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各家王府争抢着好日子办婚礼,单说紫禁城内,腊月初六,四公主弘春出嫁。
腊月十八,便是弘旺大婚。
过几天,腊月二十八,就该弘昼就该娶媳妇儿了。
弘惠一夜未眠,坐在轿子里迷迷糊糊,抱着花瓶、苹果直打瞌睡。
颠着颠着,轿子停了,弘惠正等着喜嬷嬷来搀扶自己,猛地听砰的一声,一支箭摇摇摆摆射了进来。
弘惠打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喜嬷嬷在外轮番说着吉祥话儿。
弘惠按捺住性子,听着外头说新娘下轿,喜嬷嬷挑开帘子,递过来两只胖乎乎、十分富态的手,弘惠这才抖擞精神,腾出一只手来,搭在喜嬷嬷胳膊上。
外头弘旺面上精神,脑子里则是打了半天哈欠。
没法子,多少皇亲国戚为了赶在康熙病危之前成亲,扎堆儿办喜事。
内务府里里外外忙了个底朝天。
就算弘旺身为皇子,也不得空闲,偶有时间,便要去看婚事准备如何。
免得有什么疏漏,叫人看了笑话。
昨夜更是一夜未眠。
若不是天家规矩,弘旺倒愿意拜了天地直接洞房,啥也不干,直接倒头就睡。
好容易给四爷、八姐磕了头,拜见了康熙、太上皇后、皇太后,弘旺带着弘惠回到住处,已经是掌灯时分。
两个人个个饥肠辘辘,折腾一整日,几乎滴水未进。
看看宫女、嬷嬷们伺候着换了大红描龙绣凤家常衣服,一个个说了一番恭喜的话退出去。
弘旺脊背一软,靠在炕上就不想动了。
弘惠也好不到哪儿去。
刚卸下一头珠翠,如今扭扭脖子都是酸疼酸疼的。
忍耐着不敢随意叫丫鬟来给自己揉揉,独自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日,这才有力气抬起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许是渴的厉害,居然一口喝完了。
便又倒了一杯,喝了半盏,剩下半盏放在手边晾着。
弘旺瞧见了,挣扎着坐直了,吩咐弘惠:福晋啊,给爷也倒一杯来。
不要烫的,不要凉的,温温的刚好。
弘惠闻言,伸手想去拿茶壶,手指碰到茶壶了,想起今日轿子里平白受那一箭,又缩回胳膊来,扭头笑对弘旺道:姑爷,给姑奶奶倒杯茶来。
要不热不凉,温温的刚刚好。
说完,双手扶膝坐着,带笑看着弘旺。
弘旺闻言乐了,嘿嘿笑两声,小声说道:怎么?刚进门,被窝还没到上暖热,就想支使起爷来了?弘惠笑着瞥他一眼,悠悠然说道:我可不敢。
哪里是什么支使,不过是使唤罢了。
愣着做什么,赶紧的,给我倒茶来。
弘惠这么说着,弘旺更乐了,多亏这是知根知底,彼此心里没什么隔阂。
若换那种盲婚哑嫁的,新婚之夜碰到这样的事,还不当场打起来。
动动胳膊,又酸又麻。
着实不想动弹。
好在年轻人,歇一会儿便能恢复过来。
弘旺坐着笑了一会儿,扶着炕站起来,走到弘惠身边,端茶壶照着弘惠杯子里倒了杯水。
一面倒还一面不忘笑着说:福晋今日辛苦,来来来,为夫给你端茶倒水。
往后咱家后院儿,可就请福晋多多费心了。
你也知道,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女人家家的什么事儿,我也不懂是哈。
弘惠刚还笑着,听弘旺说完,脸色沉了下来。
冷哼一声,放下茶杯,自己进了里间,踢掉鞋子,倒头睡了。
一面走一面骂:你丫才是女人家家!弘旺嗛一声,端过来水杯,自己一口喝完,踢啦着鞋子,蹭到里间,坐到床边,一推弘惠:往里挪挪,那么大一张床,你一个人就想占五尺啊。
弘惠嗯哼一声,浑身散了架似的不想动。
好容易睁开眼,往里挪了挪,顺手扔过来一条被子。
弘旺这才褪了鞋子,上床躺平,抓过来被子胡乱往身上一盖。
不一会儿,两人便都睡熟了过去。
这一天当真是累坏了。
二人一夜无梦酣眠。
第二天,宫女、嬷嬷们前来叫门,二人方才苏醒。
赶紧收拾收拾,把床弄乱,免不得再使些小伎俩,这才叫宫女们进来。
二人奶娘也一起跟进来,一进门,先对二人福身恭喜。
说了一堆吉祥话,弘旺的奶娘便笑着对弘旺说:主子娘娘吩咐,看四爷、四福晋若是起了,就叫一起到永和宫,待会儿一同去给皇太后请安呢。
弘旺跟弘惠笑着应了。
梳洗已毕,吃了点儿点心垫肚子,二人便趁着天色未曾大亮,带着奶娘、宫人,打着灯笼赶往永和宫。
进了宫门,只有八姐带着两个小丫鬟站在院子里看枝头喜鹊。
二人带着人进来行礼问安。
八姐扭头,笑道:猜你们就该来了,特地在院子里迎迎。
说着,上前挽了弘惠的手,带二人进了后殿暖阁。
弘惠连说不敢,几番推脱,八姐依然笑着揽着,一同进屋。
