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司马妍的注意力立马被拉回来, 她看着僧人, 满心震惊,这人是王珩的叔父?着僧袍……出身琅琊王氏……那他肯定就是弘道法师。
她幼时珍藏的舆图就出自他手,当初从王珩手中拿到, 当真爱不释手, 至今不知翻看了多少遍。
可以说司马妍对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从舆图上得来的,她有多向往外界, 就有多仰慕绘下舆图的人。
如今乍然见到他, 司马妍激动异常。
弘道法师说:我要去蜀国游玩,需要人带路,便来找宗刺史帮忙……蜀地与荆州衔接处地形险峻, 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很难安全抵达。
蜀国和大晋互不通商,想要找熟悉地形的人,还得通过宗绍。
要去蜀国?司马妍更激动了, 她从前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他的动向, 如今竟然能亲耳听到,正满怀期待听他继续说, 弘道法师却道:不说这个。
弘道法师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他只对司马妍跟王珩的关系感兴趣, 于是指着司马妍,一脸八卦地问王珩:你快跟我说,她是谁?他实在是好奇,为了能早点知道答案, 还告发了宗明姝,希望不要被她发现。
司马妍:……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司马妍一直以为弘道法师是个智慧殊胜,造诣高深的高僧。
如今看到他如同长舌妇嚼八卦的样子,心目中想象的高大光辉的形象瞬间崩塌。
弘道法师不知道他正在失去一个仰慕者,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仰慕他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王珩微微挑眉,一副吃惊的样子:叔父认不出?司马妍:?弘道法师见过她?弘道法师一愣,看了看司马妍,然后对王珩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打马虎眼,快说!司马妍:……至此,在司马妍心目中,弘道法师的形象崩塌得彻底。
王珩:她是六娘。
六娘是王可瑶,弘道法师有点印象,可是,他眯了眯眼……总觉得不太像啊,但是王珩惊讶的模样,又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
哎,不管像不像了,心中旖旎的猜测落空,弘道法师顿时觉得没意思,他兴致缺缺道:原来是阿瑶啊。
他好多年没回去,对王可瑶的记忆已经模糊,而且女大十八变,他认不出也正常。
司马妍:……这就……信了?传说中的弘道法师,怎么看起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王珩:是阿妍。
难道连名字都记错了?弘道法师对自己的记忆力一向不自信,便采信了他的话:原来是阿妍啊。
司马妍幽幽望着弘道法师:……叔父记得我便好。
弘道法师有点被她生无可恋的表情吓到了,不就忘了名字么?有那么严重?小辈就是心理脆弱,算了,的确是他的不对,示个好罢,于是咧了个大大的笑容。
记得记得。
司马妍:……司马妍实在不忍直视弘道法师的蠢样,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太难过了。
出了宗府,王珩和司马妍去到城北租赁的小院。
接下来,王珩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院中看书或者自弈,司马妍每天闲得无聊,带绿绮去大市闲逛,偶尔买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回来。
过了几日,看王珩一直没动静,司马妍憋不住了。
那天宗刺史离开后不久,我听到一声惊叫。
司马妍对王珩说。
王珩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司马妍:怎么了?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王珩:那是宗明姝的叫声,她闹着要出府。
司马妍:!司马妍激动了,前些天在酒肆听紫袍和黄袍郎君苦口婆心地劝他们的二堂兄,还以为就是他们的二堂兄单相思,原来宗明姝也喜欢他。
那就好办了,宗明姝要是抵死不从,想必宗绍会非常头疼,婚事黄了也说不定,她要助宗明姝一臂之力,正思索该怎么做,就听王珩问:叔父养了只鹤,唤我去观赏,阿妍可要一道过去?司马妍开心道:好啊。
司马妍和王珩一进院子,就看到弘道法师毫无形象地躺在木藤椅上喝酒。
见到他们,弘道法师招呼道:过来尝尝芒种酿的桂花酒。
话音刚落,一名皮肤黝黑,精气十足的小郎上来斟酒。
这是蜀地的名酒。
弘道法师道。
小郎斟好酒,将酒觞递过来,司马妍接过,低头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她抿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余味绵长。
一杯饮尽,她把酒觞递回,抬眼就看到小郎脸上期待的表情。
弘道法师:他叫芒种,蜀国人。
