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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5-03-22 06:38:06

画舫驶过南尹桥, 慢慢驶到尽头。

前面有一大片山脉, 两侧都是园林。

司马妍望着西边遥远的鸡笼山出神。

一年前,阿兄在那办了场游猎。

这时忽然听到袅袅琴音,司马妍转过头, 看到王珩在操琴。

潺潺流水声、鸟鸣声与琴音融为一体, 飘飘渺渺,渐渐地, 司马妍感觉自己好像远离尘世, 所有的烦恼都忘却。

青溪边树木高大,遮天蔽日,画舫幽暗, 琴音空灵婉转,司马妍听着听着,有些困了。

听闻阿兄薨逝的噩耗以后,她几乎夜夜失眠, 明明精神倦怠, 却怎么也睡不着,但此刻, 紧绷的弦在轻灵乐声的作用下渐渐放松, 她合上眼, 躁动不安的灵魂似乎也静下来。

画舫到达尽头,原路返回。

谢广一面饮酒一面看人赋诗,大多平平无奇,正觉得无趣, 听到一段琴音。

虽然水面上每艘画舫都有美姬在表演,鼓乐喧天,那段琴音混在里头,听不大真切。

但谢广跟王珩是多年的好友,瞬间就分辨出来。

谢广顺着琴音寻了寻,看见水面上有一艘不起眼的小画舫。

一个戴着幂篱的女郎手臂搭在窗棂,脑袋搁在手臂上,似乎在小憩。

操琴人的位置很里,只能隐约看到一片白布。

是不是王珩?若操琴之人就是王珩,那小憩的女郎……是公主?谢广顿时精神了,对着那艘画舫大喊:阿珩!他这么一喊,整个世界都静了,人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水面上的小画舫。

司马妍被他吵醒,一睁眼,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

司马妍:……然后她听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王郎在那艘画舫上?!谢郎都喊阿珩了,不会有错!那女郎是谁,怎么跟王郎呆在一艘画舫上?他们什么关系?听说半年前王郎出游,身边也带着个女郎。

是同一个人么?十有八九是,王郎挑剔得很,这么多年没看上一个女人,一下看上两个,我觉得不可能。

她到底是谁!司马妍被铺天盖地地议论声,和热切的注视吓了一跳,啪地把窗关上。

幸好她和王珩在画舫里,若是在陆地上……想起曾经谢广和采衣造成的轰动,司马妍无比庆幸,她可不想被围观。

琴音没有中断,王珩依然在不急不缓地奏琴,一个节拍都没乱。

司马妍看王珩那张淡定的脸,心想他心理素质着实好,再一想,王珩年少成名,肯定从小就被人这样看和议论,能不好么?她没被锻炼过,心脏还很脆弱,于是吩咐船夫:驶快点。

远离了八卦群众,司马妍松了口气。

再次打开窗,司马妍发现画舫似乎驶出了青溪,问船夫:到哪了?船夫:回公主,这里是秦淮河。

司马妍:太……远了罢?船夫一笑:不远不远,还要驶到长江呢。

长江?!司马妍猛地提高音量,跑那么远干嘛?王珩插入话题:你不是喜欢江水鱼么?我们去长江钓鱼。

司马妍懵逼了,他好讲究,钓鱼还要去长江。

画舫继续行驶,驶入长江,渐渐地,看不见房屋,船只和行人。

司马妍走到船头,拿起放在一边的鱼竿,开始钓鱼。

王珩依然在里面操琴,不知是不是太静了,天地都回荡琴音,一曲终了,到下一曲。

刚一奏响,司马妍整个人僵住。

——是凤求凰。

他弹凤求凰,是什么意思?司马妍愣愣地看着江面,好久没动弹。

鱼儿不知何时咬钩,拉着线起起伏伏。

江面白雾缭绕,天地白茫茫一片。

记忆被琴音牵引,浮现在天地这块巨大的白色幕布上。

第一次见到王珩时,司马妍在踢毽子。

他跟随阿兄进东宫,殿门一开,看到他,司马妍愣住,忘了动作。

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人,好看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乌发白裳,清绝明净。

应该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转头看向她,司马妍脑中一片空白。

被踢起来的毽子落下,啪嗒一声,司马妍被唤回神智。

往后的日子,司马妍总是不自觉关注他,愈发感叹,一个人怎么能被上天眷顾成这样。

不仅长得不似凡人,见识也不似凡人。

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明明只比她大几岁而已。

这便是顶级门阀教养出来的人么?跟父皇形容得不太一样,并非是整日玩乐的绣花枕头。

那时候起,东宫成了她最喜欢呆的地方,她听他偶尔说起出游的经历,看他画画,奏琴。

好多年过去,现在的她和他,依然像小时候一样。

他奏琴,她听。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中断,画面消失。

衣袂摩擦声自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阿妍。

终于,他停下,轻声唤她。

她的背脊瞬间紧绷,心剧烈跳动。

鱼儿挣脱了鱼钩,逃之夭夭,鱼线轻飘飘浮在江面,像是浮萍,无所依托。

你可愿嫁给我?她的心跳骤停。

江面的白雾被风吹散了些,思维短暂停滞后,她平静下来,理智回归。

收起鱼竿,司马妍起身,面对他问:为何要娶我?琅琊王氏这十几年来,人才凋零,渐渐衰弱,而谢氏子弟许多能力卓绝,在朝中助力谢延,谢氏如日中天,是以王族长在朝中,会尽力避开谢延的锋芒。

