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四四歇在正房。
临熄灯前,陈嬷嬷领着众丫鬟们悄声退下,临走,还不忘给福晋递眼色。
八姐瞧见,故意偏过头,只当没看见。
四四冷眼瞧着,只当是福晋心情不好,并未计较。
自己脱了大衣服,轻唤福晋一声,时候不早了,睡吧。
八姐这才低头,迅速解开扣子,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背对四四,闷头装睡。
四四见了,哭笑不得,脱了鞋,挨着八姐躺下,轻声说一句:早点儿睡吧。
往后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八姐后背僵硬,闷头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微微鼾声传来,四四已经睡着了。
八姐轻轻翻身,侧对着四四半拉秃瓢子,低声喃喃:四哥你好宽的心呐,嫡亲儿子死了,居然想都不想一回。
怪不得,外人都说你心冷。
要是我——唉!白天睡太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本想到院子里走走,又怕惊动枕边人。
八姐闭着眼,暗暗数着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青蛙两张嘴,……,心里琢磨,过两日,是不是请八福晋过来坐坐,毕竟,过两年,弘旺和大格格都该出世了。
提前劝慰劝慰,也好叫她心中好受些。
想起前世种种,苦笑一声,都做了几百年的鬼了,居然还是看不透。
真是该打!这么想着,不知不觉,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人睁开眼睛,看着那拉氏恬淡的睡颜,轻轻抚着,嘴里低语,你放心,晖儿的事,我不会轻易放过的。
躺在床上,看着蓝色的床帐,四四双拳紧握,弘晖,我的晖儿!两行泪,顺着脸庞,淌了下来,在昏暗的床帐中,亮晶晶的。
八姐一个翻身,搂住四四脖子,嘴里嘟囔:四哥,坏蛋!四四一听,破涕为笑,轻轻搂住八姐,你呀!等到身边人重新不动了,八姐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上辈子没尝过死儿子的滋味儿,当时还真以为老四不是很在乎。
现在看来,他心中痛楚,不比四嫂差多少啊!也不知为何,接下来几个月,直到过年,四四再没主动到李氏屋里去。
除了每天到正房陪八姐说话,就是偶尔到武氏、宋氏屋里坐坐。
两个年纪小的格格,虽然姿色都算不错,但毕竟没长开。
老四年近三十,瞧见她们,自然不愿意碰。
唯一遗憾的是,对着自家远房表妹那拉氏,见面之前,总是想着,今天要努力一下,好早日再生个嫡子。
见了面,说上话,不知怎么的,就下不去手了。
一二来去,到正房就是吃饭、说话、睡觉觉,正经事儿从没干过。
李氏本来还撒娇,说什么大格格想阿玛了,三阿哥会坐了,变着法儿地想让贝勒爷到她屋里去。
可惜,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争宠。
武氏、宋氏有正室福晋撑腰,不知怎么的,就拉拢上李氏丫鬟荷花,通风报信,每次李氏拉来贝勒爷,都有宋氏屋里兰儿,武氏屋里蕊儿,跑到西边院子外头,借机拦人。
宋氏还倒罢了,武氏虽然性子淡薄,心机却不少,再加上四四跟她和得来。
只要蕊儿出马,几乎没有不得手的。
就是宋氏办不到,也有荷花背着李氏,对着四四抛媚眼儿。
李氏知道了,又是一场气生。
一来二去,四四烦了。
再也不去李氏院子。
