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查出青苔如何长出的,并不难,毕竟青苔本来就是在八姐睁只眼闭只眼下,才出现的。
难在如何处置。
四大爷坐在窗前,放下手上纸张,对灯点燃,扔到痰盂里烧成灰。
转身伸手,拉过八姐右手,对着灯影一阵细看。
八姐叫他摸的浑身不得劲,抽了手低头,看什么呢?四爷手上一空,不由自主握了握,叹道:我以为,我能护好你们**。
哪知道,还是给人暗算。
若不是今日老八家的碰巧,还不知道――说着,又是叹气。
复问:今日老八家的,那茶泼出来,没烫着你吧?八姐听了淡笑,都过去半天了,就是烫着了,这会子再问,不也晚了?说完,双手护住肚子说道:我也后怕呢。
幸亏八弟妹来了。
若是换我踩上去,旺儿、春儿――怕就没娘了。
说着说着,左手一掐大腿,眼泪登时飙了出来。
一面哭一面自责,都是我不好。
心中只有四哥,贪心觉得,四哥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难免做出霸占自己男人之事,这才犯了众怒。
谁知道她们一个汉军旗,一个满军旗,净能合起来欺负我?多亏这孩子命大,如若不然,还没见阿玛,就先没了。
都是我不好,谁叫我犯了嫉妒之心,一心只想四哥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
我哪知道女人妒忌起来,竟然到了不管不顾地步。
我以为我喜欢四哥,四哥也喜欢我,就没人能插足咱俩之间。
哪里知道,还有这等阴私之事。
我死不要紧,怕的是这孩子,连阿玛还没见呢。
说着说着,呜呜咽咽,哭的好不伤心。
四爷看了,也是心疼,伸手揽她入怀,柔声劝慰:女人间争宠,乃是常见。
后宫之中,专宠的,多了去了。
当年荣妃,后来德妃,再到后来敏妃,哪个没有好几年风光?你是爷正经王妃,爷每日里宿在你房里,哪里就算你的错了。
爷喜欢你,才愿意跟你在一起。
你素来没有说过一句她们不好,从来没有拦着爷去小院,宋氏、武氏、耿氏都能敬爱于你。
妯娌们谁不说你贤惠?怎么能说这就是你的错?是她们两个嫉妒,不该犯了糊涂。
李氏也是,故意煽风点火,这回,爷饶不了她。
八姐听了,急忙拽住四爷袖子,含泪劝道:爷怎么处置那二人我不好多说。
爷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如今老爷子正对各家盯的紧。
爷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得罪王氏、钮钴禄氏娘家人。
只是,李氏毕竟是弘时与大格格生母。
弘时尚且年幼,大格格又远嫁蒙古,刚给咱们生了小外孙。
爷不管别的,也该替儿女们着想。
李氏只可劝导,不可重罚。
四哥且看在一双儿女份上,万万不要重罚李氏。
说着说着,又掐一把大腿,滚下两滴泪来。
四爷看她如此伤感,还为李氏求情,只好应了。
使人回府传话,叫李氏抄写《金刚经》,抄一百遍,抄好了再绣一百遍。
至于王侧福晋与钮钴禄氏,则是对外宣称二人病了,请来京中有名大夫,分别给二人开药方。
叫二人搬到圆明园北远山村去远远地住。
没事儿别出来,好好养病就是。
八姐迟疑,不请太医?四爷笑着摇头,她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太医来看。
八姐低头笑笑,又问:那――她们二人是个什么病来着?四爷想了想,说道:崩漏!八姐扭头,啧啧称奇。
老四啊老四,这种病你都想的出来,真是难为你了。
开口想问到底是崩,还是漏?看看老四一张冷脸,还是顿住。
低头摸肚子,心里琢磨:儿啊,你说,爷好端端一个圣祖八阿哥,咋就那么心甘情愿给老四生娃了呢?想想都觉做梦一般。
这摸着,手上覆上一双大手,就见四爷凑到八姐肚子上柔声说道:好孩子,阿玛会保护好你额娘的。
八姐心里鄙夷,嘴上却哽咽叫道:四哥――四大爷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一片温情无限。
就在此时,弘时、弘旺带着圆明园管家飞奔,身后奶嬷嬷追着喊:三阿哥、四阿哥,慢点儿!二人哪里听得见,从大门口奔到碧梧书院,推开院门径直入内,到屋门前方才止步。
翠环在外间听见响动,出了门一看,三阿哥、四阿哥正一人抱着一扇门喘气儿呢。
身后跟着一个总管,手里还拿着一张白色信封。
看见信封颜色,翠环心里咯噔一声,出门给两位阿哥行礼,问总管:这是什么?总管脸色不大好看,对着翠环拱手,姑娘且请爷出来一下。
福晋身怀六甲,这种东西,还是不见的好。
免得冲撞了。
翠环听了,心里知道事大了,急忙抽身入内。
不一会儿,四爷只身出来,站在廊下,看弘时、弘旺挨着站好,总管当即打千递上白信封来。
四爷脸色愈发阴沉,拿着信封问道:哪家送来的?总管躬身回答:直亲王园子里送来的。
四爷幽叹一声,打开看了,原来是一张讣告。
奇怪的是,用的居然是红纸做底。
暗道一声,没了大人,弘昱一个孩子,果然还是撑不起场面。
连丧事用白纸这规矩都忘了。
再看一眼弘时、弘旺两个,悲声说道:你们大大爷、直亲王――薨了。
弘时、弘旺听了,俱陪着低头。
弘时心里嘀咕:按理――那人比我死的都晚,怎么这回说死就死了?还没看他跟弘皙斗呢,可惜了。
正想着,就听弘旺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弘时赶紧挤出眼泪,哽咽说道:阿玛,这――大大爷身体,不是很好吗?四爷将讣告递过去,自己看吧。
