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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2025-03-22 06:38:06

情急之下, 管事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搬出王刺史,指望夫人能顾及刺史大人,留他一命。

管事道:奴怎敢欺瞒公主, 奴是真不知晓, 都是奴的错,当初不细问便将人收进府, 奴这就去刺史大人府上打听清楚。

他打着什么注意, 绿绮能不知道?当下冷哼道:你倒是精,还搬出刺史大人,怎么, 想威胁我们?管事被戳破心思,抖着声道:不敢不敢。

绿绮道:她们当真是郎主的宝贝啊,让你宁愿得罪公主也要护着。

管事心想完了,妒妇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最容不得夫君旁侧的莺莺燕燕, 更别提这些莺莺燕燕被人如此回护,这侍女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是想挑起了夫人的妒火啊, 搬出刺史大人也没用。

管事面色惨白, 不住磕头。

奴绝非此意,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因为着实担忧自己的小命,他使出了全身的劲去磕,没磕几下脑门就磕破了, 鲜血直流,头盖骨磕到地板上的声音相当有诚意,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生生把头盖骨磕碎……绿绮听着就痛,看他额头血肉模糊,怕他把命磕没了,道:怎么,以为磕头就能含混过去,抬起头把话说清楚,她们是谁?又威胁道,别耍小心思,不然后果可说不准。

话说到这个份上,管事自然不敢再隐瞒,张嘴要说,却被司马妍打断:我们回屋。

绿绮转头,看到司马妍已经抬步走了,狠狠地瞪了管事一眼,跟上司马妍。

管事赶紧起来带路。

绿绮也是气蒙了,说话都不过脑子,跟上司马妍就说:公主你才没在郎主身边几天,郎主竟然就……司马妍再次打断:回屋。

绿绮这才注意到司马妍脸孔发白,瞬间清醒。

公主这个人,只有在真正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压抑自己的情绪。

所以当初在得知萧廷尉离京,并且要娶宗五娘的那段时间,总是唉声叹气。

现在得知郎主纳妾,白着脸忍耐,说明真的在意。

大婚后,郎主对公主的爱护绿绮看在眼里。

虽然公主说过郎主娶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她,但在绿绮看来,郎主真的很喜欢公主,只有面对公主,郎主才会表现出和平常不一样的柔和。

在她看来,郎主与其说清冷淡泊,不如说是个挺厌世的一个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有跟公主在一起,眼神里多了光亮。

郎主只对公主一个人特别。

她曾经跟公主说过这话,公主笑话她少女怀春,所以想太多,还说要找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她就不好意思再跟公主谈这个话题。

她其实不大明白公主对郎主的感情,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不管哪种感情,郎主都背叛了公主,不过对郎主来说,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谈不上背叛,只是为什么要那么急呢?公主才从先帝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一点。

绿绮担忧地看着司马妍,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她真是蠢,说的什么话,指不定这里面有误会呢,情况还没搞清楚,怎能武断下结论?绿绮张了张嘴,想补救却不知道怎么说,沉默地跟在司马妍身后。

绿绮忧心忡忡,前头的管事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他注意到,适才绿绮叫他抬起头时,视线触到他额头,面色有些不忍,想来并非心狠手辣之辈,而夫人也没有发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管事的脚步轻快了些,却听司马妍突然道:管事,呆会把她们叫过来。

管事吓得差点绊倒,心高高提起。

夫人这是忍着脾气,回屋算总账?是啊,夫人毕竟是嫡长公主,自小备受宠爱,怎会有好脾气,轻易放过他们?等会要叮嘱阿夏阿冬务必乖顺。

领司马妍和绿绮进正房,管事去找阿夏和阿冬,途中吩咐人将这边的情况报给郎主,务必要快。

不多时,两个容貌妍丽的女人出现在司马妍面前。

见过夫人。

见到司马妍,她们跪下齐声道。

只是礼数是周全的,头却高高抬起,直视司马妍,神情傲慢,似乎不把司马妍放在眼里。

管事:???她们怎么回事?不要命了?叫她们来的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恭恭敬敬!千万不能惹夫人不快,不然他保不住她们,不定是什么死法,都这样说了,她们还当耳旁风?当真愚不可及,以为有郎主就万事大吉?也不想想她们有没有命等到郎主回来!管事当即站出来呵斥:放肆!竟敢如此冒犯夫人,还不快磕头谢罪!阿夏阿冬撇了下嘴,敷衍地磕了个头。

