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

2025-03-25 12:56:28

姐姐,春鸢姐姐。

午后,春鸢正和几个小丫头在空地上趁了春阳在翻晒衣物褥衾,听花墙外有人在叫,回头见是园子里的一个洒扫小丫头正在探头探脑,便走了过去。

姐姐,方才呆……柳家的柳向阳叫我传个话,说他在垂花门外候着姐姐,有事。

小丫头压低了声,笑嘻嘻道。

春鸢隐约猜到十有八九应与那事有关,精神一振,也顾不得那小丫头一副暧昧的样子,丢下手上的鸡毛掸子便匆匆过去。

垂花门是分隔内外院的一道门。

平日外面男仆小厮若无带领,断不能私自进去的。

春鸢一路到了门边,见只有个看门小厮正抱着胸靠在抄手游廊的柱子上不住瞌睡点头,左右看了下,并不见柳向阳,便上前扯了下小厮的耳朵。

那小厮猛被惊醒,跳了起来,嘴里口水便垂挂下来,也顾不得擦,慌忙叫道:春鸢姐姐!春鸢本有些懊恼,见他这狼狈样,禁不住也是噗一声笑了起来,叉腰道:轮你守门,你倒瞌睡起来了!小心我告到柳嫂子处扣你月钱!小厮忙苦着脸求饶,春鸢也不过吓唬下他而已,正要问柳向阳,忽听身后响起阵春……,春……的声音,冷不丁吓了一跳,回头才见是柳向阳,正站在廊子口,脸有些红红地看着自己。

哪里钻出来的,吓死个人!春鸢拍了下胸口,有些没好气地朝柳向阳走了过去。

我方才……在……在廊子角,你一来就……就看到了。

柳向阳眼睛看着地,结结巴巴道。

一道阳光正从廊角的十字海棠角格中射了进来,照得他额头上都仿似隐隐生出了雾气。

春鸢忽然有些心软了下来,嗯了一声,放缓了声调道:你找我什么事。

方才……有人找到我,说谢府姑娘叫……叫带个信给大姑娘。

柳向阳急忙从怀里掏出封信递了过去。

春鸢接过来,忽瞥见他脖颈处有几道淡淡青紫淤痕,仿似被板条类的东西抽出来的,脱口道:谁打你了?柳向阳见她眼睛盯着自己脖子,伸手捂了下,转身匆匆便要走。

春鸢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轻声叱道:站住!柳向阳停住了脚,却是侧着脖子。

你帮姑娘放顾选出去,被你爹晓得了?我爹不不不……晓得!柳向阳急忙摆手,脸涨得通红,许是心急,一时连结巴也忘了,我守在门外等他回来时,却被我娘撞见了。

我娘不敢叫我爹晓得,只抽了我几下。

姑娘放心,就只有我娘知道,不敢说出去的……春鸢这才微微吁了口气,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害你挨打,你心里是不是在后悔?春鸢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

不……不悔。

我皮厚,不痛。

往后再有……,还叫我!柳向阳脱口道。

春鸢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摇头叹道:真是个呆……竟还说往后。

这一回若能渡过去,就是菩萨保佑了……这才转身离去,只剩身后那柳向阳呆呆望着她背影一动不动。

***这两日江氏因与众夫人一道随伺着贵妃,老太太不放心孙子,又舍不得抱他到自己随禧园里,怕路上闪了风,便亲自过去那边督着,明瑜无事之时自然也在一边相陪。

此刻老太太听乳母说着小公子的各种乖巧可爱,笑得合不拢嘴,她坐在一边,不自觉又想起了那糟心事。

到了今日,就已两夜了。

再好的一朵花,此刻只怕也早凋了。

她虽送了求助信出去给谢醉桥,他也应了下来要帮,只心中终究没抱什么大希望。

若是一般富贵中人也就罢了,偏那人是滔天富贵。

自己想救那杜若秋,是为了报恩。

他卷进去,又图什么?这两日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觉着自己写信之时太过冲动……明瑜正有些走神,忽见春鸢打帘进来,到了自己身边,俯身低声道:谢府小姐来了信。

明瑜看了眼老太太,见正在逗弄孙子,忙起身出去接过了信,低头扫了一眼,心便略微一跳,晓得不是出自谢铭柔了。

她从前的信件都爱用冷金团花封,且必定署名。

这信封之上却空白一片,如自己前日送出的一般。

赶不及回自己房里再拆,四顾看了下,见前面游廊侧的一处玉兰花树下空荡无人,急忙过去,这才拆开了封,竟有些不敢看,闭上眼睛长呼口气,这才睁眼,一下扫完,简直不敢相信。

他竟果然救出了杜若秋!幸不辱命。

伊暂居于我西郊园中,有惊无险。

不过寥寥一行,明瑜捧住却连读数遍,心中慢慢涌上一阵暖意,便如春日里绽开了花。

折回了信收好,默默想了片刻,心中已是打定主意。

姑娘,可是有好消息?春鸢陪她回漪绿楼,走在身侧见她唇角弯弯,忍不住问道,见她略微点了下头,这才松了口气。

趁我爹娘今日不在,你叫柳向阳去备车,我要出去看下杜若秋,顺便……明瑜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春鸢倒并未注意,听提起柳向阳,忍不住道:怪不得人家背地都叫他呆二子,前日他帮着放了顾选,守门时被柳嫂子瞧见,打了他。

