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娘对着笑的男人, 穿着军中服饰, 加上容貌英武,略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孙什长请十一上司喝了顿酒, 就顺利将十一要过来。
自此以后, 孙什长处处针对十一,对他冷嘲热讽, 罚站做苦活, 比武对打的时候,总是打得他鼻青脸肿,满身伤痕。
渐渐地, 军中人都知道孙什长跟十一不对付,不敢靠近他,还有人落井下石,碰见他便讥讽几句。
这日到领饭的时候, 十一又被挤到最后面, 参军的人越来越多,伙食供应不足, 轮到十一, 只剩下一小碗白粥和一个馒头。
训练体力消耗大, 这点哪够,十一知道今日又得饿肚子,不过这是常事,十一也不意外, 拿起就走。
周边的说话声突然小了,十一发现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看,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柳叶眉,杏仁眼,熟悉的眉眼。
她不就是他心心念念两年的人么?她身穿黄襦赤裙,明媚娇俏,靓丽动人。
洁白细腻的肌肤,光滑乌黑的秀发,以及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惹人垂涎,不过她身侧的人,让目露凶光的营地糙汉们不敢多看。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拎着食盒,带给谁?看到她身侧的阿右,十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如果她就是宁昭长公主,他永远不可能娶到她。
连提鞋都不配。
他在王珩面前就是蝼蚁。
手里的馒头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掉落在地,滚了几圈,粘上灰尘,十一低下头,准备捡。
馒头却被一只黑靴踩住,黑靴慢慢往下碾,馒头被压扁一半,十一目光向上,看到孙什长。
孙什长满脸恶劣的笑。
馒头已经不能吃,十一收回手,想离开。
此刻他无暇顾及孙什长,只想赶快逃离这里,不要叫她看到。
他转身的一刹那,孙什长目光一凝,十一竟连挣扎都没有,甚至都没有看他是如何将馒头碾成渣。
十一在他眼里,就如同这馒头,可以搓圆捏扁,碾碎成渣。
没有羞辱够,孙什长不开心,他大喊:十一,你想去哪?这就逃跑了,到了战场,恐怕会做逃兵罢!孬种!十一第一时间看向司马妍,希望司马妍不要注意这边的情况,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孙什长的动静实在太大。
而且孙什长道出了他的名字。
她知道他的名字么?他希望他不知道。
果然,司马妍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跟司马妍视线接触的一瞬,十一的心像是被剜出来,被孙什长踩在脚下,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一直,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阿父是汉人,阿母是北狄人,意味着他既不是汉人,亦不是北狄人,哪边都不容他,从小被人冷待。
后来过江,阿父阿母食不果腹,活不下去,不得不把他卖给张生,他没有怨言。
他们生了他,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
被张生打骂,他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会招致更恶劣的对待。
自小就习惯性不反抗,所以孙什长处处针对他,他也没生出反抗的心思。
他觉得他是孙什长手底下的人,孙什长掌握了他的性命。
反抗便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别的下场,根本没有想过要闹,要个公道。
事实上他真要闹,孙什长不敢这么对他,军中有军纪,真要闹到上头,孙什长吃不了好。
但十一就是不闹,就是逆来顺受,所以越来越过火。
孙什长又在那大喊,刺激他的神经。
孬种,去哪呢?要真跟北狄人打起来,你肯定第一个投敌罢,你这脸就像北狄人,不会是奸细罢,怎么进来的?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嘲讽,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在十一身上。
十一都不关心,他只关心司马妍。
他看到司马妍皱起眉,不知是觉得他可怜,还是觉得他不争气。
是啊,他明明已经归入良籍,可以平静安稳地生活,为什么还会落到如此田地?这一次,还要她来救么?十一突然觉得,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也是孬种,有什么意思?背一个孬种的名声活着,还不如死了。
于是他转身,重重给了孙什长一拳。