管事:……她们疯了么,气死他了!管事张嘴想要接着呵斥,却听司马妍问:你们是夫君的姬妾?管事不敢贸然开口,只能瞪阿夏阿冬,指望她们收敛,哪想阿夏阿冬不仅没收敛,还变本加厉,满脸骄傲地点头。

管事:……神仙也救不了她们了!大胆!管事又暴喝一声。

你不要说话。

司马妍看向管事道。

管事忐忑应是,小心翼翼地觑着司马妍的脸色,神色挺平静,没有发怒的迹象。

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夫人到底想做什么?急死他了!要杀要剐快点罢!司马妍盯着阿夏阿冬又问:这段日子,是你们在服侍夫君?阿夏阿冬更得意:正是。

绿绮心一沉,之前还心存侥幸,心想就算她们是郎主的姬妾,也可能是王刺史硬塞给郎主的,不好推却才收入府中,其实没碰她们。

绿绮更为担忧地看着司马妍,司马妍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平静问:你们是什么来历?阿夏微昂头:我俩原是刺史大人府上的伶人,郎主与刺史大人宴饮之时看中了我们,便央刺史大人将我们赐予郎主。

绿绮脸黑了,时下士人有互赠姬妾的风尚。

从前郎主一直是不参与的,这激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为了弄清楚究竟什么样的美人能讨王珩的欢心,建康士族子弟们纷纷将自己精心豢养的各色美姬赠予王珩,王珩都拒绝了。

绿绮原以为王珩心悦公主才不为所动,原来公主说的是实话,郎主不是因为喜欢公主才娶她,五伯母也说中了,男人开了荤就不一样,以前不近女色只是因为没尝到女色的好。

司马妍沉默,屋里安静得可怕。

绿绮站出来喝道:在公主面前竟不知低头回话,一点不知礼数,王氏名门望族,断断容不得你们这等粗鄙之人,少不得教导一二,来人,把她们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不管公主怎么想的,冲她们的态度,必须惩戒,不然以后不得跳到她们头上撒野。

本以为阿夏和阿冬会惧怕,但她们竟然更嚣张了。

阿夏:我们可是郎主的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命人打我们板子!阿冬:一个贱婢竟敢以下犯上,我看该打的是你!管事:……管事整个人都懵了。

他幻听了么?阿夏阿冬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挺规矩的,今日怎么突然发疯?也不看看对面的是谁,宁昭长公主兼郎主夫人的婢女能这么骂么?愚不可及!没救了!郎主来都救不了她们!她们不怕死,他怕着呢!管事立马冲出来,先是怒瞪阿夏阿东:快给我闭嘴。

接着腿一软跪在地上,又不住磕头。

夫人,是我没管教好这两个贱婢,竟让她们如此冒犯夫人,我会好好教训她们的,还请夫人息……怒字还未出口,就感觉一阵风刮过,转眼就看见绿绮冲到两个姬妾面前,抬手要打。

管事盼着打下去,让夫人消点气,这口气不能憋着,不然夫人忍到极致爆发了,他们全完了。

没想到司马妍叫住绿绮:绿绮,回来。

绿绮生生止住落掌之势,转头红着眼看司马妍:公主……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阿夏阿兄辱骂她,就是在辱骂公主,阿夏阿冬分明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打个耳光不为过罢,公主为何要阻拦她?是顾及郎主么,可是郎主都这样对她了。

司马妍只觉疲惫,按着太阳穴道:你回来,其他人都回去。

绿绮大惊:公主不可……今日若是放任不管,以后就更压不住阿夏阿冬。

司马妍对管事说:以后不要让我见到她们。

眼不见为净,这点权利她应当是有的。

管事愣愣看着司马妍,他都看生气了,夫人却轻易饶过他们?绿绮知道事情只能就此结束,见到管事的蠢样,心中火起,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是是是……管事连声应道,接着对阿夏阿冬嚷道:你们还杵在这做什么!阿夏和阿冬见好就收,立即退下。

