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哭了半日,叫乌雅氏拿出皇太后款儿来,一句一句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说着说着,乌雅氏就提起自己身后这些年老妃嫔,自康熙幼年起,就陪着康熙一同住在紫禁城内,相依相伴多年,如今太上皇躺在床上,她们恨不能以身相替。
说到年轻时那些美好岁月,乌雅氏身后那些位低老贵人就想起当年短暂的得宠时光,追忆往昔,百感交集。
一个个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连定妃素来安静,也想起自生子以来,自己是如何忍受孤独寂寞,熬了几十年,方才熬到封妃。
却已是人老珠黄,内心再无一丝波澜。
看看如今乌雅氏母以子贵,位居太后之尊,却仍旧得时时小心、事事在意,如今看来,纵使搏得床上那位青眼又能如何?还不是粉骷髅一般,熬死宫中。
再想想新君即位,日后太上皇嫔妃少不得迁居别院,少不了不如意事。
与其跟着那位多情郎君受委屈,倒不如安安静静跟着儿子含饴弄孙。
定妃这么想着,别人却不如她豁达。
单是宜妃妹妹郭络罗氏贵人,想着姐姐、外甥这回栽了大跟头,不知日后自己孤苦伶仃一个老贵人,可要如何过活。
想着想着,便呜呜咽咽,陪着张贵人、安嫔、敬嫔等人哭了起来。
张贵人倒还好,反正出身不算高。
尤其是安嫔李氏、敬嫔王佳氏,当年是如何得宠,位在惠宜德荣之上,二人虽为汉人,却有满洲血统,哪知得宠不过三四年,正是青春年华之际,却如明日黄花一般,入了冷宫一般。
就算汉女沈贵人,人家起码还是有还孩子的。
咱们这些膝下无子无女,不得太上皇待见,跟新君亦无交情的,日后还不知如何呢。
想着想着,一个人哭,众人皆掩面而泣。
把个好好的元宵宴,搅的悲悲戚戚。
康熙素来多情,看媳妇小妾们哭了,也陪着哭了起来。
四爷看了,众多母妃哭泣,实在不成样子,冲十三使个眼色,一同上前劝解康熙与众母妃。
老五、老七、老十二等人也都上前劝解。
几位年纪小的皇弟则是跟着哥哥们行事。
等到劝了众母妃们开怀,康熙早就累的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心思命四爷将老八、老九、宜妃等人换出来。
纵然对自己除夕夜发病一事心有怀疑,总不能开口问乌雅氏:是不是你伙同几位老贵人给朕的参汤里下的药?纵然老四跟乌雅氏不亲,如今二人乃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小子不想法子遮掩过去才怪!这么想着,康熙一摆手,歪歪身子,卧到床上,养精蓄锐,不再说话。
乌雅氏会意,对四爷、十三使个眼色。
二人会意上前,给康熙掖被子,扶枕头。
嘱咐一旁宫人几句,恭恭敬敬领着一帮亲王、贝勒、皇弟们告退。
乌雅氏也随后领着众位老妃子们走了。
余下室内康熙贴身侍从,贴墙角站着,等着康熙召唤。
年秋月在后头跟和贵妃等人说话,听闻前头众人都散了,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都散了吧。
佟贵妃、和贵妃为首,站起来对年秋月行礼告退。
年秋月看众人都走了,这才抱起畅春园公主,摩挲女儿头发一阵,幽幽叹气。
顿了顿手,想了想,问贴身宫女:永和宫四公主再有半个月就满月了吧?宫女道:正是。
年秋月颔首,站起身来,吩咐:随我到前头伺候太上皇。
宫人们躬身答应,摆起銮驾,护送年秋月往康熙所居碧纱橱而来。
彼时康熙正迷糊了一觉,刚刚醒来,看见年秋月抱着畅春园公主进来,呵呵一笑,点头命年秋月免礼坐下。
年秋月将小公主放到康熙身边,这才谢座。
看小公主陪着康熙咿咿呀呀说话,康熙面色渐渐好转,踟蹰一声,问道:万岁爷,过两日,是否要移驾到畅春园去?康熙抬头看年秋月一眼,不置可否。
叫来奶嬷嬷抱走小公主,室内仅留几个心腹,这才慢慢问道:怎么想起往畅春园去了?年秋月抿嘴,慢慢说道:春天来了,园子里景色怡人,利于万岁爷龙体康复。
康熙点头,挤出三分笑来,喃喃道:是啊,朕总不能老占着乾清宫,叫老四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养心殿内。
你是太上皇后,更不能住在坤宁宫里,让老四媳妇屈居偏殿。
年秋月心里猜测,老皇帝是怕一旦离开乾清宫,再也回不来了。
暗地里忍不住鄙夷:都这光景了,还舍不得放权。
难不成,真想看着好好一个朝廷,人人无心政务,只顾站队押宝?脸上却挤出三分笑来,顺着康熙的话说道:万岁爷会教孩子,皇上、王爷们都十分孝顺。
您住在畅春园里,皇上就不说了,王爷们必定会到京郊赐园里陪住,时刻候着您召唤,好承欢膝下呢。