什么时候想儿女们了,就叫人抱到正房,跟那拉氏一同逗孩子玩儿。
见的次数多了,到了四十四年春天,八姐就琢磨出弘时这孩子不对劲,不像弘旺小时候纯粹。
弘时也确定了嫡母究竟是何人。
既然想明白了,弘时自然耍出小孩子脾气,趁四四也在,抱着八姐不撒手,立志要甩掉那个不靠谱的亲娘,跟着八额娘混。
八姐看着弘时章鱼一般,巴在自己怀里,任奶嬷嬷们怎么哄也不撒手,扶额连叹,看来上辈子弘时跟他亲爹翻脸,不完全是因自己挑唆,这娃骨子里,就有喜欢继父母的倾向啊!四四看弘时小小年纪,就如此叛逆,先是不喜。
只是孩子小,说他,他也听不懂,只得对着李氏发火:你这是怎么教的孩子?李氏心中委屈,对着四四含泪哀怨,我——侧福晋莫急,小孩子大都这样,喜欢谁了,自然愿意跟她在一块儿。
爷,三阿哥喜欢福晋,那是好事啊。
武氏笑盈盈上前哄劝,说完,依旧守礼退回去。
八姐微微点头,怪不得这妹子人都死了,还叫老四感念追封为妃,待遇比生了两个女儿的宋氏还好。
瞧瞧,多会说话,多守规矩,多知道进退呀。
四四听武氏说完,脸色好了不少。
看一眼弘时,正扒着福晋衣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看那小模样,怯生生地,惹人怜爱。
略微笑笑,对福晋说:要不,就让弘时在你这儿多住两天?八姐顿时乐了,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儿子不能住母亲身边的。
弘晖屋子一直没动,每天都有人打扫。
要是爷觉得合适,就让奶嬷嬷带着三阿哥住哪儿去?李氏听了,不顾贝勒爷在旁,急忙阻拦:福晋,这怎么行呢?大阿哥的屋子,怎么能让三阿哥住?八姐奇了,这有何不可?不都是爷的儿子吗?再说,大阿哥是体弱去世,又不是得了什么时疫。
奶嬷嬷、丫鬟都是你亲自挑选的,还有什么不放心?李氏诺诺说不出来理由,脸色却越来越急。
八姐看了,心中起疑,默不作声瞧了四四一眼。
四四摆手,弘时毕竟还小,弘晖的屋子太大,他住着不合适。
还是住在耳房里吧。
好在,过两天,他抓完周,就还住到西院去。
话音未落,弘时哇的一声哭出来,死死抓住八姐衣襟不肯撒手。
呜呜,不要回去跟额娘住,她整日里咒八叔早点儿死!不要跟她住!奈何一岁娃娃,还不会说话,哭了半天,除了八姐笑呵呵哄了几句,谁都没怎么在意。
事情定下来,四四看着大格格背诗,外头来人,说十三爷来了。
笑着摸摸大格格脑袋,嘱咐她:有空跟你额娘好好学,她在诗词上,造诣不低呢。
说完,换了衣服,便去跟十三说话。
老四不在,几个通房格格顿时没了精神。
李氏眼巴巴地看着儿子向别人,慑于福晋这小半年手段,不敢十分放肆。
只好心里安慰:反正她也没孩子,将来这爵位,不还是我儿子的。
养着就养着吧,我是上了玉牒的侧福晋,她还能抢了我儿子去不成?这么想着,脸色便好多了。
八姐看李氏一眼,叫来翠环,前两天九福晋送来的那个水笼烟纱稠,我瞧着做帐子不错。
你去找找,送武格格屋里头。
转头朝着武氏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难得那颜色纯粹,配武妹妹性子人品,最好不过。
你可别嫌东西不值钱。
水笼烟纱稠,质地轻盈,透光透气,做帐子最好不过。
武氏哪里会不愿意,急忙笑着谢了。
八姐点头,对几个格格吩咐,都回去吧。
过两天换春装,都到宋格格屋里量衣服去。
到时候宋妹妹安排吧。
你做事我放心。
宋氏笑着福身,奴才知道了。
到时候,奴才有什么不懂,再来向福晋请教。
说完,四个格格行礼告退。
李氏恋恋不舍地看弘时一眼,瞧见他似乎睡着了,这才拉着大格格回西边院子。
屋子安静下来,八姐捏捏弘时小手,想了想,一把拍上小家伙屁股,笑着教训:往后不敢使性子了啊。
