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没说话。
族长:你为何讨厌他?王凡之憋了会, 道:我就是讨厌他。
联系最近族学的情况, 族长猜测,王凡之就是嫉妒。
找到缘由的王族长觉得能收场了,便道:好了……王凡之坚持:不好, 他的头不是我砸的。
族长有点头疼, 又问王珩:他砸的是哪?王珩:头。
族长:当时只有你们在场?两人都点头。
族长更头疼,没人在场作证, 双方又各执一词, 叫他怎么判决。
既然判决不了,族长决定搁置争议,道:此事真相查清后再议。
又严肃教育王凡之, 不管砸哪,你都砸了人,不可再对阿珩动手,先跟阿珩道歉。
王凡之瘪了瘪嘴, 有些不情不愿地道歉。
族长皱眉, 表示要真诚。
王凡之心里抗拒,但不敢违逆族长, 憋着气又道了次歉。
族长:就到这里, 都出去罢。
听完青衣的讲述, 司马妍很震惊,王珩小时候竟然会被人欺负?族长给的压力大就算了,还招惹王凡之这么个小霸王,他太难了!王珩这房的情况, 绿绮调查清楚了,她本以为,王珩的父亲会是个满腹经纶的风流雅士,母亲则是个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
不想事实与想象相去甚远。
王胤之日日在外面浪荡,卢氏日日闭门不出。
若是给王氏族人划出三六九等,这两人估摸着能排到最末。
父母地位太低,又受到那么大的关注,怎能不被欺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排名最末的人生出来的孩子,抢了排名最前的孩子的风头,如何让王凡之受得了?司马妍猜测,在王凡之砸王珩之前,王珩必定受了不少欺负。
他受不了,所以直接在学堂揭发王凡之。
这得被欺负成什么样,才会受不了?王珩真可怜,父母亲都对他不好,没有玩伴,入了学堂被欺负,被族长苛刻要求,被瞩目被议论。
就在刚刚,族长还偏心王凡之,非要将阿青逐出府。
怪不得王珩要把事闹大,若不闹大,王珩只能一直被欺负,就算闹大,族长也是一个轻飘飘的道歉了事。
看来刚刚族长那么偏心,是惯性。
司马妍越想越心疼王珩,决定以后一定要对他好。
王凡之欺负司马妍成功,兴高采烈地跟母亲裴氏说起这事。
裴氏听完冷笑道:算便宜他了。
因为王凡之幼时的事,裴氏极讨厌王珩。
她的儿子她清楚,人虽娇纵了些,但品格是好的,决计不会撒谎。
王凡之确实没撒谎,后来实在气不过,就去学堂找王珩算账,说王珩自己砸自己的头,就是想害他。
王珩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对,我自己砸自己。
虽不知道王珩为何会承认得那么爽快,但王凡之立刻为自己终于沉冤昭雪而喜悦,然而他发现就算王珩亲口承认,也没人信。
旁人看起来,他找王珩算账的场面,就像恶霸在欺凌弱小,王凡之是恶霸,王珩是弱小,弱小承认的事不是事实,是恶霸逼迫弱小承认的,是假的。
因此王珩话音刚落,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有人为王珩打抱不平,说王凡之蛮横,倒打一耙。
王凡之百口莫辩,气走了。
回到屋子,王凡之越想越多,越想越伤心,这以后每次去学堂,总觉得学童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说:啊,你就是那个嫉妒王珩,打了人又倒打一耙的王凡之啊,真是心胸狭隘,品格低劣,没有气度啊。
王凡之日日愁闷,茶饭不思,天之骄子被折磨瘦了!裴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极其不待见王珩。
一个月后,王珩又要去江州。
裴氏阴沉着脸道。
什么?王凡之大惊,继而冷笑,那还真该恭喜他,父亲该让位给他当江州刺史。
裴氏捏着帕子,恨恨道:不能让他好过!下午,卢氏差人去请司马妍。
卢氏竟会主动请她,司马妍有些惊讶,放下花绷子跟侍婢走。
卢氏见到司马妍就问:你三伯母林氏邀我们去参加茶宴,你可要去?司马妍:我随意,看阿娘的意思。
