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给他纳妾?王珩霎时脸就白了。
不需要。
司马妍很干脆。
嗯, 睡罢。
微微拉开距离, 她只需要表态她不介意,他怎么想都无所谓。
王珩没有睡。
她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王珩想起,他问过她相似的话。
阿妍想要怎样的?她说:自然是雄伟的。
她的理想型从来不是他, 甚至她潜意识想逃避他这类人。
她真的会喜欢他么?借着月光, 他凝视她精致的侧颜,许久才移开视线。
翌日一早, 王珩去军营, 司马妍在南城没有熟人,亦不需学习刺绣,左右无事, 又跑去戏馆。
午时,司马妍带着绿绮回府用膳,一葛布衣裳的陌生面孔迎接她。
夫人,今后便由奴打理府中事务, 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奴。
陈管事道。
他微微发福, 额头饱满,下巴丰厚, 一脸富贵相, 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司马妍:昨日那管事呢?陈管事:被郎主赶到别庄了。
司马妍点了点头。
陈管事:阿夏阿冬已被送还给刺史大人。
昨日的事情他听说了,郎主吩咐他接管府中事务,还特意强调,务必满足夫人的一切要求, 他就知道郎主跟夫人的关系,与传言截然相反。
提到阿夏阿冬时,他非常忐忑,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阿夏阿冬是刺史大人送来作弄郎主的,郎主既然在意夫人,应当解释了,但哪怕阿夏阿冬跟郎主没关系,昨日她们那般嚣张无礼,哪个夫人能受得了?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司马妍,见她没有发怒的迹象,安下心。
司马妍又点了点头,她并不计较,阿夏阿冬不过是听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该生气的对象是王刺史。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白日里,王珩在军营处理事务,司马妍带着绿绮去戏馆看戏。
两个人只在夜晚有接触。
司马妍话比以前少了,王珩话不多,没有司马妍起话头,两人的交流少了很多。
过了十来日,司马妍在屋里梳妆,王珩已离开去军营,她听见庭院里传来说话声,是管事和几个仆婢在议论。
你们发现没有,郎主瘦了许多。
郎主这样忙碌,怎么能不瘦?听说郎主最近忙起来都不吃饭,好几日了,忙坏了身子怎么办?是啊,郎主亲自操练士兵,本就辛苦,还不断招兵买马,怎么忙得完?总不吃饭,身子迟早会垮。
哎呀,老不吃饭怎么行?营地那条件,能做出什么好东西,看到都没胃口。
司马妍回想了一下……王珩好像的确瘦了些。
他每天那么辛苦么?那么辛苦还不吃饭,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虽然告诫过自己不要瞎操心,但此刻已经全忘了。
梳妆完毕,司马妍推开门。
管事和仆婢们恭恭敬敬站在门边。
司马妍问:你们刚才说,夫君忙起来饭都不吃?陈管事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发愁道:是啊。
司马妍:以后中午叫厨房多做他那份,找个人送过去。
陈管事:夫人可知,郎主喜欢吃什么?司马妍想了想,他在饮食上似乎没有特别的喜好,有什么吃什么。
平日他吃什么便做什么。
陈管事:夫人不亲自送过去?司马妍:找个人送就行。
陈管事:可是夫人不看着,奴怕郎主忙起来又不吃。
司马妍有点犹豫,但她现在不太愿意接触王珩,道:先找个人送罢。
陈管事见司马妍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不敢再劝。
夜晚,王珩在书房看兵书,陈管事进来。
早上按照郎主的吩咐做了,夫人还主动问起您的状况。
王珩眉眼柔和了些许,陈管事看得一愣,他第一次见到郎主那么温柔的样子,下半句有点难开口。
……但是夫人不愿亲自送。
陈管事道。
王珩:无碍,下去罢。
又过了几日,晚膳时,司马妍发现王珩吃得愈来愈少了,偶尔还会揉肚子,眉头轻蹙,似乎不舒服。
前日揉了两次,昨日一次,今日三次。
司马妍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不舒服么?王珩摇头:没。
司马妍皱眉:我让人叫医工。
王珩没阻止,司马妍出去吩咐的时候,王珩低着头,悄悄勾起唇角。
待司马妍转身,立刻抿嘴,眉头皱起。
司马妍:饭食不合夫君的口味么?王珩摇头。
司马妍:……听说夫君在军营忙起来就不吃饭,让厨房多做了夫君的那份送去,夫君有吃么?王珩迟疑了下:……吃了。
他其实一直有好好吃饭,之所以串通管事骗她,是因为她最近不太搭理他,似乎有心疏远他,他当然不能如她的意,才使苦肉计,幸好她还是会关心他。
司马妍皱眉:夫君不要骗我。
王珩:……有时候忙忘了就没吃。
司马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教育教育他,但觉得不合适,平静道:让医工看看罢。
王珩有些失望,他期望司马妍生气,越生气说明她越在乎他。