康熙听她这么安慰,咧嘴一笑,承太上皇后吉言,但愿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父亲。
末了,康熙说道:叫他们收拾收拾去吧。
前几年,畅春园总管都是国舅隆科多。
这几年他犯事儿,朕懒得再挑人,都是副总管看着园子。
既然这次要去常驻,就让年希尧当了这个总管吧。
年秋月点头,又问皇太后乌雅氏等人可要随行。
康熙头一歪,躺回床上打哈欠,不做回答。
年秋月不好擅自做主,只得暂时放下。
过了几日,四爷家四公主二十来天了,四爷迈步进了永和宫,来看八姐。
二人大半个月未见,上次分别,还是亲王、福晋,再见面,就是皇帝、皇后。
八姐靠在床边,略一欠身,嘴里道:臣妾不能起身,给皇上见礼了。
还望吾皇莫怪。
多年夫妻,哪里会计较她一个坐月子的失礼。
四爷挤出三分笑来,扶八姐隔壁一把,顺势坐到床边绣墩上,放柔了声音问道:这两日可好?昨日二丫头、三丫头抱着四丫头给朕瞧了,长开了,白净不少。
奶嬷嬷们照应的用心。
你也辛苦了。
八姐淡笑回答:做父母的养育子女,不都是应该的吗?臣妾谈不上辛苦。
听她这么说,四爷眉毛一皱,冷哼一声,坐在一旁,只顾生闷气。
八姐奇怪了,暗道:老四从小就脾气怪。
当了皇帝,更加不好伺候了。
想着,摆手叫屋里人都下去,慢慢问道:怎么了,你?四爷冷哼一声,还能怎么?年希尧上折子,说太上皇要往畅春园去。
园子里诸多事物都该重新摆设了。
找户部要钱呢。
说着说着急了,骂道:也不问问他那个好弟弟一年军费白得多少,户部哪里有什么银子供他重修园子。
畅春园改修葺,那圆明园还是御园呢,顶着个亲王规格,就算好了?八姐看他说的恨恨,心里暗暗发笑,敢情,这是因为想修圆明园,怕没银子呢?琢磨一番,问道:郭络罗氏不是有好多私产吗?那个妇人指不定当初怎么瞒天过海、私收贿赂,背后藏的东西,怕是金山银山都有了。
您不妨叫人查查。
若真有此事,理应充公才是。
怕四爷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她的东西,自然就是咱们*新觉罗家的。
总不能叫她把婆家好东西,都搬到娘家去。
四爷一听,这好啊!郭络罗氏经商不少年,伙同老八、老九,不知弄了多少好处。
老爷子护着老八,总不能护着郭络罗氏。
当即拍拍八姐的手,柔声说道:你好生歇着,到二月二龙抬头,给四丫头办满月酒。
朕有事要忙,先走了。
八姐笑着点头,看着四爷临到门口了,猛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问道:皇上,二丫头眼看就要许人家了,总不能老是二丫头、二丫头叫着。
别人叫端柔公主,咱们做父母的,总不能也叫端柔公主。
您看,是不是给这孩子起个正经闺名。
也好叫四丫头沾沾光,也得个名字。
四爷顿足一想,说道:元敏三公主叫弘春,端柔公主就叫弘月,四丫头叫弘晶得了。
谁叫她出生时候,正是冰天雪地,水都冻成晶莹剔透的冰了呢。
说完,急急忙忙走了。
留下八姐坐在床上,想着这几个名字,噗嗤一声笑了。
生的时候水冻成晶莹的冰了,就叫弘晶。
这跟弘昼生在白天就叫弘昼,当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想想大哥家弘早,生在早上,就叫老爷子弄了个早。
这两位皇帝,真不愧是父子。
想到弘早,不由得就想起大福晋。
自从四爷当了皇帝,还从未见过那位呢,也不知那位成日里在琢磨什么。
斟酌一番,叫来瑞珠,吩咐道:抽空去直亲王府说一声,就说本宫想念大嫂了。
请她哪日有空,来永和宫,我们妯娌说说话。
瑞珠听了,躬身应下,出门找人传话。
陈嬷嬷带着翠环进来,伺候八姐喝粥。
八姐一看,撇嘴不愿意了。
每日里都是粥,连块咸菜都没。
淡的嘴里一点儿味儿都没。
陈嬷嬷笑着劝道:横竖就这几日了,主子娘娘且忍耐忍耐,等出了正月,就好了。
八姐无奈,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纵然是皇帝还要顾忌,何况她手中无权的一个皇后。
无奈接过来喝了半碗,放下来想了想,嘱咐道:请元敏公主来。
弘春来时,端柔二公主也一同到了。
二人对着八姐屈膝行一礼,就听端柔公主说道:皇额娘,宫外郭络罗氏老家给抄了。
八姐一惊,慢慢抽手叹道:到底是老四,抄家皇帝这名号不是百得的。
这么快就叫他得手了。
转念问道,谁带兵抄的?八成就是老十三。
端柔公主抿嘴,满是不解,居然是大大娘,直亲王大福晋带着直亲王府家丁,连同弘昱家嫂嫂,一帮娘子军打的头。
听说,抓住了郭络罗氏。
八姐闷闷不语:怪不得这长时候不听那位消息,原来如此!☆、65康熙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