我……卢氏咬了咬唇。
她出身不好,加之样貌太惹人注目,刚嫁来那阵,出门总受到伯叔侄儿们的关注,那些视线让她如芒在背,渐渐不愿意出门,后来有次被人拉到小树林抱住乱亲,她惊得狠踹了那人一脚,逃了,至此,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妯娌们瞧不起她,又嫉妒她,曾邀她去过一次茶宴,明里暗里讥讽她,她对茶宴的印象很糟糕,不想去。
但司马妍跟她不一样,不会有人敢那么待她,她也需要交际,且阿瑶还没婚配,三伯母说这次茶宴是相亲宴。
所以,去的都是些小女郎罢,不会有那些嫉妒讥讽她的夫人们。
司马妍:阿娘不想去么?卢氏:不是,我……司马妍:阿娘许久不见人,心慌是么?卢氏看着司马妍,沉默。
司马妍:坐后头就好了。
卢氏见司马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突然有了勇气。
好。
一桩事了,卢氏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问:今早我听你那院吵吵嚷嚷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司马妍提起这个就来气,把来龙去脉说了,道:……族长真够偏心的,为着这点小事,竟然就要把阿青逐出府。
卢氏:你……答应了?司马妍:我当然没答应。
卢氏惊道:族长怎么说?司马妍:族长说让我们自己处理。
看到卢氏吓破胆的样子,问,阿娘,怎么了?没……卢氏小声道,我就是有点惊讶。
司马妍心道,以卢氏的身份,一定觉得反驳族长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只能安慰:后来王凡之不追究,族长就放我们回来,没对我怎么样。
卢氏:若王二郎追究呢?司马妍苦笑:那我只能跟他好好理论了,我不可能同意把阿青赶出府。
卢氏愣愣地看着司马妍。
阿娘?卢氏回过神,喃喃:不追究就好。
低头继续绣花。
司马妍看她绣,过了会问:阿娘,还有莲子粥么?我带回去给阿白。
阿白是王珩送给司马妍的狸猫,本来王珩想把狸猫送走,但司马妍留下了。
医工来看过,说它肠胃不好,许是喂养不当,导致脾性暴躁,开了些食疗方子,吃了几日,阿白果然温顺了许多。
司马妍带上阿白找过卢氏一次,卢氏很喜欢阿白,亲自做了莲子粥,阿白似乎极喜欢,很快就把碗舔见了底,卢氏很高兴,后来时常给阿白做。
今日我还做了点别的。
卢氏有点不好意思。
哦?司马妍好奇,什么?卢氏叫人拿上来。
只见一个青花折枝花果纹瓷碟上,盛着三个粉白浑圆的荷花酥。
卢氏:你尝尝。
荷花酥酥皮极薄,咬下去有枣泥馅,松软可口,司马妍吃了,赞道:阿娘好手艺。
卢氏捏着帕子,听到这句,面上顿时有了笑容。
她生得美貌,看起来又年轻,笑起来就像是三月春华,灿漫动人。
司马妍:阿娘还是像现在这般,多笑笑得好。
卢氏笑容微收。
吃掉一个荷花酥,司马妍问:阿娘,我可以将这些带回去么?卢氏愣了下。
你要给……阿珩?司马妍点头。
卢氏没说话,她和王珩关系生疏,司马妍的举动,让她有点尴尬。
婚后初期,王胤之对她柔情蜜意,加之在其他人那里处处碰壁,渐渐地,她越来越黏着王胤之。
起初王胤之还会宽慰她,后来就腻烦了,她怀孕后,王胤之夜夜不归,所以她是怨恨王珩的。
觉得没有王珩,王胤之就不会找别的女人,虽然知道这不可能。
阿娘?啊?卢氏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
可以带回去么?……可以。
司马妍叫绿绮把剩下的装进食盒,拎回去。
王珩酉时回来,司马妍在庭院里看到一抹熟悉的白影,欢欢喜喜地蹦过去。
你猜我今天给你拿了什么?她笑着,穿着鹅黄衣裳,像只欢快的小黄鹂。
王珩:什么?跟我进来。
司马妍拉他进屋,桌上放着个食盒,打开,里面是荷花酥。
王珩:你做的?司马妍摇头:阿娘做的。
王珩面色不变,拿起一个尝了尝味道。
怎么样?王珩点头。
司马妍:不若我再跟阿娘学做这个?学来做给你,你有什么喜欢吃的?王珩: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司马妍:不要敷衍我。
