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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025-03-22 06:38:44

孟朝茉道谢的话语间,被声浪吸引注意侧头瞧了眼。

闻隐自然也能辨别那是自己表侄的车牌号,但他和孟朝茉两人都在须臾间收回视线。

闻隐说他其实惦念的是海棠糕,送她是顺道,不必再谢。

下车后的商俞听辨出三两词语,眉间微微一凝,正要开腔。

你能不能把衣服扣好?就听闻隐朝他说。

自然指他敞开的羽绒服,里头是起床没来得及更换的薄短袖,胸前到大腿都是冷飕飕的,但是,我不冷。

就这么穿。

幼时商俞在国外,闻隐和他在同个城市上学,是常去看他的,更不惧李园清的权威,对他颇为宠溺。

年长他十岁,辈分又比他大,但从来不会端架子,比穆芝英的关心来得及时甚至面面俱到,对他的习惯特征也了如指掌。

闻隐拧眉向他,弯下身替他把衣服下端拉链搭上。

嗖呜一声。

从下往上直到脖颈把他整个人束在暖和的羽绒服内。

裹成熊你手也是冰的。

你在这里干嘛?商俞两道视线焦灼含刺。

闻隐放在他颈间扣暗扣的手一顿,加重力道,语气平常:顺道送朝茉回来,这就走了。

商俞追问:刚说什么海棠糕?我吃了海棠糕。

她买给你的?嗯。

你就这么穷?我送她回来,吃她块海棠糕不过分吧。

你为什么要送她回来?我还有会,懒得和你扯,好好穿衣服别着凉。

说完同孟朝茉颔首示意后,就在司机的陪同开门下上了车。

宾利的驶离令路人停留在此的视线散了不少,毕竟两辆豪车停在破败的楼下分外引人注目,尤其那辆纯黑兰博基尼的外形不失夸张。

说实话,孟朝茉还未见过商俞如此坦然接受一位长辈的关心,毕竟今晨他冷漠地将手从穆芝英臂弯里抽出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而今反差殊多,竟任由闻先生把他羽绒服扣得一板一眼。

说起来他是真怕冷,初冬就裹起羽绒服了。

鼻尖在形成穿堂风的居民楼下吹这么小会儿,已然晕红。

她穿的还是件休闲的薄西装,里头打底是身荷叶摆长裙。

你怎么来了?她没像以往那样侧身遮挡风口。

你弟的实习报告,送你这儿比到孟家送他手里省事。

商俞手里确实捏着份文件袋,里头应该是他所说的实习报告。

孟朝茉脑袋思路空缺几秒,原来她小心翼翼不触碰到的关系,试图淡忘的感情,在另条轨道居然还存有丝丝缕缕的牵扯。

她有种被蒙在鼓里的茫然,孟赴约的实习报告?什么意思,他在你们公司实习了?嗯,财务部,有半个月了。

孟赴约有大学毕业必修的实践学分,实习这项占了四分,他们学校要求收集实习时长最少四周并盖章的实习报告。

远商集团在现阶段是不招收实习生的,至于孟赴约为何能成为部门实习生,走的自然是最大的那扇后门。

他说你知道。

商俞看出她的懵然。

虽说她知道与否,自己都会吩咐下去,然而还是点破孟赴约的谎话。

她接过牛皮纸文件袋,轻飘飘,却承有人情的重量。

孟赴约找商俞要实习名额居然不告知她一声,征求下她的意见。

尽管对商俞来说不过吩咐一句,下面自有当命令般服帖执行的人,但…就是有种难以直面他的感觉。

手里的明黄纸袋仿佛在嗤笑:看,你着急把关系撇那么清,还不是有求人家的时候。

我不知道,她嘴角推出抹笑,但还是谢谢你。

你和我或者孟赴约说一声,我们谁去拿就成了,也挺远的,还麻烦你亲自送过来。

听闻她疏薄的措辞,商俞眉间轻微不耐,望去斜对角路边的一家铺面,海棠糕三字长年来被油烟包浆成暗红色,白底也泛出种老旧的麦秆色。

海棠糕好吃吗?他兀自问。

好吃,她儿时常吃,实则早已腻味,我去买给你尝尝吧,就当谢谢你实习报告这事——不要。

商俞刷的撇回目光,倏沉的语调。

令孟朝茉急于回报的心理瞬间尴尬,顿了下没吭声,拂手将被风吹在侧颊的发丝勾在耳后,低头眼眸微闪,暗自抿抿唇。

也不大明白哪里惹了面前人不快,以致骤然变调。

…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见他并无搭腔的意思,就踩着地砖稍显迟钝地转身,朝狭长的楼道里去。

