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商俞问。
孟朝茉头摇成拨浪鼓。
今早想通早就不气了,劳烦商俞抽空从对面亲自来一趟主动解释,于是拊手心掷豪言:来都来了,正巧请你当我男伴明天去参加婚礼。
商俞承认此言此语他玻璃心了,淡淡回绝:没兴趣。
临走到办公室门口回想起电梯间离开的那位,复又回头,几点?下午六点整。
当晚孟朝茉把闻翘要结婚这事在饭桌上说了说,无一不引起惊诧。
商跃也想发表感言,但他怕商俞还跟他算白天帐,于是只能捧着个碗埋头狂扒饭。
李园清招手让袁楣拿来杨家父辈白天送来的还没拆的请柬,拿远眯眼一看,新娘闻翘…果然是那姑娘。
穆芝英说:杨骋和朝茉同岁吧,那算起来,闻翘还比杨骋大三岁呢,姐弟恋。
女大三抱金砖嘛,咱家也有对儿姐弟恋。
商跃竖起双耳在心里附言。
闻翘当初刚到闻家,那么丁点儿大的小丫头,怯生生的,现在都要结婚了,闻隐那边还没声没息的,唉,也都老大不小了。
李园清不由操心她外甥的终身大事。
穆芝英安慰:闻隐他可能有女朋友呢,只是可能不爱往长辈面前带嘛。
商跃终于忍不住发言:不可能。
瞅了眼商俞如常的神色,才定定心继续说:我今天还在见他在瑞西大厦后边那条街的清吧一个人喝闷酒呢。
那种状态就算有女朋友,呵!也是被甩咯。
听完穆芝英的话刚有所安慰的李园清被不孝子商跃拉回现实,她借题发挥:你又出去鬼混,大把年纪也不怕把腰闪了。
我可是南舟市小蛟龙,人老心不老,帅气不减当年,再说了,清吧怎么能算是鬼混呢。
他含含糊糊埋头嘀咕,让人听得见又听不清楚。
嘀咕什么呢!李园清本身有点耳背。
他说他是人老心不老的南舟小蛟龙,清吧不算鬼混。
向来在老宅饭桌充当背景板的商俞竟主动开腔,吐字清晰、清清泠泠。
被李园清拿拐杖抽得张牙舞爪跳脚的商跃在想,商俞绝对是在报张枝那事的一箭之仇,这么维护那女人,刚复婚就沾外头荤腥,看来儿媳妇朝茉有苦头吃了。
咔嚓。
南舟小蛟龙在老妈棍棒下成功闪了腰。
-次日孟朝茉夫妻俩作为商家代表参加婚宴,她去化妆间看过新娘子,婚纱将人衬成今日独一无二的公主,见闻翘娇怯下藏着的喜悦真真切切,她才放下心。
朝茉,你看我是带这个头纱好看,还是那个花边的?都好看。
是真的都好看,有幸福加成的新娘子怎么都好看。
闻翘低眉含笑,你怎么跟他一样,说了等于白说。
话题里的男主人公此时在敲化妆间的门,被闻翘的闺蜜反身贴门挡在外,新娘子还在换衣服补妆呢,不能进来。
我给她拿了块小蛋糕垫垫,为了穿礼服好看她减肥减的昨晚也不吃东西,现在肯定饿晕了。
是门外杨骋的声音。
那东西放门口,人不许进。
闺蜜退步说。
闻翘原先是有点丰腴的,现在细细看确实纤瘦不少,十分漂亮。
孟朝茉在旁边听了他们的话捂嘴偷笑。
喜宴快要开始她才出去。
商闻两家竟安排在一桌,孟朝茉刚靠近就觉得氛围不对劲,起因在她听到杨骋说了句闻翘我会照顾好,往后就用不着您费心了。
这话是对闻隐说的。
商俞在侧,手背抵着下颌,眉眼松散地正看戏。
而闻隐则是调侃又不失威慑的语气: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商俞第一个注意到往这边走过去的孟朝茉,朝她伸手,朝朝。
握到后习惯性捏了下,孟朝茉也就顺其自然坐在他身侧座位。
两道目光同时落下移开。
杨骋先说:我先失陪了。
再后来双方戒指交换结束之际,杨父杨母来了这桌,说想邀请远商董事长发言说几句贺词。
其实这场婚礼还是难免带有商业性质,杨家是生意人,商界众多精英到场,还有媒体拍摄,尤其是远商董事长的参与足够他们好好营销一番了。
商俞婉拒了对方邀请,祝福已经给到新人,就不大肆宣扬了。
杨父点头道好,也对也对,心意最重要。