末了又说,你二人收拾一番,回去换身素服。
又问总管,直亲王停灵何处?总管回答,听来报丧的人说,直亲王现在城外园子里。
四爷听了点头,也罢,既然不是城中,不必担心城门落锁。
你们随我去给你们大大爷上柱香吧。
弘昱一个少年孩子,总归不能处置周全。
何况,你大大娘还怀着孩子。
弘时、弘旺听了,急忙躬身应是。
出门去换衣服。
四爷转身回屋,对八姐交待一番。
八姐闻言大惊,大哥――没了?说着,忍不住落泪。
怕四爷起疑,急忙说道,可怜大**,还怀着孕呢。
弘昱还不到二十岁。
这――往后这一家子,可怎么过呀。
四爷听了,跟着伤感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前看了。
好在大哥爵位还在,一家子起码还能安心。
他们不比弘皙。
没了大哥,弘昱身子骨弱,自然就没人忌讳他们。
说不定,还能平安度日。
八姐听了,点头道:大**多病,弘昱年幼,我又出不得门。
若是那边有什么事,王爷能帮的,就帮着些。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亲生兄弟叔侄。
说着说着,淌下泪来。
四爷听了沉了脸安抚道:女人家就是事多。
爷还不省的这些?你只管好生养胎,别叫我担心。
说着外头弘时、弘旺换好衣服来了。
四爷怕他们素服冲撞了八姐肚里孩子,赶紧叫他们在门口站定。
陈嬷嬷也取了四爷素服,站在门外候着。
四爷本就穿了一身青色长袍,交待八姐一声,说晚上不一定回来。
出门套上素服,带着两个儿子,领着一帮侍卫们出门,上马径直去了直亲王家园子。
几位王爷贝勒园子,大多围着畅春园而建,相隔不远。
不一会儿,便到了园门口。
恰巧胤祉、胤祺、胤v、胤T、胤K等人闻讯,各自带着儿子们赶来吊唁。
唯独胤祥无爵位,平日里不上朝。
郊外也无园子,今日住在城内,城门落锁,尚未接到消息,故而未来。
众兄弟见面,下马各自说一声,都道奇怪,大哥身体向来好的很。
怎么说没就没了?老五胤祺、老七胤v都是马上功夫好的,两人皆心善。
早年跟胤|一起打葛尔丹,常在一处。
今日乍闻噩耗,都十分难过。
胤T更是悲伤不能自已,嘴上不吭,心中一直在埋怨郭络罗氏: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叫什么推举大哥,推举大哥。
瞧瞧,命中无时偏强求。
如今,你可把大哥推死了。
这下你可算满意了?老九、老十也闷闷不乐。
还是十二胤强打精神,劝诸位兄弟,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怎么着,也得哭一场。
再看看弘昱有什么要帮忙的。
不管怎么说,那孩子毕竟年幼,乍然没了父亲,不知怎么惊慌难过呢。
咱们做叔叔的,也多少帮帮忙。
众兄弟听了,都说十二说的是。
一个个肃穆脸色,带着儿子们入内。
胤T看弘N、弘时、弘旺等侄子们,一个个的耷拉着脑袋,紧跟在各自父亲身边,再看看自己身边,稀拉拉的空无一人,心中愈感凄凉。
众位皇子一齐来到园子外,里头早就得知消息。
直亲王家总管迎了出来,对着众位王爷贝勒磕头,嘴里说着对不住,阿哥们都在灵前,不能前来。
还请诸位爷海涵。
这个时候,谁还去计较规矩礼数。
想着几个孩子突然间没了父亲,定然难受的很。
胤祉最长,摆手叫管家起来,爷们都不计较这些,带爷们去看看大哥吧。
说着,取出帕子,抹抹眼泪。
年长的兄弟里面,二哥说没就没了,如今大哥比二哥走的还突然。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想着想着,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了。
四爷在胤祉背后瞅见,伸手扶他一把。
胤祉扭头,看四爷一眼,率先而行,带着兄弟们随直亲王府管家入内。
十八阿哥胤m跟在十七阿哥胤礼身后,小声问:咱们急吼吼来了,皇阿玛那里知道吗?十七贝勒胤礼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顿又说,这么大的事,若是在畅春园早就知道了。
这不是今天上午,皇阿玛陪着太后回宫了吗?十六阿哥胤禄过继给庄亲王为嗣,现为庄郡王。
在前头听了,回头小声说道:若不是明日休沐,咱们都在园子里,谁也不能来这么快。
大哥死的怎么这么是时候。
几个小兄弟小声说着,进了园子,迎面是一处小小三合院。
黑门粉墙,门大开着,就听见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胤祉一听,急忙拿帕子捂了脸,扶着老四,兄弟们相互搀扶着进去。
还有弘N、弘时等人紧随各自阿玛进去。
兄**侄人太多,前头都进去了,十六、十七、十八几个还在外头排队。
听着听着,十八阿哥胤m咂摸出不对味儿了,拉拉十六袖子,十六哥,我怎么听着,弘昱净干嚎,没掉泪呀?十七阿哥胤礼皱眉,胡说什么,弘昱比你还大两岁,他会那么没分寸?你以为谁都跟咱家似的,父不父、子不子,没个亲情劲儿?十六阿哥胤禄听了听,摇头道:我琢磨着,是不大对。
三人正嘀咕着,前头十四贝勒胤祯冲几人摆手。
三人急忙跟上,挤进屋子里,仔细一看屋里情形,一时都懵了。
37、静园生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