她直到爬上四楼,也未听见兰博基尼驶离时迭起的声浪,鬼使神差探头朝楼下望去。

结果没在原地搜寻到商俞的身影,反而在斜对面的海棠糕店铺看见了他。

属于他的清泠澄明即使身穿羽绒服也不能阻挡,状似随意的举手投足都能令他鹤立于人群,独显皎洁,更不用说背景是那样昏黄的店铺。

老板递给他装好的海棠糕。

不是说不要吗?他后背像是长有双眼睛似的,就要回身抬头来个视线碰撞。

孟朝茉提前半秒缩回脑袋,整个人利用高度差被水泥围栏挡住。

直到开锁进门,胸腔的心脏还在坠坠地跳。

进门后给孟赴约发微信让他来拿实习报告。

孟赴约随即回过来一个电话:姐,我实习报告怎么在你那里?她语气寡淡,夹杂丝丝不悦:商俞送来的,你难道不准备告诉我这件事吗?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你要实习学分我给你找个单位实习就行了,没必要去找他。

孟赴约:姐,什么单位公司能比得上远商集团。

冬至那天家里吃饭我想和大家说我在远商实习的事,可你不是走得急,就没听着,爸和我妈倒是知道。

过后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忘和你提一嘴了。

姐夫怎么送你那去了…我都说明天我去公司拿了…他不是你姐夫,她蹙眉,你能不能把称呼换过来?还有,别再找他帮忙,我不想欠他人情。

姐你想多了,不至于扯到人情不人情的。

我和姐夫…我和商俞的交情还不够让他帮这个小忙么,没牵扯到你,放心吧。

孟赴约看得倒开,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止不住愈发生冷的口气: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他去孟家不超过三次,唯一一次去学校接你,还是让司机去的。

你要真想我好过点,就别再和他有牵扯。

随后掐断通话,狠狠呼出口闷气,攥手机的手劲大到指节泛白。

孟赴约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只顾自己了,他小时候分明是体贴细腻的性子。

到这一步,她隐约明白那句姐,你们是和平离婚吗意欲何在,也许实习只是个开端,所以她刚把话撂明白了。

倘若往后孟赴约还与商俞有牵连,那她也能借此看清他。

人处在躁怒烦闷中,敲门的笃笃声格外刺耳,每响一声都如同在她的怒点上蹦迪。

平时得在猫眼瞥过看清对方是快递员或者外卖员的装扮才开门,现在猝然拉开。

声响和动静令门外的人眼皮颤了下,肩也不禁觫斛。

眼底闪过丝惊怖。

你上来干什么?她神色不虞。

商俞显然没想到门会被大力拉开,紧接被吼问,怔愣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违拗本意地道:没什么。

嘭——门在他眼前关上,风糊他满脸。

自己来这干什么?打着送实习报告的名号,从南舟市驱车来这的途中,内心充斥无数挣扎抗拒的念头。

尽管心里矛盾,他还是开到了楼下,见到她的那刹那,周遭纷杂都沉静下来。

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中邪一样也去吃什么甜腻的海棠糕,吹什么冷风,跑上来敲什么门。