医工来了以后,听王珩说完症状,便装模作样地把脉。
——来了时候他就得了吩咐,郎主是装病,要她骗过夫人。
按了几下,医工收回手,道:根据脉象,郎主乃脾胃虚寒之症,切忌生冷,按时用膳,多食温胃之物,等会我写个方子,务必按时服用。
司马妍关切问:严重么?医工:现在不算严重,但总不按时甚至不进食,不久就会落下病根,到时就难治了。
司马妍表情瞬间凝重。
好的,多谢大夫。
等医工走了,司马妍忍不住叮嘱王珩:你要多加注意。
王珩对她笑了笑:是,听阿妍的。
司马妍别开眼。
又过几日,司马妍找来陈管事问话。
夫君最近如何?有按时用膳么?回夫人,郎主这几日都按时用膳。
司马妍点了点头,安下心。
但过了段时间,陈管事苦着脸跟她说:郎主最近又总是忙得忘吃饭。
司马妍脸黑了,医工都说了,总是不吃饭,或者不按时吃饭,很容易落下病根,他怎么就不当回事?陈管事看她表情,适时建议:不若,夫人去盯着郎主,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司马妍没说话。
陈管事再接再厉:医工说了,郎主总这样,会落下病根的,胃病最难好了,疼起来特别折磨人,奴家中的母亲便得了胃病,每每犯病,都躺在塌上,疼得死去活来。
司马妍听他这么说,脱口而出:明日我去给他送饭。
陈管事:是。
午时,司马妍拎着食盒,站在军营外,有些踌躇。
门口的甲士看到她,问:你是何人?此乃军营重地,速速离去!绿绮道:这是宁昭长公主,郎主夫人。
甲士大惊,不想自己呵斥了大人物,恭声道:夫人稍等,小的这便去通报。
不多时,阿右出来迎接。
大晋开国起,不断接纳北狄境内南逃的汉人,这些人是流民,有些被坞堡部曲和朝廷军队吸收,有些被士族收作奴仆,有些落草为寇。
流民渡江到荆州或者豫州,被大小坞堡和军队吸收少了大半,剩下的继续往南跑到江州,很多被盘踞在江州的各大士族收了,是以王珩虽一直在募兵,但参军人数远远不够。
十一是最近招收的一名甲士。
约莫一年半前,他突然被告知自己已经归入良籍,不再是张生手底下的倡人,重获自由,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美好。
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见不到时常来看他戏的女郎。
他能脱离桎梏,是因为她罢。
除了她,谁会帮他呢?她是他的恩人,却无以为报。
这一年半,他找了几个活计做,日子安安稳稳,很少再想到她,但只要想起,心里依然会泛起一丝涟漪。
直到听说江州豫章郡在招募劲勇,那一丝涟漪突然荡漾开,他想起自己还是倡人的时候,总扮演将军。
那个女郎,很喜欢将军。
他突然有了冲动,想做一个真正的将军,思考了几日,他离开豫州,来到南城参军。
在他的幻想中,他会历经血战,从一名普通的甲士成长成一名能谋善断的将军,甚至会遇见她,娶到她。
虽然知道不可能,就算能成为将军,她也早嫁人了罢,但至少,他与她的差距不是云泥之别。
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她,他不想卑微如尘土。
他希望她至少把他当做一个人,认真打量,而不是一个供她取乐的物件。
南城这边,是王珩亲自练兵,他在亥水之战中立了不小的功劳,又是琅琊王氏最杰出的后辈,在他手底下当兵,得到晋升的机会应当比在其他地方大得多。
所以十一千里迢迢从豫州跑到江州。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十一没有想到,他在军营,会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被人驱赶,欺凌。
参军半个月后,他被同袍带去逛窑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跟她眉眼有些相像的人,看呆了。
军中兄弟打趣他:怎么?看上她了,告诉你,千万别碰她,她可是孙什长的相好,孙什长在攒钱赎她呢。
另一人笑道:孙什长可宝贝他的心肝儿了,旁人多看一眼,都恨不得把那人的眼睛剜掉。
这时,十一愣愣看着的人,突然对他笑了下。
这一笑把十一的兄弟吓死了,重重拍了一下十一。
别看了,万一孙什长瞧见了,我们都得死。
这时,屋子里的孙什长见盈娘一直站在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走近问:你在看什么,怎么还不去取水?一眼就看到盈娘未收的笑容,以及前面仓皇离去的三个人,脸顿时黑了。
你在看他们?笑什么?盈娘心中一颤,回头委屈道:刚刚那人一直看着奴,奴觉得尴尬,才对他笑的。
哪个?孙什长冷冷道。
盈娘指着其中一人。
孙什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人相貌英武不凡。
盈娘看上他的相貌,才对他笑的罢,果然是窑子里的人,犯贱,他对她不够好么?所有的银钱都给她买首饰,辛辛苦苦攒钱,就为了能赎她。
孙什长收回视线,盯着盈娘丰满的胸脯,以及窈窕的身段,妒火中烧,把她拽进屋。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屋里传出衣帛撕裂声,还有痛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