司马妍问:叔父此去蜀国,是他带路?弘道法师:正是,他这些天一直在帮我规划路线。
司马妍点了点头,看向芒种。
蜀国啊。
听说蜀国人杰地灵,人们生活安闲自在,游乐之风盛行,每到节日,就有都人士女出城游赏、宴饮,好不热闹。
还听说蜀国物产丰饶,有绯羊鱼脍,山珍野味,时鲜水果……刚刚弘道法师说这桂花酒是芒种酿的。
司马妍好奇地问芒种:除了桂花酒,蜀地还有什么名产?芒种性格腼腆,陡然听到陌生女郎发问,羞涩低头道:蚕蛹。
司马妍点了点头:听闻蜀地家家养蚕,户户织布,可谓人杰地灵,才孕育出了闻名天下的蜀锦。
芒种沉默了会,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蚕蛹,吃的。
司马妍:……他模样再羞涩,也不能掩盖这东西给人带来的冲击。
好、好吃?震惊之下,司马妍都结巴了。
芒种幸福地点头,口音浓重道:辣嗣非藏美味滴东西。
司马妍:……司马妍差点笑崩。
弘道法师喝完酒,带几人去鹤园。
鹤园里,鹤在水池边走动,它生得挺拔隽丽,喙、颈、腿都长,头顶丹红,姿态高傲。
司马妍心想怪不得士人都喜欢鹤,看着的确很仙。
池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郎,她时不时抓一把稻穗撒在地上,鹤低头啄食。
你别撒那么多,撑死了怎么办?弘道法师看她心不在焉的,忍不住大喊。
那女郎蔫蔫道:知道了。
司马妍问:她是?弘道法师:宗明姝。
司马妍点了点头,走过去,路过那头鹤,看它羽毛顺滑,伸手想摸一下。
宗明姝冷不丁来一句:它不喜欢被人摸,会啄你。
吓得司马妍赶紧收起咸猪手。
弘道法师看到她的窘态,哈哈大笑,笑完还嘴欠道:你提醒她做什么?司马妍瞪了弘道法师一眼,她以前多崇拜他,现在就有多看不顺眼。
这时,王珩说话了:叔父。
弘道法师:?上次我应邀来府,叔父跟刺史大人说了什么?话题太跳跃,弘道法师没反应过来:啊?王珩又道:为何他会突然抛下我们?弘道法师瞬间反应过来:啊,你……去外边说。
宗明姝突然弹起来,愤怒道:是不是你告诉父亲的?那天她以自刎来威胁门房,本来都要成功了,却突然见到父亲,只好灰溜溜跟父亲回去。
她就奇怪,明明人都被她盯牢了,怎么父亲还是知道她闹着要出去?原来是他!这做贼心虚的样子,肯定是他告诉父亲的!弘道法师已经跑了。
宗明姝气得跺脚,冲出去要找他算账,却被弘道法师的护卫拦住。
你给我让开。
宗明姝踢了他几脚。
那护卫自然不会听她的,坚定拦她。
宗明姝出不去,气得对院中傻不愣登站在一边的仆役喝道:愣着做什么,快来把他给我弄走。
仆役们才一拥而上。
宗明姝好不容易挤出去,弘道法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明姝茫然了一会,压着气回来。
我撑死你的鹤。
宗明姝将稻穗全倒了。
发泄完,宗明姝感觉有人在看她,一转头,是刚刚那个要摸鹤的陌生女郎,就坐在池边的石头上,不知看了她多久。
看什么看?宗明姝皱眉:你是谁?司马妍:王妍。
弘道法师是你族叔?宗明姝问。
她知道弘道法师出身琅琊王氏,这个女郎又姓王……司马妍点了点头。
宗明姝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你呢?司马妍问。
宗明姝不想理司马妍,但她面对大族出身的人,是有些自卑的。
——弘道法师除外,这人为老不尊,没丁点气质,会在他面前自卑才有鬼。
所以宗明姝会更多得考虑王妍的想法,而不是她自己的。
宗明姝想,王妍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若是因为弘道法师就迁怒王妍,王妍会不会觉得她无理取闹,会不会瞧不起她,觉得她没气量,她在外面经常听人嘲讽父亲睚眦必报,每每听到都特别难过,不希望自己也被人那么鄙夷。
于是她答:宗明姝。
司马妍面露惊讶:你就是跟萧翊定了亲的宗明姝?宗明姝讨厌自己的名字和萧翊一起被人提起,他那样的武将,她是万万看不上的,虽然王妍的表情不像是在讥讽她,但她还是冒出一股火。
宗明姝冷淡地嗯了一声。
司马妍:你不喜欢他?宗明姝: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司马妍只说了一个字就顿住。
宗明姝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下文,她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询问,却看到司马妍眼眶发红,似乎要哭了。
宗明姝:……这人什么毛病,一言不合就要哭?无语片刻,宗明姝问:你怎么了?司马妍神情哀伤:我跟阿兄出游,其实是来散心的。
宗明姝:散心?对,散心。
司马妍点了点头,我喜欢上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他救过我。
宗明姝一愣,没想到司马妍会突然跟她讲这么私密的事。
司马妍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编故事:那天我跟着母亲去佛寺上香,途中突然出现一伙劫匪,家中护卫不敌,死的死,伤的伤。
我知道我要么死,要么被抢去当压寨夫人,甚至被卖到勾栏里被人糟践。
当时我就想,左右摆脱不了被他们玷污的命,干脆自己撞死算了……说到这里,司马妍还应景地挤出几滴眼泪。
宗明姝被故事吸引了,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