他要冻死了,还站门口等什么?等她给你开门吗?还是等她再吼你?面前的门纹丝不动。

然而他还是再次抬手屈指,敲上了不锈钢材质的冰凉门板。

只敲了两下门就被打开,这次温和许多,他甚至怀疑孟朝茉在门边没走,或许她在后悔刚才过激的态度。

显然,对方淡淡的眼神表明是他想多了。

三天前你打了我的电话。

意思先越界的并非他。

孟朝茉冷静许多,点头承认,穆阿姨让我打的,想看我能不能劝你回趟老宅,但是和我猜的一样,你没接。

所以你今天会来这里我挺意外的。

傲气的性子使然,拿刀架脖子上也自顾翛然。

绝不低头才是她对他的刻板印象。

你打…她让你打你就打了?他眸色轻闪,仿佛晦暗云层划过几丝晶亮的雨线,嗓音忽的低哑。

我不好拒绝,况且料想他不会接,只是证实猜测令穆芝英心安而已。

然而此时,联想起孟赴约的话,实习报告本不用商俞送来的,而他亲自前来,显然是被自己那通电话打扰了。

于是语气缓和,抱歉,我不该这么做的。

商俞摇头,眸色深埋在低垂的眼睫里,我先走了。

孟朝茉沉默注视他几秒,还是点头。

她并不迟钝,商俞追问闻先生的一番问题,并非完全淡忘一个人该有的表现。

然到头来真切读取出他挣扎的不舍,她却无法轻松释怀,心口如同压住块沉重的大石,比清晨见他毫无波澜的眼神还要复杂。

好在她现在不是离开男女感情就活不了的,况且她离婚就是要拾回属于自己的时间与情绪,她长舒口气,甩掉脑子里纷杂的想法,进浴室,准备洗干净一身酒味。

然而笃笃的敲门声复又响起。

她这个澡是不是就洗不了了?-来的人是老九。

在商先生车里时,孟朝茉通知对方来住处接她去家居门店的,是她新盘下的店面,除售卖自己工厂生产的家具,也陈列了某些品牌的摆件之类,前些日子剪彩仪式刚完成,已经正式营业。

本来她掐好点去那一趟看看情况,可中途耽搁了时间,到现在她澡也没洗好。

随便坐,我马上好,她留门往浴室走,边说道,冰箱有喝的,自己拿。

其实她去洗澡,放任男性助理在客厅等待极易生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不知情的外人难免遐想。

但是她没把握好时间点,面上得有属于老板的坦荡,招待对方不必客气,人家都敲了门,挡在大门外反而显得别扭拧巴。

我在门口等就行了。

老九没迈腿进去。

因楼道口有位穿羽绒服的男生,虽然生个娇弱美人脸,但眼神淬毒似的紧盯着他。

老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敢踏进去一毫米,他很可能冲来动手撕了自己。

人都是视觉动物,老九对这位的顶尖容貌仍存有印象,何况楼下还大喇喇停放辆兰博基尼,老板的…前夫这是余情未了哪,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了。