再闹打你屁股!弘时睁开眼,咯咯欢笑起来。
过了弘时生日,宋格格安排着,给几位格格换了春装,阖府上下,也都换了轻便衣裳。
因为弘时身边奶嬷嬷、丫鬟多,耳房住不下。
八姐特意安排小丫鬟暂住弘晖屋子。
结果第二天,就传出小丫鬟病了。
翠环细心,亲自去看了,回来脸色就全白了。
不等问,先跪下磕头,说那个小丫鬟的症状,跟去年大阿哥没之前一模一样。
八姐抱着弘时,冷笑一声,捏捏弘时小胳膊,儿啊,这一回,知道你大哥怎么了吧?弘时小脸儿也不好看,抿抿嘴儿,攥着牛乳糕,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八姐怕他呛着,伸手夺过来,掰成小块儿喂他。
一面吩咐翠环:那个小丫鬟,搬到外头她娘家里住吧。
请大夫来好好看看。
药费从公中出。
另外,再赏她三个月月钱。
什么时候好了,禀明主子,配府里小厮,或是自行婚配,都可。
至于她空下来的位子,三阿哥身边缺不得人,我亲自去挑个身体好的,也就是了。
侧福晋挑的人,身子骨也太差了点儿。
翠环听了,点头应下,出去安排。
陈嬷嬷凑上来,不住心惊,主子,大阿哥他——?八姐冷笑,你当贝勒爷是个什么东西,他就一点儿不知道吗?弘时撇嘴,要真不知道,我那不靠谱的娘,也不会容颜未老先失宠了。
当天晚上,四四回府,听八姐详细说明白,脸色霎时黑了。
坐到炕上,沉默半日,才说:我也怀疑。
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如今,咱们知道怎么回事,往后小心在意,也就是了。
弘时——就别抱到西边院子里去了。
你自小大度,这一回,委屈你了。
八姐垂眸,大大方方反过来安慰老四,弘时有我,你放心。
李氏确实不宜现在动她。
一来,咱们手头没有直接证据;二来,她娘家跟曹家走的近。
如今,曹家圣眷正隆。
着实不宜招惹。
虽说他们是奴才,若抱成一团儿,咱们做主子的,也得投鼠忌器。
三来,说到这里,长叹口气,她毕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传了出去,咱们府名声不好先不说,往后,三个孩子前途,不也毁了?你也不必夸我。
以大局为重,我还是知道的。
只是你——你也要多努力,早日让武格格她们生下孩子。
只要别的格格有了孩子,李氏她就不敢再这么嚣张。
哪像如今,就是做错了事罚她,我都得先掂量掂量。
几句话,含着三分哀怨三分期盼三分宽慰,外加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若是别人这么说,四四未必能听进去。
只是这人是嫡妻,又是弘晖之母,听她说完,跟着点头,你自然贤惠的。
我知道。
早些歇着吧,我去书房。
八姐亲自送他出门,临走时不忘嘱咐多去西小院几位格格那里。
四四直说公务繁忙,要去书房一趟。
八姐笑笑,不再多说。
回到屋里,陈嬷嬷忍不住埋怨:福晋,您怎么就让爷走了。
这多好的日子啊。
八姐笑着摇头,好日子?一不初一二不十五,来做什么?没过一会儿,翠环过来小声说:福晋,爷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到西小院去了。
本来,是要到武格格房里听琴,哪知道武格格身子不舒服。
转道去宋格格屋里了。
八姐点头,嗯,知道了。
叫来瑞珠,明天别忘了去八贝勒府说一声,我请八弟妹一同到潭柘寺上香。
多年不见八福晋,不知她过的可好?作者有话要说: 皇家剧院小剧场:四四:福晋,来睡觉八八:滚八福晋:哼,敢爬别人的床,回家给老娘跪搓衣板☆、小妾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