王珩看着司马妍,神色认真:我不是敷衍。
司马妍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但很快想到,他就没喜欢的,也就是说,做什么都一样,所以都是实话,喜欢肯定是在哄她。
至于王珩为什么哄她,她没去想。
对了,阿娘适才与我说,三伯母邀请我和阿娘去茶宴。
王珩点头。
司马妍拿出花绷子绣花。
王珩看了会,问:你没什么要与我说?司马妍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知道王凡之来找麻烦?她试探问:还有什么要说?王珩沉默片刻。
没有就好。
茶宴在两日后的下午。
建康宫。
司马链在批阅奏折,偶尔向王珩求教。
这些奏折都是尚书令谢延等人过目过的,司马链需要做的就是盖章而已,但他依然会认真看,有不懂的就询问王珩。
批阅了一半,有个仆役打扮的人被宫侍带进来。
司马链:这是?王珩:这是臣的仆役。
司马链:他来做什么?仆役:回皇上,郎主命奴注意茶宴的情况,奴看见谢依了。
王珩面色陡然一沉。
司马链:谢依?王珩:谢依曾跟臣议过亲。
司马链一下懂了:姑姑赴了宴?有人针对姑姑,所以请了谢依?王珩:臣会查明真相,还请皇上允我回去。
知道王凡之曾找阿妍的麻烦,他就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茶宴有问题。
司马链急道:允你,快回去。
茶宴设在府中的一处园子。
郎君与女郎们分开两边坐,中间是一块空地,有伶人在表演杯盘舞。
司马妍、卢氏和王可瑶坐在后排。
阿瑶,过来这边。
一个粉裳小娘子在前面唤她。
阿娘,我过去跟她们说说话。
王可瑶道。
卢氏:去罢。
宴会还没开始,司马妍颇为无聊,拿起个苹果,转眼见卢氏嘴微微抿着,似乎很紧张,递给她,卢氏摇头。
司马妍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问:阿娘可有相中的郎君?卢氏宅了多年,对建康的年轻才俊一无所知,自然没有相中的,有点尴尬地问:你觉得哪个好?司马妍认识几个,一年前回京,阿兄给她看了备选驸马们的花名册和画像,她凭着印象将他们的情况跟卢氏说了。
卢氏松了口气,幸好有司马妍,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她是真希望王可瑶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王可瑶是她的侍婢阿云所出。
她怀孕那会,王胤之只要在府里,都宿在宠妾那,为了让王胤之留在她屋,她把侍婢阿云送上王胤之的床。
——她知道阿云不是会攀附权贵的人,才选阿云。
王胤之睡过阿云之后,她见到王胤之,控制不住情绪,黑了脸,王胤之便许久不来了。
阿云却怀孕了,产后败血,生完便撒手人寰。
卢氏愧对阿云,将王可瑶过到自己名下,虽没怎么管她,却真心希望她过得好。
两人正说话,突然过来三个人,分别是五伯母、七伯母和九伯母。
九伯母拉着卢氏的手,热情道:卢夫人今日是来给阿瑶选夫婿的罢,这儿看不清,我们到前头去。
卢氏并不想去,为难道:我……九伯母直接拽走她。
我们一起帮阿瑶把把关。
她们一走,五伯母和七伯母就坐在司马妍旁边。
五伯母:你就是宁昭长公主罢,长得当真标志,与阿珩真是般配,我是你五伯母。
司马妍:五伯母好。
七伯母:我是你七伯母。
司马妍:七伯母好。
打过招呼,茶宴正巧也开始了。
宴会名义上是茶宴,实则是场相亲宴,少不得弄几个比赛,让女郎和郎君上去展示。
比的虽说依旧是琴棋书画那几样,但司马妍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几场平平无奇的表演之后,谢依在众人的瞩目下优雅登场。
司马妍看到她就愣了。
五伯母和七伯母在旁边激烈地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