王珩想娶她,谢延第一个不答应,想来王族长不愿在势力变化的节骨眼上,得罪谢延,定然会反对,她相信他很清楚,那为什么要违背家族意愿娶她?王珩没有回答,他问:你还记得刚才么?司马妍被问得一愣。

怎么?王珩淡淡道:是不是不喜欢被人那样看?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喜欢?司马妍惊讶,她以为他很习惯。

但习惯不代表喜欢。

王珩继续说:很小的时候,我便被族长赋予厚望。

他亲自教授我四书五经六艺,我无法像其他族兄弟一样,时常聚在一起招猫遛狗,因为我得花很多时间完成族长布下的任务,应对他的考校。

慢慢地,我发现很难融入到同龄人当中。

因为族长看重,哪里都是异样的目光,从被族长选中开始,我就无法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士族子弟。

但那之前,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家子。

父亲在族中并不受重视,六房只是琅琊王氏族中很普通的一房,我本以为我会像父亲那样,闲来饮酒赋诗,登云揽月,在家族的庇护下,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却不想现在的生活与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他看着她,缓缓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做了许多,却从未为自己做些什么,我想做的便是此刻我与你说的。

我只是希望,至少身边的人能以常人之心看我,这便是我娶你的缘由,你愿意嫁与我么?司马妍震惊地听他说完这番话,对他的印象被全部推翻。

他小时候是这样过的么?骤然被瞩目,按照族长的安排生活?怪不得他这般厉害,十余岁便精通六艺,后来更以善于清谈闻名建康,原来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付出了超乎寻常的努力。

她在东宫玩泥巴的那些日子,他竟过得那么辛苦。

所以他现在是厌倦了这种受人瞩目的生活,想要最亲近的人以平常心看待他,寻求安宁,才选择她?那她真是不二人选,全建康的贵女,即使是谢依,都是仰慕他的。

只有她,不但不仰慕他,还喜欢别人,当然现在不喜欢了。

站在她的角度,嫁给他也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想被杨太后操控,还想寻出杀害阿兄的真凶,那么她就需要一个强大的夫族。

所以她和他在一起是各取所需,非常完美。

只是……王族长会同意么?她问。

我自有办法。

司马妍略微犹豫,点头。

王珩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说:好。

商议完人生大事,面对王珩,司马妍有点尴尬。

王珩倒是自然,拿起鱼竿走到船头,坐下钓鱼。

司马妍觉得离开太刻意,也跟着坐下钓鱼。

气氛安静,王珩低头,看着江面上,司马妍的倒影,眼里不见喜悦。

说那番话时,他生平第一次紧张了,他以为要劝司马妍很久,然后她只是略微思索,就答应了。

他不敢置信,多年来的心愿,竟然轻而易举地达成了?那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喜悦,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

然而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她答应嫁给他,无关感情。

她会答应,仅仅是因为他说服了她。

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她一定会问缘由,若说喜欢她,只会让她倍感压力和不安,这是会让她犹豫的东西,所以他准备了那套说辞,不让感情影响她的决定。

她会答应也在意料之中。

他应该开心,也确实欣喜。

然而人都是贪婪的。

他想知道,她的决定中有几分感性,几分理性。

这时,他的鱼线突然动了动,有鱼咬钩。

司马妍没见王珩动作,似乎在发呆,说:快拉上来啊。

王珩转头,看到她眨巴着眼睛催他。

灵动鲜活,近在咫尺。

王珩缓缓地笑了。

她答应嫁给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们有很长的时间相处。

她会喜欢他的。

晚上王珩回到府中,不出预料被族长叫到书房。

听闻你今日带了个女郎去游青溪。

族长的拿着毫笔勾了个完美的一撇,欣赏了一小会,抬起头,好奇地问:这回你该告诉我到底是谁了罢?半年前,王族长就听说王珩带着个女郎出游,等王珩回来,他就急哄哄跑去问。

王珩道:那是谣言。

当时王族长深觉无趣地走了。

今日又听说王珩带着个女郎游青溪,王族长明白了,王珩在敷衍他。

瞒他作甚?若是喜欢就娶,以王珩的身份,谁娶不得,干嘛那么神神秘秘?王珩:她是公主,我想娶她。

公主?公主就公主呗。

族长满心无所谓,他王氏的儿郎娶谁娶不到?不对。

公主!王族长断然拒绝:不可。

为何?王族长怎么也想不到王珩会想娶公主,公主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人选,但王珩似乎是认真的,王族长沉下脸:你还不知道么,娶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朝堂上,谢氏与杨氏针锋相对,他们王氏静观其变就好,上去凑什么热闹?若我只想娶她呢?不要胡闹,谁都可以,就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