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没有,我甚至不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朝朝你信吗?商俞嘴唇翕张,声线低沉。
孟朝茉眸底狐疑。
因为商俞向来自认卑劣,毫不加以掩饰,倘若被问起也就漫不经心承认,并不抵赖。
尽管如此,她仍在猜忌商俞的说辞。
商俞辨别出她的不信任,右掌紧攥沙发沿,扯唇自嘲轻笑:果然,你说我们没可能是真的。
所以信任尽失,再难寻回。
他倏地喘不过气,抬手扯松了领带,才往憋闷到窒息的肺腔里汲取进两口空气。
门锁咔嗒轻响。
邓竹未敲门就冒失进来了。
他与孟朝茉同乘电梯时,对方冷漠反常的态度令他多留了个心眼,毕竟孟朝茉虽说和商俞离了婚,但对他们仍是礼貌客气,从未像今日这般怒腾腾。
所以他送孟朝茉进来总裁办,临了出门听了一耳朵。
对方语气是鲜有的讥诮。
邓竹当即去查孟朝茉来远商大厦之前的行踪。
报告显示她是从酒店来的,而原本与逸室有强烈合作意向的商场却在上午已和远商正式签约。
前后一串,不难联想到孟朝茉因何而来。
恐怕是前车之鉴,令孟朝茉以为这次也是商俞故意为之、插手她的生意。
与商场签约,是因远商集团一家子公司研发的新型产品增多,其中主打是扫地机器人。
而远商旗下的商场又各有规划,所以子公司便与第三方签了合约,在商场临时设立个试售新产品的点。
但这事儿小,与哪家商场合作经由子公司全权操办。
签字无需到商俞这层,连邓竹都不知道,遑论商俞。
所以邓竹深觉总裁办里的形势应该不会多好,便忙赶来解释一通,说完事情始末还格外强调:孟小姐,商先生是真的没经手这事,我也是刚刚才查到的。
此时的商俞怔入了两人的回忆里。
孟朝茉曾被他误会为告状者,追在后边解释,而他听多了索性抬腿走人。
在刚才,商俞也切身体会到被误解的滋味儿。
然而他实在不如孟朝茉的韧劲,稍被误解则有种被一茬一茬浪淘过的萧条。
有邓竹冲进来替他解释真相,他才勉强缓释,复又掀睫迎视孟朝茉的目光。
在她眸光中,商俞捕捉到丝丝懊恼。
顷刻后则听到孟朝茉开口:抱歉。
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你了。
误会孟朝茉与李园清告状,那阵他过于冷落孟朝茉,对方也就不再凑他跟前讨嫌。
最终他莫名难耐、腆颜赖了上去惹她注意。
但在事后过去很久,了解真相的他也一直未对孟朝茉表露抱歉。
似乎在他潜意识里,孟朝茉总归会原谅他。
至于抱不抱歉的,反而生分。
如今孟朝茉脱口而出的歉意,反而像束阳光直扫过去他那点晦暗的心理。
貌似对比出在感情方面,他有多不如孟朝茉坦荡。
商俞松了攥握的五指,你和商场签合作,是想在南舟市发展逸室?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
孟朝茉原以为以商俞肆意的脾性,该因被误会这事不依不饶,怔愣半瞬才嗯了声算肯定回答。
在过去,孟朝茉的工厂生意甭管怎么做,就是不踏足南舟地界,生怕商太太这身份会给她乘上丁点儿势头。
现今已能主动往南舟市发展逸室家居,这意味着什么…商俞一时五味杂陈。
微抿唇道:子公司签合作商场的事儿,我之前确实没插手。
往后可以和下边说一声,让底下解约把商场让给你,就当弥补这次逸室半路被截胡的损失。
孟朝茉公私分明,先前情急会怒意灌顶就是误以为商俞在此之前以权谋私来干涉她,如今真相大白,她摇头,是我的错,误会是你做的。
至于逸室没能签约成功,也是实力不足,哪能让你补偿。
随即准备说些场面话告辞。
但商俞紧随其后开腔:也不是白让,有交换条件,陪我去参加个宴会,你知道的,有的宴会有个女伴在身边才不算突兀。
孟朝茉自然没答应。
商俞宁付大代价解约、把合作商场让给逸室,就为换取个她当女伴的条件,其中为何,她一清二楚,所以拒绝了。
逸室可以再寻其他商场合作,商俞…她叫的是商俞,能做你女伴的也不止我一个。
末尾那句话,令商俞刷的脸色晦暗。
直到孟朝茉离去,他也未置一词。
始料不及的是,她约见的分管南舟市茂天商场的总经理,给了她一封酒庄宴会的邀请函,说是隔日要出差,只能在酒庄抽时间谈合作。
于是她就在那场葡萄酒醇香漫漫、烟云渺渺的露天宴会里,与商俞隔人群再遇了。
确实如他所言,宴会里大多有女伴。
商俞身后随行的是邓竹。
在商俞扭头捕捉到孟朝茉视线的前一瞬,她目光从商俞身上飞掠开,避免了四眼隔空相撞。
随即去找茂天的地区总经理曾总。