娘俩好的跟亲生似的,倒把弘旺撇到身后。
弘旺瞥一眼四下侍从,摸摸鼻子,抬腿跟了上去。
冬日清晨,外面冷冽。
进了屋子,倒是温暖的很。
八姐坐下,看一眼弘旺、弘惠外头还穿着大氅,笑道:不急,你们先把外头大衣服脱了,咱们说会儿话。
你们皇祖母昨夜伺候太上皇,这会儿指不定刚歇下。
去早了反倒打扰了。
二人依言脱了大衣服,一左一右坐到八姐身边。
宫女们上了茶点退下。
八姐喝了两口,又问弘惠:早上没怎么吃饭吧?叫人去给你端碗粥来。
弘惠笑着摆手,我吃了点儿东西了,不太饿。
皇额娘不用忙了。
八姐笑道:大冬天的,哪能不吃早膳。
等着,一会儿咱们娘仨一起吃。
弘旺在一旁笑道:敢情您还记得儿子就在旁边呐?儿子还以为,您有了媳妇,就忘了儿子了呢!说的众人一番大笑。
八姐呵呵拍他一巴掌,叮嘱:往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
但凡叫我听见谁欺负谁了,一人打你们八十大板。
众人又笑起来。
不一会儿热粥、小菜端上来,八姐领着弘旺、弘惠用罢,撤下去碗碟。
打发屋里伺候的人到外头站着,八姐这才小声说道:今天一大早,太上皇那边传来消息,说太上皇已经神志不清,说话都听不清了。
说着,八姐慨叹一句:你们皇阿玛昨天一夜都守着,到了凌晨,才回来睡了一会儿。
刚刚又去上朝了。
他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再这么熬下去……,唉!弘惠作为新媳妇,不好多说,只得在旁劝了两句。
倒是弘旺,陪着八姐说了几句。
八姐只说担心康熙跟四爷身体,别的一概不提。
接连几日,弘惠忙着在皇宫各个宫院拜山头,康熙的病情却稳定下来。
然而,情形更加不容乐观。
众人私底下商量,康熙已经油尽灯枯,大概就是这几日光景了。
消息传出去,各方都在做打算。
就连弘昼的婚事,也悄悄地停了下来。
年秋月看康熙身体确实无奈,除了命太医们精心治疗,别无他法。
只有整日里带着后宫嫔妃诵经念佛,祈祷康熙多活几日,好多看顾她们这些后妃一时。
至于皇太后乌雅氏,则是每日里奔波在乾清宫与慈宁宫之间,没过几日,也累病了。
如此一来,八姐带着公主、儿媳们守在慈宁宫伺候乌雅氏,四爷领着儿子、弟弟们在乾清宫照顾康熙。
每日里忙个不停。
别说弘旺跟弘惠新婚夫妻鲜有照面,就连八姐跟四爷,也有半个月不曾说上一句话了。
倒是弘旺因为常常跟着四爷伺候康熙,父子俩交流比前几年多了。
而弘惠,则面临着婆婆摆出来的一道难题。
八姐坐在佛堂里,一面念着清心经,一面敲木鱼。
旁边弘惠坐立不安,看着一炷香即将燃尽,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八叔,您——您这辈子跟皇阿玛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怎么还要跟他斗啊?八姐头也不回,冷笑:好?让你给弘旺压,压完给他生孩儿,你跟弘旺的感情也能这么好。
弘惠默然,半晌方说:那——您就不怕我跟他说?八姐扭头笑了,慢悠悠说道:儿媳妇啊,你要是想跟你八婶娘学,一辈子因为男人的事憋屈。
现在就可以去养心殿找你皇阿玛告密了。
弘惠迟疑,低头不答。
八姐叹气,软语劝道:你呀,知道你们爷俩儿感情好,我也没让你做什么。
不就是给他下点儿巴豆,让他虚弱虚弱么。
再说了,此事若是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若是不成,咱们娘几个一块儿遭罪。
还有我陪着你呢!弘惠低头问道:您果然还是忘不了上辈子遭的那些罪吗?八姐扭头,去看菩萨。
佛祖庄严,金光在昏黄的光下,依旧那么熠熠生辉。
良久,八姐才回答:惠儿你错了。
如果可能,我不希望还记住上辈子的事。
我宁愿我就是乌拉那拉氏,平平安安地跟着四哥过完这一辈子。
看着他把国家建设的清明富强。
可是,谁叫我偏偏记得呢?有太上皇在,我能暗中保住八贝勒府。
等过些年月,太上皇没了,我一个人,能有多大力量,护住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么做,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弘惠陪着叹息,劝道:那——您是准备学武则天,逼宫摄政了?☆、95康熙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