这么大的人,竟不晓得躲,方才见他脖颈处还几道淤痕,问他悔不悔,竟说下次再有的话还叫他……明瑜道:他是个老实人,说起来还是我带累他。

你等下过去时,顺便带盒消淤药膏给他。

见春鸢似是有些不愿地应了,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自己早过了怀春的年纪,如今见到这般的少男少女春心,倒觉十分有趣。

这春鸢嘴头上这般,心里只怕是已是有些注意起那柳向阳了,不定自己也还未发觉便是。

对了,等下见到他,再叫他过去悄悄跟顾选说下,杜姑娘已安全,只这几日还不好叫人知道。

待过几日就叫他们见面。

明瑜突然想起,又吩咐了一声。

那顾选前日没命似地过去送信求告后,晓得全仗大姑娘瞒着父母相助,心中虽恨不得就此不回再去找杜若秋,却怕连累了她受责,匆忙又赶了回去。

阮洪天见他不再闹了,且心中也确实觉着有些对不住那杜若秋,便也未再关起来,只叫人留意着他。

如今只怕天天在盼消息。

春鸢应了一声,主仆两个已是回了院子。

***明瑜出去时,也未带旁人,只与春鸢一道上了马车从偏门出。

柳向阳亲自赶车,他已从顾选处问到那谢公子的西郊住处,甩开鞭子便径直放马赶去。

明瑜坐于车中,耳边渐渐闻不到闹市的喧嚣之声,耳边听到几声舟桨划过水面撩起的水声,便微微拉开窗帷看出去,见自己的马车正行在一条黄泥路上,一侧是缓缓东流的虹河,一侧是汪汪的水田,远处几只白鹭在田间滑翔。

正是春播时节,到处可见高挽着裤脚弯腰在插秧的农人农妇。

自己这趟出来,一是实在想见下杜若秋,问个清楚。

那谢醉桥的信不过寥寥几句,只说她有惊无险,别话全无。

她却不大相信。

女孩家这般被掳去过了两夜,怎么可能无险?唯恐是谢醉桥胡诌了在哄她安心而已。

不管好坏,不见到她本人看个究竟,一颗心终是放不下去。

二来,也是实在想对这将军府的公子表下谢意。

前次那玉锁便已帮了她一次大忙,此番更甚,只怕他为此已得罪三皇子也未必。

这般高情,自己若不亲自言谢,实在是说不过去。

虽则这般瞒了大人去见一男子的举动有些荒悖,只前次既已私下递信过,此番若说因了礼法而拘泥,反倒显得自己过河拆桥矫揉造作了,索性过去亲自道谢,方显诚意。

马车颠簸了下,听到轮子碾过青石板的辘辘之声,又有水声传来,想是过了座桥,须臾,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听见前头柳向阳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到了呢。

明瑜被春鸢扶下马车,抬头望去,几十步外一条青石道尽头有座园子,待走得近了些,抬头赫然便见浮凸在门楣上的瑜园二子,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怪异之感。

春鸢也见到了,低声笑道:可巧了,这园子的名,竟与姑娘的名有个字一样。

瑾瑜美玉,世上用到这字的地儿多了去了,哪里来的巧。

明瑜不紧不慢道。

春鸢吐了下舌,不再说话。

待到了门前,见园门紧闭,便捉起兽首门簪叩击了几下。

片刻后见门打开,探出一老妪的头,忙道:这位妈妈,我过来拜访此处主人,他可在?我姓阮。

那老妪姓丁,乃是附近村人,死了儿子,媳妇改嫁,只丢下八九岁的孙女。

见这久无人住的园子新易了主,人也住了进来,便自己寻过来求个洒扫做饭的活计,好蹭些钱贴补家用。

谢醉桥怜她生计不易,便雇佣了来。

昨夜预先叫人埋伏在了意园几个边门之外,等到那香车出来,暗中跟了过去,又放了把火,趁乱劫走杜若秋。

因了此事隐秘,这才将玉簪和几个原来一道在的丫头都给送到了谢府去,连高峻也瞒着。

这丁婆婆方才正在扫地,听见门外有响动,便拖了笤帚过去开门,见门口立着开口说话的不过是个半大女孩,皮肤玉白,眼眸漆黑,一身碧绿春衫,身前垂下两条乌黑麻花辫,辫中绞编了串小颗碧玺珠子的璎珞,穗子与发梢一道垂下,皓白手腕上也戴了串翠珠手串。

何尝曾见过这般出挑的女孩?愣愣看了片刻,见那女孩又面上带笑地再问了一遍,这才慌忙把手上笤帚丢掉,开了门道:公子在的。

老婆子这就去通报。

说着便急急忙忙往里去了。

明瑜顺着鹅卵甬道往屋舍处慢慢行进。

见里面静悄悄无声,两边修竹夹道,阶前石畔雨渍苔生,湖石边凿了一小池,池中蓄朱鱼翠藻。

角落里有棵金黄棣棠,正值花期,柔枝垂条,引来几只蜜蜂嗡嗡舞动,大约就是此刻这园子里的唯一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