要害怕。
她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其实并不明晰,有一种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的感觉,燕沉潇觉得心底被挠了一下,时间都被无限拉长了。
这雷怎么这么久都不响?真奇怪。
他也伸出了手,覆盖到了甘棠露出来的耳朵上,眉眼弯成月牙,声音模模糊糊地说,我也帮妻主。
那道雷在他话落时终于响了起来,轰隆隆的,好像要把天空砸碎,即使被捂着耳朵,燕沉潇还是忍不住颤了颤睫毛。
这雷余声悠长,接二连三,燕沉潇等得心痒,等到雨点落下,砸在营帐上面发出哒叭嗒叭的响声时最终忍不住凑上前去,吻在甘棠唇上。
甘棠愣愣的,恍惚间发现,燕沉潇似乎真的很喜欢亲她,粘人得不行。
雨下了很久,声音由吧嗒吧嗒的声音变成了哗啦啦,营帐一角积了水,往下鼓起一个包,在越发深厚的雨水中最终无法承受,倾斜着向外泄去,噼哩哗啦的一声,在甘棠耳边震响。
她忽而清醒,猛然睁开眼。
燕沉潇窝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唇紧抿,眉头也是紧蹙着的,额上有细汗渗出,面色苍白。
灯光昏暗,甘棠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小心翼翼拿开他的手下了床。
雨这么大,不知道放沙盘的地方怎么样了,她要去看看。
套上蓑衣,甘棠在夜色中出了营帐,直往另一头走过去,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燕沉潇便睁开了眼,神色惶惶,急声唤她,妻主?妻主?!周围除了雨声没有任何声响,场景与梦中的场景重合,燕沉潇瞳孔一缩,彻底慌张。
甘棠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甚至在她进去之后发现章翼也在里头,两人看见对方皆是一愣,甘棠忍不住问道,章将军竟还未睡吗?章翼点头,甘女郎所作沙盘很是精致,我忍不住多看了会。
这个标注了山川河流城镇山村的沙盘比他们那个原先拿石头做的沙盘清楚多了!原来如此,甘棠微微一笑,还多亏将军的指导。
章翼又问,甘女郎深夜前来,是怎么了?甘棠应道,外头雨下的大,我怕营帐被打坏,乱了这沙盘。
其实完全不用担心,毕竟这营帐结实得很,而且时刻有人看守。
章翼闻言,笑道,劳烦甘女郎了,不会有事的,回去休息吧。
甘棠点点头,是,章将军也是,莫要太过操劳了。
只是出来一会,甘棠便折返了,雨变得小了些,可她的衣摆还是湿了不少,甘棠默默朝着休息的地方走去,却忽而听见燕沉潇着急的声音,妻主!甘棠微愣,抬眼过去,这才发现燕沉潇站在雨中,急步朝她过来了。
燕沉潇的衣服头发都被雨水润湿了,看着她委屈道,妻主去哪儿了?甘棠急忙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戴到他头上,殿下怎么出来了?!燕沉潇把草帽放回她头上,固执地帮她挡雨,话语可怜又着急,我找不到妻主……妻主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甘棠有些无奈,赶紧拉着他回了营帐,我去看沙盘了。
这么大的雨,殿下不该出来的。
燕沉潇拉着她的衣袖,头发沾了水,顺着发尖滚珠似的往下落,十分不安的样子,那我找不到妻主,怎么办?甘棠语塞,半晌柔和了语气,我只是出去看看,殿下别担心。
她给燕沉潇擦着身上的水,以后殿下别这样了好不好,会生病的。
燕沉潇眼睫被雨水沾湿,黑乎乎的,闻言颤了颤,我只是想找妻主……直到现在,甘棠才觉得他粘人得有些过了头,却没有办法,温声劝道,我什么事也没有,殿下出来了,反而让我担心得很。
燕沉潇抬眼看向她,眼珠子很黑,那妻主以后都跟我说好不好?妻主不见了我很着急……甘棠点头,好,以后都和殿下说。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甘棠又道,殿下换身衣服吧。
燕沉潇似乎怔住了,甘棠见状,默默转过身,燕沉潇随即动作迅速地换完。
整理好后,两人躺在床上继续休息,只是默无声息的,气氛有些沉闷。
燕沉潇心里头惶惶的,又很酸,他觉得甘棠今晚肯定不高兴了,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妻主……对不起。
甘棠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柔声道,没事,殿下不用在意。
燕沉潇眼睛憋得有些红,说道,我是不是让妻主觉得烦了?他忍不住了,声音带了些艰涩的哭腔,妻主别烦我……甘棠听到了他异样的声音,微微侧过头看他。
她没想到燕沉潇这么敏感,方才她……确实有些不高兴。
她不说话,燕沉潇更难受了,解释道,我今晚做噩梦了,很害怕才会这样的。
我梦到妻主不要我了,很害怕啊,我醒来要找妻主,可是醒来妻主真的不见了……他说着,觉得情景重现,心头一阵梗塞,沉闷闷地让他呼吸不过来,只无力地呜咽道,妻主别烦我……这算是乐极生悲吗?明明今晚入睡前他那么欢快的。
甘棠看了他半晌,伸手过去默默抹掉了他眼角的泪水,没有的事。
没有烦殿下。
我怕殿下生病了,所以才有些不高兴的。
梦都是相反的,我不会不要殿下。
殿下别哭了。
燕沉潇继续呜咽,眼泪止不住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太害怕了……尽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对他们的曾经还心有余悸,无法忘怀。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们都很默契地避开过去不谈,仿佛那段经历并不存在。
可其实噩梦还是会在他安稳的睡眠中侵扰过来,无论在他欢笑过后,还是在悲伤过后。
他感受到她的一丝温暖,心里便多一份恐惧,恐惧这份温暖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太痛苦了。
他只能更加黏着她,却更加恐惧。
仿佛鬼打墙,怎么也出不来。
他今天本来也能忍住的,但可能是因为今夜下了雨,也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太高兴了,总之他没忍住。
他抽泣着,身体都颤抖起来,睁着泪眼看甘棠,妻主,你爱我吗?她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甘棠没有吭声。
燕沉潇抖得更厉害了,抽泣到无法呼吸,我、我……又是哽了一哽,他流着眼泪,不、不爱也没有关系……我爱妻主就好……燕沉潇彻底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太委屈了。
先前的不安不是没有,只是被别的东西压了下去,在梁国,烦忧着性命和安全,如今回了大燕,越积越深,彻底压抑不住了。
他本来想和她回家的,他想着回家以后会好一点的,可现在他就忍不住了。
在压抑不住的哭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
我爱殿下。
殿下别哭了好不好。
她听着,自己眼睛都红了。
我爱殿下的。
最爱殿下了。
燕沉潇听见了,可是他止不住,呜咽声从嘴里泄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泪眼模糊,呜呜真、真的吗……甘棠点点头,真的。
燕沉潇哽咽,再说一遍好不好?甘棠如他所愿,我爱殿下。
燕沉潇抽泣,再、再说一次好不好……甘棠再次如他所愿,我爱殿下。
燕沉潇泪眼汪汪,我也爱妻主。
甘棠俯首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回家回家!快回家!明天一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