人走后,商俞执筷夹了块紫苏豆腐煎给孟朝茉。
他席间只碰了这道有记忆的菜,觉得味道不错,却是孟朝茉味蕾大忌,被她皱眉以讨厌紫苏的味道拒绝动筷。
闻隐在对面的勾唇笑引起商俞不悦,因为紫苏豆腐煎做起来很简单,其实最早就是初学做菜的闻隐做给他尝的。
当然,卖相跟眼前的没法比。
他搁下筷子也不吃了。
早就对这么个座位安排不满意,尤其期间对着闻隐那张脸更是糟心。
不过瞥眼见新人正往这边要来敬酒,商俞懒散往后一靠,看戏的心情稍微好转。
一番祝福蜜语说得闻翘不好意思,秀禾服衬得雪肤泛红。
孟朝茉看在眼里,心想这才是婚礼仪式的意义。
昨夜商俞还问难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再办一场婚礼,被她以你差那点儿份子钱堵得死死。
商俞反呲她就是氛围感的阎王爷、浪漫的易过敏体、人家老婆上个厕所都比她有仪式感。
她的仪式感和娇羞都耗尽在第一场婚礼了,再办一场她能老练到和宾客唠嗑,她才不要。
俩人又在黑暗里斗嘴一气。
最后被孟朝茉一句我不拦着你三婚直接送入死寂。
不过这并不妨碍次日商俞腆颜在婚宴席间对她又是整理外套、又是夹菜的,甚至在新人敬酒时还俯首低声凑她耳边说:上次你没选秀禾服吧,这回可以——孟朝茉油盐不进,径直打断:商俞,你是想给你自己补办婚礼吧?毕竟他上一场婚礼好似漫不经心、游离在外。
况且,秀禾服她在等婚车时分明穿过的。
这话顿令商俞抿唇不语。
孟朝茉同样。
她本意去洗手间躲清净,不期然在楼道口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敬他酒的时候洒了半杯。
闻翘,你怎么就忘不了他啊?杨骋的质问,抑着低怒。
我没有。
闻翘语调微弱。
紧接着宛若纤薄背骨抵墙的声响,伴随衣料相缠的窸窣。
楼道虚掩的门后,闻翘似乎轻轻叮咛了一下。
孟朝茉轻手轻脚忙逃离现场,坐回位子时一颗心还砰跳紊乱,她做贼似的样子引起商俞注意,本能想问发生什么事,张张嘴复又抿回线。
对面的闻隐看在眼底并未多言。
一对新人再出现在宾客视野中是十分钟后,孟朝茉能看出闻翘微红湿漉的眼尾、以及补过的唇釉。
她有种这对也要纠缠一生的预感。
婚礼结束后已然凉风贯夜,毫无章法地吹得人拢紧单薄的外套,孟朝茉她自从小月子过后身体虽然大补调理,但再也复原不到以往自带体热的嚣张时候。
所以她把商俞的外套也披身上,商俞只穿件素白衬衣,被风掀得贴紧匀称□□,隐隐可见姣好身形。
孟朝茉收回目光,脸缩在宽大风衣下,责怪他因昨晚斗嘴的事儿闹脾气故意来得迟,结果只能把车停那么远。
商俞把她拉到一颗繁茂的雪松后,是处避风口。
我把车开过来。
孟朝茉点点头。
先等来的是张枝,她开着辆老旧的皮卡,把酒店绿植前的两尊小石狮子象给移在旁边,才能停在这里边的,把车开走时特意停下冲她努嘴:别说是我挪开的哦。
孟朝茉抬眼看了眼侧上方的门楣,那有监控。
于是爱惜羽毛的张枝认命下车,把两尊石狮子象给艰难搬回原位,末了拍拍手不忘吐槽这破酒店虚头巴脑的设计,车位倒没几个。
很难想象张枝私下形象是这么恣意不羁,孟朝茉突然就联想到商俞所说的她脾气不大好。
张枝按按她的肩,你是商俞老婆吧,比他要厚道。
孟朝茉:……张枝:他人呢?在婚宴还看见他了。
孟朝茉:取车去了。
张枝扫见她身上披着的不符身的男人外套,也就明白似的颔首,环视四周环境,那我走了,你一个人不怕吧。
孟朝茉心说当然,她可是孤身走过墓地的唯物主义者,就是瞧着张枝探看四周的眼神怎么有点毛毛的感觉。
她不禁觉得张枝可能是怕的,眼下这片灯已经半灭,环境偏暗,怪不得连石狮子也不想挪回原位就急着离开。
嗯,再见。
孟朝茉点头。