半个时辰后,王珩赶回府。

管事听到通报出来迎接,见着王珩便道:郎主,您莫担心,阿夏阿冬并未出事,夫人仅仅询问了她们的来历,便放她们走了。

这么快便赶到,肯定是为着阿夏阿冬,他身为下属,当然要第一时间让郎主安心。

管事觉得自己非常为郎主着想。

可等了许久,都没听见郎主说话,不禁有些忐忑,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说错话了?管事不由抬头,发现王珩正盯着他,眉眼一片沉郁,瞳孔漆黑,像无尽的黑夜,蕴含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心下大惊,回想自己的一言一行,他哪里做错了?她们是谁?王珩道。

管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噗通跪地,颤声道:前四日,刺史大人府上的薛管事将阿夏阿冬送来,说她们是您在刺史大人宴会上看中的伶人,命奴好好照顾。

奴安置好她们,叫阿进告知您了。

说到这看向王珩身后的阿进,阿进说您吩咐奴定要好生照料她们。

管事话音刚落,一直苍白着脸的阿进也噗通跪地,身子抖若筛糠:奴那天本来要去郎主您那的,可一出府就被劫去刺史大人府上,这些话都是薛管事让奴说的。

一面说一面磕头,薛管事以奴的妻小作要挟,奴也是没办法,还望郎主恕罪。

他这样一说,事情便清楚了。

王刺史故意送阿夏阿冬过来,给郎主和夫人添堵,估摸着是觉得好玩。

看郎主的模样,所有人都明白,刺史大人玩大了。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好一会,王珩道: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

管事抿了抿嘴,硬着头皮道:今日奴领夫人去正房的时候,恰巧阿夏和阿冬在西厢房谈论郎主,说好些日子没见到您,盼您回来。

夫人身边的侍婢听见了,立刻问奴阿夏阿冬是何人……奴怕夫人冲动……打杀或者发卖她们,便跟夫人说她们是刺史大人府上的管事送来的,奴……不晓得她们的身份,那侍婢不信,逼问奴,奴便打算如实相告,然未开口,夫人就说要回屋,还让奴将阿夏阿冬叫去正房,见了阿夏阿冬,夫人询问她们的来历,她们回话时……态度很是不敬,那侍婢便称要打她们板子,哪想阿夏阿冬竟辱骂那侍婢,那侍婢气不过,要去打她们耳光……却被夫人阻拦,接着夫人叫所有人都出去,还跟奴说……说以后不要让她见到阿夏阿冬。

王珩每听一句,脸色便苍白一分,听到最后,面上已是毫无血色。

管事哆嗦说完,汗如雨下。

王珩盯着管事,良久后问:阿妍生气了?管事不敢不答,回想了会当时的情形道:回郎主,看夫人的脸色,似乎是伤心,不是愤怒。

王珩压下心头的暴虐,吐出一个字。

滚。

随后绕过管事,朝正房走去。

王珩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司马妍,会是这样的状况。

在军营听到司马妍到南城的消息时,他欢喜坏了,当即跨上马直奔府邸。

王珩人生中第二次强烈期盼着什么的,第一次是求婚时,第二次是这一刻。

一路上,他都在脑海描绘司马妍见到他时的模样,他无法控制地想,她见到他,或许脸上带着笑,眼里带着对他的思念和……爱慕。

他满心期望,然而半道上,碰到府中的仆役,期望顷刻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叔父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他向来珍视的人,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和侮辱。

而在她心里,这些都是他带给他的。

局面太让人猝不及防,王珩第一次感到慌乱和恐惧。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司马妍的关系回不去了,无论怎么处理,她都不可能再对他敞开心扉。

不过,这也是机会,验证她内心想法的机会。

她会以什么表情和心情面对他?愤恨,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淡然?进了垂花门,望着正房,王珩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