不给进门?也别对他虎视眈眈,老九这么想。

这个点正值大家伙接小孩放学,居民楼里的人像蚂蚁出窝似的往楼道涌,有的大妈提着买菜的小推车,接完孙子顺带去趟菜场。

陆续下来的人有的冲商俞不满地啧了声,接着说:别挡道呀。

让让。

借过。

于是,在大爷大妈的持续冲击下,老九亲眼见那位像螃蟹似的挪一下,又挪一下,最后成背贴楼道口的门框站了。

饶是这样,还是有位彪悍的大爷身抗辆儿童自行车,嘴里喊不好意思借过,在楼梯拐弯处一个转身,肩膀后头的车轮蹭那位羽绒服上了。

对衣服品牌他没印象,但能穿在远商的公子身上穿的铁定是大跌眼镜的价位。

楼道口那位似乎脸上落了霜,嫌弃地瞥了眼身上脏不拉叽的车轮印子。

老九心善,上前递去张纸巾,擦擦吧。

不用。

对方没接。

你是谁?又是她哪个弟弟?甚至语气森冷地追问。

原来对方压根没记住他,怪不得一副敌对的神态,有可能某个称孟朝茉为姐姐的人令他误会过,说起来他也叫老板为朝茉姐。

老九心里汗颜,我是朝茉姐的助理。

商俞竭力抓住记忆的尾巴,终于勉强回想起,孟朝茉和他说过换助理的事情。

对方的称呼让他眉间冷霜又浓了分,按捺不满问:你去她家做什么?我的工作,接她。

具体什么事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到楼下等就行了。

老九本意是在楼下等待的,但是给孟朝茉的消息没得到回音,所以上来一趟。

然而这位的语气实在太不友善,就算长得美也不能这样胡来。

他忍耐度有限,懒得再好声好气解释,不经意说:我只是助理,又不会被关在门外不让进。

此话一出,眼刀子的冷厉刷刷刮向他。

你最好只是个助理。

旁边这位的话仿佛暴风雨前阴沉的积云,冷意贯耳,或许还有威胁。

老九先前不懂眼前这位对于自家老板到底是何种心思,只知道朝茉姐万事以他为先,要是他在南舟市家里,朝茉姐肯定得放下厂里的事待家里。

可以说那两年厂里的生意一直是平平淡淡的,不至于倒闭,但绝算不上红火。

但现在,他算明白了,不管因为什么离婚,这位对朝茉姐是仍存有心思的,而且在他没放下之前,不允许旁人觊觎分毫。

要是不呢?老九紧贴话尾反问。

没料到这句满是挑衅意味话落地,对方反而不再是森冷的脸色,眉尾听了什么笑话般一掀,懒懒垂着眼,视线漫不经心,鼻腔里极轻的一声冷哼,嘴唇微微有了开口的趋势。

老九可以猜到,他要说的话肯定不乏讥诮。

但对方嘴唇复又阖紧,把话憋了回去,眼神朝长廊看去。

——开门声响,整理妥当的孟朝茉脸上有热气尚存的红润,给本就可爱的脸蛋平添几分朝气,简约驼色长款大衣又给她一种与她脸蛋不符的成熟气质,拂手往后一拨微湿的发梢,正走来。

不约而同的,楼道两人都选择闭麦。

擦身而过的瞬间,商俞扭头视线追随开口叫住:我们谈谈。

孟朝茉本想说不,但碍于他帮了孟赴约实习的事情,总不能一再驳对方面子。

还有个她不得不承认的原因,她无法忽略商俞身上玫瑰落尘似的脏印子,以及他淡红的眼尾。

于是两人坐在车内,车里开了暖气,他脱掉的外套丢进了楼下垃圾桶,现在短袖下两条纤白的胳膊因冷而竖起细小汗毛,光线透进来十分明显。

他的洁癖发作并不分任何时候。

能忍到上车前脱下御寒的羽绒服已经是极限了。

谈什么?孟朝茉坐妥后问。

视线从那两条胳膊滑到他眼睛里。

色彩由冷白到微红。

朝朝,那抹微红闪动,送实习报告不过是我自我安慰的借口,给自己的一个台阶。

她沉默片刻,我看出来了。

倨傲使然,他必须寻到个由头才会来这里。

朝朝姐姐,那你呢。

我们离婚前我的的想法已经说清了。

孟朝茉是这样干脆的性格,就算心里想过一万次回头,她的眼睛也是在往前看,脚步是在往前走,所做的决定不会更改。

你后悔签字了?她问的直白。

他眼底的微红僵了一瞬,没接话。

后悔吗?其实婚姻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张纸,这张纸的分量不足以把她留在临江君园、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对他的重要性就显得更弱。

最后,他摇了摇头。

要说后悔,倒是在汀绮会所说的那几句话,时常回响在他耳际,他甚至会脑补孟朝茉在门外听到是怎样的反应,回家后又做了什么。

紧接着莫大的悔意漫天而来几乎将他的心脏袭卷。

不止一次想,要是没说那番话是不是孟朝茉就不会心冷回清荷镇?这才是后悔。

嗯,这样最好,我先去店里了。

她伸手开车门。

商俞的泪珠忽然崩塌,滚落,说不尽的凄惨清冷,他揽臂拥住她填进自己怀里,眼泪顺着腮颊下颌淌进她的颈窝,是热的。

朝朝…你别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不会丢下他,不会把他关在门外,更不会说几句话就要走。

他离了她,倒也在正常生活工作,但成了台正常运作的机器,比婚前独身一人还要觉得无趣乏味,清静下来甚至能数清时间是怎么走的。

商俞话语中夹杂孱弱似困兽的呜咽声直击孟朝茉心里最柔软的某处,然而理智残存,她抑制住了自己回抱安慰他的手,一时定在副驾驶没反应。

他渐渐止住呜咽,仿佛觉得整个人钻进她怀里的姿势还不够,凉丝丝的手臂伸进她的打底衫内,冰与热的体温交融,这样抱住她纤瘦后背的真实触感令他好受点。

下睫毛被泪沾湿,成乌黑的小撮,脸上泪痕狼藉,他从她颈窝抬起的脸像是被人揉伤的白花,带着直击人心的脆弱。

越贴越紧,越移越近。

湿漉漉的眸光划过她的唇瓣,意味明显。

在只差分毫的距离时,孟朝茉撇开脸,他的嘴唇擦过她的发丝。

第一个拒绝的动作做出,后续的反抗水到渠成,她闷声不语推开他,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而商俞似乎整个人陷入扑空后的怔愣中,她的一系列挣扎动作都格外轻易。

你别再来了。

在打开车门后她顿了顿身子,很轻地说道,没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