说走却走不成,张枝的车猝不及防熄火,像行将就木的人最后粗咳两声就湮灭动静,任凭张枝怎么拧钥匙启动挂挡重来也白费力气。
好在商俞的车驶来停在这边,车灯驱走原本黑压压的视野。
张枝抓住希望似的要麻溜爬上车,被商俞无情挡下。
我要不是给你打工加班赶实验,就不会晚到,不晚到就不会把车停在这个不算车位的地方,不停在这就不会折腾到熄火。
张枝愤懑陈述。
被商俞四两拨千斤,你破车熄火是你抠搜不愿意换车。
好啊你,十年同窗、三天上下级情谊都不顾了是吧。
张枝掐腰嗓音扯高几度。
两天。
商俞纠正。
张枝气够呛,正欲把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一起翻旧账拿出来辩论,被孟朝茉清脆的音打断剑拔弩张的气氛:张枝,我帮你叫辆出租车吧,你到哪儿。
霁明春阳路。
张枝背书似的答。
孟朝茉输地址时手被冻僵了,反复删除数个字母才将正确字眼打出来,为照顾她的乘车体验,她打的专车,显示六分钟后抵达上车点。
她实在被吹得不行,坐进车内不忘说:车还有六分钟到,你要怕黑就到酒店大堂等着,我把上车点定在酒店大堂的东门了。
商俞只留下句:拖车费打进你工资里。
便利落钻进驾驶座,一脚油门蹿离。
这句话令被他老婆体贴照顾、一颗心暖融融的张枝瞬间遁回现实,她追车屁/股骂商俞是无良资本、罔顾旧情、连他老婆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商俞险些笑俯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肩膀一抖一抖。
孟朝茉很久没见他这么开怀大笑过了,哪怕她同意复婚领证那天,对方也只是松口气的模样。
孟朝茉双手是还未缓和的冰凉,她缓缓反复搓磨手心,不经意问:看她吃瘪你好像很开心。
又何止开心,简直是风度全无的顽劣。
商俞说起俩人的渊源:我小时候,老商有阵特迷信,风水命格财运那些都让人算,被人骗不少钱。
他有回趁奶奶不在家,还把骗子请回来给我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我觉得那是骗子算得最准的一回,他说我命里注定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犯冲、相克。
你和张枝就是?可不是。
魏三儿和莫多衍没少当和事佬,后来她家国内生意落败移民国外性格被搓灭不少,收敛多了。
不然刚刚情况她朝我抡砖头也不是没可能。
说完上撩起额前发丝,露出方白净的额头,瞧,我这是不是有道半厘米的印子?孟朝茉睁大眼仔仔细细,从左到右也没找到他所说的半厘米的印子所在何处,可能要有深入脑海记忆的人才能准确指出旁人所看不见的吧。
她点头:嗯,有。
她砸的。
就为了——商俞,你是不是在某个不知名的日子喜欢过张枝。
孟朝茉以陈述语气打断他大篇幅的回忆杀。
在外人看来,商俞是冷面煞星、只谈利益不讲情面,可能打心底怵他,就连商家二房的长辈小孩对他也是此类心理,包括他亲爹妈。
可实质上孟朝茉觉得他是稍稍带点受虐体质的,这一点可从床上商俞的性表现延伸到情感身体方面。
在旁人都被他吓得不敢近身的普遍情况下,如果有一个叛逆者出现,所作所为皆不同,难道不会让他产生一种嘿丫头,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新鲜心态么?长此以往,动心再正常不过。
怎么可能!商俞的反应简直比他无意咬到生姜还嫌弃。
孟朝茉倒是另种平静,一瞬间的心动也没有,你承认吗?见她语调清缓,格外沉静,像晨间雾一下子盖住喷薄的朝阳。
商俞内心狠狠咯噔一下,不禁敛起刚才对话间波动起伏的神色。