曾穹瞧见她走近,笑着亲自递上杯红酒给孟朝茉,孟小姐,我曾经在一些报导上见过你。
同时,将她连夜赶出来的计划书随手给了身旁秘书,并未翻看一眼。
孟朝茉不禁存惑,她利用人脉兜兜转转想认识茂天商场的老总,这时是曾穹亲自联系她,表露出合作意愿,甚至把宴会邀请函给她,让她来这洽谈。
如今随手丢开计划书…态度难辨。
暂时撇开疑惑,回应问道:什么报导?曾穹啜饮酒,一双蕴藉不明的眼流转落在她身上,自然是你还是商太太那段时间,那些媒体有些时候恨不得让你长在南舟市的头版头条。
说实话,孟朝茉些许失落。
自从逸室成立蒸蒸日上,她也曾有过地方媒体采访。
本以为她能摆脱前任商太太的身份,不料曾穹看过的报导还是从前那些。
还希望那些报导没给曾总留下什么既定的印象。
孟朝茉半调侃半玩笑。
旧时那些报导通篇看下来,常常将她写成只围绕男人转的家庭主妇,过于绝对。
曾穹换了只手握酒杯,面带好奇,你与商总曾经的婚姻那真的羡慕死我们这圈人,怎么会到离婚这步?对方话题一直围绕在孟朝茉的私事上,她含糊回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曾总,关于合作计划书,里面有几个点,我想——话未说完便被曾穹打断:正巧,商总今儿也在,孟小姐要不去打个招呼?顺便我也借这机会认识下商总。
事后茂天和逸室合作的事都好说。
孟朝茉算是明白,对方绕来绕去离不开商俞,无非是要借她当中间人,引荐他给商俞认识。
或许能借此换来合作机会。
她疲惫的是明明已经走出那段婚姻,却总是被动与过去有这样那样的牵扯。
想到这,她准备拿回主动权,牵唇说:我和商俞已经离婚,恐怕没办法陪曾总一道去和他打招呼。
说完寻借口来到洗手间。
据她过去对商俞的了解,他基本不搭理那些在他脑海里没存印象的生人,这也就是曾穹为何要她陪同一起。
这遭拒绝了曾穹,合作大抵无望。
哗哗水声停断,洗手台水流顺内壁流入出水口。
孟朝茉望着镜中的自己,两条乌青眉从小被人说是倔眉毛。
她也反省自己,自问只是在商俞面前引荐曾穹,就能换来个合作机会,简直不要太划算。
但她不想消费商俞对她的残留的感情。
利用此去谋取便利,这样对他来说或许不公平。
于是从包里拿出气垫准备补补妆。
待会儿宴会有个共舞环节,她打算抓住机会看能否认识别的南舟市商城老总。
也许是孟朝茉的动作没什么声响。
令隔间里的人以为外边没人,肆无忌惮议论道:哎你说,商俞和孟朝茉到底还有没有戏啊?我看他们俩也没打招呼,没什么眼神对视。
偏粗嘎的女声。
孟朝茉还记得这道略特殊的声线,是曾穹的秘书。
另个人孟朝茉听不出是谁,她说:八成是没戏了,豪门离婚牵扯到的东西复杂着,离婚后,一般两人不是陌生人就是仇人。
女秘书叹气,我们曾总还指望她呢。
指望她?孟朝茉?你们茂天想和远商合作?嗯,有这个打算。
另一人应该是起身了,冲水声旋即响起,她接着说:别白费劲,商俞离婚后远商的市值不跌反涨,看得出来他压根没受孟朝茉影响。
你让孟朝茉去引荐曾总,指不定还触了他霉头。
女秘书那边也传来抽水声,也是,人家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肯定早也不记得这前妻了,她孟朝茉算哪根葱,反正那挂长相我是欣赏不来,也不知道当时凭什么勾引的商俞。
一声意犹未尽的谁知道呢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发笑。
待出来看清镜前人,笑声戛然而止。
孟朝茉挑眉,环手胸前扫视那俩面容难掩僵硬的女人,轻飘飘讽道:这么大味儿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哦,看来是你俩嘴更臭。
说着横指挡鼻尖,这就是曾总培养出来的秘书。
说罢转身离去。
剩里边人脸色青白交替。
甚至抬袖子细嗅身上到底有没有熏着味儿。
孟朝茉刚出洗手间,绕过长廊欲回到露天宴会所,就隔着法式双开窗远远瞧见宴会里绰绰人影的骚动。
大约是两方起了争执。
猛然一声酒瓶碎响,还动了手。
孟朝茉猜。
不期然撞上邓竹。
对方平日淡定自持的神色也浮出丝丝焦急。
在望见孟朝茉那刻像是狠松了口气,孟小姐,商先生和人起了冲突,你能不能去劝劝他。
商俞一向疲于参加人多的宴会,有些碍于情面不得不到场的,也是寻处僻静地自处,偶尔品品酒,看意思差不多了便掐着时间点离去。
因此孟朝茉没料到会是商俞,和谁?曾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