孙什长不料他突然出击,毕竟他以前从未反抗过,所以没有任何防备,也来不及反应,一拳就被打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了,十一竟然打了孙什长!他怎么敢?孙什长接收到他们惊诧的目光,知道自己不回击,就会被认为欺软怕硬,以后在军中震慑不了下属,有可能什长之位都丢了,立刻挣扎起身。
他要把十一打到半残!但他还没起来,又被十一打倒在地,挨了好几拳。
孙什长能当什长,自然不是吃素的,寻了个空隙,给十一一脚,两个人对打起来。
阿右呵斥:那边的,干什么呢?孙什长立刻就不敢动了,十一却没有停止。
于是孙什长又挨了好几下,顿时怒目而视,想要还手。
阿右又道:那边那个,还不停下!十一被围观的拉走了。
阿右没有再管,这点小情况,不用他出手解决,已经有人过去处理,他回头跟司马妍说:夫人,走罢。
司马妍没有走,她向十一的方向走去。
在十一面前站定,她道:十一?十一面露困惑:什么?司马妍:你叫十一?十一:不叫。
司马妍指着孙什长道:我听到他叫你十一。
十一死死抿住嘴,片刻后,答:是,我叫十一。
司马妍笑了笑:我见过你,很多次,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在豫州么?十一:来参军。
司马妍又笑了笑:好好干啊。
十一点了点头。
司马妍看向阿右:走罢。
司马妍走后,十一立刻被围住。
十一,你认识她?她是谁?怎么认识的?对于他们的问题,十一一个没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他又被她救了,他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顾念着她,他就不可能被罚太重——即使是他先动手,打的还是顶头上司。
询问的人热脸贴冷屁股,面露怒容,但不敢像以前一样嘲讽咒骂。
领路的阿右亦很好奇:夫人认识他?司马妍:是。
阿右:怎么认识的?司马妍:他以前是倡人,我时常看他的戏。
王珩正在营帐看沙盘,见司马妍来了,饶是知道她会来,也目光一亮。
司马妍有些尴尬,别开眼:听说夫君最近又忙于军务,忘了吃饭。
说着表情严肃起来,认真道,这样不好,医工说会落下病根的,不要不当回事,陈管事说他阿娘得了胃病,经常痛得死去活来。
王珩见司马妍一本正经的样子,不仅搬出医工,还用事实证明胃病是多么痛苦,觉得她着实可爱,乖巧地点头:阿妍说的是。
司马妍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说太多,将一个四屉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屉屉拿出摆好。
王珩:只做了我的么?司马妍点头。
王珩:阿妍吃过了?司马妍又点头。
王珩不想她送完饭就走,道:以后装上你那份,我们一起吃。
怕她拒绝,补了一句,看着你吃饭,我更有胃口。
司马妍:?她吃饭那么香么?不过他都这样说了,为了他的身体,司马妍还是同意了。
司马妍坐着等他,没一会,觉得无聊,其实她想问王珩,怎么会那么忙?但是想到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憋着不问,但是眼神忍不住看向沙盘。
他在推演沙盘?正在打仗,还是想打仗?王珩见司马妍盯着沙盘,一脸好奇,但很快收回视线,等了会 ,没等到她开口询问。
她以前可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憋不住话。
王珩突然觉得饭都没有滋味了,但还是主动解释:南逃到江州的流民,半数被士族强收为仆役,难以募到足够的兵,想要扩充兵力,最快的方法便是剿匪,这些日子除了操练,便是制定剿匪计划。
司马妍:忙归忙,夫君亦要注意身体。
王珩露出一个笑容:是。
等他吃完,司马妍拎着食盒走了。
阿右将营地发生的事跟王珩说了。
王珩眼神一冷:十一?阿右:夫人说十一曾是倡人,她常听十一的戏。
阿右提到十一,王珩就知道他是谁,听他又是倡人,王珩便更确定了。
司马妍出游那两年,王珩主动跟宣元帝说自己会派人保护她,时局不稳,他怕她出事,也担忧她在外面看上别人,所以密切关注。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将她的行踪汇报给他,他知道她在陶阳郡总爱去平乐馆看戏,尤其爱看有将军的戏,将军扮演者叫十一,他虽心中不快,却没叫人换掉十一,毕竟没有十一也有十二,只能吩咐将军的角色不能是好人,不能有好下场。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意见。
王珩淡淡道:你与十一说,以后不能出现在阿妍面前。
阿右答:是。
心道郎主醋劲真大,先是不让阿左服侍在身边,现在又不让十一出现在夫人面前。
好在萧翊跑回豫州了,跟夫人见不了面,不然郎主得气死。
当初夫人追求萧翊,郎主心情总是糟糕透顶,他和阿左汇报萧翊和夫人的动向,特别担心郎主把他俩给灭了。
他就奇怪了,夫人怎么会喜欢萧翊这款的,整个大晋,不论男女都偏爱秀气的长相,夫人怎么审美那么独特?郎主俊秀得天怒人怨,夫人不喜欢?阿右深深觉得司马妍是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